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季繁看著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棋子腦袋疼, 他二話不說大步走上了樓:“我細想了一下,其實也不用有什么地位,你們下吧?!?/br> 陶修平哼笑了一聲,抬眼看了下時間:“也差不多了,你是不是還要跟枝枝去吃飯來著?” 江起淮點頭:“嗯?!?/br> “行了,”陶修平一邊收著棋子一邊說,“辛苦你陪我下棋,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不太喜歡這個?!?/br> 江起淮幫他把棋子都收起來:“沒有,以前我爺爺也經常叫我陪他下,我覺得挺有意思的?!?/br> 陶修平愣了愣,嘆道:“可惜沒機會跟他老人家下一盤?!?/br> 江起淮頓了頓,沉默垂著眼。 陶修平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端起茶杯道:“以后有空就陪叔叔下,季繁那臭小子這方面的額細胞也是半點兒沒有?!?/br> 江起淮應聲。 陶修平樂呵呵地看著他:“沒事兒的時候枝枝回來吃飯,你也跟著她常來?!?/br> - 江起淮到雜志社寫字樓的時候,陶枝剛好下樓。 她一邊推開玻璃門往外走,一邊低頭按著手機,旁邊一個小姑娘拎著個大包小跑著跟上來,和她說話。 陶枝應了幾句,不知道說起什么,她垂著頭很淡的笑了一下,唇角輕輕地翹起。 江起淮的手機微信同時響了一聲。 他坐在車里看了她一眼,抽出手機,看見她給他發了信息。 江起淮回道:【抬頭?!?/br> 陶枝:【?】 陶枝直接發了語音過來:“我這次可沒和別的男人抱在一起???”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來,看見他的車子停在路邊,上一秒還高冷的維持著的形象頓時不見蹤影,她原地蹦跶了一下,高舉著手臂朝他的方向揮了揮,然后轉過頭去跟旁邊的小姑娘說話。 那小姑娘點了點頭走了。 陶枝一路小跑著過來,上了副駕駛,江起淮看著她將包丟在車后座,回手拉安全帶,好笑道:“讓你抬頭,又不是回頭?!?/br> “那不是都有個頭字,”陶枝一邊扣好安全帶一邊心有余悸地說,“我現在看見這個字就害怕?!?/br> 江起淮哼笑了一聲,發動了車子。 他挑了一家中餐館,點了她最喜歡的幾道菜,吃過以后送她回家。 回去的路上,陶枝看了他好幾眼。 江起淮專注地看著前面,單手松松垮垮搭在方向盤上,整個人看起來有種莫名又難得的松弛感,似乎心情不錯。 陶枝想了想,叫他:“江起淮?!?/br> “嗯?”他懶散地應了一聲。 陶枝歪著腦袋:“你今年過年要不要跟我一起過?” 陶枝琢磨著,上次他去的時候,陶修平的態度似乎也還可以。 雖然不確定是不是完全被接受了,但多接觸接觸,讓陶修平了解一下他總是很好的。 她舔了舔嘴唇說:“他好像還挺喜歡跟你聊天的,你可以多跟他聊聊?!?/br> 聽她提起這茬,江起淮也沒再瞞著她,平淡道:“我今天見了陶叔叔?!?/br> 陶枝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 她睜大了眼睛,急道:“他找你了?他跟你說了什么嗎,你不用聽他說,他都答應我了同意我們在一起的?!?/br> 江起淮看著她有些焦急的樣子,安撫道:“什么也沒說,只陪他下了會兒棋?!?/br> 陶枝皺著眉,半信半疑看著他:“真的?” “嗯?!?/br> 陶枝微松了口氣,點點頭,突然有些好奇:“那你贏了還是輸了?!?/br> “有輸有贏,”江起淮側頭,“有什么講究么?!?/br> “講究太多了,”陶枝說,“我們家老陶是個小公主,你要是輸給他,他也不會覺得爽,只會覺得你這人很菜,不配和他同臺競技?!?/br> 江起淮虛心求教道:“贏了呢?” 陶枝:“贏了他就會覺得沒面子,不開心,更不爽了?!?/br> 江起淮挑眉:“那還挺難伺候?!?/br> “可比我難伺候太多了,”陶枝嘆了口氣,語氣閑散地說,“所以呢,你就得好好取悅我,把我哄高興了,我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地稍微在陶老板面前美言幾句,說點兒你的好話?!?/br> 江起淮點了點頭,車眼看著就要開到她家,到下一個路口的時候,他忽然打了轉向燈挑頭,從另一條道上原路開走了。 陶枝看著自己家小區離她越來越遠,不解道:“怎么了?” “回我家?!苯鸹凑f。 陶枝:“?” “取悅你一下?!?/br> “……” - 江起淮從另一條路上直轉開走,卻也沒有真的帶她回家。 他走的路線從熟悉到陌生,從陌生又到熟悉,直到車子開過了二醫大分校區門口的那條街時,陶枝才開始認出這條路。 算下來,她從高中畢業以后,就再也沒有來過這邊。 路邊的建筑變化很大,又似乎沒怎么變過,門市的商鋪幾乎全都變了,拐角處的一家復印社變成了牛rou面館,胡同口處的那家小便利店倒是還開著,只是換了一個牌子。 江起淮將車子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熄火下了車。 陶枝跟著他下去,眼前依然是熟悉的小胡同,她看著旁邊那一排停在路邊的掃碼自行車,有些出神。 江起淮轉過頭來,看著她:“走嗎?” 陶枝回過神來,點點頭。 她跟著他走進了狹窄的胡同,本就有些逼仄的空間,墻邊還停著輛破三輪車,上面一層一層地堆著很多紙箱子和一些廢舊的家具小玩意兒,上面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墻面上暗紅色的漆幾乎脫落光了,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水泥。 她踩著雪,在路燈昏黃的光線下和一片靜謐中跟著他往前走,出了小胡同口,走進小區,上樓。 然后她看著江起淮掏出鑰匙,開了門。 房子里面漆黑一片,陶枝進去的時候,聞到了里面有一點點久不住人產生的灰塵味兒。 江起淮開了燈。 里面還是她記憶中的樣子,分毫未變,幾乎頂在門口只能一人過去的餐桌,古樸而有質感的老式木家具,厚重的茶幾,大屁股老電視機。 所有的東西都是她意料之外的干凈,半點兒灰塵都沒有,客廳陽臺前擺著幾盆綠植,有的順著窗簾桿和墻角的暖氣水管一路向上攀爬,郁郁蔥蔥地狂野生長,看得出被人照料得很好。 陶枝愣愣地走進去,看著她曾經坐在上面寫過試卷的沙發前的小板凳,看著陽臺窗邊安靜擺在那里的搖椅,所有的這些都熟悉得忽然讓她覺得鼻尖有些發酸。 她掩飾般地抬起手來,揉了揉鼻子:“這房子不是房東搬回來住了嗎?” “搬走了,”江起淮走進去說,“兒子畢業去了南方,一家人就跟著一塊兒去了,臨走之前賣了房子?!?/br> “然后,你買了嗎?”陶枝問。 “嗯?!?/br> 這房子本就老,沒法兒拆遷,地段又不太好,就算出租租金也很便宜。 江起淮本來就是認識人,房東出手的時候也很干脆,甚至給他的價格也低于市場價。 江起淮從大學開始跟項目,去美國以后跟著導師做項目,入股市,在華爾街呆了一年,所有這些都只是因為想賺錢。 他想以最快的速度賺到最多的錢,他不能時隔這么久一窮二白的回來,什么都沒有就妄想期望著陶枝能跟著他。 而在這個過程中,他意外地發現其實自己很適合這一行。 江清和想讓他做醫生,他把對江治的期望寄托在了江起淮身上,后來因為陶枝母親的事情,江起淮也曾想過考醫。 可是也是因為江治的前科,他這輩子無論多努力都沒辦法進醫院拿到正式編制。 所以在看到陶枝和蔣何生在一起的時候,他有一種很微弱輕細的,卻像刺一樣鮮明存在的在意。 陶枝指尖擦過餐桌桌角一路往前走,越過客廳,走到第一間臥室門口,然后推門進去。 仿佛時光一瞬間穿梭回了高中的時候,少年的房間干凈而簡潔,東西不多,一張書桌,一張床,衣柜和一個小書架就是所有了。 她明明來的次數并不是特別多,但卻覺得這個小小的,現在看來幾乎擁擠得走不開幾步的小房間牽扯住了她和他從頭到尾的所有聯系。 第一次明白自己的心意時,想要靠近他又忍不住退縮時,跨年雪夜,不辭而別。 他書桌前是一片空白的墻壁,那里本來貼滿了照片,上面甚至還有一點點膠水的痕跡,現在已經干干凈凈,只留下了中間的一張。 陶枝走過去,低著眼看。 照片里的她還穿著實驗一中那套丑丑的運動校服,長發扎成利落的馬尾,稚嫩的臉上定格住一個苦惱的表情,她埋著頭拿著筆,正在做卷子。 陶枝甚至都不知道這張照片是什么時候拍的。 她下意識地去尋找照片角落里的字跡,卻發現這張照片上面什么都沒寫。 她站在原地愣神,忽然有人張開手臂,從后面將她抱進懷里。 江起淮低著眼,視線也落在那張照片里的少女身上,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沉靜又清晰:“我現在還沒有能力給枝枝買大房子住,但是至少,我想把這個地方留下來?!?/br> 這里存留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的痕跡。 這里是讓他能夠走近她的地方。 在很多年前的那個黃昏,在看見她搬著張小板凳坐在茶幾前,舉著試卷仰起頭來笑著看著他時,在飯菜的香氣充斥溫暖又明亮的房子里,她和江清和坐在窗邊下棋時,江起淮第一次朦朧又透徹的覺得,他是可以擁有一個家的。 他不再是四歲的時候那個蹲在孤兒院的小朋友,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長大,偶爾羨慕樹下有家可以回去的螞蟻。 江起淮抱著她,緩聲說:“這里對我來說很重要?!?/br> 陶枝的眼睛忽然就紅了。 她匆匆地垂下眼,小聲說:“誰要你買大房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