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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余澤湃狠狠嘆了口氣,這該死的命運,連最懂金家酒的釀制大師竟也早早逝去,看來小金這孩子還真要從零開始。 心中憐惜,更加知無不言,“酒醋不分家,咱們有著共同的老祖宗杜康,余家的醋承襲的是鎮江香醋這一分支,以糯米為原料用陳年麥曲催化糖分……” 邊說邊帶幾人來到貯存醋壇子的倉庫,前段時間釀了幾小壇,發酵了一個月,余澤湃開壇用漏勺盛了一小杯給幾個年輕人品嘗,入口的醋酸味平和,有回甘。 “香醋味甘,適合我們南方菜系,是調制餡料的首選,醋跟酒一樣,理論上發酵的時間越長,口味越好。當然也不是絕對的,小金因時因地、因材料而異,需要你自己以后慢慢摸索總結?!?/br> 金鐮侃虛心受教,不但能總結,還善于發揮,開口提意見,“余二伯,醋跟酒還是有不太一樣的地方,酒以谷物釀制為主,醋中的精品雖然大部分也是谷物釀造的,比如晉省的小米陳醋,但我還聽說過水果醋,比如蘋果、梨、桃子,當年賈縣的柿子醋可是作為貢醋存在的。 現在糧食沒有放開交易,價高難尋。但咱們這里承包山地的人家都開始大面積種植水果了,水果不強制交公,大量上市的時候保存困難,價錢低得離譜,你們有沒有想過用水果來釀醋,比如咱們這里的青梅,種類繁多,有青梅酒,為什么不能釀青梅醋呢?” 綺芳兄妹幾個一直都跟在后頭旁聽,小金一語驚醒夢中人,余凌霄哥三個越聽眼睛越亮,是啊,為什么他們沒想到用水果釀醋呢? 余家長久以來都在墨守成規,祖傳的技藝想要做精做細已經沒有多少向上的空間,為什么不能在堅守核心產品不變的情況下,另辟蹊徑,從原材料上下功夫,來解決現在成本過高,糧食收購難這一難題呢? 綺芳最愛鉆研技術的二哥凌岳,最興奮,已經恨不得現在就去找兩本參考書籍,尋兩個師傅,馬上開始試制。 綺芳看向金鐮侃的目光帶著絲由衷的欣賞,不愧是金家后代,金鐮侃的商業頭腦是天生的,又有多年在黑市的歷練,窺視商機的眼光,靈活的商業思路,能勝過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她這個后世來客都自愧弗如。 余澤湃雖也心中激動,但他面上不露出來,考察女婿的想法堅決不能動搖,板著臉評價道:“想法很好,但一定要切記,千萬別眼高手低,沒學會走就開始跑,你也清楚釀酒以糧食為主,那我問你怎樣鑒別米制好壞你知道嗎?” 金鐮侃誠實地搖搖頭,“不會?!?/br> 小五舉手,“我會吃?!蔽疑囝^靈。被劉雙志給瞪了,哪都少不了你。 余澤湃也瞪眼,擺出老師傅的威嚴,“不會不趕緊過來跟我學?!?/br> 幾位學徒立即顛顛跟著去米倉,從一粒米的胚芽開始分辨,綺芳聽完講解后,在一旁打量認真學習的金鐮侃。 他額前的碎發有些長了,垂下來正好遮住眼睛,因為學得認真,也懶得理會,用細長的手指撥弄手中的米粒,不時捏起一顆,對著光線分辨米粒的色澤和飽滿程度。百年釀酒世家的繼承人對于恢復家業的信念執著得讓人心疼。 綺芳承認這個時候的金鐮侃跟以往任何時候都不一樣,一旦籠罩周身的陰郁散開,他是能靜得下來,再專注不過的一個人,她也會被這樣的金鐮侃吸引。 小金要是知道綺芳心中所想,不知道會不會發飄。 辨識了各種米,今天的學習到此結束,開始干活了,釀醋的米還等著泡呢。余澤湃貫徹女兒使勁使喚人的精神,分配他們去挑水。 余家是壓桿井,綺芳負責揮動壓桿壓出清水,小金他們一人一根扁擔,負責挑水。 兩只木桶裝滿水,快有上百斤的重量,綺芳擔心金鐮侃吃不消,問道:“你行嗎?” 不知道男人最聽不得這句話,小金立刻炸毛,眼睛瞪圓,“小看人是不是?你瞧著吧?!卑押谝r衫的袖子一直擼到上臂,半蹲下身,扛起扁擔就走。 別說,金鐮侃還真干過力氣活,兩只水桶穩穩當當被他挑在肩上,桶里的水半點沒灑。走了一段還不忘回頭問綺芳,“到底行不行?” “行,特別行?!边@又打破了綺芳對他的認知,她印象中的金鐮侃就是個比起病秧子稍微強點的弱雞,沒想到干起活來一點不含糊。 小四邊等著水桶灌滿,邊給綺芳解惑,“以前黑市查得特別嚴,我們走古商道,那些山路好多年沒人走,路況特別不好,有的地方牲口都上不去,山貨全靠我們一點點自己背出來的,人少,金哥跟我們一樣,也親自上陣,背上百斤東西,走上一夜?!?/br> 原來體能是這么練出來的,綺芳今天的感慨特別多,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金鐮侃能成為八十年代初數得上的有錢人,背后付出的代價,不足為外人道。 剛感慨完,金鐮侃一來一回已經走了一趟,出的汗多,拿了葫蘆瓢接了一瓢微涼井水,咕咚咕咚灌下去,豪放地抹了把嘴,舒服極了。 金鐮侃也有意思,今天來干活也不換件衣服,還是萬年不變的長袖黑襯衫,據他自己說,一個樣式的襯衫他做了十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從來不換衣服。 龍城的夏天溽熱潮濕,他身上的黑襯衫的布料質量好,跟那種薄棉老頭衫舒服程度不一樣,平時他出汗少不覺得熱,現在衣服都濕透了,肯定不舒服,綺芳勸他,“你把衣服脫了吧,黏在身上不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