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第79章 無情道 自那日以后,裴蘇蘇好幾日都沒再見到容祁。 她安排好碧云界的諸事,與弓玉一起,去了暖靈泉旁邊的山洞。 將聞人縉放在這里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他依然沒有好轉的跡象,脈象極其微弱,似乎下一秒就會徹底沒了聲息。 裴蘇蘇坐在床邊靜默看著他,緩緩閉上眼。 弓玉小心看了眼她的神情,不知該說些什么,洞府內安靜下來。 許久后,裴蘇蘇啞聲問:“他是不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弓玉點完頭才發現她并未睜眼,便猶豫著開口答:“屬下問過祭司大人,他說……尊夫生息微弱,恐無力回天?!?/br> 裴蘇蘇臉上滑下兩行清淚,她抿緊唇,沒發出任何聲響。 “大尊,修道一途艱辛坎坷,我們又不似凡人壽命短暫,總有生死離別的時候。屬下覺著,如果尊夫還有意識的話,定然不愿您為了他如此悲慟難過?!?/br> “你還是想勸我放下,是么?”裴蘇蘇睜開眼,卻沒看向弓玉,而是垂眸,悲傷地看向床上靜靜躺著那人。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聞人縉身上蓋著薄被,神情寧靜平和,好似睡著了一般。 弓玉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想到當年那樣驚才艷絕的虛渺劍仙,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場,不免心底唏噓,嘆了口氣道:“大尊,人總要向前看的。而且若您修了無情道,想來容祁便不會再纏著您不放了?!?/br> 裴蘇蘇眼眶通紅,“弓玉,你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br> “是?!?/br> 弓玉離開后,裴蘇蘇俯下身,握住聞人縉的手貼在自己臉頰旁,卻感受不到半點溫度。 “師尊,我可能無法為你報仇了?!?/br> 本想借助誅邪雷的力量殺了容祁,可找了這么久,根本找不到羊士和邪妖珠的下落。 而她身上又有容祁留下的精神印記,一旦修煉,便會被容祁察覺。 現在的她,看不到任何復仇的希望,反倒日日夜夜被困于過去的噩夢中走不出來,遲早會滋生心魔。 “難道,我只能忘了你么?” 衣裙散落,一只純白的貓妖跳到床上,輕輕窩進床上青年冰冷的臂彎中,卷起尾巴遮住自己的身形。 裴蘇蘇回想起許多事情。 想起當年她在街邊被聞人縉救下,與他四處歷練。他教她讀書習字,教她觀天象,辨善惡冷暖。他們走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地方的日升日落。 想起后來在琉光峰上的日日夜夜,他對她無底線的維護和縱容。 還有他們離開蒼羽劍派游歷的日子,在不仙峰結侶,在鳳凰秘境中經歷的生死一線,百年后好不容易才重逢,最終卻還是分別…… 低低的嗚咽聲在洞府中傳開。 在外面的弓玉聽到聲音,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直到天色暗沉下來,他才看到裴蘇蘇一步步從洞府中走出來,紅腫著眼,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神情稱得上徹底絕望后的死寂。 不用多說,弓玉已經知道了她的決定。 容祁從魔域回來,換回了他從前的裝束,一身毫無裝飾的黑衣,愈發襯得他俊美面容白無血色,柔順烏發只以朱紅的鎮魔綾束在腦后。 他也不再刻意模仿聞人縉的神情,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冷戾厭煩的模樣。 在寢殿等了許久都沒等到裴蘇蘇回來,容祁忍不住站起來,可轉念想到,她辦正事時自己過去打擾會讓她心生不喜,又耐著性子重新坐回去。 月上中天,外面終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容祁墨眸亮起,走到門邊迎接。 外面的人看到殿內燃著燭火,應當知道是他回來了,可腳步卻沒有半分遲疑,如常地邁過門檻。 看到裴蘇蘇進來,容祁握了握拳,忐忑抬眸,仔細打量她的神情,生怕在她眼中看到厭棄。 可她連半分情緒都無,只淡淡掃了他一眼就移開視線,仿佛他只是個不相干之人。 容祁眉心擰起,心下覺得奇怪。 前些日子裴蘇蘇同樣冷淡,但他能感覺得出,那是強咽下無可奈何的仇恨不甘,將洶涌波濤都藏在寂靜表象下,偽裝出的冷淡。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幾乎當他不存在的淡。 她不那么恨他了,容祁明明應該感到慶幸才對。 可不知為何,她這樣的變化,反倒讓他心生恐慌。 “我,我這幾日回了趟魔域?!比萜钐ы聪蛩?,舔了舔唇主動開口,但沒提自己做了什么,怕惹她厭煩。 裴蘇蘇淡漠的視線望過來,“嗯”了一聲。 “我做了你喜歡吃的菜,要不要嘗嘗?” 容祁本以為,她會態度強硬地拒絕,或是像那日一樣譏諷他。 可裴蘇蘇只是平靜搖了搖頭,說自己辟谷,不愿吃東西。 之后,她便回到內室,盤膝坐在床上,閉目調息。 幾日下來,裴蘇蘇的態度愈發讓他覺得奇怪,心中疑惑不停擴大。 一開始容祁還隱約能察覺到她對自己的排斥,到后面,他幾乎忍不住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已經放下了對他的仇恨。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她突然的變化讓容祁感到不安,忍不住召喚水鏡,聯系上虬嬰。 虬嬰前幾天剛送走暴怒的魔尊,本以為他有段時間都不會聯系自己,沒想到會突然感應到召喚,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 “魔尊有何吩咐?” 容祁坐在桌前,左邊手肘撐在桌上,扶著額頭,“之前無比痛恨你的人,忽然可以平靜地與你對話,宛如失憶了一般,你有什么猜測?” 虬嬰沒明白他的意思,眨了眨眼試探問道:“難不成是在偽裝?” “不可能?!睔⒎蛑鹉挠心敲慈菀讉窝b,容祁毫不猶豫否認。 “除此之外,可還有其他異常的地方?” 容祁長眸微瞇,仔細回想這幾日裴蘇蘇的所作所為,“幾乎沒有情緒波動,像傀儡?!?/br> 透過水鏡,虬嬰鼓起勇氣偷瞄了一眼容祁,明顯看到他面上的疑惑不解。 能讓魔尊如此在意的,除了那位不做他想。 這些變化太過虛無縹緲,虬嬰一時間也想不到什么特別的事。 他還是覺得,許是魔尊多想了,可這句話又不敢直說。 就在虬嬰琢磨著如何在不惹怒魔尊的前提下,說自己毫無頭緒時,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像傀儡一般沒有情緒波動的人,他不是曾經見過一個嗎。 而且裴蘇蘇還和那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虬嬰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得對,腦后冷汗遍布,深吸一口氣急忙說道:“屬下猜測,她許是在修無情道?!?/br> 容祁冷沉的視線望過來,“何為無情道?”他以前沒當過靈修,不懂靈修弄出來的這些道是什么。 虬嬰頂著壓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當初的鳳凰妖王,修的便是無情道,無笑無淚……無愛無恨?!?/br> 他越說到后面,聲音就越小。 容祁眸光倏然收緊,放下左手,身子坐直。 無笑無淚,無愛無恨。 那當初鳳凰妖王搶奪秩序石時,用來對付他的鳳凰淚,是哪里來的? 裴蘇蘇也會像她一樣,變成毫無感情之人嗎? 虬嬰大概能猜到容祁的想法,慌慌張張說道:“魔尊莫急,她應該修無情道不久,并不會這么快就徹底斷絕愛恨,只要不讓她繼續修行,慢慢就會恢復從前……” 話還沒說完,水鏡聯系就被迫中斷。 容祁顧不得考慮裴蘇蘇不喜自己前去打擾,身形一閃,瞬間消失在原地。 她若是修了無情道,那他怎么辦? 難道要他抱著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人生活一輩子么? 他要的又不是她的身子。 容祁在裴蘇蘇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精神印記,感知到她的位置,立刻來到主殿外面。 守在外面昏昏欲睡的小妖正提起精神,準備高聲提醒,被他用法術噤聲,禁錮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容祁站在門口剛抬起腳步,恰好聽到里面傳來的談話聲。 “蘇蘇在內殿修煉,沒問題吧?”陽俟問道。 回答的是弓玉:“大尊現在修的是道心,并非靈力,應該不會被那人察覺?!?/br> “突然改修無情道,會不會對蘇蘇有不好的影響?” 果然! 聽到這句,容祁腦中“嗡”的一下,幾乎渾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涌去。 渡過大腦短暫的空白,他快速走進殿中。 看到忽然闖進來的容祁,弓玉嚇得呼吸一滯,瞪大眼睛,驚愕道:“容,容祁?!?/br> 原本懶洋洋坐著的陽俟,警惕地站起了身子,“你來做什么?” 容祁冰冷的視線從他們二人身上掃過,腳步并未停留,直接陰沉著臉闖進內殿。 “容祁,你不能進去?!?/br> “蘇蘇在修煉?!?/br> 陽俟和弓玉哪里攔得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容祁氣勢洶洶地闖進內殿。 在蒲團上閉目打坐的裴蘇蘇聽到動靜,緩緩睜開眼,對上容祁充斥著焦急憤怒的眼神。 容祁走到她身前半蹲下,握著她的肩,逼視她的目光,急喘著氣問道:“你要修無情道?” 裴蘇蘇平靜望著近在咫尺的少年,往日明澈靈動的桃花眸,如今卻宛如一潭死水。 看到他闖進來,她幾乎沒什么情緒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