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蘇棠看著眼前熟悉的府邸,心中只覺時過境遷。 朱漆鑲金的大門,漆黑金絲楠木匾額,上只書了四字“靖成王府”,巍峨氣派。 她曾在此待了三年,仍記得當初離開時此處的落敗,而今卻已恢復往日榮光。 抿了抿唇,蘇棠走上前去。 “什么人?”手執寬刀的侍衛上前一步,聲如洪鐘。 蘇棠頓了下:“不知王爺可在府上?” 依著她以往的了解,此時,他當是在書房的。 侍衛依舊滿眼嚴肅:“王爺百事纏身,自是在忙……” “蘇姑娘?”話未說完,便被途經正門的張管家打斷,聲音里盡是詫異。 蘇棠抬眼望過去,看著留著須發的老者。 “蘇姑娘前來,可是有事?”張管家走上前來,低聲問著。 蘇棠道:“不知張管家可否去知會一下王爺,便說我今日有事找他?!?/br> 張管家滿眼為難:“蘇姑娘也是知道的,此時王爺正在書房,咱們也不敢叨擾……” 蘇姑娘以往對王爺的心思,他這個外人也瞧在眼中的,可對王爺這般人傾心,旁人也只能低嘆一聲。 蘇棠目光暗淡下來。 張管家卻突然想到昨晚王爺親送禮物那檔子事兒:“不過我可給蘇姑娘通報一番,至于見或不見……” 蘇棠笑了下:“多謝張管家了?!?/br> …… 郁殊的確在書房,正看著送過來的折子。 當初宮里頭折磨他的人、見過他最狼狽一面的人,都進了刑部大牢,日日剮刑折磨,卻仍留著一口氣。 他倒是愛聽悲嚎聲,分外悅耳,只是他厭惡那如野狗般的哀求,便命人藥啞他們,果真安靜了許多,但太乖順了,反倒沒多少趣味了。 至于其他的,一個個該查的查,該封的封,該辦的辦。 卻除了一人。 郁殊本執朱筆的手一頓,一滴赤墨落在折子上,如一滴血。 他半瞇雙眸,食指指尖輕蹭了下那滴墨,蒼白的手與鮮紅的墨,很是鮮明。 蘇棠。 她見過他身上每一道傷痕,亦見過他如喪家之犬一般蜷縮在那個簡陋病榻上的模樣。 甚至最初每日更衣、如廁,均是她守在一旁。 他本想著,若她不知他便是那個少年,便就此作罷。 可卻又作罷的不徹底,竟讓她知道了一切。 他觀察了她幾日。 這段時日,她過活的很是規矩,每日街口、院落,偶爾會去茶棚。 就像當初在王府后院,每日等著他回府一般規矩。 可就是這樣的她,昨夜竟說不愿再見他了? 郁殊將朱筆放在一旁,余光掃到一旁的紅玉妝奩,他伸手摩挲了下那兩顆紅玉,旋即將妝奩打開。 紅玉琉璃卻月釵。 不喜歡白,便換了紅,且是舉世無雙的紅,卻仍被回絕了。 恰逢此刻,“叩叩”兩聲叩門聲響起,張管家的聲音傳來:“王爺,門外有人求見?!?/br> 郁殊回神,朝門口睨了一眼,復又看向手中妝奩,良久嗤笑一聲,將其信手扔在地面角落,如扔穢物。 被放棄的東西,多名貴都是廢的。 “進?!彼谅暤?。 張管家小心推門而入,聲音極輕:“王爺,小的方才途經府門口,正瞧見蘇姑娘在那兒,說是想要見您一面?!?/br> 郁殊身子一僵,指尖細微的頓了下:“誰?” 張管家忙道:“蘇姑娘,便是以往后院的蘇棠蘇姑……” “本王知道蘇棠是誰,”郁殊凝眉打斷了他,“她在哪兒?” “正在府門口候著呢?!?/br> 府門口。 郁殊半瞇雙眸,掩住眼中的光,眼尾卻微揚了下,靜默半晌。 張管家躬身候著,不敢多言。 不知多久,郁殊突然道:“距花燈那夜,過去幾日了?” 張管家雖不解,仍老實應:“過去三日了,王爺?!?/br> 三日。 郁殊勾唇,那夜還曾對他視而不見,昨夜更是說出“再不見他”之妄言,今日便前來了。 果然,不過三日便忍不住了。 “王爺,見還是不見?”張管家小心低問。 郁殊轉眸看著他,啟唇道:“讓她先候一會兒吧?!?/br> “是?!睆埞芗颐Φ?。 可不過半炷香的工夫,張管家又折返回來。 “怎么?”郁殊挑眉。 張管家擦了把額角的汗:“王爺,蘇姑娘走了?!?/br> 郁殊容色微頓,片刻后眉心微蹙,雙眸半瞇,聲音添了幾分陰晴難定:“走了?” 毫無耐性的女子! “是,”張管家補充道,“不過,蘇姑娘說酉時之前,她在醉云樓雅間等著您?!?/br> 郁殊微蹙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長睫微抬:“她要本王去,本王便去?” 張管家不敢多言。 郁殊垂眸,看了眼仍沾著赤墨的指尖,懶懶的捻了兩下,揮了揮手。 張管家忙退了下去。 郁殊轉身走到盆架旁,伸手欲凈手,卻在看見澄澈水面的倒影時頓住。 那張臉無半分惱色,唇角反而微揚。 郁殊臉色倏地一沉,起身便欲朝門外走,下刻卻又想到什么,轉身,彎腰,將扔在角落的紅玉妝奩撿了起來。 …… 醉云樓。 蘇棠坐在闌檻鉤窗前,看著樓下車水馬龍。 眼前兩盞茶徐徐冒著熱氣。 看得久了,她拿起一杯,喝了滿嘴的苦澀,卻又品出絲絲縷縷的茶香。 以往她不愛喝茶,只覺苦,如今竟也喜歡了。 臨近酉時,樓下徐徐駛來一輛馬車,紅鬃馬高大威猛,馬車四面皆以玄色緞面的綢子裹著,瞧著便華貴的緊。 轎簾被一只蒼白的大手掀開,一人穿著暗緋色袍服走了下來,墨發微束,被風一吹說不出的清雅妖媚。 蘇棠放下茶杯,走到門口。 不過片刻,一陣腳步聲傳來,房門被那只蒼白的手推開,而后摩挲了下右手手背上蜿蜒著的傷疤。 只是動作在看見等在門口的女子時頓了下,她依舊戴著那個刺眼的紅玉珠釵,臉色微露紅潤,似是心情不錯。 郁殊蹙眉,旋即隨意道:“沒去街口?” 蘇棠且未應聲,蹲跪下去:“民女叩見王爺?!?/br> 郁殊雙目一緊,死死盯著正俯首行禮的女子,好一會兒突然低笑一聲,越過她走進雅間:“你倒是變得乖順了,可惜沒那般有趣了?!?/br> 蘇棠仍垂眸不語。 “過來?!庇羰鈹啃?,尾音卻如帶著勾。 蘇棠凝眉,一動未動。 “既自認民女,難道陽奉陰違不成?”郁殊走進雅間,“過來?!?/br> 蘇棠抿了抿唇,手輕輕撫了撫袖袋,這一次并未回絕。 只是她才轉身,手腕立即被一股大力拽了過去,身后門“砰”的一聲關上。 蘇棠詫異轉眸。 卻未等她開口,那抓著她的手已飛快松開,郁殊轉身走到桌旁坐下,眉心微蹙的看著自己的手,似乎還能察覺到點點微熱與酥麻。 蘇棠看了眼他,抿唇走上前,拿過茶壺,靜靜添了兩杯新茶。 茶仍冒著陣陣熱氣。 郁殊望著她的動作,瞇眸不語。 倒好茶,蘇棠坐在對面,沉靜了好一會兒。 郁殊慢條斯理摩挲了下袖中妝奩:“昨個兒請你不來,今日卻親自去請,有……” 話未說完已戛然而止 蘇棠安靜從袖口拿出那根白玉簪子及白骨,放在桌上,推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