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李止戈僵住。 …… 馬車徐徐停在靖成王府門口,可馬車內卻始終沒半分動靜,一陣死寂。 不知多久,終是高衛上前:“王爺,到了?!?/br> “……”仍無人回應。 高衛心中低嘆一聲,這一年多的時日,沒有人嫌脖子上的腦袋多余,去主動問王爺不該問的問題。 今日,算是破了例了。 “王爺,您還是放不下……” 高衛話未說完,轎簾倏地被人從里面掀開,郁殊走下馬車,動作未停,聲音隨意:“不過一個女人罷了,早便忘了?!?/br> 抬腳便朝府中走去。 身后一陣細微動靜傳來,下刻暗衛出現在府門口,快步走到高衛身側:“高護衛……” 郁殊腳步未停。 “高護衛讓屬下調查的事,有眉目了,”暗衛低道,“火災前,蘇姑娘曾見過沈世子,只是會面的酒樓是沈世子的地盤,再具體便探聽不到了;且火災當晚,沈世子一整夜未在府上?!?/br> 高衛一怔,這兩件事兒未免太過巧合,他轉頭剛要追上王爺腳步,卻赫然發現—— 王爺正僵站在那兒,再未前行。 第46章 蘇棠送酒回來,便察覺到今日市集上的人比往日要來的多些。 平日里雖也算人來人往,但她駕馬也能行過,今日卻要牽著馬前行。 所幸酒已送完,西北的天色暗的晚,夕陽仍掛在天邊,她便牽著韁繩怡然朝酒肆走著。 以往從未注意到,市集角落竟有一處賣飴糖的。 婦人裹著披巾,頭臉均被擋的嚴實,露出一雙有些怯怯的雙眼。大抵是不常來,看見市集上動輒身背弓箭長矛的行人,心有驚懼。 她當初剛來時,也是這般,可時日長了,性子也被染的開闊許多。 那飴糖是牛絨色的,并不顯澄凈,但擱在干凈的絨布上,切成一小塊,堆得整整齊齊。 蘇棠不由上前,要了一紙包。 卻也并非因著惻隱之心,這幾日,那個叫李紹言的少年一直待在她那酒肆中,剛巧客房無人住,便給他收拾了一間。 雖然李紹言總是小臉洋洋得意說他藏在這兒沒人能找到,但蘇棠卻知,在他來到酒館當夜,便有侍衛暗中守在她酒館附近,給了她十日客房的銀錢。 既然那些侍衛未曾帶走李紹言,她也便當做不知道了。更何況,那少年雖活泛了些,但卻每日幫她打酒添酒、整理酒壇,一口一個“jiejie”嘴甜的緊,比易齊那個酒鬼懂事的多。 蘇棠將飴糖放入懷中,正牽著馬準備返身回酒肆,身后突然一陣肅殺的腳步聲及馬蹄聲傳來。 她循著聲音望過去,只瞧見夕陽下,數千將士如潮水一般,從集市上經過,迅速且整齊。 蘇棠忙牽著馬躲在邊上,看著將士目不斜視經過,除卻占了片刻道路,未曾驚擾百姓半分。 約莫半柱香,市集便已恢復如常。 蘇棠頓了下,她還從未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到戰爭,可方才那些將士自身邊經過,她胸口竟也不禁澎湃了幾分。 她忍不住搖頭笑自己想得太多,回到酒肆,便聽見一聲脆生生的“jiejie”。 蘇棠朝里望去,正看見李紹言拿著麻布擦拭著桌椅。 “易齊呢?”蘇棠皺眉,今日風大,桌椅上吹了一層黃沙,她特意囑托易齊收拾。 李紹言小手指了指柜臺后。 蘇棠看過去:“他又喝醉了?” 李紹言不語。 蘇棠將帷帽摘下,剛要走到柜臺后興師問罪,一張臉便突然冒了出來:“我何時喝醉了?那小孩血口噴人!” 易齊手里拿著一塊麻布,擦拭著柜臺后。 蘇棠看向李紹言,少年無辜的望著她:“jiejie,我沒說他喝醉,對不對?” 望著那雙如小貓一般的圓眼,蘇棠自然點頭,將飴糖從懷里拿出來,遞給他:“回來時看見的,嘗嘗看?!?/br> 李紹言眼睛一亮,飛快將飴糖接了過去:“謝謝jiejie?!?/br> 易齊冷哼一聲:“那飴糖也是高粱飴,我喝得也是高粱釀的酒,他能吃,我便不能?” 正嘀咕著,門外突然走進來兩個穿著灰衣的高大男子。 這二人蘇棠自是熟悉的,便是他們給的她銀兩。 李紹言一見二人臉色便變了,扭頭便要往二樓跑。 “小少爺留步?!倍嗣ι锨?,對蘇棠頷首,攔住了李紹言,幾人在樓梯口處嘀咕了好一會兒,最終李紹言懨懨跟著走了下來。 “這幾日多謝姑娘的照顧,”其中一名男子上前,對蘇棠一拱手,“只是這段時日恐怕會有些sao亂,咱們也是為了小少爺安危,便將他先接回去了?!?/br> 蘇棠想到方才經過的將士,理解的點點頭。 那人想了想,又提點一句:“雖無可能生大亂,但這段時日姑娘還是少出門的好?!?/br> “好,”蘇棠頷首,“多謝壯士提醒?!?/br> “jiejie,那我便先回去了,”李紹言突然作聲,小手揮了揮手里的飴糖,“等過段時日,我帶著我兄長來看你,你定會喜歡他的?!?/br> 蘇棠笑:“好?!?/br> 看著那二人將李紹言帶走,蘇棠這才收回目光。 易齊又摸了一壺酒,正要往嘴里灌,被她這么一看,不由心虛了一下,而后又厚著臉皮道:“我都為你擦桌椅了,喝你壺酒怎么了!” 蘇棠盯了他好一會兒:“這一年多,你嗜酒如命,果真老了很多?!?/br> 易齊拿著酒壺的手一僵。 “往后你等的那人回來,大抵也要和你成兩輩人了?!?/br> 易齊瞪著她:“我沒等人!”手卻默默將酒壺放了回去,嘴硬道,“今日沒興致?!?/br> 蘇棠笑了下,起身便要回后院。 “蘇棠,你剛來時,也是寫了滿眼的為情所傷啊?!鄙砗?,易齊慢悠悠道。 蘇棠轉身,神色如??此谎?,轉頭睨向酒架:“易掌柜未來半個月,怕是要禁禁酒了?!?/br> 易齊臉色大變。 …… 高衛手中拿著一紙書信,快步朝書房走去。 “王爺,西北咱們的探子快馬加鞭傳回來的書信,西狄趁著周將軍一眾回朝之際,鬧了不少亂子,這次更是將兩萬人馬的營帳前行了數十丈,實屬挑釁?!?/br> 郁殊正坐在書案后翻看著折子,聞言連折子都未曾放下,只道:“西狄一向夜郎自大,拿著弓/弩只怕也要打近戰的腦子,難成氣候。情報可曾給周統看過?” “屬下已命人去衛將軍府上?!?/br> “嗯?!庇羰怆S意應了一聲,“他若是連這等戰事都平定不了,那給邊關將士添的餉銀、糧草及盔甲,便從他自個兒的俸祿里扣吧?!?/br> 高衛了然頷首,王爺畢竟從戰場歷練而來,當初率三千人馬戰南夷精銳上萬,竟將其將領首級割下。 聽聞王爺回來時,身上的盔甲無一處露銀光,均被血染紅了。 “還有一事,”高衛有些遲疑,“屬下曾去調查一年前沈世子一事……” 一聲細微聲響,郁殊的指尖竟生生將折子劃出一道裂縫來,他看著折子上的褶皺,久未作聲。 高衛見他未曾阻攔,方才繼續道:“屬下找過蘇府附近的打更人,聽聞,那夜沈世子曾出現在蘇府附近,”說到此,他垂首,“只是其余蛛絲馬跡都像被人抹除一般,屬下無能,再尋不到半分跡象?!?/br> 郁殊仍垂眸,怔怔看著眼前的折子,良久伸手靜靜扣在心口處,目光漆黑混亂,聲音如呢喃自語:“死了還不夠,就這么想知道她的任何一丁點消息嗎?” 高衛不解:“王爺?” 郁殊倏地回神,再抬眸眼中已經清明一片:“無事?!?/br> 高衛道:“屬下這就去接著調查?!痹捖?,便要轉身離去。 “不用了?!庇羰鈫咀×怂?,他厭惡坐以待斃,與其千方百計搜尋,不如逼著消息自個兒現身。 郁殊站起身,寬袖垂落身側,擋住了蒼白的手:“傳消息出去,便說北狄狡詐,意圖犯我大晉邊疆,邊關環境甚是艱苦,將士守衛不易?;噬蠈⒂{親征,以鼓舞士氣?!?/br> 高衛驚:“王爺?” 方才還說北狄不值一提,而今卻要御駕親征? 郁殊面無表情:“去?!?/br> 沈辭,到底也是姓沈的。 …… 周統得到西北情報時,心里早已有了幾分打算。 當日便入宮向天子請行。 只是未曾想,那一向紈绔的沈世子沈辭竟也在。不過一想沈辭是皇上的堂兄,且沈辭素來與權勢無爭,與皇上也便沒多少芥蒂,心中也了然。 周統只道,他明日一早便快馬加鞭折返西北,定快刀斬亂麻,將西狄趕回其該處的位子。 沈尋卻滿眼復雜拿著書信,他身為一朝天子,竟是最后一個才看見這情報的,卻也只能將不悅壓在心里,寬聲道:“周愛卿放心前去,我大晉豈能容爾等宵小來犯?!?/br> 周統忙應下,卻又遲疑:“皇上……未曾聽聞?” 沈尋不解:“朕聽聞什么?” 周統僵滯片刻,方才小心道:“民間都在傳,皇上憂心邊關將士,此番會御駕親征,以鼓舞士氣?!?/br> 沈尋臉色大變:“何人這般大膽,連朕的流言都敢傳?還是此等荒謬之事!” 周統垂首看著地面:“……是攝政王?!?/br> 沈尋容色陡然陰沉,可一口氣堵在喉嚨里,咽不下去,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