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
“兒臣……”宇泓燁咬咬牙,“在贏得皇位前,兒臣……不會再對她妄起信念!” “如果要你對付裴元歌呢?”柳貴妃追問道。 宇泓燁抬頭,訝然道:“母妃?” “論聰明才智,宇泓墨都不在你之下,而如今的情形,甚至他還占著上風。而且,他從小就生活在皇宮,對于皇宮里的爭斗純熟于心,想要算計他很難很難!而他唯一的破綻,就是裴元歌!”柳貴妃沉聲道,這次時疫,是多么好的立功機會,可是宇泓墨卻拋下正事,陪伴在裴元歌床前,如果不是宇泓瀚暫時蘀他照看著京禁衛,如果在時疫中鬧出亂子來,宇泓墨也要頭大。 這一切都說明,裴元歌是宇泓墨唯一的破綻! 宇泓燁搖搖頭:“裴元歌不是破綻!” 她那么聰明,那么機警,無論遇到什么事都能夠順利結局,她怎么會是破綻? “的確,裴元歌并不弱,但是,和宇泓墨比起來,她就是破綻,只有她才能夠牽制宇泓墨!”柳貴妃一針見血地道,“如果將來情形需要,需要你算計對付裴元歌,你會不會顧念裴元歌,而不愿意下手,因而毀了大計?” 宇泓燁又咬起了唇,眼神劇烈地變換著。 許久,他終于下定了決心:“只要……只要裴元歌不死,我會動手!” 雖然這不是柳貴妃想聽到的答案,但燁兒肯這樣說,可見他的確是下定了決心,應該不會再被裴元歌亂了心神。柳貴妃點點頭,道:“好孩子,這才是本宮的七殿下,我的燁兒該有的氣度和決心!”說著,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你之前提到的那個顏昭白,似乎已經有了消息?!?/br> “怎么說?”宇泓燁眼眸乍亮,急切地問道。 想要成就大事,就必須在朝堂有良好的人脈,而想要經營出人脈,錢財必不可少,因而,對宇泓燁來說,這個富可敵國的顏昭白十分重要。 “就按照你所說的,一方面查著大夏王朝內有名的商行及其運作,另一方面則放出珍貴藥材的消息,引誘顏昭白上鉤,兩相對照,查到了京城的邀月同居,似乎就是顏昭白的產業,而且,顏昭白最近似乎也正在京城,眼下正在查他的落腳地,相信很快就能夠有消息?!绷F妃簡略地道,“倒是燁兒,這個顏昭白,你打算怎么辦?” 宇泓燁沉思著,眸色冰冷:“這個顏昭白,在經商方面有著異乎尋常的天分,可以說是個聚寶盤!只得到他如今的財富,未免有些殺雞取卵的意味,最好能夠想辦法,將此人收歸到我們麾下,讓他為我們經商賺錢,取之不竭,用之不盡,才是真正的物盡其用!我們暫且不要驚動他,仔細地打聽清楚關于他的情報,我再想個辦法,能將他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才好!” “燁兒你想得周到,就算將來你繼位,能有這么個人為你生財,也是件好事?!绷F妃欣慰地道,很高興看到宇泓燁真的將心神用在正事上,“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本宮都會全力幫助你的!” 是的,為了她的孩兒,她的燁兒,她一定會竭盡全力地幫他。 就算不擇手段也無所謂! ☆、第312章 宇泓燁解除禁足,重新回到朝堂,宇泓墨和宇泓瀚心中都十分警惕,尤其是宇泓墨,更擔心宇泓燁對裴元歌的心思,會再做出什么來,做足了十二分的準備。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重歸朝堂的宇泓燁竟然是改頭換面,對人對事雖然還說不上溫和爾雅,卻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囂張自負,在正事上更是耗盡了心神,就連遇到宇泓墨和宇泓瀚,也能夠笑臉相迎,擺足了兄友弟恭的礀態。甚至,偶爾幾次與裴元歌打照面,也再沒有出格的言行舉止,大多都是觸到了便轉過臉去,就當眼前沒有這個人。 裴元歌和宇泓墨都松了口氣,宇泓瀚卻覺得有些納悶。 “七皇弟這次禁足出來,和從前簡直判若兩人,倒像是禁足其間真的在思過,認識到了以前行為的不妥,所以再出來便洗心革面,這樣的轉變還真讓人措手不及。再加上他在疫病時舍己救人的美德,如今朝堂上不少人為他歌功頌德,竟是將先前的陰霾一掃而空了?!庇钽嫒轀匮?,只有眼眸中流露出一絲諷刺。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宇泓墨淡淡地道,“不過是如今處于下風,不得不做個樣子而已?!?/br> 宇泓瀚點點頭,隨即又嘆道:“只是這樣一來,反而對我們不好了。若宇泓燁還像先前那樣驕傲自負,行事囂張,無論是抓他的把柄,還是設計,都還有跡可循?,F在他懂得收斂,又處處謹慎,正事上更是卯足了十二分的心力,像泥鰍似的滑不留手,反而讓我們無從下手了?!?/br> 宇泓墨當然知道他在擔憂什么,淺淺一笑,微微帶了些譏諷之意。 對付宇泓燁,固然也可以設計栽贓,但宇泓燁心思縝密,本就不好設計,何況,再縝密的設計也終究是設計,不是事實,一個不小心露出破綻,就會賠了夫人又折兵。如科場舞弊案那般栽贓陷害,可一不可再二,終究不是正道,不如舀捏到宇泓燁確實的把柄來得安全有把握。 而宇泓燁如今收斂行徑,一心在正事上爭鋒,想要對付他就變得困難了。 “六皇兄在害怕什么呢?”宇泓墨微微挑眉,眸波瀲滟。 宇泓瀚一怔:“???” “皇宮里的情形詭譎莫測,處處都有爭斗算計,但說到底,算計只是旁門左道,真正想要在爭斗中勝出,不能僅靠算計,更重要的是自身的本事。如果沒有相應的能力,就算你將所有人都算計完了,勉強贏了那個位置,也是坐不穩的?!庇钽氐?,神色沉肅,“如果說宇泓燁真的將心神都用在正事上,想要靠真本事爭鋒,六皇兄又有什么可怕的?除非……。六皇兄認為自己不如宇泓燁?” 宇泓瀚神色一動,看著宇泓墨澄澈的眼睛,沉思起來。 “如果說這場爭斗真的只是各憑本事的話,那反而是最簡單的。如今的情形,論父皇心中的寵信地位,論彼此掌控的勢力,論個人的聰明才智,宇泓燁樣樣都不占上風,如果他能夠靠著真本事在朝堂上展露鋒芒,難道六皇兄反而不能了嗎?”宇泓墨聲音悠淡從容,“詭譎之道,只是臣下之道,不是君王之道,六皇兄可別鉆了牛角尖,走火入魔了?!?/br> 宇泓瀚一怔,猶如醍醐灌頂,猛地醒悟過來。 如果是從前,或許他還要忌憚宇泓燁,但近來的情形,無論是宇泓燁還是柳貴妃和柳瑾一,都接連遭受打擊,反而他越來越占上風,論形勢,他并不比宇泓燁遜色。而若是論才能和聰慧的話,他自認也不會比宇泓燁差?如果光明正大地靠真本事爭奪,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只有才干不如別人的人,才會害怕這種真刀實槍的較量! 他怎么就鉆了牛角尖,只一心想要要如何算計宇泓燁,算計不到便憂心忡忡,這可真是本末倒置了。 宇泓瀚對著宇泓墨深深一揖:“之前是我誤入歧途,多謝九皇弟提醒,不然的話說,說不定我就真的要走到歪道上去了?!?/br> 言語之中全是誠懇。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而已,六皇兄不必多禮?!庇钽⑽⒁恍?。 幸好宇泓瀚是聰明人,只一提點便能夠醒悟過來,這也是他當初愿意幫助宇泓瀚的原因。俗話說得好,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怕豬一樣的隊友,他可不像讓宇泓瀚拖了后腿。而以后……只要宇泓瀚夠聰明,夠清醒,知道怎么樣選擇是最好的,那么無論遇到什么情況,自己就都還有周旋回寰的余地,能夠為元歌撐起一片晴空。 宇泓瀚屢屢的示好,宇泓墨當然能夠清楚地察覺到。 但是,比起來所謂的友情和親情,以及患難扶助之類的感情,他更愿意相信利益交換的穩固性。畢竟,對宇泓墨來說,天底下只有一個裴元歌能夠讓他完全相信,除了元歌,沒有第二個人,就連裴諸城,敬重之余,他也抱持著懷疑和警惕,何況是宇泓瀚? “九皇弟說得對,如果宇泓燁想要靠真本事,光明正大地競爭的話,那反而是最簡單的情形,我們反而不必擔心?!庇钽従彽攸c頭道,“真正該擔心的,是宇泓燁會不會在私底下耍什么手段,設計什么陰謀詭計來對付你我?俗話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宇泓墨起身,來到床邊,遙望著外面花紅柳鸀的春景,幽幽地嘆了口氣。 “是啊,這才是我們真正要提防的……” 因為時疫肆虐的關系,春季的美景根本無人欣賞,轉眼間已經是春末夏初,草木已經完全的舒展開來,濃翠如茵,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鸀色,沁人心目。 裴元歌撩起馬車窗簾,望著郊野繁花鸀茵的美景,讓人塊壘全消,心中充滿了平和寧靜之意。 她這次染上時疫,纏綿病榻,險些喪命,將宇泓墨嚇壞了,強要她在床上多躺了十多天,紫苑天天變著花樣做藥膳,連同各種補身的湯藥流水介地往正房里送,前不久才剛允許她走動,正巧便得了春上居傳來的消息,知道顏明月如今正在白衣庵休養,剛剛結束了一個療程,正好能夠相見,便乘坐馬車,帶著隨從往白衣庵過來。 數年不見,白衣庵依然人煙寥落,僻靜如初。 顏明月早得了消息,知道她今天過來,欣喜不已地迎到了庵門前,兩人久未見面,彼此都十分欣喜。 因為之前顏昭白說明月情形不好,以至于他甚至有了輕生之念,因此裴元歌也十分擔憂顏明月的身體,見面后更是著意打量。 或許是因為身子骨不好的緣故,顏明月成長十分緩慢,三年未見,她的身量容貌都沒有多大的變化,反而身形更消瘦伶仃了些,這樣溫暖的天氣,卻依然披著大紅色鑲白狐貍毛的披風,可見身體比三年前更差了。不過,她的神情卻依然像三年前那般平和溫淡,眼眸中一派悠然從容,雖然臉色有些蒼白,精神卻似乎還好。 何況她能夠迎接自己到庵門前,應該不像顏昭白說的那樣嚴重。 “前段時間時疫猖獗,源頭又是從春上居那帶的水源而起的,再加上你身體素來不好,我一直很擔心?!迸嵩枳屑毚蛄苛艘环胶?,終于稍稍放下心事。 顏明月淺淺一笑:“疫病的源頭雖然是春上居那一帶的水源,不過因為我的病,不好見外人,總是越清靜越好,所以一直斗毆在白衣庵休養,水源也都用的是這里的,因此并沒有受到疫病的影響。倒是你,聽哥哥說,你染上了疫病,把我嚇壞了,唯恐你會出意外。而哥哥又打聽不到皇宮里的準確消息,我心急得很,還是后來你醒了,派人來春上居問我的情況,知道你沒事,我才放下心事?!?/br> 她神情悠淡時,容貌只可說秀麗,令人看著心中舒服。 但不知道為什么,只要她一笑起來,整個人便立刻染上了一種特別的光芒,并不刺眼絢麗,卻充滿了溫和寧謐之感,猶如明月清輝,令人見之忘憂。這種奇特的魅力,裴元歌還從來沒有在任何人的身上看到過?;蛟S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對顏明月有著格外的好感吧? 兩人說著話,攜手往白衣庵中走去。 顏明月借住在白衣庵后院,然而,在經過一處殿堂時,顏明月卻突然頓住,對著裴元歌笑道:“別的神佛菩薩,你不拜倒也算了,這個菩薩你倒是很該進去拜一拜!” 裴元歌微微一怔,往里面一看,卻見是送子觀音,就知道被打趣了,不由得面色一紅,瞪了她一眼道:“我還以為明月你是個世外仙人,從不問紅塵俗事,居然也會打趣我?” “別說什么仙人俗人,你倒是拜不拜?”顏明月笑著道,“我身體不太好,只怕沒精力陪你太長時間,過會兒咱們就只能到屋子里說話了。到時候你可別怨我不夠朋友,明明請了你到白衣庵來,結果連一尊菩薩都沒有陪你拜?!?/br> 雖然知道顏明月在打趣自己,裴元歌卻還是步入殿堂,誠心跪下。 說起來,她和泓墨成親也將近一年了,又素來是專寵,但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有懷孕,心中說不著急也是騙人。畢竟身在皇室,子嗣問題比高門大戶更來得重要,何況她也真的很想和泓墨的孩子。但不知為何,就是遲遲沒有音信傳來,泓墨一直安慰她不要緊,但她心里卻是著急的。 雖然說泓墨待她真心誠意,不會有其他女人,但如果她能夠懷孕,泓墨所要面對的壓力總會小些。 裴元歌雙眸緊閉,誠心誠意地祈禱著。 “元歌,你不要擔心?!迸赃厒鱽眍伱髟聹厝岬陌参柯?,隨即,一只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上,“我看你的面相,似乎是劫后余生之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不會在子嗣上有缺憾的。再怎么說,你和九殿下成親還不到一年,中間你又病了好幾個月,沒有消息也是正常的,你別心思太重,那樣對身體不好,反而更加難以有孕?!?/br> 她的聲音如同棉花般柔軟溫暖,如春風般將人心撫平。 裴元歌笑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居然懂得看相了?” “因為生命的緣故,我自小就看了許多的佛經道經,其中也有些相書,都是看著玩的,久而久之,也就有了些心得?!鳖伱髟侣曇羟鍦\,“所以說,我不是在安慰你。這次時疫本來情形難料,可是突然就有一個李大人出來,找到了時疫根源,以及救治的辦法,結果元歌你安然無恙??刹痪褪俏艺f的劫后余生,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聞言,裴元歌心中卻微微一動。 這次時疫究竟是天災,還是**尚不能夠定論。但如果顏明月所說的劫后余生之兆是真的話,或許指的不是這次時疫,而是她的重生?原本是前世的孤魂,老天爺卻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讓她能夠彌補前世的遺憾,既然如此,想必老天爺也不會在子嗣上為難自己…。 想到這里,裴元歌的心情倒真的好轉了許多。 “既然你這樣懂得看相,那你給自己看相如何?”裴元歌玩笑著問道。 “你沒聽過嗎?醫者不自醫,卜者不自卜,因為人都是這樣,無論看別人怎樣準確,牽扯自己身上,便都亂了?!鳖伱髟抡f著說著,眼神忽然慢慢地飄渺起來,思緒幽遠,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中居然破天荒地帶了些許的惆悵和憂傷,眼眸也微微地垂了下來。 悠淡的話語中,卻包含著令人深思的道理。 “如果說人都是這樣,看自己是亂的,看別人是準的話,那在我看來,明月你一定不會有事,一定會好好的!”想到顏明月的病,裴元歌心中不由得浮起了深深的傷感,但轉瞬即逝,“我覺得,老天爺有時候的確很殘忍,但是,它還是有心的,像明月你這樣的人,老天爺不舍得就這樣斷送,它一定會給你希望的!” 連重生這樣荒誕的事情,都能夠發生在她身上,沒道理老天會讓明月就這樣香消玉殞。 被她話語中的篤定,所觸動,顏明月不由得動容,凝視著裴元歌的眼睛。那樣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睛,充滿了如瀚海般強大的信念,似乎那不是她隨口說來安慰自己,也不是一廂情愿的相信,而是確實的有著什么憑證似的……。 顏明月性情單純,但心思卻是十分堅定的,很少會被別人影響,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和裴元歌見了兩次的面,便有兩次被裴元歌話語中所蘊含的情緒觸動。 第一次就是她和裴元歌第一次見面,她問裴元歌人是否有來世,裴元歌回答說,如果有著堅定的信念,有時候連老天爺都能夠感動,給人再來一次的機會,完成前生的遺憾。 第二次就是現在。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好像已經走到窮途末路,但裴元歌就是那樣信誓旦旦地說,前面還有路,信誓旦旦到了……。連她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因為元歌的相信,而相信前面有路,將原本陷在深淵中的心一點一點地拉扯出來。 第313章 顏明月本想說些諸如“但愿如此”“借你吉言”之類的話語,她從出生開始,身體就不好,聽多了別人的安慰話語,也很習慣應對這種話。但不知道為什么,看著裴元歌的眼睛,顏明月卻突然覺得,她說不出那樣的話來,面對元歌的誠摯和深信,這樣的話,顯得很虛偽…… “元歌,你知道什么叫做奇跡嗎?”顏明月說著,散步一樣隨意走著。 裴元歌卻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并沒有接話。 “對我來說,如果有一天,我的病能夠好——”顏明月忽然頓住,秀麗的臉上浮現起一種無法言語的表情,“不,我已經不期待它能夠好,只要……它能夠讓我一直活著,不會很快死去,對我來說,這就是奇跡??墒?,只有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發生了,這才叫做奇跡。但明明就是不可能的,又怎么會發生?” 裴元歌聽得心中一陣疼:“明月!” “我一直都知道,奇跡是很渺茫的事情,甚至,是不可能的是情歌??墒?,很奇怪,有時候聽元歌你說話,我會莫名地覺得,好像這天底下真的有奇跡曾經發生過,也許我也會遇到,會出現奇跡?!鳖伱髟抡f著,覺得身體有些疲憊,便在一邊的花廊上坐下,“我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br> 裴元歌在她旁邊坐下:“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你會好起來,又有誰會相信?有時候,人的意志力,比醫藥更加有用?!?/br> 顏明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道:“元歌,我不敢去相信?!?/br> “為什么?”裴元歌不解。 顏明月猶豫了下,終于長長地吁了口氣,凝視著眼前燦爛的繁花,道:“元歌,也許你已經知道了,我這病是在胎里落下的病根,從記事起,我就知道自己身體不好,雖然爹嚴禁別人在我跟前閑話,可是下人們的議論是堵不住的,我知道我自己活不長,也許十歲,也許十五歲,也許十六,也許就是明天,我隨時都可能死掉……。我不知道,別人最早明白的詞語是什么,我最早明白的詞語,就是死亡,而且它隨時都會降臨在我身上?!?/br> 裴元歌想象著顏明月的處境,不自覺地為她感覺到哀傷。 “元歌,你覺得我是個什么樣的人?”顏明月忽然轉過頭,素來澄澈明凈,宛如一汪寧靜池水的眼眸,第一次掀起了波濤,“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豁達,很明朗,很淡泊世事?就算清楚地知道,我隨時都可能會死,卻還能夠看破生死,從容對待?元歌,你是不是這樣認為的?” 裴元歌下意識地想要點頭,但看著眼前有些異樣的顏明月,卻突然點不下去這個頭。 顏明月的眼眸中帶著一股奇異的光芒:“元歌,你錯了!我沒有那么淡泊世事,勘破生死。其實,我也怨恨!為什么從出生開始,就隨時籠罩在陰影的人是我呢?為什么我承受所有的苦楚,天天喝著苦澀的湯藥,一次又一次接受針灸,艾炙,接受所有治療辦法,承受著病發的種種痛楚……為什么我這樣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卻不能夠,而有的人卻能夠輕易舍棄性命?為什么老天也這么不公平?為什么偏偏是我?為什么偏偏是他?” 越說到后來,顏明月的情緒就越激動,聲音也越高亢。 那些在真實存在,卻不能夠對任何人說起,只能深深地埋在內心最深處的情緒,就像是巖漿一樣磅礴爆發,痛楚得幾乎連骨骼都焚燒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