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也不知到底如何才能解開安魂的藥性。 _ 華燈初上,夜色朦朧,微風拂面,酒不醉人人自醉。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蘇梓蕓都在想, 當時他若不是特意來說那番話的,那個場景應該很美。 幽長的宮道上,彌漫著淡淡的牡丹香,那是太子大婚還沒有撤下的花道,當臧山立在紅色牡丹中時,蘇梓蕓有一刻的恍惚。 凝之與送二人出宮的銀川垂頭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四下寂靜,心跳聲便聲聲入耳。 一如四年前那個黃昏,墨衣勁裝的少年,突然從紅墻上翻躍而下朝她淺淺一笑時,帶給她的悸動。 蘇梓蕓輕輕往前邁了一步:“臧大人?!?/br> 而幾乎就在同時,她看到他往后退了一步。 她唇角的笑意緩緩淡去,沒有再動。 “夜已深了,臧大人有傷在身,還是早些歇息?!?/br> 蘇梓蕓,京城第一才女,她豈能看不明白,他專程前來是有話要說。 可她第一次想逃避現實,她不想聽。 “蘇二小姐?!?/br> 蘇梓蕓袖中的手指微微彎曲,或許人生就是這樣,有些事不會因為你不想聽不想看,就不會發生。 靜默須臾,她輕輕一笑:“臧大人可是有事?!?/br> 臧山點頭,朝她走了兩步,然后單膝跪地。 “普安寺一事,我始終欠蘇二小姐一個交代,今日我便鄭重的向蘇二小姐致歉,不論蘇二小姐有何要求,我都會盡力做到?!?/br> 蘇梓蕓下意識往旁邊挪了一步,她本想如平日一般不動聲色,可卻怎么也勾不出那一抹笑,沉默許久只得道:“臧大人這般大禮,我受不起?!?/br> 臧山紋絲沒動。 輕風徐徐,牡丹的花香卻沒有剛剛那般濃了,甚至還帶著些苦澀。 蘇梓蕓明白,普安寺一事,他定是要在今日做個了斷了。 也罷,該來的是躲不掉的。 “臧大人領散職三品,是太子殿下的貼身侍衛,除了帝后嫡公主和東宮的兩位主子,不跪任何人,你此般若被人看見,只怕會引來非議,還是先起來說話吧?!?/br> 臧山動了動唇,想說他已肅清宮道,斷不會給她帶來麻煩,但他到底還是什么也沒說,依言起了身。 “我能知道為什么嗎?!?/br> 蘇梓蕓知道她不該問的,他數次用酒攔住父親,今夜亦是以致歉的方法來做了斷,就是不想讓尚書府將親事挑明,折了面子。 她今夜就應該順著他的臺階走下去,那些本就沒有挑明的事,不過是父親與他幾場普通的酒宴,明日之后,他們再無交集。 可她問了,就代表她向他挑明了她的心意。 蘇梓蕓明白這個道理,可她更知道,他的方式對尚書府來說,的確是最恰當的。 可對她來說,她不甘。 年少時紅墻上那驚鴻一瞥,在她的心里藏了四年,原以為普安寺的救贖是上天賜予她的機會,卻沒想竟是來徹底斬斷她年少的怦然心動,這讓她怎么甘心。 臧山因這個問題微微怔愣。 她該懂她不該問的,為何…… 他終于抬頭看向她,對上她眼里的某種執念與情愫時,他才急忙偏過頭,隱隱明白了什么。 京城第一才女,怎會看不明白,她這是…… “你不是說我有什么要求,你都會盡力做到嗎,那么我想知道為什么,我想聽最真實的理由,可以嗎?!?/br> 臧山微微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他原是可以不回答,可她這般,他便知道他無法拒絕。 “好?!?/br> 夜空中星光幾許,四下寂寥,美景之下最適合剖開心扉敘述情意。 只是他的情意不是對她。 他說,他有喜歡的人,喜歡了很多年,他說,她如夜空中那抹高高在上的明月,只可遠觀不可冒犯,他還說,除了她,他的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 他從始至終,都沒說她是誰,可蘇梓蕓又怎會不知道。 高高在上的明月啊,沒人比南慶尊貴的嫡公主殿下,更合適這個比喻。 蘇梓蕓是懷疑過的,天子壽宴,明明云眠在,卻是他替公主擋了一夜的酒。 沒人敢伸手去奪公主殿下的酒杯,可他不僅攔了,偏偏公主還縱著他。 那么今日,她的猜測亦沒有錯,公主是怕傷了他,才不管不顧擋在他們中間。 公主不是擔心云眠,是在擔心臧山。 原來,他們是雙向的,而她,是多余的。 “那么為什么沒有在一起呢?!?/br> 明明彼此有意,為何卻還是形同陌路。 臧山沒立刻回答,他問:“這也算是要求嗎?!?/br> 蘇梓蕓沉默半晌,終是點頭:“是?!?/br> 既然要痛,那就一次性痛個夠,讓自己徹底死心。 “此后,兩清?!?/br> 臧山垂眸,喉嚨微動:“好?!?/br> 一段本該塵封的往事在這個夜晚再次被撕開。 “四年前,我出一樁任務,不慎中了毒雙眼失明,還被下了藥,黃昏時,我逃到了京城外的一個村落?!?/br> 那年,殿下在北周的暗探查到了唐氏一案突破性的消息,卻不知為何走露了風聲,他前去接應,雖然順利拿到了密信,但回京的途中卻被人追殺。 對方下了死手,不擇手段,什么藥和毒都盡數往他身上招呼,他身手再好也還是防不勝防,最后雙眼中了毒粉,暫時失明,也中了那種藥。 他只記得,他在眼睛還未徹底模糊時,慌不擇路闖進了一間民舍。 “后來的事我記不太清楚,但知道是有一位姑娘為我解了藥?!?/br> 中了什么藥,又是怎么解的,臧山沒說,但兩人心知肚明。 “所以自那時起,我便知道我徹底配不上她了?!?/br> 她那般尊貴,他本就不能高攀,又與別人有了一夜,他哪里還有臉喜歡她。 蘇梓蕓聽完呆愣了許久,她怎么也沒想到,他竟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位姑娘呢?!?/br> 臧山搖頭:“我醒來后,那間屋子就空了,問周圍的鄰居,他們都說那里確實住著一個寡婦,帶著一個未出閣的閨女,但都不知道她們出了哪里,我找了這些年,都沒找到人?!?/br> 藥性太烈,他完全沒了意識,但依當時的情況來看定是他強迫了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經歷了這事,且他又一身血,想必是將她們嚇得狠了,才在事后連夜離開。 不論他怎么找,都沒有她們半點消息。 蘇梓蕓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所以這就是橫在他與三公主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公主殿下身邊的人,必須是干干凈凈的,別說駙馬,就是貼身侍衛都絕不能有別的女人。 “三公主知道嗎?!?/br> 臧山一愣,而后釋然,她這么聰明,豈會猜不到他喜歡的是誰。 他端端正正朝蘇梓蕓作了一揖:“三公主對此事半點不知,亦不知道我心儀于她,還請蘇二小姐為我保守這個秘密?!?/br> 蘇梓蕓怔了怔,才苦澀一笑:“好?!?/br> “那你今后準備如何?!?/br> 臧山正色道:“找她?!?/br> 蘇梓蕓頓了頓,又道。 “若三公主不介意呢?!?/br> “我介意,不僅因為我不配站在她的身邊,也因為我必須得對那位姑娘負責?!?/br> “若找不到呢?!?/br> “那就一直找下去?!?/br> 蘇梓蕓一愣,而后輕輕一笑,她喜歡的人就是這個性子,不逃避責任,敢作敢當。 自己就是個例子,他明明沒有錯,卻不惜跪下向她致歉。 “可否問問是何時的事?!?/br> 四年前,那也是他撞進她心里的那一年。 臧山猶豫片刻,才道:“三月末?!?/br> 蘇梓蕓垂眸,她在妱月殿見他從宮墻翻下來時,是在三月初。 那時候,少年笑容肆意,眼里有光,所以,他當時翻|墻是來看三公主的。 聽說去見喜歡的人,都是笑著的。 “夜色已深,我該回去了,今日之事,我會保守秘密?!?/br> 蘇梓蕓輕輕道。 臧山頷首:“謝蘇二小姐?!?/br> 四年的歡喜終是在這一夜畫上句號,可真的能風過無痕,再不留半點波瀾么,或許此時的蘇梓蕓也并不知曉。 直到出宮坐在馬車上時,蘇梓蕓才似是想起了什么,問凝之:“你可還記得,四年前我們自莊子回京是在何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