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他根本沒打算,讓蘇蘇煉化這朵血脈不純的龍骨花,他有更好的東西給她。 一道白光閃過,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黑龍。 黑龍趴在地上,身體里飄出nongnong的黑色魔氣,這些魔氣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柄鋒利的刀劍,猛地向下一刺,刺入它的背部。 撕裂般的疼痛傳來,黑龍發出一聲悶哼,尾巴本能地抽搐了下,卻強忍著沒有動,繼續控制魔氣化成的利刃,一寸寸割開脊背,露出里面晶瑩的龍髓。 隨著鱗片和皮rou被劃開,鮮血蜿蜒流出,很快就染紅了附近的石板地面。 黑龍緊緊閉著眼,劇痛之下,呼出的氣息都在顫抖。 最終,它親手挖出自己的龍髓,又恢復成少年模樣,將清洗干凈的龍髓放在少女身前,一點點助她煉化。 這是他送給蘇蘇的最后一樣東西。 其實望天崖上有一朵龍骨花的血脈不遜于他,可容祁還是選擇了交出自己的龍髓。 說他自私也好,說他瘋狂也罷,即便知道蘇蘇會忘記與他的一切,他還是想在她身上留下些什么,能夠證明他存在過的痕跡。 他沒有龍丹,龍髓是最重要的東西。 現在,他將自己最重要的部分,融進她的骨血中,幫她獲得龍族強大的防御力。 如果有朝一日,蘇蘇也需要借助望天崖的時間流速和傀儡術來延長壽命,他的龍髓或許會幫到她。 做完這一切,容祁臉色煞白,額頭冒出冷汗,連唇瓣都失了血色。 他虛弱地眨了眨眼,與閉著雙眼的少女額頭相貼,神識一點點探入她的識海,進入碧藍色海洋深處,找尋被埋藏的記憶。 必須在日出之前做完這一切。 日出之后,他便會魂飛魄散,徹底消失在天地間,連轉世重生的機會都不會有。 虬嬰以為他靠著殺人,將修為壓制至今。 可只有容祁自己知道,他早在數百年前,就已經壓制不住修為,突破至偽神階。 為了延長自己僅剩一年的壽命,他將本體留在望天崖上,用神識控制傀儡前往其他地方,尋找飛升之法。 按照望天崖的時間流速,他本可以控制傀儡存活千年。 只是后來路過鳳凰秘境,他想強闖進去,將秩序石奪出來,結果遭到了秩序石的反噬,神識重創,傀儡與本體的聯系切斷不說,還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再之后便是在寧安城街上,救下蘇蘇,又陰差陽錯之下回到望天崖,帶走了自己的本體。 他的神識被秩序石所傷,已經無法再用之前的方法來控制傀儡延長壽命,稍有不慎便會像上次一樣,本體悄無聲息地死在望天崖上。 結侶那日,容祁在蘇蘇的識海中接觸到秩序石,恢復記憶,得知自己僅剩八個月的壽命。 從那時起他便已經做好了和蘇蘇分別的準備。 既然他注定要死,不如死得更有價值。 讓他的死促就蘇蘇修煉無情道,讓她免于失去愛人的悲痛,讓她能做到壓制修為,讓她好好活下去。 而且,能死在最愛的人手里,對于他而言,也是一種恩賜。 容祁的神識深入蘇蘇識海深處,在海底找到一片被亂石掩埋的廢墟,他剛伸手欲移開那些廢墟,卻忽然有一陣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戰栗蔓延開來,比合修時更劇烈,讓他的動作瞬間頓住。 他感知到了蘇蘇正在沉睡的靈魂,也感知到自己瀕臨消亡的靈魂,正因她的靈魂的存在而顫抖。 這是——神交。 無數修仙者都聽過神交的傳說,可從未有人真正成功過,一是因為識海太過重要,很少有道侶能互相信任到敞開識海的地步,二是因為無人知道神交的真正辦法。 原來,神交的真正辦法是探入另一個人的識海最深處。 他能在蘇蘇昏睡的狀態下,進入她識海最深處,足以說明她對他毫無防備,已經到了可以性命交付的地步。 容祁努力讓自己忽略這道突如其來的快感,繼續將識海底部堆疊在一起的巨石移開,露出下面藏著的黑色光團。 那道光團正欲逃脫,卻被容祁用特殊的方法控制住。 他閉上眼,分出一縷神識探入其中。 眼前場景倏然一轉,他來到一片繁花盛開,飄滿了杏花花瓣的山谷。 他看到白貓和伙伴們一起在花叢中撲蝴蝶,一起去后山采樹蜜,一起釣魚。 還看到白貓化作少女,窩在母親懷里撒嬌,跟父親讀書習字。 月光下,少女不舍地撲進少年懷里,一邊祝賀他,一邊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不舍,與他拉鉤約定來年再見。他們互相依偎著睡在樹屋中,漸漸相擁,吻上對方的唇,兩顆同樣guntang的心交換著彼此的呼吸。 到了第二年的中秋燈會,少女披星戴月地趕往約定好的橋邊,枯等了一天都沒有等到她想等的少年。 后來,少女的父母離開山谷,少女只好將全族的責任扛起,壓在瘦弱的肩膀上。 又一年中秋,山谷中下起了連綿大雨,所有貓妖都躲進屋中準備休息,少女卻悄悄穿上斗笠蓑衣,打開門想要赴約,去尋她的心上人。 少女和另一個貓妖少年結伴而行,冒著大雨在山林中走了一夜,終于在破曉時分來到約定好的地方。 橋邊下了一天的雨,來往行人步履匆匆,往日熱鬧的花燈會也因為下雨而人跡寥寥,只有少女一動不動地淋著雨,在橋上等了一天。 可最終卻像上次一樣無功而返,她只能強打起精神,和貓妖少年連夜返回家園。 他們在路上還約定好,回去以后再也不出山谷了,可等他們回去,看到的卻是噩夢般的一幕。 族人全部被殺,被挖了妖丹,甚至被生生剝了皮。 少女最好的玩伴也在其中,睜著空洞的眼望向她,卻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靦腆又害羞地喊她“游游”。 猩熱的血被大雨沖刷殆盡,可空氣中依然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讓人頭腦發暈。 少女想要報仇,被黑貓少年勸阻,最終少年用他的命,幫少女爭得了逃脫的機會。 族人全部喪命,她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容祁有無數次都想出手相助,可他現在只是一道誰也看不見的虛影,什么都觸碰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心痛如刀絞。 少女擦干血淚,跌跌撞撞地一路朝著東南方向前進,想要找一位從未見過的妖族前輩,求她幫自己報仇。 路過蒼羽城,她跟隨幾名弟子進入蒼羽劍派,被一位白衣劍修救下,暫時住在那里。 少女向劍修打聽心上人的下落,卻沒尋到關于他的任何蹤跡。 她不忍麻煩陌生人,便提出告辭離開了蒼羽劍派,再次獨自一人踏上遠途,可這一次,卻差點把她送上絕路。 記憶到這里戛然而止,后來發生的事情,容祁都已經知道了。 他握著那團黑色和血色交織的光團,一顆心好似被大手死死攥住,疼得喘不上氣來。 原來他離開后,蘇蘇竟遭受了這么多痛苦。 與她受到的傷害相比,他只是自斷一指,根本算不得什么。 容祁無比痛恨自己的妖魔身份,如果他并非妖魔,而是真如那個謊言所說,拜入蒼羽劍派門下,一切都會不同。 他不會一次次失約,讓她空等許久,失望而歸,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不在她身邊。 他不會讓她孤苦無助,還要她千里迢迢去求助一個從未見過的人。 他也不會讓她獨自離開門派,遭敵人襲擊,差點喪命。 如果他并非妖魔,便不需要受偽神階的束縛,可以長長久久地與她在一起。 容祁平復下自己的心神,而后重新閉上眼,將光團貼在自己額頭,用禁術篡改其中的記憶。 只是禁術能施展的范圍有限,他只能將關于蘇蘇父母的記憶抹去,只留下后來關于滅族的記憶。 許久后,他才將光團放開,任由它飄到海平面上,然后光團破裂,融于識海中消失無蹤。 容祁離開蘇蘇的識海深處,他們的神交結束,可彼此的靈魂之間似乎仍留存著若有若無的牽引。 少年率先睜開眼,依依不舍地放開懷中少女,后退幾步,虛弱地靠在身后的墻壁上,重重地喘著粗氣。 他施了個清潔術,將地上的血跡清掃干凈,耐心地等著。 黎明來臨前,蘇蘇眼睫顫動,醒了過來。 她眼里不受控制地涌出熱淚,抬手撫上心口,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著:“為什么,為什么?” 如容祁所說,她成功恢復了記憶。 可她恢復的那些記憶里,她和蓬懷一起回家,卻看到族人慘死的場景。 后來她和蓬懷準備逃離,跑出山谷時,正好撞上一對主仆站在山谷外。 大雨滂沱,油紙傘下,靜靜站著一個面容清雋的黑衣少年,容貌她再熟悉不過,正是讓她苦等了兩年的容祁。 “都想起來了?”前方響起容祁低沉含笑的聲音。 蘇蘇下意識朝著聲源方向望去,石屋中沒放夜明珠,視野所及之處只有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鼻間似乎還殘留著族人慘死留下的濃重血腥味。 第111章 殺 蘇蘇不停搖頭, 不敢相信自己記憶中的一切,“容祁,這是怎么回事?我, 我想起來的記憶為什么會是這樣的?” 容祁倚靠著墻,長眸半闔, 聞言微不可察地輕笑了聲。 蘇蘇從他的笑聲中聽出了嘲諷, 抬眸望過去,心驀地一涼。 “你以為我為什么會失約?”容祁手腕慵懶搭在膝上,緩緩開口。 蘇蘇眼睫輕顫,說道:“因為你去忙別的事情?!?/br> “忙什么?” 蘇蘇嘴唇動了動,想不出任何答案, 聲音漸漸低下來, “我不知道?!?/br> “知道我為什么要支開你嗎?”容祁又問。 “什么支開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 蘇蘇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 容祁輕笑一聲, “我想要你族人的命,但我并不想讓你知道, 所以特意選在中秋那日。原本我還擔心, 第一年我沒有赴約, 第二年你便不會過去了。 “幸好你還是傻乎乎地離開了山谷, 省的我費力氣再支開你。只可惜, 我們的動作太慢,最后還是被你發現了, 我也只能命人對你動手?!?/br> 猶如被人當頭一擊, 蘇蘇腦子嗡的一下,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怔愣地坐在原地, 聽他一句句說出猶如剜心的話語。 容祁深吸一口氣,“聽手下人說你已經死了,我還頗覺遺憾,于是帶人回了蒼羽城,沒想到會在這里再次遇到你。離開蒼羽劍派后,你遭人追殺,命懸一線,我為什么會剛好趕到,剛好救下你,你就從沒想過原因嗎?” 容祁更改了蘇蘇的記憶,在她的回憶中,她遭人追殺重傷昏迷,醒來便失去了關于家園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