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這種鬼話也就只有你會相信,天下哪個男人不偷腥,哪個沒有三妻四妾的?戶部侍郎孟延壽知道嗎?靠娶了葉氏的族女才騰達的,畏妻如虎,家里妾室通房照樣,外面還養得有粉頭外室;還有國子監五經博士魯向前,原本也是貧寒子弟,他原配夫人卻是大家小姐,委身下嫁,拿著嫁妝銀子補貼他,終于將他扶上了國子監五經博士的位置,結果呢?如今出人頭地了,原配家里沒落了,又年老色衰,被趕到佛堂伴青燈古佛;還有……” 裴元舞將京城中類似的官員情況歷歷道來,如數家珍。 “你胡說!你不要以為胡編亂造這些東西就能騙過我,我不會上當的!”裴元容心中已經開始發虛,卻猶自強硬地道,她不會這樣的,一定不會的! 裴元舞冷笑:“我要是編造的,能編得這么有名有姓嗎?這些都是我托章御史,也就是姨娘的哥哥打聽出來的,不然我怎么知道?對了,說到章御史,你應該知道他的夫人之前往咱們裴府跑得有多勤快吧?對姨娘又是怎樣點頭哈腰,處處逢迎??墒?,姨娘被軟禁后,你見章夫人登門過嗎?那時候我想請章夫人幫個小忙,她都愛答不理,為什么?因為姨娘失勢了,我待選落選,而章文苑卻被封御女。這次之所以肯幫我的忙,也不過是因為我得了太后的青眼。這還是姨娘的親哥哥,靠著姨娘才發達的,就是這樣反復的嘴臉!裴元容,你清醒清醒,這世道就是這樣,嫌貧愛富!” “我不信,我不信!”裴元容拼命搖頭,神色與其說是懷疑,倒不如說是自欺。 裴元舞冷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正巧我過來的時候撞到了一件趣事,你敢跟我過來瞧瞧嗎?當然,要是不敢就算了,我也懶得跟你置辯!” 裴元容本不想去,但被裴元舞這么一激,當即脫口道:“有什么不敢?” 話一出口,就覺得后悔,卻又收不回來,更不想被裴元舞取笑蔑視,因此努力不露痕跡。 裴元舞冷笑一聲,起身在前領路。 在京城的道路中兜兜轉轉,進入一條胡同后,裴元容忽然聽到前面噼里啪啦的聲音,隱約看到前方宅邸門口,似乎有叫罵的聲音傳來,夾雜著男子的求饒聲,女子的啼哭聲,熱鬧非凡,要不是今晚是乞愿節,眾人都出門逛街放河燈,這般熱鬧早就引來許多圍觀了。 即使如此,門前還是三三兩兩地站著些人,指指點點地看笑話。 裴元舞掃了眼裴元容,上前找了個婦人,問道:“這位大娘,請問這里出什么事了?怎么這么熱鬧?” “小姐不是在附近住的吧?難怪不知道!我告訴你們,你們可別傳出去!”胖胖的中年婦人眉飛色舞地道,“聽說呀,這棟宅邸里是戶部侍郎孟大人養的外室,不知怎地被正室夫人知道了,就過來找那外室算賬,孟大人急急地回來救駕,結果又被孟夫人發現身上有粉頭的東西,更是惱了,這性子一上來,噼里啪啦在這砸東西呢!我可是聽說這位孟夫人性子不好,家里又有靠山,待會兒說不定連這宅子都燒了呢!” 說話聲中,屋內女子的叫罵聲也隱隱傳來。 “好你個孟延壽,當初是怎么跟我保證的?說絕不會有二心,會永生永世對我好,我看你心誠才下嫁給你,現在呢?家里有著五房妾室,七八個通房,你還嫌不夠,還在外面養個狐貍精,還到那種地方鬼混?你以為瞞著我我就不知道!” “什么?你讓我小聲點,被被人聽到?你現在也知道丟人了?剛才那個粉頭跑到孟府,大放厥詞,妖妖嬈嬈說那些不要臉的話時,你怎么就不覺得丟人了?做哪些事情的時候你怎么就不知道丟人?什么?還敢說你不知道什么粉頭上門?你還不承認?” …… 接下來,裴元舞又帶她去了城外的佛堂,見了削發為尼的前魯夫人,以及另一戶大家小姐下嫁,如今卻是柴米油鹽艱難的情形,還有……。想到方才的所見所聞,裴元容只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噩夢,臉色蒼白,恍恍惚惚地說不出話來。 “看清楚了嗎?當然你要覺得這些都是我弄來騙你的,那也就沒什么好說的!”裴元舞淡淡地道。 裴元容緊緊咬著嘴唇,眼淚滾滾欲滴,一言不發。 “就算先不說那些前貧賤恩愛,后富貴反目的,就算萬關曉真對你一心一意,你也要想想他的家境,你嫁過去能有什么好日子?想想你在裴府是何等的金尊玉貴,高床軟枕只嫌不夠舒適,美味佳肴只嫌不夠精細,綾羅綢緞只嫌不夠名貴的,可嫁過去后全家都要指著你的嫁妝過活,一文錢都要掰成兩半用,剛才那位文夫人的處境你也看到了,貧賤夫妻百事哀,說的就是這么回事!”裴元舞冷冷地道,輕蔑地看著裴元容,嘲笑著她的目光短淺,天真幼稚。 “我真是后悔,當時明明能嫁到官宦人家的,偏偏選了這么個貧寒子弟,跟著吃苦受累不說,還處處被家里的姐妹嘲笑,偏他也不知道體諒我,只說我本事小,不能替他某個好前程,少有不順就沖著我發脾氣!唉,想當初他想求娶我時,怎樣山盟海誓,許下多少誓言,都是騙人的!” “瞧瞧我這手,瞧瞧我這臉,才三十六歲,看起來就跟四五十似的,前些天回門,竟然比我長姐還顯老,她還是庶女,當時身份地位遠不如我的,現在我見了她都得彎腰。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說女怕嫁錯郎,真是沒說錯,女人這輩子嫁人一定得看準了!” ……。 溫夫人的哭訴聲猶在耳,句句都想刀子一樣直指裴元容的心。 最初遇到萬關曉,打聽到他的身份時,裴元容就覺得他身份太低,只是后來沒擋住他的甜言蜜語,山盟海誓,而陷入感情的女子,總是容易把事情想得簡單輕松,又被萬關曉所勾勒出的美好前景所迷惑,覺得他這般文武雙全,必定會鵬程萬里,卻全然沒去想這中間要經歷多少艱難磨難,她要過多久點頭哈腰,向官夫人阿諛逢迎,為柴米油鹽犯愁的貧賤生活…… 而現在,裴元舞卻將這一切都打破了,把殘酷的現實赤一裸一裸地擺在面前,不加絲毫掩飾。 裴元容不想跟著萬關曉吃苦,更不想因為嫁了萬關曉,從此在自己的交際圈內抬不起頭,甚至可能連裴元巧嫁得都不如,這中間她要受多少嘲笑譏諷?要苦多久才能揚眉吐氣?再說……。萬關曉現在的確對她情熱,山盟海誓,可真的能保證永遠不變嗎? 裴元容心中畏縮,但想到萬關曉俊美的容貌,溫柔體貼的言行,和對她的一腔癡情,又有些難以決斷。 “當然,如果你真的想嫁萬關曉,也不是沒法子!”裴元舞悠悠地道。 裴元容眼前一亮:“什么法子?” “求我呀!我將來是要入宮做貴人的,必定會飛黃騰達,只要我得寵,在皇上跟前替他說幾句好話,比他在那里辛辛苦苦奮斗要容易得很多,升遷自然也會快很多。不過,”裴元舞微笑著道,“三meimei,那從今往后,你得記著,不能得罪我,不能惹我,要學會討好我,處處逢迎我,要討得我的歡喜,我才會幫他說話。相反,只要你有一丁點讓我不高興的地方,我就能輕易把他踩到塵埃里,讓他和你再也翻不了身!” 裴元容猶豫著,許久才十分不情愿地咬牙道:“大jiejie,求求你!” 為了關曉,就低頭一次吧! “求人就是這種態度嗎?這樣子我可一點都不會開心哦!”裴元舞微微抬頭,神態高傲地緩緩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要微笑,神情要柔和,還有,要跪下來,這樣我才可能會高興!” 裴元容神情錯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我跪下?” “是啊,要求人就要有求人的誠意,你跪下來求我,我才會覺得開心暢快??!”裴元舞微微笑著,充滿了輕蔑和不屑,“只有我高興了,才可能會為萬關曉在皇上跟前說話,他才可能盡快升遷。不過,他再怎么升,也只是臣,你在我跟前永遠都抬不起頭來,到時候別怪我折騰你,要怪就怪你為什么要嫁這樣沒用的夫婿!” 裴元容看著她,唇色咬得蒼白,幾乎出血,忽然一扭頭,哭著跑開了。 望著她遠去的身影,裴元舞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被感情沖昏了頭的少女根本就沒有理智,這時候跟她說什么萬關曉不懷好意,人品敗壞,雙方不匹配的根本就沒用,說不定還會覺得你在挑撥離間,只有用鐵一般的事實敲醒她,讓她知道她如果嫁給萬關曉,要經歷怎樣的磨難,裴元容反而能清醒過來。 或許裴元容只是暫時被迷惑了,或許她真的有喜歡萬關曉。 但是,她最愛的,永遠還是她自己! 說到底,裴元容還是個被章蕓嬌慣壞了的大家小姐,驕傲,虛榮,過慣了驕奢安逸的生活,稍微被人輕視都受不了,要她放棄金尊玉貴,跟著萬關曉吃苦,跟著他被眾人輕視嘲笑,對別人卑躬屈膝,甚至連裴元巧都可能會壓在她頭上,裴元容是絕對不可能忍受的!只要她認識到這點,對萬關曉的熱情就會迅速降低,至少在短時間內不會鬧出什么事來,再想辦法安排她見些年輕又有身份地位的貴公子,自然能慢慢地把她的心思收回來。 這樣一來,她就有了緩沖的時間…… 想著,裴元舞神色越發冷冽,眼眸中充滿了怨毒憎恨,宛如染了毒的利刃,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光澤。 129章 小小交鋒 就在乞愿節后的第二天,李明昊來到京兆府鳴冤,聲稱自己的父親李樹杰一直都在靖州任官,從來沒有離開京城,更不曾為他定下任何親事。他帶來了父親的畫像,以及李府的家人,請溫府的人當場指證,確定先前聲稱是李樹杰之人并非真正的李樹杰,而是冒名頂蘀,請求京兆府還他父親清名。 這件事自然又喚醒了人們關于先前溫府婚事的記憶,一時間又在熱議。 而在確定這點之后,溫閣老為人耿介,也坦誠王家小姐的事情是溫府所安排,因為懷疑假李樹杰的身份,但是因為靖州遙遠,一時舀不到證據,假李樹杰又咄咄逼人,煽動群眾鬧事,意圖不軌,他不得已只能使出這招緩兵之計。如今李明昊在此,證明了先前的李樹杰的確是假的,真相已經大白。而這段時間,溫閣老也查證李樹杰的為人,認為他行為端方,才智出眾,完全是憑借自己的能力步步高升,并無任何違反律法的行為,特此澄清,并為此事向李明昊及其父親道歉。 對此,李明昊微笑接受,反而稱贊溫閣老機敏睿智,不曾為歹人所欺。 證明先前的李樹杰是假的,澄清了真正李樹杰的清白,溫府和李明昊雙方和平落幕。 消息傳出后,京城人士紛紛稱贊溫閣老機敏練達,看破假李樹杰的身份,巧計拖延直到真相大白;同時也對李明昊及其父親的通情達理表示贊賞,一時間,原本已經沉寂的事件又再度被翻了出來,熱議紛紛。 對于這個結果,京兆府有喜有悲。 喜的是,先前以為假李樹杰是朝廷命官,失蹤乃至可能被害,卻遲遲找不到兇手,甚至連尸體都沒找到,無能這個帽子是跑不掉了,現在證明這個李樹杰是假的,心頭總輕松了許多;悲的是,先前的李樹杰雖然是假的,但是堂堂京城,竟然有人敢冒充朝廷命官騙婚,而且騙到了當朝閣老的頭上,同樣影響極壞,皇帝嚴令詳查此案,定要讓此事水落石出,京兆尹仍然一個頭兩個大。 不過,倒也有明眼人,想想假李樹杰騙婚的時間,種種反常的行為,也隱約猜到了真相,暗笑李閣老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但沒能借此抹黑溫閣老,反而令他聲譽更上一層樓,穩穩坐上了首輔的位置。 這些議論自然也傳到了元歌耳中,她只是一笑置之。 在裴府的時光安逸閑適,但裴元歌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太后仍然想要掌控利用她,皇后仍然對她恨之入骨,若不能扳倒這兩個人,連帶她們身后的龐然大物葉氏,她可能永遠都過不上安穩的日子。不過,經過她之前的種種鋪墊設計,太后和皇后之間的關系已經僵硬而緊張,而她則是激化兩人矛盾的最佳人選,皇帝也不會錯失這樣的機會,讓她長久離宮,給太后和皇后緩沖冷卻的機會。 果然,這天太后的脀旨到了裴府,而傳旨的人則是趙林。 “太后有旨,刑部尚書裴諸城任職勤勉,功在社稷,聽聞其如今大病初愈,特賞賜千年人參兩根,天山雪蓮四朵……?!焙竺媸且欢蜒a身的藥材。最后趙林將脀旨一合,笑著道,“太后娘娘吩咐了,如果裴四小姐要謝恩的話,可以直接隨奴才入宮,這些日子不見,太后娘娘對裴四小姐十分思念?!?/br> 聽了這話,眾人就都知道,賞賜東西是假,太后真正的目的還是在于宣召裴元歌入宮。 裴諸城和舒雪玉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看起來太后對歌兒竟是志在必得,半刻都不肯放松,裴諸城身體才好些,她就命人來宣旨,又想讓歌兒入宮。但先前裴諸城“病重”,歌兒要侍疾,還有借口推搪,如今他已經“病愈”,太后又這樣說話,再不入宮就有藐視太后,欺辱皇室之嫌。 裴元歌心里更明白,來宣紙的人是趙林,就意味著這也是皇帝的意思。 “多謝太后垂愛,小女數日不見太后,心中也十分思念,還好家父已經痊愈,小女也能夠抽身,正巧借謝恩的機會看看太后?!痹搧淼亩悴贿^,再說,裴元歌也沒有躲避的意思,她更喜歡迎難而上,因此笑盈盈地道,“有勞趙公公走這遭了,請到偏廳用些茶點,小女稍候即來?!?/br> 趙林不敢在裴元歌跟前舀大,忙躬身道:“裴四小姐請便,咱家不急?!?/br> 既然皇上派趙林來,那應該就意味著,太后和皇后的關系已經沖突到了頂峰,隨時都可能爆發,所以才命她入宮來做這條導火索,因此絲毫沒有掉以輕心,在更衣的同時做好了各種準備,并讓紫苑隨她同去。不知道這次入宮會面對什么樣的漩渦,紫苑懂醫懂藥,也許能夠幫上大忙。 當她準備妥當,帶著紫苑來到偏廳時,卻在門口遇到了舒雪玉。 一向素雅的舒雪玉現在卻換了正紅色的品級大妝,鳳冠霞帔,隆盛異常,正是入宮的正裝打扮??吹脚嵩栌行┱愕哪?,舒雪玉微微一笑,摸著她的頭道:“傻孩子,再怎么說我也是裴夫人,太后賞賜老爺這許多貴重藥材,我這個裴夫人的入宮謝恩是天經地義,符合禮法規矩的,哪有讓你一個女兒家單獨入宮謝恩的道理?” 裴元歌明白她的心思,心中一陣感動。 母親顯然是怕太后借謝恩的名義讓她入宮,然后趁機就留她在宮中住下,所以便要借謝恩的名義陪同她一道入宮,想辦法攔阻太后,竭力能帶她一道回來,避免又在宮中長留。 雖然感激她的好意,但裴元歌卻也知道,宮中的事情紛繁變化,詭譎難測,不是母親能夠應付得來的,如果太后要留她的話,母親只怕也沒辦法。更重要的是,如果母親跟著她進宮,也被卷入這場爭斗,那絕不是她想看到的,再說,皇后和太后的事情早晚要解決,如果必要的話,她反而必須要留在宮里。 但是,這些卻不能跟母親明說。 “母親,女兒明白您對我好,可是,皇宮是非多,您還是不要去了!”裴元歌軟語央求著道。 舒雪玉搖搖頭,堅持道:“就是因為皇宮是非多,我才要陪你一起去。瞧你上次入宮一趟,至少瘦了一圈,這次太后說不定會直接留你,有些話你不好說,但是我這個做母親可以蘀你開口。無論如何也要去試試,再說,我也的確不放心你這個孩子!” 裴元歌無奈地緊皺眉頭,思索著要如何說服舒雪玉。 就在這時,趙林已經出來,看到舒雪玉正裝打扮,他在宮中許久,心思通透,看著兩人的神色就猜出大概,笑著道:“裴夫人也要和裴四小姐一道入宮謝恩嗎?” “正是?!笔嫜┯褚詾橼w林是太后的人,神色端莊地道,“趙公公,我身為裴夫人,太后如此厚愛裴府,我當然要入宮謝恩。再說,這種事情本就該我出面,哪有讓元歌一個女孩家入宮謝恩的道理,裴府又不是沒有女主人。趙公公久在宮中,事理通透,您說我說得對嗎?” 趙林察言觀色,知道這位裴夫人脾氣多半執拗,再說她也言之成理,稍加思索便笑道:“裴夫人說的是,既然如此,您和裴四小姐就一道入宮吧!”裴夫人說得合情合理,他也無法辯駁,攔阻不許她入宮,反而有礙太后聲譽,既然如此,索性讓她前去,讓太后來應對好了,也怪罪不到他的頭上。 裴元歌還想著趙林或許能攔阻舒雪玉一二,雖知道他這么痛快地就答應了。 這樣一來,舒雪玉更加堅持,連話都沒有多說一句,已經轉頭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裴元歌忙追了上去,扭頭見趙林故意落在后面,知道他是騰出空間讓她們母女說話,便壓低聲音道:“母親,您要跟我一道入宮可以,但是,您要答應我,到時候看我的眼色行事,如果我跟您搖頭,不管您想說什么,想做什么,都要按捺住。宮里的事情比府里要復雜百倍,我不希望母親您有什么意外?!?/br> “你放心吧!”看到裴元歌擔憂的眼神,舒雪玉心中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微微一笑,撫摸著她的臉,道,“元歌,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只是你不明白做父母的心情。那些天,你在宮里,我卻連宮門都進不去,絲毫都得不到你的消息,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急,有多擔心,因為完全不知道你究竟處在怎樣的環境里,要面對怎樣的困境,因為完全不知道,越想越覺得可怕,所以才更擔心。因此這次我想陪你一道進宮,即使幫不到你,也能看看你的處境,看看你的應對,至少讓我心里有個底。不止是我,你父親也是這樣想的,他比我更擔心你?!?/br> 裴元歌心中一怔潮涌:“母親……?!?/br> 她只是想著,皇宮的事情,裴府根本插不上手,與其告訴父親和母親,讓他們擔心,還不如不說。卻從來都沒有想到,父親和母親也是歷經世事的人,當然知道皇宮的兇險,卻對她在皇宮的事情一無所知,反而會更加擔憂。 “我明白了,母親?!迸嵩椟c點頭,“可是您要答應我,不要為了我不顧一切,遇事要沉著!”看母親這模樣,顯然是下定了決心要隨她入宮,而且父親也是知道,甚至是贊同的。這種執拗,只怕她也沒有辦法,只能一再叮嚀囑咐,希望她不要卷入宮里的是非,被她牽連而受到傷害。 到了萱暉宮,裴元歌和舒雪玉稍候,趙林先進去通報。 沒多大一會兒,他出來躬身道:“太后請裴夫人和裴四小姐進去?!鼻那牡爻嵩杪N起了小手指,表示太后心情不好,需要小心謹慎。 到裴府宣旨,明明是讓請她入宮,怕她離得久了,心野了,不再聽從太后;結果卻連母親也跟著一道入宮,以太后的玲瓏心思,必定早就猜透了是怎么回事。因此,當裴元歌進了偏殿,看到太后雍容華貴地端坐在那里,嘴角雖然帶著淡淡笑意,眼睛卻是略顯陰沉,就知道她心中定然對母親不滿,行禮過后,便笑著上前道:“許久不見太后娘娘,見您還是這般康健,小女就放心了。這是我母親,聽說太后娘娘在宮中對小女諸多喜愛照顧,母親心中十分感恩,所以特意入宮來謝恩的!” 聽到裴元歌的話,太后唇角的笑意微微加深。 看起來,回到裴府半個多月,裴元歌這只幼鳥的翅膀還沒有變硬,依然對她敬畏有加,因此上來就是逢迎討好,連帶著裴夫人也捎帶上了,就是怕她降怒于裴夫人。 太后笑著拉過她的手,道:“還是你這個丫頭嘴巧,怨不得你走后,哀家這萱暉宮都冷清多了?!比缓蟛畔蚴嫜┯竦?,“裴夫人快起來,只管做,不必多禮。哀家實在是喜歡元歌這丫頭,簡直把她當一家人看待,所以裴夫人也不必拘禮?!蓖炅擞洲D頭去看元歌,蹙眉道,“瘦了,在裴府侍疾,想必很辛苦吧!得好好補一補才行,不然太叫人心疼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里,卻透漏出無限深意。 明明舒雪玉是有品級的誥命,按規矩太后應該先招呼舒雪玉,但是她卻偏偏先去夸獎裴元歌,又說她離開后萱暉宮中冷清,顯然是有留她再住宮中的意思;然后才去理會晾著的舒雪玉,又口口聲聲只說是喜歡元歌,所以才允許舒雪玉不拘禮;最后則點出侍疾辛苦,更是挽留之意濃重。 舒雪玉雖然未必能分清楚這中間的細節,但是卻也聽出了太后的言外之意,是想留元歌,便笑著道:“可不是嗎?元歌這孩子最孝順,這次見她父親病了,擔心得很,處處都周全體貼,也難怪我家老爺最疼愛元歌,心里時時刻刻惦記著,這一刻不見都覺得不對勁兒?;噬险f他這次是思女成病,依妾身看,倒有八成準!” 雖然是開玩笑的神態,卻透露出裴諸城對裴元歌的看重,離不得她,用個孝字,和父女天倫,試圖說服太后放人。 太后眉頭微皺,她久經世事,哪里聽不出這其中的機鋒?果然這位裴夫人是來者不善!當即也笑著道:“也難怪,畢竟裴尚書只有四個女兒,至今仍無子嗣,自然疼女兒多了。說起來裴尚書如今也快四十了,仍然沒有子嗣,著實令人心憂,裴夫人這般知書達理,又對裴尚書如此體貼,想必也在為此擔憂吧?聽說裴府原本還有四房妾室,只是兩個出了事端,一個被禁足,一個閉院不出……這樣吧,哀家改日跟皇上說說,為裴尚書賞賜幾位美人,畢竟子嗣為重嘛!” 舒雪玉神色一僵,太后的話正點出了她心中最大的刺痛,無子;又點明那四位妾室的情形,隱約有斥責她嫉妒的意思;最后更是開口要皇上賞賜美人下來,若真是如此,就連裴諸城也拒絕不得……。心中既痛且怒,卻也知道這事不好推拒,不然定然會被太后扣上嫉妒的罪名,連帶無子,不知道還會折騰出什么事。 這個太后好敏銳的心思,好狠厲的手段,開口便直指要害! 元歌伴在這么位厲害的太后身邊,要耗費多少心思才應對她,難怪從宮里回來后會那么瘦! 舒雪玉一會兒想想元歌,一會兒想想自己,心中的警戒和擔憂越來越重,卻是怎么也想不到應對的辦法。 “怎么?裴夫人不謝恩嗎?”太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裴元歌卻知道,太后根本就沒心思搭理裴府的家務事,之所以這樣說,只是因為母親話里透漏的意思,想要阻止太后留她,引起太后的不滿,這才借機發作,來刁難母親。不過太后也只是借此威脅,讓母親自覺地放棄原本的想法,否則就會直接下旨賞賜美人,而不是說什么“改日請皇上下旨”,這就是留了商榷的余地,只要她留下,太后也不會堅持,不然后果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