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那些不?;貞浀倪^往,一旦開了回憶的閘門,便止不住了。 “初年,張管家送了我一件金絲點翠蜻蜓釵;次年,張管家送了我一件月白云錦云緞;第三年王爺倒是親自前來了,卻是因著管家錯拿了你本欲送給秦若依的白玉簪及鐲子,”蘇棠笑了下,“我至今仍記得,我將白玉簪還給王爺的時候,王爺細微擦拭了一下,大抵是覺得臟吧?!?/br> 郁殊臉色煞白,雙眸卻赤紅著。 他不記得她說的這些。 蘇棠望了他一眼:“王爺的生辰,我親自去請過,央管家請過,哪怕知您不來,也會讓人捎去一句“誕辰吉樂”??晌业纳?,管家每年雷打不動一句‘王爺祝您生辰安康’,王爺的祝福,您自個兒卻從不記得?!?/br> 郁殊起身,腳步微亂后退半步:“所以,你怨我?” 蘇棠搖搖頭:“怨談不上,只覺得累?!?/br> 心累,所以也懶得再理會了。 郁殊目光愣愣落在蘇棠的臉上,她仍舊淡然蹲跪在那兒,哪怕說起那些過往,她仍是平靜的,娓娓道來的仿佛是旁人的故事。 “一碗餛飩面?!庇羰赓康氐?。 蘇棠不解。 郁殊喉結上下滾動了下:“一碗餛飩面,我應下你方才說的?!?/br> 蘇棠低頭,掩去眼底的訝色,綁著身后烏發的發帶飄到身前,她輕道:“好?!?/br> 膳房早已將東西備好。 蘇棠手腳利落,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便已將餛飩面做好,端到郁殊跟前。 郁殊并未動,只是看著,直到面轉涼,都未曾吃上一口。 蘇棠在一旁立著,門外天色漸暗,她朝外看去。 “等不及了?”郁殊啞聲道。 蘇棠收回目光,靜立不語。 “我不像你,蘇棠,”郁殊緩緩自袖口拿出幾張黎色紙頁,放在餛飩面旁,“說過的話都能不作數?!?/br> 明明說過喜歡,轉眼便放得徹底。 蘇棠上前將紙頁拿在手里,雖看不甚懂,卻也知是幾張官契。 “多謝王爺?!彼A烁I碜?,轉身便朝門外走去。 郁殊未曾抬頭。 正如當初,他未曾看過那個他該被稱作“娘親”的女子離開的背影,也未曾看過秦若依離開的背影一般。 走便走了。 可當高衛走進來說:“王爺,面涼了,屬下讓膳房給您再備一份?” 郁殊抬頭,正看見她消失在正門的背影,一次頭也沒回。 “王爺?” 郁殊以手背碰了下碗壁,確是涼了,坨成一團,澄凈的湯水都沒了。 他卻拿過竹箸吃了一口。 依舊是討厭的餛飩的味道。 …… 蘇棠沒想到回去時,錦云仍在鋪子里等著,見到她回來才松了口氣。 蘇棠笑了下,沒多說什么,只將官契給了錦云,要她再見到薛安時,記得將這些東西還給他。 錦云第二日便說,已經還回去了。 蘇棠總算放下心來。 接下來好一段時日,無人打擾,她過得很是安寧。 忙時活得充沛,閑時便和錦云二人玩樂一番,偶爾無事,便去找阿婆或是茶棚老板娘閑坐一會兒。 若一直這般,她也是樂意的。 “姑娘,今個兒生意不好啊……”錦云坐在桌前,時日久了,也不再如初時那般拘謹。 蘇棠正打著算盤,聞言朝門外瞧了眼,今日的天色陰沉沉的:“閑下來還不好???”她笑道。 “我是在替姑娘急呢,”錦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這夏也要過去了,一場雨換個季?!?/br> 蘇棠將賬簿記好,揮了揮算盤放在一旁,走到門前:“是啊,馬上又要入冬了?!?/br> “是入秋,姑娘?!卞\云糾正。 蘇棠笑了下,剛要說口誤,門外便徐徐駛來錦緞面的馬車。 一人站在鋪子門前:“敢問,可是蘇姑娘?” 蘇棠點頭。 “蘇姑娘,我家主子有請?!蹦侨藗壬?,做了個“請”的手勢。 蘇棠一頓:“你家主子?” 那人俯首道:“蘇姑娘去了自會知道了?!?/br> 蘇棠朝外面看了眼,馬車后跟著四個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個個面色冷峻的很。 看來,并無轉圜的余地了。 蘇棠轉頭看向正望著她的錦云:“錦云,你看著鋪子些,我今日晚些時候定回?!?/br> 若今日不回,只怕是有異端。 錦云聽出言外之意,忙應:“錦云在這兒等著姑娘?!?/br> 蘇棠頷首一笑,跟在那人身后上了馬車。 只她一路上在心底猜了幾圈想要見她之人,獨獨沒想到,下了馬車,上了軟轎后,她被人晃晃悠悠的抬進了皇宮養心殿。 陰日的宮殿,雖仍金碧輝煌,卻總透著幾分昏暗,香爐泛起縷縷檀香,幽沉靜心。 “皇上,蘇姑娘來了?!眱仁淘陂T外小心通報。 里面沉靜了好一會兒,方才傳來少年聲音:“進來?!?/br> 殿門徐徐打開,內侍恭敬站在外面:“蘇姑娘,您請?!?/br> 蘇棠走進,那股檀香越發厚重,嗅著直沖的人頭疼。 “民女蘇棠叩見皇上?!彼蛟诘厣?,垂眸道。 可站在書案后穿著龍袍的少年卻恍若未聞,仍在手執墨筆書著什么。 蘇棠也便安安靜靜,絕不多言。 直到沈尋將毛筆放在硯臺上,他方才隨意道:“平身吧,”說著,將宣紙拿起,“你來瞧瞧,朕這字練的如何?” 蘇棠起身:“皇上真跡,民女豈能妄言?!?/br> “朕到底是個廢君,你自稱民女也能抗了旨意?”沈尋抬頭看她一眼。 蘇棠抿唇,最終朝書案處走了兩步,抬眸望去。 而后方才看到書案后懸著一副漆木金字詩文,左為“懷抱觀古今”,右書“深心托豪素”。 “如何?”沈尋再問。 蘇棠低頭看去,字跡筆鋒尖銳鋒利,太過外露,她只道:“皇上的字書的極為霸氣,自有天子氣魄?!?/br> “撒謊,”沈尋冷笑,“先皇便說朕藏不了拙,滿屋的檀香也是點來平心靜氣用,沒什么用?!?/br> 說著,他將宣紙揉成一團扔到角落,又看向蘇棠:“聽聞攝政王對蘇姑娘甚好,朕便想也瞧瞧蘇姑娘是何方神圣?!?/br> 蘇棠看著眼前書案上明黃的緞子:“傳聞傳著傳著便變了樣,我同攝政王不過萍水相逢?!?/br> “蘇姑娘是說,傳聞不實?” 蘇棠頷首:“是?!?/br> 沈尋道:“可朕怎么聽說,蘇姑娘一開口,攝政王便將商脈還給了沈辭?” 蘇棠一滯。 沈尋緩緩自書案后走去:“蘇姑娘低估了自個兒,”他笑道,“蘇姑娘對攝政王情深義重,可如今大晉國無實君,一外姓王把持朝綱,名不正言不順,莫不是讓天下人看了笑話?” 蘇棠心中漸了然:“皇上想讓我勸王爺舍權勢?”未等應聲她便垂眸無奈一笑,“皇上也高估了我?!?/br> 她去找郁殊,不過螳臂當車。 沈尋走到她跟前:“蘇姑娘不想知道,你在他心里頭的位子?” 蘇棠凝眉,抬眸看去,此刻方才發現,沈尋和沈辭樣貌有幾分相似,只是眼前的帝王目光陰鷙乖戾,漆黑一片。 她匆忙低頭:“位子輕重,不過是兒女情長,豈有同天下事相提并論的資格?皇上覺得,是名正言順重要,還是黎民百姓重要?” 郁殊,除卻感情,本是個朝堂之上劍指乾坤的治世能人。 “大膽?!鄙驅ぢ曇趄嚨仃巺?。 蘇棠跪在地上。 沈尋看著地上的女子,而后垂眸冷笑一聲:“你這般為他著想,那他呢?” “……”蘇棠垂眸不語。 “攝政王生性多疑,你以為他待你好,便是真心實意?”沈尋望著她,“他與太后一事,想必你也清楚。他這種人,咬到一樣東西,絕無松口的可能。太后近況甚差,欲要出宮??扇艟痛顺鋈?,如何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沈尋彎腰湊到她身前:“總得有人待在宮里頭,哪怕是個贗品?!?/br> 蘇棠隱在袖口中的指尖微顫了下,神色卻始終平靜。 沈尋注視她良久,似要看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卻在望見她面無波瀾后,直起身子,聲音添了怒:“退下吧?!?/br> 蘇棠俯首:“民女告退?!?/br> 話落,人已起身走了出去。 她一直平靜如常,只在邁出宮殿大門的門檻時,不小心絆了一下,幸而扶住了門框。 轉過偌長的宮道,正看見一道緋紅的人影站在那兒,隔著陰沉沉的天色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