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鬢頭春(十四) z#9405;ǎш.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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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流動著溫暖的氣息,梅沉酒睜開眼張了張唇,發現喉嚨干得發緊。矮爐下的木炭已經被熄滅多時,只有燭臺上的火苗還在躍動。 周遭的風雪聲相較昨夜已經減小許多,但還是能讓聽者感受到寒意。她從榻上起身,緊接著去重新熱茶。 遠隔千里仍舊難以安眠,這是她不曾料想到的。梅沉酒伸手探了探背后的冷汗兀自嘆息,本以為離開建康能得些喘息的間隙,卻被趙海和商崇歲兩人的話拽回現實——她累債而活,掙扎不得。 梅沉酒沒有逃避的念頭,卻也頭一次感受到了舊事積壓的不安。如同昨夜那場毫無征兆的大雪,雖然掩去了原本的黃土,但總有一天事實會重新浮上岸來。而她,既要在覆雪之上有所作為,又要時刻惦念自己的底色。 茶蓋被涌出的蒸汽頂得搖晃,梅沉酒無意識伸出僵冷的手去提茶,卻被燙得縮回了手。指側瞬間漫上紅,她卻連私心的怨懟也沒有。 趙海的說辭并無特別之處,反倒是不曾與她打過啞謎的商崇歲讓她留了心眼。冒風雪而至,拋下一個毫無來由的疑問后又匆忙離去。若不是有身在商府的這些年可依,她也許要猜測商崇歲與趙海兩人是商量著來揭她傷疤的。йρгΘùщēй.Θгɡ(nprouwen.) 梅沉酒垂下眼,漆黑的瞳孔里連爐火也顯得黯淡。商崇歲既說“人皆有因無果”,而拿弘德對沙彌授道時提及的“因果輪回”作答又不讓他滿意。 有因無果。梅沉酒在心底嚼爛般反復默念這四個字,良久只發出一聲冷哼。 不打算再多做糾纏。按捺下那些不愉快后,弘德曾經的告誡又重新歸于她的耳際。時隔多年,梅沉酒早已無法將他當初絮叨的字字句句牢記,卻能想象得出人一副笑意溫柔,無奈搖頭的模樣。 梅沉酒自覺弘德果真是出家人,她當初僅是仗著孩童身份來插科打諢,他也任由自己胡鬧,心軟得不像話。越是這樣細想,梅沉酒就愈發想要回憶起弘德的樣貌。冷不防地,印象里落下的竟成了祁扇那張含笑的臉。 祁扇當初在白鷺洲同她提及,說她撫琴的習慣尤像他的一位故人,駭得她脊背發涼?,F在想來,簡直可笑至極。弘德容貌清俊氣質沉靜,而祁扇雖端君子貌以笑示人,但眉眼多算計,教人不敢接近。這樣的兩人,又有何相似可言。 思及此處,熱好的茶剛過梅沉酒的喉。她放下茶碗,驀地失了興致。茶水寡淡,又何需再品。想罷便正襟振袍,掀簾而出。 四圍的天色還未完全亮起,石青與烏墨交織成一番綺麗。風雪未曾停歇,簌簌落在梅沉酒的頭頂和兩肩。黃土上厚實的渾白讓人看了直想討趣,她抬腳又放下,“嘎吱”的聲音就在一片靜謐中傳開。 雪天發凍是很正常的,好在營里的風很小。梅沉酒搓著雙手,兩腳難得俏皮地踮起試圖眺望遠方??上Р徽撌鞘裁淳吧急幻缮狭艘粚屿F氣,唯有黢黑的山影入她雙目。 梅沉酒深吸一口氣,本打算再在周圍隨意走走,耳邊突然傳入的細碎聲響讓她一愣。時辰尚早,連守夜的士卒也撤去大半,又會有誰鬧出這樣的聲響。梅沉酒屏氣凝神,尋聲走了十步有余,才發現幾帳之后有兩人相對而談。定睛一看,原是寧澤和潘茂豫。 依梅沉酒的考量,她本不該正面出現在兩人跟前??上氲綄帩珊退崞鹋c潘茂豫相處時的不快,思索片刻后還是決定上前一步,與平常無異地向兩人行禮,“潘大人,寧將軍?!?/br> 寧澤顯然有些意外,轉身朝她一抱手,“梅公子?!币录咨下湎录娂姲籽?,被人隨意拍去。 潘茂豫見到踱步而來的梅沉酒,眼里帶了些意味深長,“梅公子如何這么早就起了?!?/br> 話一出口,早已沒了昨日那般頑鬧的態度。梅沉酒警覺道,“不瞞潘大人,昨夜風雪聲大如嚎啕,在下實難安眠。本就惦念著為君分憂,便在榻前坐了一整夜?!?/br> 潘茂豫的臉色稍有好轉,點頭道,“你倒是有心?!?/br> 他這話雖輕,梅沉酒卻不敢再回應。若不是她擅自前來攪了兩人的談論,或許現今也不會叁顧無言。如此不湊巧,還是先前在西園那回撞見左先光處置楊平。 寧澤很知分寸地噤聲,卻面色冷然。潘茂豫的視線則在梅沉酒身上來回掃動,出其不意地將話題一拋,“梅公子和祁扇祁大人可相識?” 語氣里又端十分客氣。梅沉酒張口便答,“見過一面。不過是回走詩游船的交情,算不得熟絡?!彼龔娙滔聰Q眉的沖動,心底的焦慮聚成一團。 潘茂豫聞言臉色驟然陰沉,須臾眉心又笑著松釋開。梅沉酒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他臉上的情緒變化,人就已經來到她跟前,親為撣雪,“要說這建康城內的才俊,就屬你不一般。不然怎么會被那位打上主意?” 梅沉酒瞳孔一縮,趕忙俯身做禮,“在下惶恐” “梅公子先前遇見的祁扇正是此次梁國派來的外使,他在一個時辰前遣人遞了封信來,邀你去依木山觀景?!迸嗣λ@番如臨大敵的態度置若罔聞,語氣里辨不出喜怒。 “依木山?”梅沉酒抬頭望向潘茂豫。且不說這天氣是否合適賞景,單是祁扇北梁外使的身份便不能輕信。雖不至于大動干戈,但萬一是場爭利的鴻門宴,南邑在邢州之事上就落了下乘。 寧澤適時走上前來,向她頷首肯定道,“正是依木山。此山橫亙梁邑,也是兩國歷代協定的邊界?!?/br> “那兩位大人的意思是?”話里雖含猶疑,梅沉酒心底已有了幾分計較。 潘茂豫面上帶笑,言語間透出威壓,“咱家方才正與寧將軍商討,湊巧你就來了。此事與你有關,我們便不好相瞞?!?/br> 真正與潘茂豫此人就事論事說上幾句,才能明白寧澤話里透露的“難纏”是何意。梅沉酒搖頭似嘆,“讓潘大人憂心了,在下行事毫無怨言。只是我若要應下此約,雖是孑身前去,也恐有詐危及旁人。不知潘大人意下是?” “寧將軍自會陪同?!迸嗣ナ栈厥?,從袖中取出封黃紙信交給梅沉酒。她老實接過,恍然寧澤的臉色如此難看,原是被潘茂豫逼迫卻又無可奈何。 “梅公子應該不需要再做其他準備了吧?”寧澤的插話讓梅沉酒一驚,她從信紙上抬起頭來定定地看向人,聽得他緊接的話。 “既然如此,那就盡早出發。白日里我有軍務在身,不能離開營地太久,還望公子諒解?!弊志鋽S地有聲,讓人沒有反駁的余地。要不是梅沉酒與他熟識,她還真的以為是自己不受這個小將軍待見。 梅沉酒訕笑道,“聽憑寧將軍吩咐?!?/br> 寧澤得到答復后也不客氣,轉身便走。梅沉酒頓時瞪大了兩眼,看著他的背影似噎住了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反倒是置身事外的潘茂豫出言叫人跟上,梅沉酒才匆匆作別。 紛揚飄雪間,兩人不斷踩下濕滑的腳印。冷冽寒風擦過梅沉酒的耳際呼嘯向后,偶有雪片貼在她的臉頰融化,留下的水漬像是就著湖面捅穿的冰窟窿。 身側的營帳逐漸變少,寧澤叮囑梅沉酒站在原地不動,自己前去馬廄牽了兩匹馬來。牽繩遞予她時,平靜道,“出了關城地界風就會轉小,還望公子跟緊我?!?/br> 梅沉酒點點頭翻身上馬,撲面而來的雪霧模糊了她的視野。身旁的寧澤則勾拽韁繩,兩腿夾馬肚走得悠閑。她嘆了口氣,一路上兩眼得閑,腦中便自然浮現出信上俊逸的字跡。 “彼時白洲逢汝,雖寥寥幾語相談,卻得他鄉之可愛。只恨草草相別,難表欣然。遂今時今日既身有相異,也望汝尚安異事,且談依木怡景。入夜起信,但憑” 思緒戛然而止,梅沉酒呼出一口白氣,懊惱自己沒有多看幾遍。 “你是在想那封信,還是在想接下來的打算?”寧澤突然回頭看了一眼,拉馬湊近梅沉酒。 “信?!泵烦辆粕焓质媚?,打算重從袖里取那黃紙,“總覺得信里有些蹊蹺?!?/br> “入夜起信,但憑薄紙托意,不至不歸?!睂帩闪⒖瘫吵鲂盼?,附和道,“你也覺得這句話奇怪?” “你是把這信吃進肚了不成?他寫的什么你都能記得一清二楚?!泵烦辆瓶s回伸到一半的手,向人分析,“信中墨痕發陳,定然不是今夜書寫;說是邀會,卻又不約時辰像是掐準了我的行跡?!?/br> 寧澤氣急敗壞,“我還真就是把這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要不是潘茂豫閑得睡不著覺在外面瞎晃悠,我說不定早就把信燒了,哪還輪得到你這樣推斷?!?/br> “祁扇好歹也是北梁外使,你若輕易燒了他的信,到時候人入南邑,說不定就要變著法兒地來磋磨你?!泵烦辆埔活D后道,“我覺得奇怪的不止那信,還有潘茂豫。他既受皇命來關城行監察之職,就當將祁扇來信一事告知其他官員。如何能篤定祁扇只為邀我賞景,而非有其他打算?”加之那催促的態度,像是巴不得讓她趕緊去了了事的。 寧澤輕嘖一聲,面色古怪,“他這不眠不休,難不成就等著截我的信?” “寧將軍英武豪邁,建康城內多少姑娘望眼欲穿,結果竟讓一個寺人捷足登先這翹首盼歸的機會?”梅沉酒忍俊不禁,復又道,“此事暫且不談,看你一路也忍得辛苦,想說什么便說罷,我都聽著?!彼趺磿]看出他幾次叁番地欲言又止。 “既然看出來了,就早該讓我說你也知道我藏不住話?!睂帩墒?,他抿了抿唇,語氣認真,“梅沉酒,我知道這世上早就沒有能夠讓你完全信任的人。但他們,卻只能信我?!?/br> 寧澤了解她的防備,甚至贊同這樣的多疑,所以他會像尋常獻忠的臣子一樣思考如何讓君者打消擔憂。以至于守夜的部下明明該在晨間把信上呈,卻偶然撞見了孤身站在風雪中的將軍,也讓寧澤不得不與潘茂豫來上一場堪稱激烈的爭執。 梅沉酒幾乎在瞬間就反應過來寧澤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她側過臉與人對視,給予肯定,“那便等你覺得時機到了,再和我仔細說說玄羽騎的事罷?!?/br> 風果然如寧澤所言在兩人說話時逐漸轉小,原本迷蒙的山影也變得清晰起來。蒼穹與雪白的峰頂相接,云靄顯現其間。 “方才忘了跟你說,此山并非依木山全貌,而是依木山的支脈?!睂帩伤妓髌?,忽得皺起了眉,“祁扇說邀你賞景,大概會上山。但我現今身份敏感,不能輕易陪你上去?!?/br> 梅沉酒點點頭,“我并不擔心有什么危險,只是想到要應付祁扇覺得有些費神罷了?!?/br> “早些年我巡山時上去過一次,風景倒也不錯。雖然關城遍地黃沙沒什么好看,但畢竟登高望遠,心境難免會有不同?!睂帩蓪捨康?,“要是他說不出什么好話,你就權當自己在看景?!?/br> 馬踏飛雪疾行,笑鬧之間已至山前。梅沉酒遠遠望見連綿起伏的山脈,心情不由得舒暢起來。而山下僅佇立一人,他白袍翩翩,似要與霜天雪色融為一體,就那疏朗之姿。 梅沉酒心念一動,不再說話。她的確未曾料到祁扇邀她賞景,便真就直截了當地孤身前來,不復先前那般多使心眼。 寧澤拽緊韁繩歇馬時,前蹄揚起不小的雪屑,祁扇稍稍往旁退了幾步,眼里未露不滿。 “祁大”梅沉酒下馬向人行禮,那聲稱謂還未出口就被祁扇抬手制止。 “不過是個私下的邀約,梅公子要是拿那些虛名來應付我,可就太不客氣了?!逼钌日Z氣懇切,似是真為她的應邀而高興,接著目光轉向寧澤,臉上笑意不變,“這位是?” 寧澤面色肅然,對祁扇的客套視若無睹。他將另一匹馬的牽繩套到手中后才淡淡道,“寧澤?!毖院喴赓W,毫無表明身份的意愿。 祁扇得了答復便不再多問,察覺到寧澤顯然的敵意后更是坦然迎上那審視的眼神。 站在中間的梅沉酒嘴角抽搐,對這莫名的較勁頭疼不已。寧澤算半個倔脾氣,祁扇也不是善茬,偏生這兩個人碰到一塊兒。半晌,她翕張著唇,終是開了口,“在下” “在下今日能邀到梅公子賞景,還要多謝寧大人相送。如今風雪轉小,我也不好耽擱,只是辛苦寧大人在山下留候了?!痹挳?,祁扇就朝梅沉酒一笑,徑自擦身離去。 梅沉酒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與寧澤對視一眼后提步跟上。 “梅公子可知這山的名字?”凍得慘青的石階上落下一雙烏皮靴,輕柔的聲音似乎要隨風逸散。白衣纖塵不染,唯有下擺一圍的回字暗紋被雪水濡濕,隱隱透出銀灰的色澤。 梅沉酒攥緊下裙的手一松,站直身后從半山腰往下望去。果真如寧澤所言黃沙莽莽,就連成片的關城也微若星點。她開了口,無端有股落寞,“我從未來過邢州,自然也不知這山的名字?!?/br> 祁扇聽見身后漸漸沒了聲響,僅余寒風穿袖而過。他腳步一頓,轉過身正對梅沉酒,“既然如此,我便自作主張替梅公子說一說這依木山了?”似是怕人在山間聽不真切,他微傾身,將她完全攏在自己的陰影之下。 梅沉酒剛想拾級而上,抬頭便于祁扇四目相對。他將她眼前還未透亮的天色遮得一干二凈,梅沉酒不知祁扇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略一點頭,笑道,“那就有勞了?!?/br> 祁扇見梅沉酒答復后收回視線繼續看景,眼中若有所思。緊接著他轉過身,繼續前行,“此山在北梁典籍中少有記載,我四處查閱,才在一部東涼物志圖譜上找見。原來‘依木山’非‘依木’,是為‘遺母’?!?/br> “早聽聞東涼人好崇拜。把山視作遺落的親族,也算情有可原?!币娭钌确€當地踩著臺階向上,梅沉酒深吸了一口寒氣抬頭望向將曉的天際,嘴角慢慢浮起冷笑。她并非是個叁歲稚兒來聽祁扇講這些奇聞軼事的,邢州一事錯綜復雜,他竟有心思來與她談天說地。 “梅公子說的不錯。此山雖為支脈,卻是東涼的母山?!逼钌人妓髌毯蠼又?,“正元百年間,依木山的確也曾歸屬東涼?!?/br> “正元”梅沉酒彎腰提裙,右腳向上邁了一步。她正想順著祁扇的話應下,卻在張嘴那一剎那生硬地改了口,“恕在下見識疏淺,正元莫不是北梁的年號?我生在南邑,未曾聽聞‘正元’一說?!?/br> 若她沒有記錯,“正元”二字僅用以記述北梁統歷,而晏佑對南邑坊間流通的書籍嚴加管控,像商家嫡子這樣身份的普通人應當難以得知此事。 梅沉酒閉了閉眼,舊時宮中所藏的北梁籍冊不在少數,后入商府又知商崇歲原是北梁出身,“正元”一說如影隨形,才會讓她下意識放松了警惕。 半人高的樹叢搖晃著枯瘦的枝干,不堪重負般卸下頭頂厚重的白雪,將它們撲進山石的縫隙間。梅沉酒小心翼翼踩著石階,還陷在自己的考量中,甚至不曾發覺漫天飛雪已經止息。直到前頭的白衣忽得沒了蹤影,她才堪堪抬起頭。 盡管因為高處的霜凍而難以長出繁茂的綠葉,無名之樹仍于崖壁間傲然挺立。欺霜的姿態絲毫不容小覷。 梅沉酒收回視線,發現行路受阻。不知從山間何處滾落的巨石突兀地顯在路中央,將她的兩眼塞得滿滿當當。如果她不留神地再進上方寸,保不準就會在額上留下疤痕。 梅沉酒對這橫禍似的意外一時無言。但在毫無庇護且陡峭的山壁間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側過身,扶著石塊彎腰查看情況。 巨石將那僅有叁步寬的狹窄臺階砸了個粉碎,本就是艱難容人的距離,現下卻是怎么都無法跨過了。 梅沉酒正抱臂發難,一只手便越過石塊伸至她眼前。骨節修長若竹,指側的薄繭清晰可見,唯有掌心落下些焦黑的木屑。 “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