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將近十點。 “不了,”他站起身來,低垂著眼,“等下隨便吃點兒?!?/br> 陶枝琢磨了一下他這個隨便吃點兒,大概就是像上次一樣去便利店買個盒飯飯團什么的吃。 “行吧,”她原地跳了兩下,“等我一下?!?/br> 她轉身推開院門往里跑,飛快地跑進家門,從玄關門口隨便扯了件外套套上,又跑出去。 江起淮沒走,垂著手站在門口,眉目低垂等著她,看上去莫名地有些乖。 她走過去,他抬起眼來。 陶枝抬手往前一指,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走吧,小爺今天心情不好,請你吃個晚飯?!?/br> - 說是晚飯,這個點兒大部分餐館都已經停止接客了。 但陶枝是個夜貓子,經常大半夜跑出去跟宋江他們出去吃吃喝喝,對于哪些好吃的館子幾點關門熟門熟路。 出了小區大門沿街走了差不多十來分鐘,拐進一個小胡同,穿過胡同,是一片老式居民樓。 江起淮就這么跟著她七拐八拐地走,老居民區的光線很暗,路燈時不時滋滋啦啦地響起一聲來,朱紅的墻皮脫落得斑駁,墻邊堆著報廢的自行車。 貓咪趴在破舊的紙箱子里,聽見聲音懶洋洋地抬起頭,瞇著眼看過來一眼。 陶枝走在江起淮旁邊,指著旁邊最里面的一棟老房子說:“以前我家就住這棟,后來賣掉了,搬到現在住的地方。小時候,我跟季繁就在樓下這個自行車棚里玩捉迷藏,跟鄰居家小孩兒打架,沒人能打得過我們?!?/br> “那群小孩兒打輸了就只會回家哭,然后鄰居阿姨就會跑到我們家來找我媽,”陶枝繼續說,“我mama從來都不會罵我,鄰居阿姨也不會跟女孩子計較這些,反正無論闖了什么禍都是季繁的錯?!?/br> 直到后來,陶修平和季槿準備分開,陶枝那天晚上早早地上了床,睡到半夜醒過來,她覺得肚子餓,想下樓去看看,有什么東西可以吃。 她輕手輕腳出了房間,路過主臥的時候,聽見陶修平和季槿在說話。 “枝枝這孩子一直懂事,成績什么的都不用cao心,你照顧她我很放心?!奔鹃葴睾偷卣f。 陶修平沉默半晌,才啞聲道:“枝枝是女孩子,跟著mama會被照顧得細致一點兒,我不會照顧人,而且比起我這個一年也見不到幾次的爸爸,她更喜歡你。她現在也大了,我覺得我們要問問她,還有小繁,也尊重一下他們的意見?!?/br> 季槿嘆了口氣:“但小繁跟枝枝不一樣,從小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我不親自看著他放心不下,我一定是要帶著他的?!?/br> 陶枝那天晚上在門口站了很久。 后來季槿和陶修平說了些什么,她已經聽不進去也不記得了,她一直站著,聽著他們交流的聲音慢慢地停下來,整個房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她回到房間里,關上了門,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也沒有哭。 季槿很努力地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她有兩個孩子,她十年來一直將自己的愛平分給了他們,沒有讓任何一個小孩子覺得自己是不被愛的。 陶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調皮搗蛋的孩子更容易被偏愛,但是直到那時候,她才明白,其實很多事情即使你已經非常想要做到了,心里面也總是立著桿秤的。它非常清晰以及殘酷,給每一個人都標注著他在你心中的地位和重量。 而這種重量,唯有在面臨離別的時候,你騙不了自己。 - 陶枝跟江起淮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她好像在每一個路過的墻角都有回憶,江起淮話不多,她說他就安靜地聽著,偶爾應聲。 他們穿過了小區走到街上,前面的路亮起來,兩邊的小商鋪鱗次櫛比,每一家都亮著燈,多數是吃的,沿街道兩邊的小吃車一輛接著一輛,擁擠得幾乎沒有可以通行的地方。 夜色深濃,整條街卻亮如白晝。 江起淮跟著陶枝在人群中穿行,走到盡頭的一家燒烤店。 這家店店面不大,生意很好,只有最里面一張小桌子空著,老板在食客之間穿行,不時跟他們開開玩笑聊兩句,看起來關系熟絡。 陶枝一進門,老板就看見她了,朝她擺了擺手:“小陶枝來了,好久沒看見你了,”他看了一眼跟在陶枝身后進來的江起淮,“帶朋友來的?小宋呢?今天怎么沒來?!?/br> “沒叫他,帶我朋友來吃點兒東西?!碧罩πΣ[瞇地走進去,在最里面那張桌坐下,江起淮坐在她對面。 陶枝從老板手里接過菜單,遞給江起淮一份,自己的那份沒看,就掰著手指頭噼里啪啦地點了一堆。 點完,她轉過頭來:“你要主食嗎?他們家炒牛河特別好吃?!?/br> 江起淮點點頭,看向店老板:“要一份炒飯吧?!?/br> 陶枝:“……” 陶枝朝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店老板哈哈大笑:“這小伙子挺有意思的啊,放心,我家炒飯也一樣好吃,你們坐著先等會兒啊?!?/br> 陶枝回身,從身后的啤酒箱子里抽了兩瓶啤酒出來,遞過去一瓶:“燒烤就是要配啤酒?!?/br> 江起淮接過來,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明天有家教?!?/br> 陶枝啟開了自己的那瓶:“明天也有?那這不是晚上才上課嗎?!?/br> “上午有個英語?!?/br> “還真是九門功課同步教學,”陶枝抽了個空玻璃杯倒了一杯啤酒出來,“你有多少個家教要上???” “就這兩個,”江起淮說,“假期上課會有額外的課時費?!?/br> 陶枝小口抿了口啤酒,抬起頭來,看著他:“殿下,你到底為什么這么缺錢?” “不要問這種何不食rou糜的問題,”江起淮也看著她,“你為什么大晚上不穿外套出來夜跑?” 江起淮這種市里都能排上一二的,各個學??隙〒屩?,助學金估計不用申請也是學費全免。再加上實驗也算是財大氣粗,獎學金最上面的那一檔數額不低,他平時學習教輔材料甚至包括基本生活開銷大概都是夠了的。 就算家里條件不是特別好,他也不至于要這么拼。 除非還有什么別的理由。 陶枝沒再問下去,兩個人之間那種微妙的,互不關心的默契之墻被推著晃悠了兩下,然后穩穩地繼續聳立著。 食物很快上來,陶枝擼串,江起淮吃炒飯,他似乎對rou類的興趣不大,更喜歡烤蔬菜。 陶枝拿的那兩瓶啤酒全進了自己的肚子,她今天喝酒的速度比平時快了很多,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開始上頭了。 她托著下巴看著對面的人,開始和他談心:“江起淮,你有沒有后悔轉到實驗來了?!?/br> 江起淮拿著勺子:“為什么?!?/br> 陶枝歪著腦袋,想了想說:“比如,實驗的教學質量相對于附中來說,確實還是要差一點點的?!?/br> “沒所謂,哪里都一樣考?!苯鸹凑Z氣平平。 陶枝擴寫翻譯了一下他這句話。 ——無所謂,哪里第一名都是一樣考。 陶枝抬手,又指指自己:“那還比如,認識了個很麻煩的人?!?/br> 江起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面前已經空了的兩瓶啤酒。 小姑娘看著和平時沒什么不同的地方,黑眼微揚,唇角微微向上翹著抿起來,指尖搭在臉頰上一下一下地敲。 就是眼皮紅了。 江起淮第一次見有人喝了酒會紅眼皮。 之前厲雙江生日聽她放出去的豪言壯語,還以為酒量多好,結果也就兩瓶。 他視線落在她的指尖上,說了一句什么,店門口吵吵鬧鬧地走進來幾個人,聲音很大,淹沒了他的話,陶枝沒聽清。 她好奇地探身過去,酒精的作用下舌尖已經開始發麻了,含含糊糊地問:“你說什么?” 店門口那幾個男生走進來,其中一個認出了她,叫了她一聲:“陶枝?” 陶枝轉過頭去。 男生長得是那種有點兒硬氣的帥,戴著銀色的耳釘,黑外套,身上的衣服從頭到腳全是名牌的logo,就像一個行走的人民幣。 人民幣走到他們的桌前,近距離確認了一下,確實是她。 “你為什么不接我電話?”人民幣面無表情地說。 陶枝一臉茫然:“什么電話?” “什么電話?”人民幣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老子他媽給你打了五十幾個電話,五十幾個!” 陶枝想了想,一臉認真地說:“那可能是因為我把你拉黑了?!?/br> “你他媽——”人民幣氣得一臉要被她噎過去的表情,對上少女一臉無辜的樣子,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 對面瓷白的勺子和盤子碰撞,發出微弱而清脆的聲響,人民幣側過頭去,看見了對面的江起淮。 他直接氣笑了,指著江起淮質問道:“你一句分手就想輕輕松松把老子給甩了,結果沒兩個月又換了個新的?” 他這話信息量很充足,江起淮抬起頭來:“前男友?” 一句話問得無波無瀾,陶枝卻莫名地有些心虛,她小聲說:“分手了的,分手了?!?/br> “五十多個電話,”江起淮指責她,“小沒良心?!?/br> “我哪里沒良心了?”陶枝不滿地嘟噥道,“那不是都分手了嘛……” 兩個在那里旁若無人地你一句我一句,人民幣被無視得很徹底,他氣得想笑,抬手要去扯人:“你單方面說要分手我同意了?陶枝,你出來我們好好聊聊?!?/br> 陶枝衣服袖子被人扯住,反應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人民幣力氣不大,她手臂跟著被提著軟綿綿地往上抬了抬,人站起來。 江起淮看著她被拉住的袖子,平靜問:“你要去嗎?” 陶枝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把手往回抽了抽,看起來還迷迷糊糊的:“不要,沒什么想聊的?!?/br> 江起淮椅子往后滑了滑,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地擋在兩個人之間。 陶枝順勢往后退了一點兒,整個人藏在少年身后,手指揪著他背上的衣料,只探了個腦袋出來。 人民幣看著他,耐著性子說:“兄弟,我是她前男友,沒打算干什么,就想跟她聊幾句?!?/br> 他看著不像什么壞人,說話也客客氣氣的,一副商量的語氣。 江起淮點點頭,也看著他:“人是跟著我出來的,我也得看住了原原本本給送回去,就算你現在還是現男友,也得等她酒醒了再來跟我要人?!?/br> 第33章 咕嚕嚕 他只有一米六。 人民幣跟陶枝認識得挺巧的, 也是因為一次出去玩,陶枝跟著朋友一起去的,他那天剛好也被朋友叫去。 他們約在了一個小廣場的籃球場碰頭, 陶枝跟她朋友先到了, 蟬鳴聲聒噪的盛夏, 少女靠站在籃球架子下面玩手機, 抬起頭看過來的時候表情冷淡眼神高傲, 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坨屎。 人民幣被驚艷了, 人民幣一見鐘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