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姬懷素沒怎么吃酒,只是看著主位上的云禎,他開場就喝了三杯酒,應該是喝急了,臉上已經涌上了紅暈,連眼角眉梢都通紅,他身側有個身材十分高大的青年男子給他遞著熱手巾,他大概是覺得熱了,解了衣領的扣子,卻又叫那男子低頭過去,笑吟吟不知首交代什么,那男子雖然一直滿臉漠然,卻直接拿了熱巾子給他擦脖子后。 之后云禎邊起了身來,開始從姬懷素這桌敬起,一桌一桌的敬酒下去,杯杯都一飲而盡,臉上也越來越紅,那男子身材高大矯健,一直持著酒杯和酒壺,緊緊跟著云禎,時不時還會扶他一把。 姬懷素眼里帶了絲陰霾,但臉上卻還笑著問一側同座的青年男子:“還未請教尊名?” 那青年男子臉色帶了些拘謹和激動:“在下公良越,見過王爺?!?/br> 姬懷素笑到:“還未受封,當不得,公良,原來是英國公府上的公子,不知公良將軍如何稱呼英國公?如今是在西山大營任何職?” 公良越受寵若驚:“英國公是家父,小的如今是在西山左營任副參將,與云侯爺一處當差,平日里時常往來的?!?/br> 姬懷素笑首:“原來如此。我許久不在京城,云侯爺身側伺候的那個藍眼的小廝,我卻有些眼生……倒和從前伺候的哥兒不一樣,不像普通伺候的書童,倒像是個親兵?!?/br> 公良越看了一眼笑首:“那是云侯爺的義子,張江寧,隨著侯爺一塊入營當差的,平日里都是伺候侯爺起居,身手十分了得,騎射負重,跑跳摔角,都是一等一的。云侯爺十分器重他,聽說已和皇上稟了,薦他入了龍驤營,算是有個好出身了?!?/br> 姬懷素若有所思:“看著是個胡兒?!?/br> 公良越首:“軍奴出身,聽說是軍中發賣的戰俘。如今得了侯爺賞識,已去了奴籍了?!?/br> 一個軍奴,竟然能如此近他的身,姬懷素又看了眼那張江寧,壓下心頭那點酸意,卻知首云禎本就好龍陽,前世被自己傷了心,這一世,若是想要豢養一兩個男寵在身邊,那也是極有可能的。 他想到此處,越發心下煩悶,又和公良越說了些閑話,這公良越心無城府,很快他就將軍營里云禎的表現都了解得差不多,心里知首云禎這是前世吃了自己的虧,如今自己著意籠絡將領了。 自己這一世想要近他的身,卻猶如隔著天塹了。 但,知難而行是他的優點,姬懷素心里想著,看看酒過三巡,席上也開始相互走動起來,他少不得吃了幾杯敬酒。這一世他卻不打算在軍權上下手了,自然也無心結交,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只說是去如恭,緩緩邊看園中景色,邊往一側恭房去了。 才走到園子偏僻角落一簇花后,卻聽到前面有一浮浪聲音說話:“那小云侯爺飲了酒,還真是色奪春花,叫人想起那首詩來:座上香盈果滿車,誰家少年潤無暇。為采薔薇顏色媚……” 姬懷素心下登時大怒。 第64章 錯會 “座上香盈果滿車,誰家少年潤無暇。為采薔薇顏色媚,賺來試折后庭花。半似含羞半推脫,不比尋常浪風月?;仡^低喚快些兒,叮嚀休與他人說?!?/br> 這是一首坊間流傳yin詩,勛貴高門豪族家里公子,因著管得嚴,平日不許去妓坊等地,家里雖說配了丫頭,卻規矩極大,既要節制,又不許婚前鬧出私生子來,少不得找了清秀美貌書童、小廝泄火。 也因此這龍陽一道,倒也漸漸時興。 但也不過是偶爾養養書童,捧捧戲子,有些膽大又彼此情投,也會在同窗間下手,與那家貧讀書少年們廝混,也都是些上不得臺面。也不知是哪家浪蕩子,喝了幾杯馬尿,竟然就敢口花花到昭信侯身上了,更何況這還是在人家主人家,意yin起來。 姬懷素心下暴怒,卻聽到對方又猶不知足,仍和一旁人勾肩搭背,趁著醉意說話:“早聽說昭信侯散漫大把使銀子,捧那白玉麒,今日那白玉麒一出來,一雙眼睛,只往那臺下小云侯爺那里看,嘖嘖,當我們所有人都是瞎子呢!” “要我說,小云侯爺,肯定是下面那個……你看到他身旁那個胡兒義子沒,那樣孔武有力,嘖嘖那條腰就是俗稱公狗腰……” 姬懷素聽到越說下去越發不堪猥褻,不肯再聽下去,上前一腳就往對方后心招呼,狠狠一蹬! 對方猝不及防被這一蹬直接照臉往恭房粉墻上啪地一下臉砸了上去,他頭暈目眩,鼻子立刻流下血來,兩眼金星直冒:“誰……” 然而他頭皮一痛,姬懷素扯著他發髻,先直接將他又往墻上直搵了幾下,看對方滿臉鮮血,幾近昏迷,直接往恭房里頭扯去,然后將將對方頭直接按入了糞坑內。 他站了起來,慢條斯理整了整適才一通暴力弄皺衣裳,又看了眼那嘴賤男子身旁滿臉懼怕同伴,冷冷道:“若是下次再如此嘴賤,就只能往京兆尹送,按妄議宗室論罪,到時候就不止吃這一嘴了,刺配邊疆吃土去吧?!?/br> 他還往恭房門口那清水池子里洗了洗手,才斯斯然走了。 卻不知這一幕,卻落在了偏僻角門旁槐樹下不起眼角落里站著人眼里。 等他走遠,一個娃娃臉青年男子走了出來,微微鞠躬向陰暗處行禮:“還拿人嗎?” “就按姬懷素說辦,送京兆尹鎖拿,核明身份,即放邊疆,按妄議宗親論罪?!苯锹涮庌D出來一名男子,眉目冷肅,赫然卻是姬冰原。 高信一揮手,幾名侍衛如狼似虎沖了進去,將兩名男子提雞鴨一般地拎了出來,幾下就已捆綁結實,麻核堵上嘴巴,又嫌其污穢惹了主子眼,直接黑布套頭,就這么拖著從角門利索無聲地離開了園子。 姬冰原身側羅采青深深低頭:“皇上先請往清水廊那兒去歇下,那里之前收拾好給侯爺歇息,很是干凈?!彼膸缀醵荚诙?,這位爺微服前來,也不往前頭去,只說正好有空,隨性前來,不必驚動客人,只從角門進來,往里間和侯爺敘話即可,哪知道才進來一會兒,就遇上兩個頭腦發昏下三濫,在主人家吃酒,就敢在主人家胡沁起來了! 他剛想上前喝止,姬冰原就已沉著臉阻止了他,才讓高信上前拿人,然后就看到姬懷素那位爺踹了上去,明明是一溫潤如玉斯文君子,沒想到上手就這樣狠! 那股子狠勁,那個眼神,他在后頭聽到那沉悶撞墻聲音,都一陣發毛。 姬冰原卻問:“吉祥兒捧哪個戲子?叫白什么?” 羅采青汗都滴下來了:“皇上,侯爺有次在戲園子里和旬陽郡王卯上了,旬陽郡王想要為難那戲子,侯爺替那瑞清班白玉麒解了圍,那武生感恩,便也為侯爺演了幾場,因著侯爺想演出好看打戲給皇上消遣,和他也學了半個月戲,來往稍微密了些,賞銀也給厚了些,其余并無別情?!?/br> 姬冰原面無表情,沒再繼續問話,只淡淡道:“頭前帶路吧?!?/br> 羅采青只得小心翼翼前面引路,往清水廊走去。 清水廊是修建在荷花湖邊水廊,一帶敞亮長軒,房間既明亮清凈又分外涼爽,風吹過陣陣荷花香,十分舒爽。 姬冰原只帶著丁岱、高信走過水廊,才走過一間窗邊,卻聽到里頭傳來一句話來,語聲清朗磊落:“侯爺,讓玉麒伺候您寬衣吧?!?/br> 羅采青臉色一青,剛要咳嗽,肩膀卻已被姬冰原按住,羅采青轉頭,姬冰原已伸手一揮,高信已上前將羅采青給拉了出去,直遠遠走回了岸上。 廊下只剩下了姬冰原和丁岱。 里頭云禎在說話:“不必了,江寧呢?叫他來伺候行了,你剛才說有什么話要和我說?是旬陽郡王還在為難你嗎?” 白玉麒道:“江寧小哥去后頭給您倒解酒湯去了。旬陽郡王不曾再為難小,雖然偶爾也會來聽戲時候說幾句酸話,但也沒再和之前一般明著砸場子了,畢竟侯爺您出面了,便是宗室子,也不敢再和您作對呢。這些日子勞侯爺照應,玉麒感恩在心,一心只念著要報答侯爺?!?/br> 云禎顯然酒多了,嘴上說話有些黏著不清楚:“你懂什么,這些人……慣會秋后算賬,他若是能上臺做了皇儲,呵呵,得罪過他人不會有好下場。姬懷清,反正我也得罪得透透了,沒所謂了,不過這行不好做,勸你還是早日置辦些產業,能抽身便抽身了吧。若有難處,我也可助你一些,想法子托了你樂籍也使得?!?/br> 白玉麒卻上前擰了熱毛巾來替他擦汗:“侯爺,玉麒想跟在侯爺身旁伺候?!?/br> 云禎正酒上頭,是最難受時候,他擦了擦熱乎乎額頭,覺得有些不大清醒:“我這里不缺人伺候,你是個有才人,不要來我這虎狼窩里,哪日連命都沒了,好好過你日子去?!?/br> 白玉麒卻替他一邊擦著熱汗,一邊緩緩替他解開外袍衣襟,又伸手往他腰帶去替他解開中衣:“侯爺,小說是這樣報恩……侯爺風儀翩翩,小仰慕已久,今日如此良日,讓小伺候侯爺一遭兒,解解乏,就當給侯爺賀生辰了?!?/br> 云禎斜靠在貴妃榻上,臉上又紅又脹,正是難受之時,看到他忽然這般,吃了一驚,連忙按住他來解中衣手:“胡鬧什么!” 白玉麒單膝跪下,伸手扯開自己外袍,外袍滑落,頎長身軀毫無遮掩地露在明亮光線中,常年戲臺武生生涯讓他有著清晰流暢肌rou線條和緊繃著蜂蜜色光滑肌膚。 他抬眼去看茫然驚呆了云禎,神情卻十分坦然:“侯爺第一次到戲臺子下看我演戲,凝視小良久,之后日日都來,難道不是鐘意小嗎?之后又讓小教您戲,難道不是意在巫山?是小會錯意了嗎?” 云禎頭昏昏然,又吃了這一驚嚇,面紅耳赤,說話都結巴起來:“你,你弄錯了!我對你沒有那些意思!一開始我就和你說了是要學了戲演給別人看!你,你快把衣服穿上!” 白玉麒嘴角微微一笑,卻反而膝行了一步,目光已然落在了那不可描述之處:“侯爺果真對我沒那些意思?可是小侯爺似乎卻不是這么想呢?他很誠實?!?/br> 云禎慌亂往后一縮,臉上幾乎紅到要爆炸:“你把衣服穿起來!真沒有!不用你伺候!你出去!江寧!江寧!” 張江寧已從后間房內走了出來,向前一步,高大強健身軀擋在了云禎前:“白先生,請自重,侯爺說了不需要你伺候,請著衣?!?/br> 白玉麒伸手將衣袍穿起,不慌不忙,慢條斯理:“那么,侯爺一日日來看小演戲,是透過小,看誰呢?” 云禎惱怒,身上吃了這一嚇,結結實實出了一身汗,惱怒道:“本侯看誰不關你事!” 白玉麒卻笑著道:“是那個你苦苦學戲,想要演戲給他看那個人?” 云禎一怔,暴怒:“你在胡說什么!滾出去!” 張江寧向前一步,冷著臉:“白先生,管好你嘴,請立刻出去?!?/br> 白玉麒將腰帶束好笑道:“好吧,小這就走……放心,小嘴巴一向很嚴。侯爺,求而不得,不如退而求其次,小不介意做替身,只要能一解侯爺相思之苦,也算報恩了?!?/br> 他笑容明亮又促狹,云禎先一呆,待到反應過來已經怒道:“滾出去!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叫人掌嘴!” 白玉麒已在他發怒之前,飛快地退出了房間,只留下一聲爽朗笑聲,離開了水廊,往外走去,隔著窗還在不怕死添火:“小靜候侯爺隨時來找?!?/br> 他走遠后,姬冰原才從拐角處走了出來,臉色鐵青,卻聽到里頭云禎還在怒斥:“胡說八道什么!全在那里瞎猜測!什么王八蛋!” 張江寧在一側寬慰他:“不必動氣,小今晚就去殺了他?!?/br> 云禎原本還在暴怒之中,自己罵了幾句猶不解氣,忽然聽到張江寧這么一說,卻嚇了一跳:“殺人干嘛?何至于此!” 張江寧道:“不滅口恐有后患?!?/br> 云禎原本滿腔怒氣都被這直腸子給弄沒了,啼笑皆非:“何至于此,他不過是瞎猜測罷了,噯!難怪公良越他們都勸我不要和戲子往來,沾了一身腥?!?/br> 張江寧卻道:“侯爺這要處理嗎?小替你弄出來?” 云禎滿臉窘迫拉下衣袍下擺:“不用!備水,我洗澡,要冷水!” 張江寧噢了一聲,剛要出來,云禎卻道:“算了,你明兒就去龍驤營報到了,叫司墨他們打水來吧,你去交接一下?!?/br> 張江寧道:“我再伺候侯爺一天?!?/br> 云禎搖了搖頭,帶了些感傷:“行吧,記得我給你交代吧?” 張江寧道:“記得,皇上在,我在,皇上死,我也別回來了?!?/br> 云禎低頭看他藍色眼睛,像一只最忠誠不過狼狗:“真對不住你,但是我挑了三年,挑出色色最頂尖你,本來就是要挑給皇上使死士。你若能?;噬蠚w來,我收你為嗣子,這昭信候,就由你承爵,絕無虛言?!?/br> 張江寧道:“侯爺放心,死生契闊,義無茍且。只是能先給小一個想頭不,我想去龍驤營前,就把姓改了?!?/br> 云禎放松下來,斜斜躺在貴妃榻上,拉起薄被來,困乏漸起,含糊著道:“那有什么不行,明兒我和高大哥說一聲把侍衛名冊改一下,再和府上下通傳,以后就叫你云江寧了?!?/br> 得了姓云江寧立刻跪下磕了個頭:“謝侯爺賞?!?/br> 云禎擺了擺手:“那你下去吧?!?/br> 云江寧看了眼他眼皮都抬不起來了:“還要涼水不?!?/br> 云禎道:“守在門口,不要讓人進來,我歇一會兒解解酒乏?!?/br> 云江寧會意,大步走了出來,左右看了下見四下無人,只見荷花在風中搖曳,便站在了門邊,果然老實守起門來。 第65章 難題 “白玉麒,從中州來的瑞清班子頂梁的武生,去年才來京城的,如今掛在清韻戲園子里。因著身段好,功底扎實,才來在戲園子就頗有些名氣。旬陽郡王鬧場這事是有,那日也是喝醉了酒,要求白玉麒一定要唱他點的戲,白玉麒只說沒唱過不會,旬陽郡王便要封了瑞清班不許他們在京城唱,侯爺當時在場,替他解了圍。因此侯爺每次去,白玉麒都是必上臺的?!?/br> 姬冰原坐在幾案后,打斷了丁岱這繞七繞八的匯報:“他最擅長的是哪出戲,就是昭信侯日日去看的?!?/br> 丁岱艱難吞了口口水:“定風原?!?/br> 風原城,當初皇上還是皇子,領兵去攻這座最難攻的大城。守城的叛軍將領揚言,風原即為“封原”,敢叫姬冰原有來無回。 之后姬冰原苦戰半個月,果然將這座最難攻下的城給攻了下來,這是北定中原最具有意義的一戰,也是姬冰原少年成名的第一大捷。此后姬氏皇族一路勢如破竹,直攻偽都。 姬冰原登基之后,地方巡撫曾上書請求將此城名避諱改名。姬冰原卻未準,幾位相爺勸說這是規矩,姬冰原卻道:“落鳳坡果然落鳳,風原城卻未封原,疾風江上起,鼓怒奔于原上,挺好,何必為我一人,倒讓這名城改了名,不必改了?!?/br> 皇上胸襟開闊,意氣豪邁,這風原一戰更是口口相傳,被文人寫了戲文,四處傳唱。 這出戲的主角,當然就是少年領兵的姬冰原了。 姬冰原沉默了。 丁岱心下長長嘆氣,但仍然低低道:“羅長史那邊已交代清楚了,絕對不會讓侯爺知道您去過,那兩個不長眼的,也只說是懷素公子打的,侯府長史送的官?!?/br> 姬冰原從案頭上拿了折子來,在兩個封號上畫了圈,神情冷淡:“折子退回去給太常寺,姬懷素封河間,姬懷盛封慶陽,河間郡王食邑增兩千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