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愛打聽八卦的人,遇到這種事情,杜夫人難免有些心癢難耐,忍不住問旁邊的宮女道:“這位姑娘,聽說七皇子妃和九皇子妃是很要好的朋友,七皇子妃經常到春陽宮來看望九皇子妃,是真的嗎?” 這些話,是她剛才從女兒宮里聽說的。 這宮女自然是紫苑,眼眸微黯,隨即笑道:“是啊,我家皇子妃和七皇子妃交情有好幾年了!” 關于打聽是非的人,也最懂得察言觀色,杜夫人見這宮女的神情變化,就知道她定然知道內情,但是卻不會告訴她。這也不奇怪,能夠在九皇子妃身邊伺候的人,當然是九皇子妃得用的人,又怎么會輕易將主子的私事告訴別家夫人?想到知道這其中的緣由,最好的辦法,莫過于聽聽春陽宮下人的閑話。不過,看九皇子妃的為人,治宮顯然是嚴謹的,越是她身邊的人,反而越打聽不到消息,倒是春陽宮里不受重用的粗掃丫鬟,說不定反而敢說些什么。 杜夫人想著,便笑道:“這位姑娘定然是九皇子妃身邊得用的人,不敢勞煩姑娘為我耽誤時間,您自去忙,我在這小花園里頭轉轉,賞賞景致也就是了。您放心,我不會亂走動的!” “既然如此,那杜夫人且坐,若是有什么吩咐,盡管喊外面的宮女就是!”紫苑笑著道,也不推脫,福了福身,便離開了。 杜夫人看看四周,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假山后面。 她是慣常聽八卦的人,自然知道什么地方最容易有八卦,這座假山背靠涼蔭,又是來往必經之路,又隱蔽,若是有累了的宮女往這邊一躲,說說閑話,聊聊天,總會涉及到不少私密的內容的。 果然,杜夫人躲進去沒多久,便由輕碎的腳步聲傳來。 “妙青jiejie,咱們坐會兒吧!這鬼天氣,熱得像蒸籠一樣,稍微動動就是一身汗!”聲音嬌嫩的宮女抱怨道,“正巧那邊有座假山,咱們坐過去歇會兒吧?我平常常在這邊歇息,坐得靠外面點,有人過來一下子就能看到,不會被人發現的?!?/br> “紅杏你這個丫頭,就知道偷懶!”妙青嗔道,卻并沒有拒絕她的話語。 兩人便往假山這邊走過來,剛好坐在杜夫人藏身的這一面。紅杏嬌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妙青jiejie,聽說七皇子妃又登門來看九皇子妃,你說怪不怪?這七皇子妃怎么老來看九皇子妃呢?差不多天天都來,別人說是七皇子妃和九皇子妃關系好,可是我就是覺得奇怪!” 妙青嘆了口氣,道:“有什么奇怪的?” “妙青jiejie不覺得奇怪嗎?九皇子妃要打理春陽宮,要照料九殿下,一堆一堆的事兒,忙得連歇腳的功夫都難找,連九殿下都常常說九皇子妃太辛苦!可是,七皇子妃怎么就這么有空閑?難道她不用打理德昭宮,不用服侍七殿下嗎?照理說,這些事應該纏得她無法脫身才是,怎么就這么有空閑呢?”紅杏聲音疑惑,“妙青jiejie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快告訴我,也免得我不知道,犯了忌諱!” “好吧,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妙青叮囑道。 紅杏連忙應承:“絕不會的,九皇子妃治宮這么嚴,我哪里敢亂傳話?妙青jiejie你快說!” 這會兒,躲在假山后面的杜夫人,沒想到自己一下子就聽到了最想聽的消息,心中急切不在紅杏之下,若不是要隱藏起來,都想出來揪著妙青,讓她趕緊說清楚。 “這話,我也是聽說的?!泵钋嗑従彽氐?,“咱們九殿下和九皇子妃恩愛,夫妻情重,因此許多事情都要九皇子妃打點,九殿下也把春陽宮的事務交給九皇子妃來理事??墒?,我聽說,七皇子妃卻似乎不是這樣。聽說德昭宮里有位侍妾袁氏,在七殿下那里極為得寵,連新婚之夜,七殿下都是歇在袁氏那里,而沒有宿在新房!” “???”紅杏驚得幾乎跳了起來,“有這種事情?” “嗯,我聽說呀,七殿下實在是很喜歡這位袁氏,但袁氏身份低微,不能做皇子妃,好像柳貴妃娘娘也不太喜歡袁氏,所以七殿下沒辦法,只能另娶皇子妃。但是,他擔心會委屈了袁氏,所以才特意挑的現在的七皇子妃,就是因為七皇子妃年紀大,情形也不好,就算娶進來也沒有底氣,不敢跟袁氏為難。不然的話,七殿下這么尊貴的身份,又得皇上看重,若不是為袁氏著想,怎么會娶現在的七皇子妃呢?”妙青說道,“你想想,要是七殿下娶了個家世尊貴,又厲害的七皇子妃,那袁氏能落得好嗎?” 紅杏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就說嘛,七殿下怎么會想到娶這位七皇子妃!” 李纖柔和裴元歌這兩樁賜婚,從開始就讓人很疑惑,不明白京城雙杰的兩位皇子,為何娶的皇子妃都是如此……。后來,九皇子妃敬茶時,九殿下才透漏,是因為九殿下在秋獵圍場,看到九皇子妃舍身賽馬,為父親正名的孝行,心中震撼,因而請旨賜婚,這才解了眾人的疑惑。但七殿下為何娶李纖柔,卻越發讓人不解起來。 這也是一直縈繞在杜夫人心頭的疑惑,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夠得到解答。 這時候杜夫人的心情,真和紅杏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 “是啊,所以,兩人新婚之夜根本就沒有圓房,所以第二天,柳貴妃娘娘就對七皇子妃有些不滿。你想啊,七皇子妃本身底氣就不足,新婚之夜沒圓房,七殿下心思在袁氏身上,柳貴妃又不喜歡七皇子妃,她在德昭宮能過得好嗎?別說打理德昭宮,服侍七殿下,只怕半點權柄都沒有,當然不可能像我們九皇子妃這樣忙碌了!”妙青嘆息道,“說起來,七皇子妃也真是可憐?!?/br> 紅杏點點頭:“可不是嗎?難怪七皇子妃這么有空閑,能夠常常到春陽宮來?!?/br> “七皇子妃常到春陽宮,倒也不是因為有空。我聽說,因為她不得寵,德昭宮里連下人都敢欺負她,更別說那位袁氏了。所以,七皇子妃在德昭宮的日子不太好過。咱們九皇子妃和七皇子妃原本是好友,九皇子妃在咱們春陽宮又正得寵,七皇子妃到這邊來,有九皇子妃庇護,誰也不敢欺負她,日子可不比在德昭宮好過?所以七皇子妃才會常常到春陽宮來?!泵钋嘟忉尩?。 “原來如此,我就說嘛,怎么會總是七皇子妃登門,九皇子妃卻從來都不到德昭宮去。想必是怕德昭宮里情形尷尬,讓七皇子妃難堪吧!”紅杏似乎有些明白了,“唉,這也沒辦法,雖然說九皇子妃在咱們春陽宮的確得寵,跟七皇子妃交情也好,可也沒有弟媳婦去管大伯子院子里事的道理,也只能多關照七皇子妃,不讓她太難過罷了!” 這話倒是說的在理,都是平輩,九皇子妃甚至還比七殿下更小,自然沒有去插手德昭宮里事情的道理。 杜夫人暗暗點頭,這九皇子妃倒是心善重情義,也很懂規矩。 難怪春陽宮里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連那些刁鉆乖張的九殿下也對她喜愛非常。 “話是這樣沒錯……?!泵钋辔⑽㈩D了頓,聲音有些低沉,“可我覺得七皇子妃也有些太過了。咱們九皇子妃這般忙碌,又要打理春陽宮,又要照料九殿下,半點空隙都沒有,前些日子還累得病倒了??墒?,她這樣對七皇子妃,七皇子妃卻不能夠多多體諒九皇子妃,日日登門,就連之前九皇子妃病了也趕著來。九皇子妃自個忙,又帶著病,還要勸慰七皇子妃,聽她訴苦,又要照顧她的顏面,不想讓宮女下人看到她的難堪,只能自己勸解,實在是辛苦。你瞧,九皇子妃嫁進來沒多久,又消瘦了?!?/br> “也是?!奔t杏贊同地道,“可是,那又有什么辦法呢?九皇子妃和七皇子妃是朋友,好幾年的交情,九皇子妃為人又心善,難道能撒手不管,坐視七皇子妃在德昭宮里落魄嗎?偏九殿下終究是養子,終究隔了一層,許多話,九殿下也不好說,九皇子妃也不好和柳貴妃娘娘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可不是嗎?”妙青嘆道,“我只是心疼九皇子妃,難得遇到她這樣好的主子,對九殿下體貼,待下雖然嚴了些,但少些是非,咱們也安穩。何況,九皇子妃和九殿下從來都不吝嗇獎賞……自從九皇子妃進了春陽宮,聽說九殿下都比從前笑得多了?!?/br> “九皇子那樣的美人,又聰明體貼,換了誰不喜歡?”紅杏笑著道。 兩人說著說著,便換了話題,說起了平日里種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越說話題扯得越遠。最后,似乎紅星察覺到有人過來,兩人急忙起來,走開去忙自己的差事了。 等到兩人走遠,確定外面沒有人了,杜夫人才悄悄走出來,眼眸中盡是亮光。 沒想到來拜見九皇子妃這一趟,竟然得了兩個這般勁爆的消息! 難怪聽說七皇子妃過來,九皇子妃臉上會閃過一抹黯然,原來是為七皇子妃的處境擔憂;又故意遣開她,想必是擔心七皇子妃說話間會漏了行跡,表露出七皇子妃的處境;難怪七皇子妃會這般頻繁地登門,原來其中有著這么多的內情……。原來如此??! 杜夫人越想越是激動,只恨不得立刻離宮,跟她交往的貴婦們談論這樁事情。 然而,過了許久,才有人過來請她,說是七皇子妃已經離開,九皇子妃請杜夫人回去說話。但這次,杜夫人卻只惦記著方才聽到的八卦,一心想趕緊回去,沒說多大一會兒,便起身告辭,準備去和她的朋友們分享她今天聽得的兩個勁爆消息。 望著杜夫人遠去的身影,裴元歌身邊突然出現了兩道身影。 紅杏和妙青,自然是裴元歌身邊貼身丫鬟所扮演的,紅杏是青黛,妙青是木樨,兩人親眼看到杜夫人多到假山那邊,故意假扮尋常宮女過去閑話,將方才那番話透漏給杜夫人知道。想著,青黛越發對裴元歌佩服得五體投地:“小姐,你猜得真準!那杜夫人離開后,果然就躲在假山后面,等著聽墻角呢!” “杜夫人是個碎嘴的人,最愛打聽私密,自然會知道哪里適合聽墻角!”裴元歌笑著道。 楚葵卻道:“奴婢倒是奇怪,小姐你怎么就這么肯定七皇子妃會登門?”畢竟今天是宮嬪父母能夠入宮探視的日子,很多夫人會去拜訪三位皇子妃,說不定七皇子妃也會呆在德昭宮里,等候見諸位夫人呢!可是,小姐似乎十分篤定,七皇子妃絕對會在今天登門。 “杜夫人嘴碎,愛傳消息,又不是只有我知道?!迸嵩璧χ?,“現在李纖柔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和她關系要好,聽說杜夫人到了我的宮中,自然會忙不迭地趕來,好讓杜夫人覺得,我們姐妹情深,再幫她傳揚出去了?!?/br> 接下來,她只要等候事態發展就足夠了。 果然,經過杜夫人的宣揚,這些事情很快就在京城貴婦圈傳揚開來,越傳李纖柔的處境越是可憐。這些在女人嘴里不過是是非八卦而已,但傳到男人的耳朵里,可就不一樣了。很快就有御史的題本送到皇帝跟前,彈劾七殿下宇泓燁。 罪名,寵妾滅妻! ☆、258章內憂外患 御史臺素來有聞風奏事之權,因而這位御史將京城的傳言做了個整合,條條框框列舉在題本中,彈劾七殿下宇泓燁寵妾滅妻。雖然說其中部分內容有些離譜,但大部分卻還算是實情,尤其是宇泓燁偏愛袁氏,李纖柔沒有治宮之權,在德昭宮處境凄慘,以及時常登門春陽宮以避禍等等,寫得文采精華,聲情并茂。 末了,請求皇帝嚴懲七殿下這般錯亂綱常,混淆嫡庶的行徑,以正視聽。 皇帝將這份題本留中不發,既不批復,也不交議,卻命人將這份題本抄了一份,送到長春宮。 看著謄寫的題本,柳貴妃只氣得頭發昏。 李纖柔在德昭宮的處境不怎么好,她當然知道,原本以為李纖柔會接受裴元歌的建議,利用她來立威,誰知道左等右等,李纖柔都不過來請她!沒道理她要幫李纖柔立威,還得倒貼上去,因此柳貴妃也就晾著這件事,沒想到晾著晾著,最后竟然傳出了“寵妾滅妻”的罪名來! 寵妾滅妻,混淆嫡庶,這種罪名可大可小。 往小里說不過是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不計較一笑也就過去了,但若往大里說,這就是錯亂綱常,治宮不嚴,往后別人以此類推,說什么一宮不治,何以治天下?那就能夠形成很不利的風向,毀損宇泓燁的聲譽。事到如今,就算是倒貼,柳貴妃也不得不到德昭宮走一趟,蘀李纖柔立威。 “來人,把那個侍妾袁氏給本宮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給本宮狠狠地打!” 柳貴妃靜靜地坐在主位上,嬌媚的容顏一片平靜,吐出的字句卻如冰霜般寒冽,充滿著風雨欲來的氣息。 這些日子,京城和宮里充斥著各種流言,尤其今早御史彈劾七殿下寵妾滅妻之事,德昭宮里自然也有聽聞,德昭宮總管太監王茗泉見柳貴妃陰狠震怒的模樣,就知道她定然是為此事而來。雖然平日里袁華舞很得七殿下的寵愛,但看今天柳貴妃的聲色,顯然是不能消停的,因此王茗泉也顧不得袁華舞素日里得七殿下寵愛,當即就命人去晨芳閣將她帶出來,當即在外院放了板凳,噼里啪啦地打了起來。 聽著外面板子狠狠打在rou上的聲音,柳貴妃眼眸冷凝。 不一會兒,二十大板打完,王茗泉進來稟告。柳貴妃淡淡道:“繼續打!” 這次柳貴妃沒有說打多少,顯然是直到她說停才能夠停。王茗泉心中暗暗敲鼓,看柳貴妃的意思,恐怕這袁華舞今天是活不成了!咬咬牙,對著旁邊的人做了個手勢。 這個手勢落在袁華舞眼中,她看得清清楚楚,眼眸中閃過一抹怒色。 這些天皇宮里也傳遍了七殿下寵妾滅妻的傳言,袁華舞自然也有所聞,也曾經和宇泓燁說過。雖然宇泓燁沒有當回事,但袁華舞知道,若任由事情鬧大,別的到也罷了。柳貴妃那里絕不會繞過她,因此一直都在思索對策。剛才柳貴妃進門就命人打她的板子,她也咬著牙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柳貴妃如今正在氣頭上,事情又是因她而起,她若不吃點苦頭,柳貴妃斷然不會罷休,因此便忍著。 但如今看來,若再說話,只怕就要被柳貴妃活活打死。 聽著柳貴妃方才的語調,陰狠,卻沒有激怒沖動,聽起來心緒已經平靜下來,或許能夠聽得進去她的話?袁華舞想著,咬牙忍痛開口道:“貴妃娘娘,奴婢為七殿下鳴冤!” 她知道,在柳貴妃心里,她一個小小的侍妾死也無妨,若說自己愿望,柳貴妃未必會理會她,因此她只說為七殿下鳴冤。 果然,聞言,柳貴妃眉頭微蹙,揮手命人停了板子,冷笑道:“你為燁兒鳴冤?本宮如今打的是你,與燁兒何干?你又算是什么東西?憑什么為燁兒鳴冤?” “若是平時,奴婢的確沒有資格為七殿下鳴冤,但眼下,貴妃娘娘之所以杖責奴婢,就是為了七殿下,所以奴婢要為七殿下鳴冤。還請貴妃娘娘給奴婢一個說話的機會,若貴妃娘娘認為奴婢胡說八道,盡可以繼續杖責,將奴婢打死。但若奴婢說得有道理,因為奴婢賤軀,牽連到七殿下,那豈不是奴婢的罪孽?” 在宮里這兩年,袁華舞倒也清楚,柳貴妃對七殿下極為溺愛,幾乎事事以七殿下為重,因此怎樣說才能夠打動柳貴妃,給她說話的機會,袁華舞十分清楚。 柳貴妃微頓,倒想聽聽她還能說出些什么來,道:“你說吧!” 知道柳貴妃將她的話聽了進去,袁華舞微微松了口氣,掙扎著身體翻下板凳,站起身來,艱難地走到門前,對著柳貴妃跪下,道:“奴婢袁華舞,叩見貴妃娘娘,方才不能夠第一時間向貴妃娘娘行禮,還請貴妃娘娘恕罪!” 柳貴妃渾身陰霾地過來,命人杖責袁華舞,行杖刑的人又豈敢放水?二十大板打下來,袁華舞的臀部到大腿已經是血粼粼一片,血rou模糊,有半點動作都疼得要命,這連番舉動下來,早已經疼得袁華舞渾身冒汗,中衣幾乎被汗意濕透,下唇更是被牙齒咬破,半點血色也無。但袁華舞知道,眼下是她的生死關頭,只能死死忍著,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見袁氏在這時候還能如此鎮靜,依足規矩先向她行禮,柳貴妃心中微動。 而且明明是她直接命人杖責袁氏,袁氏卻將罪責攬在自己身上。 “恕你無罪,說吧!”柳貴妃淡淡地道。 “貴妃娘娘之所以杖責奴婢,是因為近來宮中傳言,說七殿下寵妾滅妻,而所謂的妾便是指的奴婢。不知道奴婢所言是否有誤?”袁華舞竭力掩飾,聲音中卻還是有著些許疼痛的顫音,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柳貴妃冷哼一聲,算是默認。 “能夠服侍七殿下,是奴婢的榮幸,但若說奴婢讓七殿下寵妾滅妻,奴婢既不敢擔這個名聲,也不敢讓七殿下蒙上這樣的罪名?!痹A舞這樣的跪礀,一直牽動著臀部的傷口,疼得她汗如雨下,卻不得不堅持著,道,“奴婢雖然蒙七殿下垂憐,但至今仍然是晨芳閣的宮女,連明路都沒有過,毫無身份,若是七殿下當真偏寵奴婢到傳言所說的地步,怎么會連個名分都不曾給奴婢?寵妾之說,已屬荒謬,滅妻更是不知從何說起?從七皇子妃進入德昭宮來,奴婢從未和七皇子妃碰面,并非奴婢狂妄,而是因為奴婢仍隸屬晨芳閣宮女,無故連到七皇子妃跟前的資格都沒有,而七皇子妃從來不到晨芳閣,因此無從會面,更不可能有任何沖突,而七殿下心系國事,或許在兒女私情上淡了些,因此對七皇子妃有些冷落,但無論如何也談不上寵妾滅妻???” 柳貴妃神色微動,開始凝思著袁氏的話語。 的確,袁氏不過是個臨幸過的宮女,連在她跟前過明路都沒有,若是燁兒寵她過頭,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原本柳貴妃并不知道宇泓燁為何會娶李纖柔,但打聽過李纖柔的情況,知道李纖柔和裴元歌是好朋友后,便也猜出三分,只怕燁兒還是對裴元歌不死心,而他冷落李纖柔,八成也是做給裴元歌看的,只怕當真和這袁氏沒有關系。 方才柳貴妃因為宇泓燁被御史彈劾,又牽扯到袁氏,心中大怒,便命人杖責。 如今聽袁氏說得有理,又處處為宇泓燁辯解,柳貴妃心中便覺得舒坦了許多,但仍然面色淡漠:“這么說,倒是本宮錯怪你了?” “不,娘娘教訓奴婢,是應該的。無論如何,這件事牽扯到奴婢,讓七殿下蒙了污名,這就是奴婢的罪過?!甭牫隽F妃話語中的轉機,袁華舞忙乖巧地道,“奴婢蒙七殿下垂憐,已經是難得的福氣,卻,沒有能夠相助七殿下,反而讓七殿下蒙了污名,單此一罪,奴婢死不足惜。只是,若是貴妃娘娘當真因此杖斃了奴婢,那豈不是坐實了傳言?別人定然會說,七殿下的確寵妾滅妻,因此貴妃娘娘才杖斃奴婢,這樣一來,反而讓七殿下蒙此不白之冤,因此奴婢才斗膽講說分明,有冒犯貴妃娘娘的地方,還請貴妃娘娘恕罪!” 知道她這番話并非全然真心,定然有討好賣乖的地方。 但是在皇宮這種地方,并不需要坦誠直爽的人,反而就要這種看得清楚自己身份,懂得討好賣乖的人!因此,柳貴妃聽著,倒是對這個袁氏有了幾分滿意,能夠說出這些話,顯然也是個有見地的,倒是比李纖柔強了許多,難怪燁兒偏寵她多過李纖柔。 “那照你說,本宮應該要怎么做才好?” “奴婢以為,七殿下并無寵妾滅妻之舉,貴妃娘娘若是著力太猛,反而容易授人以柄,不若淡淡置之,若是別人問起,便可將奴婢方才所說的實情告之。再找個機會,請幾位貴婦人到德昭宮坐一坐,奴婢愿意親自服侍七皇子妃,只要眾人看到奴婢的誠心,謠言便不攻自破?!痹A舞知道,柳貴妃問她這話,并不是柳貴妃沒有主意,而是想要試探試探她的斤兩,便也不遮掩,盡顯心機和靈巧。 柳貴妃終于微微色變,這才認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因為袁華舞低著頭,柳貴妃看不清楚她的模樣,只見她一身雨過天青色繡荔蘿紋對襟褙子,油光可鑒的鬢發上簪著一只金燦燦的鳳釵,隨著她的跪拜一顫一顫,莫名就給人一種輕盈靈巧的感覺。剛才的二十大板打得不輕,可是她卻一聲不吭,臨危不亂,剛才的言談又盡顯機敏聰慧,卻又乖巧柔順,倒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你的模樣!” 袁華舞心頭一震,她從前為了奉迎太后,常常入宮,和柳貴妃照過不少面,如果被柳貴妃認出她來,再問及她為何會到宮中,牽扯到三年前的事情,說不定她設計七殿下的事情就會曝光,畢竟柳貴妃是女人,總比七殿下多幾分細心……因此,這兩年,她才在蝸居在晨芳閣之中,連李纖柔的面都不照,只想著等到懷有身孕,有了依仗再說,卻沒想到突然一個“寵妾滅妻”,將她推上風口浪尖,不得不面對柳貴妃。 眼下柳貴妃已經發話,她顯然不能夠違逆,只好慢慢地抬起頭來。 觸到那張明艷如牡丹般的臉,柳貴妃原本的淺笑頓時凝固,神情愕然。雖然比起三年前,眼前這人多了幾分婦人的嫵媚和風情,但仍然能夠認出,這袁氏分明就是裴府的大小姐裴元舞!那年,裴元舞秋獵時觸怒皇帝和太后,被遣送回裴府,之后裴府便說她病了,更在也是叛亂后不久“病逝”,為何會出現在燁兒的德昭宮?又為何會改名換姓叫裴元舞?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貴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歹裴元舞也是裴府大小姐,當年譽滿京城,燁兒怎么敢如此大膽?而看裴元舞的神情,已經方才的言辭,也不像是強迫,再想想裴元歌之前在太后跟前的行徑……柳貴妃眉頭頓時又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件事如果再鬧開,指不定又是怎樣的丑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