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制度
鬼仙,地仙,神仙,天仙,太乙,祭祀規則不一。 鬼仙之祭,在鄉縣,有廟宇,統一稱鬼仙廟。 形制規格,大小方位,高低寬窄,乃至于祭祀的人員,廟產都有嚴格要求,輕易不得逾越。 在這個世界,大夏王朝,以及各家道脈,對于祭祀的審核,極其嚴格。 《女青陰律》曰:不得祭鬼靈。 鬼靈,祖靈,能力有限,僅能庇護一家一戶,靈驗些的也只能庇護少數人,所以只允許一家一姓私下祭之,不得公開受香火。 《鬼神律》有云:凡受祭祀之鬼神仙真,因其神力高低、靈威上下,而香火必配之。 能庇鄉縣之神,可受鄉縣之祭;能庇州郡者,則受州郡之祭。 若逾越之,即為yin祀。 香火有制,神力有限,稍加逾越,就是yin祀。 yin祀,即過分的祭祀。 舉例而言,一名神力僅能庇護一處三百里之地風調雨水的地祇,超出這個范圍祭祀之,就不能得到庇護,于人有害無益。 這種,就是yin祀。 一經查出,本地官府、道脈,將會聯合查封這名地祇所有超出范圍之外的廟宇,并將此事通報鬼神界。 當然,在其本身能力之內的祭祀,仍是允許保留。 yin祀于人有害,是因鬼神神力有限,不能盡數給予反饋或者庇護,只是平白享受了香火供奉而已。 《帝律》又曰:不祭消亡之物。 只允許祭祀活物,即依然存在于世間某處的存在,而不能祭祀實際上已經消亡的神。 祭祀那些早已湮滅在歷史之中的神祇,只會招來來路不明的妖魅、精怪以及邪魔,反而惹來禍患。 歷史上,不乏有許多知名大神消亡,而神名依舊留存于世。 有許多外道邪魔,潛藏人間,竊正神神名,謊騙信仰,企圖封神,甚至真有魚目混珠者。 不過這類能輕易被竊取的神位,多是本身就要求很低的毛神。 那種企圖占據正神神位的,不等其功成,早已被天宮之中察覺,降下懲罰,灰灰了去。 林正陽的封賞下來后,一紙公文先到縣衙,隨即縣衙之中,就通知本地樸華觀,堪輿地理人文,選址動土。 建廟費用,縣中撥款百兩,林家公中走賬,出了三百兩。 李懷光半日就跑遍了縣,選了城郊交通便利之處。 本來建廟不同陰宅風水,也不必非要追求什么風水善地。 處在交通要道,往來行人很多,更能吸引香火。 前后十七日,落成廟宇。 鬼仙所設廟祭,另有規制,不同鄉野之中鬼神之祭,須得請正經受箓道人到場主持。 一事不煩二主,既然先前是李懷光經手此事,順理成章地,這件事也交由他cao辦。 林志清放下了手上的庶務,乘著牛車,與林正陽同車而游。 沿途,可見一塊塊四四方方的田壟,農人在其中往來忙碌。 鄉野之間,不時有赤著雙足的頑童,不顧寒冷,在田邊嬉戲玩耍。 一派田園風光。 看到這里,林志清突然來了興致,指著旁邊這一大塊水田,微笑道: “這一塊兒,你猜是誰家的?” 不等林正陽接話,他就自顧自地說著: “本是你父中童生那年,族里劃給他的百畝上好水田?!?/br> 他兩手一揮,劃了一個大圈,道: “這一塊,還有這一塊,連同這坡上,總共一百畝,還有你母親陪嫁的幾十畝桑樹田,后來又花了些錢,湊足了兩百畝?!?/br> “后來你父在外身故,你母哀慟過度,也隨他去了,這兩百地,就被族里收走?!?/br> 說到了這里,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著語句: “嗯·······我知道你心里大概是怨的?!?/br> 林正陽沉默不語。 確實,換成別人,豈有不怨的? “這也是一個家族的應有之意?!?/br> 林志清見他不答話,就知道果然如此。 林正陽自幼表現得早慧,幼年能記事也不足為奇。 當下只是一聲長嘆,解釋道: “每一個家族,要想成盛不衰,一在田畝一在人,存人存地,則家族存?!?/br> “這人,就是族人,也是人才,暫且不提,光說這田畝?!?/br> “我林家之中,是不允許私下轉賣田地的,為何?因田畝是立身之本!” 林志清誠懇道: “莫看那富商大賈,動輒銀錢百萬,豈有兩百年長盛不衰者?一朝生意受挫,家業先敗了三分,不出三代,就泯然眾人?!?/br> “能維系下去的,只有田畝,雖然產出不多,勝在年年歲歲,都有進益,有這田畝在,家族就能維系?!?/br> “之所以那時收走你父母雙親留給你的田畝,是因為你年歲尚幼,心智未定,一時為人所欺,將那田地賣了出去?!?/br> 林志清又列舉了數個例子,都是縣中故事,最近的甚至就在去年八月。 “去歲八月,縣里凌家那個不肖子,與人賭錢耍子,設局騙賭,欠賭坊一百六十十兩,利滾利,不過兩月,就高達兩千兩,沒得法子,將自家三百多畝上好水田出手,賤價賣了一千二百兩,還賣掉了祖宅,貼上了自家妻子的陪嫁,才堪堪還上?!?/br> “就這,還是當年凌家老爺子曾有一位故友,看不下去,替他出聲,這才這般容易了結?!?/br> “如是不然,哼哼,就憑設局那人手段,非要這凌家小子,賣兒賣女,鬧個家破人亡不可!” 林志清捻著長須,淡淡一笑: “你在族里,少出門,不曾結交這等下九流人物,所以見識得不多,卻不知這里頭害人的勾當多得很呢!” “光是讀書萬卷,從書本上,你是學不到這里面的東西的,以后倒是可以見識下······總之以你現下身份,這些市井小人物,是斷不敢坑騙到你頭上的,反而會想方設法地巴結上來·······多見識一番,或對你未來有益?!?/br> “好了,閑話少說,我這話沒別的意思,族里收回那些田,是為了保住那些田,而不多留給你錢財,也是為你考慮?!?/br> “一來,你一稚子,保不住那些田,二來,太多錢財反而會惹來覬覦·······大體上,族里規矩還算是出于善意,存的是一片拳拳愛護之心,總是不會平白吞沒了族里孤寡老幼的財產?!?/br> 講到這里,林志清自己就笑了起來: “以往也不是沒有心懷怨念,以為不公的族人,不過等到成年時,都會歸還田畝,這些年的收益族里也會補上,再說開其中究竟,也就都懂了········他們可沒你爭氣,不到十七,就做出了好大一番事情!” 聽了這些話,林正陽確實心里舒坦了許多。 從家族的觀點看,這方面處置,確實沒有太大問題。 父母雙亡的稚子,幾乎沒可能保下那些財產。 不說外人,就連同族中人,豈有不眼紅那兩百畝田的? 不要以為兩百畝少,十五畝就是一公頃,真見到了就知道兩百畝到底有多大了。 《漢書·食貨志》載李悝這言:“今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歲收一石半?!?/br> 這是指畝產粟15石。 《管子·輕重乙》河:“河淤諸侯,畝鍾之國也”。這就是說,經過淤 灌的肥沃土壤,產量較高,畝產1鍾,即畝產10石。 1石合0市石,折成后世,1市畝產粟1524市石,1市石粟重15市斤,即當時畝產粟2058市斤。 一家“百畝”,合后世市畝28 畝,則一家總收獲的原糧相當于今市斤6750斤。 此世大夏,風調雨順,各地都有地祇看顧,更有風雨之神,因此一畝能收獲三百斤到四百斤糧食。 一百畝就是三萬斤到四萬斤糧。 按糧價十錢一斤計算,每歲產出怎么也能換到四五十萬錢,折合白銀就是四百兩。 這已經是非常大的一筆收獲了。 即便還需要交稅,而糧價也有變動,這也是能讓人眼紅的一筆財產。 論收益穩定,堪比地球上現代的房地產。 穩定,保值,租出去就有收益。 在當下人眼中,兩百畝上好的水田,就等于北上廣的一套幾百平的好房子,其價值實在不菲。 這等財產,放在一個不經世事的小孩子手里,就連林正陽自己都覺得不靠譜。 也難怪族里會出手。 族里真不管不顧,早晚得有人動心。 不是每個孩子都是早慧,也不是每個稚子都是開掛的主角,能在群狼環伺的處境下保護自己和財產的。 正確的做法,反而就是林家這樣,先收走田地,給予照顧,等其長大成年后再發還,并補上這些年的收益。 當然········有些話林正陽和林志清都沒有說,心下都是很清楚。 制度雖是好的,但是執行起來未必不會變味。 發還的田畝,肯定不是原先那些,兩百畝田地,換個人來,或許拿到的就是一百畝中田、一百畝下田,甚至是一些不長莊稼的蘆葦地、沼澤地······· “你先取童生,又成鬼仙,如今入道,又能建廟,我心里實在是歡喜·······幾乎看到了我家興盛時?!?/br> 林志清看著林正陽,越看越覺得歡喜。 他人過中年,又是族長,對族里一些故事了解得很清楚。 一般這種少年鬼仙,只會出現在名門望族府上,不是別的,是各種資源獲取難易造成。 林家過去也曾闊過,興盛時,這種人杰也不少見,可惜那都是千年以前的時代了。 在如今這個時代,也實在是了不起。 別的不說,這種人杰,只要有一個誕生,就注定了一個郡望世家的升起。 只要林正陽活得夠久,中途不夭折,過上幾代人,就能把門面撐住,完成從一處縣內大族到郡中望族的跨越。 “族里已經發還你的田地,又因你中了童生,族里出錢給你添了五十畝,你成鬼仙,族里慶賀,給你購置了一批田······零零散散的飛地怕你不好管理,這些田地都給你想法子湊整,足足有兩千畝地?!?/br> “這里面有水田,有山地有山有水,有河流,還有個小山,還起了個宅子,你見了肯定喜歡?!?/br> “你那廟,就建得離那不遠?!?/br> 做到這個地步,可以說,族里已經盡心盡力了。 先不說這么多田畝,就說將兩千畝零零碎碎的田地連成一片,這其中的難度,要耗費的人力財力,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這可不是剛開國那會兒,而是承平上千年后,早已沒有無主之地的當下。 林正陽也是唏噓一陣,有些觸動。 “真是有心了,換田很不容易吧?” “沒那么難!” 林志清哈哈笑著。 “你如今可是鬼仙了,平成縣誰還不知道這事?” “只是你一向深居簡出,不喜好出門結交士人,不然早有人貼上來了?!?/br> “一聽到是為你置辦田產,就連本地父母官都親自過問此事,這事,還真就不難!” 林志清笑得很開懷。 這段時日,大概是他最揚眉吐氣的日子。 整個家族,都呈現出欣欣向榮之態。 不得不說,在這樣的一個道法顯圣的時代,一名少年鬼仙,代表的涵義,對于人心向背,有著舉足輕重的決定性力量。 至少在這樣一個小小縣內,確實是這樣不假。 少年就成鬼仙,中年、晚年呢? 他的壽命至少還有三甲子,未來很大把握能進入上境。 一旦成就地仙,就能長生駐世,至少能在人間待上三百年。 就算不能證入上境,陽壽盡時,就憑這份鬼仙法力,轉入神道,也足以承擔縣級城隍的神職。 這等人物,無論未來如何,都已經與市井凡俗,拉開了一道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