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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拍拍褲子,小跑跟上去,“村里擺了多少桌???” “幾十桌吧?!?/br> “這得從西巷擺到東巷吧?!?/br> 古森應得敷衍,我也沒再多話。 可巷子還沒走到頭,他又開始發神經了,“你讓我打一頓吧?!?/br> 我二話沒說朝他翻了個白眼,“滾滾滾?!?/br> 他袖子一翻把手湊到我跟前,搖頭嘆氣還委屈巴巴,“哎,我這手臂是破了相了?!?/br> 我知道他又要拿這說事,那手臂上赫然一塊紅色的月牙咬痕,就是出自我口。當年為求自保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又正是換牙的時候,我當時牙都給咬掉了,你就知道我咬得有多狠。 他家死了人他最大,我把頭湊過去,“別打臉啊?!?/br> 古森突然摁住我的頭把我帶到他懷里,我根本都來不及反應,他就磕著我的肩膀發出極其詭異的笑聲,配著西邊傳來的哀樂,真的比哭還難聽。 第71章 2001年1月31日 親娘 “你難過嗎?”古森問我。 本來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抱就已經讓我措手不及,我更無心去難過。 “你多大了?”我反問他。 他松開我的頭,“十八?!?/br> 十八啊,多好的年紀。我搓著手抹了把臉,這天實在太冷。 “你至少還叫了十八年的親娘?!蔽业穆曇艋厥幵谂美?,“我一輩子都沒叫過這兩個字?!?/br> “所以,”我抬頭望著他吃驚的眼神,“我不難過?!?/br> 一個人在經歷過失去至親的絕望之后,好像心也跟著冷了很多。所以我才會說出那樣傷人的話,過后想想也覺得自己太冷血。古森卻不以為意,回來的路上還問起我要考哪所高中。 “你畢業要做老師嗎?”我也隨口問了一句。 他沒吭聲。 雖然我有一百個不愿意,但還是勸他,“做吧,做老師吧,生物老師?!?/br> 古森難得裝回深沉,他哦了一聲就懶得再搭理我。 鄉下辦酒都是在院子里搭上棚子,親朋好友鄰里鄉親一個不落,雖是白事卻也熱鬧得跟家里結婚一樣。古家這次擺了幾十桌,這得從西巷排到東巷占上大半個村子。廚子是外面請的,手藝不比酒店里的差。老爹老媽估計一早就去幫忙了,因為是喜喪,這還得忙個幾天。 我家門前也擺了幾桌,椅子還是從我家里搬的,劉德華張學友的大頭照貼的到處都是。也不知道我在村口蹲了多久,我到的時候酒席都散了。 倒是最里面那排的圓桌前有個身影很熟悉,我想叫卻不敢確定。那人側了下身我才看清。 “張老師?!蔽液爸泵ε苓^去。 他應該是喝了點酒,微醺的樣子很吸引人,我的出現他似乎并不意外。 “張老師你怎么來了?!弊郎隙际菤埜o?,我也顧不上收拾,隨便拿了瓶酒先幫他把杯子滿上,“你也是巧阿婆的學生?” 他點著頭,“吃了嗎?” “沒?!蔽覀冞@些小孩上不了桌的。 張老師起身要去拿碗,我說算了,老媽在廚房幫忙肯定會給我留飯。他手里的碗拿起又放下,踉蹌了幾步又回去取,“還是吃點吧?!?/br> “張斌!”是大嗓門古林,他一路跑一路喊,“你小子在這藏著呢?!?/br> “好久不見啊?!睆埨蠋熡松先?,沒想到古林朝他胸口就是結結實實的一拳,看樣子兩人關系還挺好。 “聽說你真做了老師?!惫帕帜樕鲜且桓彪y以置信的表情。 “是啊,老師,做了老師?!睆埨蠋熥炖镏貜椭?,回頭看了我一眼。古林這才注意到我。 “這是王叔叔家的孩子吧,”古林說著搭上他的肩,“小時候老纏著你的那個?!?/br> “都多久的事了?!?/br> 古林打量著我,搖頭盡是惋惜,“長殘了,小時候跟丫頭一樣,可水靈了?!?/br> 我手里的酒瓶差點沒飛出去,什么叫長殘了?我才十四歲怎么就不水靈了? 張老師最后被古林拽走了,卻還不忘提醒我吃點東西。 老媽來收拾桌子的時候給我帶了鍋雞湯,讓我明早下面吃,“多煮點,和阿澤一起吃?!?/br> “阿澤回來了?”我興奮地直跺腳,“在哪呢?” “在靈堂呢?!?/br> 我桌子也不收拾了,椅子也不搬了,雞腿也不啃了,活脫脫像只脫了韁的哈士奇往西巷跑。弄堂里的風呼呼地吹,凍得我鼻涕眼淚直流。 沒跑多遠就瞧見正往回走的蘇澤,我朝他喊,蘇澤啊,巧阿婆走了。說完我就撞了上去,臟兮兮的一張臉直接往他毛衣上蹭。 蘇澤猝不及防退了幾步,抱著我狠狠撞在墻上。 “干嘛?!碧K澤的聲音比這冬日的寒風還要冷。 “心里難受,讓我抱一會?!?/br> “你難過嗎?” “難過啊,很難過,非常難過,難過死了?!蔽以奖г骄o,手不自主地伸進他衣服里,暖和極了。 “手拿出來?!?/br> “捂捂手,我就捂捂手?!蔽矣滞吕锷?,嘴里喊著冷啊冷。 蘇澤一把抓上來,沒想到他身上熱,手心卻涼的嚇人。 我扯著他的衣角就是不撒手,“一起捂捂嘛,瞧你手冷的?!?/br> 就在我倆一拉一扯僵持不下的幾分鐘里,蘇澤的臉越來越紅,呼出的氣噴到我脖子里,又濕又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