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 裴月神回來時江顯就在她房間外。 他看起來并不好,在裴月神的印象中他從來體面優雅,斯文而彬彬有禮,何曾像現在這樣頹然地背靠著墻,頭深深的低著,整個人陰陰冷冷。 裴月神慢悠悠走到他面前,江顯臉色很蒼白,蒼白得有些病態。 他精氣神不太好,極其的不好。 裴月神聞到很重的酒氣,嫌棄地皺皺鼻子。 “你在這里做什么?” 江顯醉得有點不省人事的模樣,聽到聲音后眼簾才動了動,剛開始抬眸看她時眼神有些渙散,直到慢慢把焦點定格在她臉上,看清她的臉后,眸色才逐漸轉為炙熱。 男人倉促急切地朝她走近兩步,裴月神立即后退,他臉上的笑容因此變得破碎。 她不愿意被自己碰,一點也不想,這個認知讓江顯心里鈍痛得厲害,剛才明明在監聽器聽到她百般嬌媚的向梁戎撒嬌,為什么不肯把這樣的溫柔分一點點給他? 他深深凝視著她的臉片刻,像是累了一般的收回目光,抬手揉著鼻梁,語氣很淡:“去哪里了?” 裴月神挑眉,沒想到他會選擇隱忍不逼問。 她當然知道他今天送的手表里有監聽器,本以為回來后會是一陣腥風血雨,她并不擔心,因為還有別的計劃,可是江顯竟然沒有發作,她略有些意外。 “隨便轉轉?!?/br> 江顯隨意的“嗯”了聲,并不多問其他,仿佛他來這里等這么久就只是為在今夜看她一眼,也的確是滿含深意的一眼。 “早點睡?!?/br> 裴月神審視著他步伐沉重的背影,在思考他為什么隱忍不發。 回房后的江顯只覺得筋疲力盡,這段路明明不遠,卻像耗費他渾身力氣。 她并不知道,他已經在認輸。 事情發生后的每分每秒,他都在思考接下來應該用何種方式面對她。 撕破臉? 不,不能。 這樣會更快將她推向梁戎。 冷戰? 更不可能。 現在的他能忍住不看她?不同她說話? 想來想去,除了裝不知道,他竟然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江顯很清楚自己為什么不敢問出來,只怕會得到更令人心碎的答案,能相安無事一天,便相安無事一天。 無比諷刺的是,因為這件事他才得以認清自己到底多喜歡裴月神,對她的感情已不知不覺間變得沉甸甸,一想到未來她會可能和梁戎在一起,他甚至覺得生命都變得不過如此。 一個人的時候,他翻到裴月神從前給他發過的信息。 手機屏幕里有這樣一句冰冷的話。 ——“我等你后悔的時候……” 他那時不屑一顧,總覺得后悔這兩個字不可能出現在他生命中,況且還是因為裴月神。 可是現在,他后悔了…… ** 裴月神發覺,江顯不僅不跟自己置氣,反倒大變活人般變得體貼溫柔。 他有意改變自己,很多時候已經不再高高在上,他對她說話盡量溫和,就算裴月神偶爾耍個脾氣他也很會縱容。 他仿佛變成一個真正的翩翩公子,斯文而彬彬有禮,對待女士紳士照顧。 裴月神覺得很有趣,出來這一趟果然很有收獲。 之后幾天的行程,江顯刻意安排得很滿,他讓裴月神沒有能離開的時間,這樣她就無法去見梁戎。 即便他已經把監聽器毀掉,可他知道梁戎就在法國,他隨時伺機而動,準備帶走他身邊這個人,江顯不允許這種可能的存在。 裴月神應付起江顯并不覺得疲勞,反倒他是那個更容易筋疲力盡的人,他不僅要挖空心思討她歡心,還得提防著她和梁戎見面,讓裴月神竟然真的產生一種自己是那出墻的紅杏。 幸虧回國后就不需要再給江顯好臉色,否則她自己就先忍不住會崩潰,更何況是梁戎? 這兩天一到飯點他便來陪她吃飯,今天也是這樣。 江顯看她胃口不佳,沒吃幾口就放下筷子。 “不合胃口嗎?” 裴月神興致缺缺:“這邊的中國菜吃不習慣?!?/br> “我重新找幾個廚師?!?/br> “太麻煩了?!?/br> 他很寬容,面上甚至帶著笑:“不會麻煩?!?/br> “真不喜歡?!彼曇舻偷?,聽起來有些像撒嬌,江顯許久沒有感受她的柔軟,心神略有些蕩漾,不管她說什么都聽著了?!昂??!?/br> “今天想去哪里逛逛?我都陪你?!彼謫?。 “哪里也不想去?!?/br> 江顯總覺得裴月神如果面對梁戎的時候是不會出現現在這幅面容的,她一定很乖很會撒嬌,那個男人說什么她都應該會聽吧。 他放在桌下的手握了握,面上不動聲色,盡量放緩聲線:“明天就回去了,真的不逛逛嗎?” 裴月神對他笑笑:“我有點累?!?/br> 她說累,尾音婉轉動人,他竟很想把她抱懷里好好哄一哄,覺得口干舌燥,江顯喝了幾口紅酒,應她:“好?!?/br> 她像個犯公主病的姑娘,哪哪兒都透著矯情,她從前從來不會在他面前這樣的,就算有,江顯也會覺得不耐煩,可現在為什么就這么受用?甚至還很喜歡她這樣的嬌氣。 晚餐后他們各自回房,看著夜幕降臨,江顯竟然已經開始懷念這段時間的每分每秒,明天就要回去,是不是一切都會回歸到最冷漠的狀態?裴月神又會對他愛理不理? 經歷過這幾天的溫情,他開始害怕會回到從前那樣。 他突然想告訴她,他的心意。 明明不久前才決定再拖一拖,可是現在他等不及了,他想把這份喜歡告訴她,也許她心里還殘留一點點屬于他的位置,不關是多還是少,就算一點也沒有,他也必須趁現在告訴她。 只是當帶上酒過來找她時,裴月神并沒有在房間,他接到她電話,電話里的小姑娘嗓音有些嬌糯溫和:“江顯?!?/br> 江顯愣了片刻,才突然意識到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么心平氣,略帶溫柔的喊他名字了。 人都是這樣,總要等到失去之后才知道曾經不在意的東西有多么重要,這份消失半年的溫柔重新鉆進他心口,令他緊張惶恐,甚至受寵若驚。 江顯不動聲色的握緊手機,微啞著聲應她:“嗯,在?!?/br> “我在附近的公園放煙花被罵了?!?/br> 江顯再次愣了愣,隨后立即蹙起眉,不是因為裴月神給他惹麻煩,而是因為她被罵。 他幾乎想也不想,匆忙抬腳離開:“在那里等我,我馬上到?!?/br> “好?!彼曇衾镉邪残牡男σ?。 江顯已經很久沒有這么過激的運動,從酒店到公園就算用跑也需要半小時,可他只用了十分鐘,只因為腦海里反復回蕩著裴月神剛才說的那句話,她被罵了。 光是聽到這幾個字眼他都生氣和心疼。 江顯趕到的時候只有裴月神一個人在,她坐在公園的秋千上來回輕蕩。 風中有她長發,她的身體時高時低,眼角眉梢有歡喜的笑意,是一副極漂亮的畫面。 她看到了他,伸出一只手朝他揮了揮。 “阿顯,我在這里!” 江顯心跳有一瞬的驟停,完全不敢置信,呆怔地看著她。 如果說帶著她信賴的一聲“江顯”是他弄丟半年的溫柔,那么這聲“阿顯”就是他們年少時最美好的記憶。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聽到裴月神喊這個名字。 可就算隔這么長時間,她還是記憶里那樣溫柔美好的樣子。 她在對他招手,在對他笑,像年少時那樣,像最初的裴月神和最初的江顯,是沒有分毫改變的他們。 江顯眼神緊緊鎖在裴月神臉上,腳步輕重不一的朝她走過去。 裴月神也停住秋千,笑著看他。 江顯站在她面前,緩慢蹲下來與她面對面,冗長的對視后,他才低聲的,怕嚇到她似的問:“叫我什么?” “阿顯?!?/br> 這一幕真像夢,真怕下一瞬就消失。 他深深看著她,唇角緩慢而有些顫抖的彎起:“我喜歡?!?/br> 喜歡你這么喊我。 “你遲到了?!迸嵩律裥χf。 “對不起?!苯@環顧四周,擰眉問:“剛剛罵你的人呢?” 裴月神輕笑:“騙你的,我沒放煙花,當然沒人罵我,我就是想讓你下來陪我?!?/br> 江顯以為自己聽錯了。 ……陪她嗎? “怎么,不愿意陪我嗎?” 江顯看著她出神的搖頭,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半年來他得到的都是裴月神對他的諷刺,就算是這幾天待在一起,她也是愛搭不理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他說過話。 江顯忽然有種錯覺,她會不會是把他當成了梁戎? 他不動聲色捏緊她的秋千藤,低啞問她:“我是誰?” “阿顯,江顯?!?/br> 也就是說,她是真的想讓他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