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快速說完,她把手里拿著的花草都丟到地上,跳下石頭,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快回到住處才發現,手上都是草桿汁液留下的綠色污漬,便給自己施了個清潔術。 有只貓妖在暗處窺探,有好幾次都想從暗處走出來,可在原地踟躕再三,還是沒有邁出哪那一步。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被嚇了一跳,回頭卻什么都沒看到。 “阮泉,你在這里干什么呢?”聲音從上面傳來。 原來那人用腳倒鉤著樹枝,躲在樹上,正好笑地看向他。 “沒,沒什么?!比钊е嵛?,看了眼蘇蘇,便倉皇離開。 那人以為他是對族長有意,所以才會這么不自然,抱臂笑了笑,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可實際上,阮泉特意來這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稟報。 那天他守衛山谷口時突然肚子疼,去附近解決,正好聽到掉進深坑的少年呼救,就忍不住把人救了上來。 族里的規矩是不能跟外人接觸,一旦身份暴露在外人面前,必須盡快報告給族長。 可想到那個少年才十歲出頭的樣子,而且自己當時沒暴露妖身,救完人就離開了,這么一件小事好像沒必要特意去報告,平白惹得族人擔驚受怕。 不然還是算了吧,下次再說。 阮泉嘆了口氣,暫時把這件事壓在心底,轉身離開。 中秋節前一天晚上,谷中下起了瓢潑大雨,雨點砸在竹屋頂,噼啪作響,像是煮豆子一般。 不管是幼崽還是大人,都選擇在這樣的天氣躲在家里睡覺,山谷中只有被雨水砸得直不起腰的花草,倒顯得比平時寂靜許多。 蘇蘇坐在窗前,看了會兒窗外漆黑的雨幕,起身背上小包袱,穿戴好斗笠蓑衣。 她停在門前,深呼吸兩下才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似的,猛地拉開門。 正準備邁步出去,卻看到門前堵著一道黑色身影,正是蓬懷。 他就站在屋檐下,雨水在他腳邊砸出一個個深淺不一的水坑,些許泥點濺到他的鞋面上。 蓬懷一看到她的打扮,頓時明白她要去做什么。 蘇蘇抓著包袱邊沿,低下頭,心中涌上被抓包的窘迫,臉頰微微發燙。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咬了咬下唇,正準備辯解,卻聽蓬懷說道:“走吧?!?/br> 蘇蘇以為自己聽錯了,連忙抬起頭,金綠色的眼眸瞪大,浮現出nongnong的驚訝。 蓬懷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你在夜里看不清路,一個人怎么去?我送你?!?/br> 夜色太深,蘇蘇沒有看到他泛紅的耳尖。 “蓬懷,謝謝你?!碧K蘇彎起唇,笑著說道。 蓬懷朝她伸出手。 蘇蘇不解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我幫你拿著包袱?!?/br> “不用,東西不重,我自己提著就好?!?/br> 蓬懷沒再說什么,拉住她的手,與她一起走進雨幕中。 這日因為下雨,月亮都被烏云遮住,蘇蘇的眼睛適應了很久,視野依舊漆黑一片。 好在水坑都亮晶晶的,她可以精準地躲避開。 他們走到山谷口,跟守衛的幾個青年打了招呼,然后就離開了。 山林里的路比谷中難走多了,到處都是碎石枯葉,與泥水混在一起,踩上去很容易打滑。 每次蘇蘇差點要摔倒的時候,蓬懷都會及時拉住她。 他視野極好,時不時低聲提醒,“這里有很多碎石,走慢點?!?/br> “前面有個斷坑?!?/br> “斜坡,小心?!?/br> 臨近緞帶城時,雨勢依然沒有減小。 等他們出山時,天邊泛起魚肚白,雨絲如線,氤氳的雨霧騰起,讓人看不清前路。 蓬懷側首往蘇蘇臉上看了好幾次,蘇蘇終于想起來自己忘了一件事。 她從袖子里拿出面紗,戴到臉上遮住容貌,然后和蓬懷一起去橋邊苦等。 族內唯一的人族就是蘇蘇的父親,如今他已經離開,蘇蘇和蓬懷擔心暴露身份,不敢去客棧借宿,所以才會選擇連夜趕來。 這日下著雨,街上明顯沒有從前中秋節時那么熱鬧。 蘇蘇和蓬懷一起站在橋上,身邊經過的行人都披著斗笠蓑衣,步履匆匆,只想趕緊回家。 吹來的寒風冰冷刺骨,她將手攏在袖中,百無聊賴地朝橋下河水看去,看雨水在河面上砸出一道道漣漪圈紋,魚兒歡快地游來游去。 這日陰雨連綿,怕是到了晚上,也不會有人來此處放河燈了。 他們站在橋上久久都沒有動,時不時有路人好奇地望過來,可因著天氣太過寒冷,倒也無人一直盯著,多看兩眼就低頭快步走過。 蘇蘇從早一直等到晚,沒等到熱鬧的中秋燈會,也沒等到要等的那人。 長街上人跡寥寥,只有幾個撐著油紙的攤位,見沒有引來路人駐足,也都打算收拾東西早日回家。 天色漸晚,蘇蘇最后看了眼遠方,扶了扶斗笠的帽檐,轉身走下橋。 “走吧?!?/br> 蓬懷連忙跟上,跟來時一樣,幫她看著腳下的路。 “游游,他不會來了?!迸顟堰@句話在心里徘徊許久,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明年不等了?!碧K蘇袖中的手掐緊,眼眶熱得厲害。 不只是因為沒等到容祁,還因為回想起了去年今日發生的事情。 那個時候她還有父親陪伴,有母親關懷,可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父母自那時離去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許多族人都會在特定的時候離開山谷,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然后杳無蹤跡,遍尋也尋不到。 蘇蘇緊咬著牙,強撐著才沒落淚。 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山中,又冒著大雨泥濘返回山谷。 此時已經臨近黎明,枯等一個白天,又連續兩夜冒雨趕路,蓬懷和蘇蘇的精神都有些不濟。 幸好他們都有靈氣入體,還能強打起精神,不至于神智混沌。 “回去后好好睡一覺,醒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笨煲氐缴焦葧r,蓬懷低聲說著話,呼出的熱氣很快消散在大雨中。 蘇蘇臉色蒼白,不知為何心里總有些發慌,眉心死死擰緊,“蓬懷,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br> “怎么了?”蓬懷停下腳步,關切問道。 蘇蘇搖了搖頭,“不知,我們盡快返回吧?!?/br> “你的身體能撐住么?”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們快回去?!?/br> “好?!?/br> 兩人加快腳步,只是因為山間的道路泥濘濕滑,瓢潑大雨滂沱而下,若是普通人走在這里肯定寸步難行,他們有靈力在身稍微好一些,但速度相較于平時還是很慢。 來到山谷附近,天光已經大亮,正是族人們都開始活動的時辰。 蘇蘇捂著心口,不好的預感愈發加重,“我怎么覺著,山谷中這么安靜呢?” 即便大雨傾盆的天氣,大人們會選擇待在家里,貪玩的幼崽應該會出來玩耍才對。 蓬懷心里也跟著一跳,嘴上卻還是說著:“你別多想,可能是雨聲太大,把族人的聲音都給蓋住了?!?/br> 兩人走到山谷口,沒等到任何人打招呼,朝幾棵族人慣常藏身的樹上望去,也沒看到半個人影。 “阮泉,都邵,蒼溪?”蓬懷喊那幾個負責守衛的年輕族人的名字。 四下寂靜,除了噼里啪啦的雨聲,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回蕩。 “奇怪,人都去哪——”蓬懷話還沒說完,被身邊少女拉了下手臂,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 冷風送來了nongnong的血腥味,蘇蘇循著味道,撥開擋在他們面前的樹叢,看到里面凌亂的情形后,腦子里嗡的一下,瞳孔驟然收縮,如遭當頭一棒定在原地,勉強回過神后才想起提醒蓬懷。 蓬懷也看到了里面的幾具被隨意丟棄的尸體。 幾只貓妖都被挖了妖丹,皮毛好看的還被硬生生剝了皮,只有紅彤彤的rou留在那里,雨水早已將表面的鮮血沖刷干凈,流淌的雨水看不出半點血色。 蓬懷和蘇蘇都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俱都大腦一片空白,怔怔看向山谷,忘記了反應。 山谷入口的狹長通道近在眼前,幽暗逼仄,寸草不生,兩側都是陡峭石壁,一眼望不到頭,給人nongnong的壓迫感,像是通向地獄的道路。 目光所及盡頭,似乎看到了雨中的一點猩紅。 蘇蘇顧不得突然涌上來的危機來臨的預感,拔腿就往山谷中跑去。 蓬懷依舊被巨大的打擊驚得回不來神,看到她動,下意識跟在她身后。 耳邊回蕩著他們慌亂的腳步聲,出入山谷的路明明已經走過無數次,這一次卻覺得無比漫長,怎么都走不到盡頭似的。 待終于走出窄路,面前視野豁然開朗,初升日光下,出現在眼前的是宛如煉獄般的景象。 遍地堆滿了族人的尸體,跟外面的幾具尸體的死法一樣,都被挖走了妖丹,皮毛好看的則是被剝了皮丟在臟亂的地上。 到處都是靈力法術留下的痕跡,殘花敗草被人踩進泥坑,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這里本來是開滿野花的漂亮田野,是蘇蘇最喜歡的家園,此時卻成了讓她痛不欲生的噩夢。 窄路是進出山谷的唯一通道,也是保護族人的防線,只要守住這里,族人就不會有危險。 可一旦唯一的出入口被敵人把守,等待所有貓妖族的,就只有一個下場。 山谷口附近之所以會有這么多尸體,還都是年輕貓妖的尸體,應該是族人們想要殺出一條生路,結果卻因實力不敵,全部折戟于此。 這些被人胡亂堆疊的尸體中,全部都是熟悉的面孔。 看到蓬谷和幾個從小玩到大的伙伴渾身都被剝了皮,只留臉上的皮毛是完整的,蘇蘇不敢置信地走上前,伸出手想要觸碰它們,最后卻停在半空中不敢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