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玨就是此時來找得洛嘉，為這些日子因為戰事而怠慢她來道歉。

    段玨是個滴水不漏的人，哪怕洛嘉對他已有諸多不滿，甚至表現得十分漠然，他也能全程笑臉相迎。

    劉召遠遠侍立在屋外，聽著里頭的聲音，不由垂下眼眸，想著這些人，不論是哪個，為何都不出現在合適的時間呢？

    段玨臨走前，卻不小心從懷中漏出張紅艷艷的紅紙，恰好落在了洛嘉的腳邊。

    洛嘉本不在意，只微微側讓開身，留對方空隙立刻頃身去撿。

    然而紅色從眼前劃過，四個異常熟悉的大字落入洛嘉眼簾——

    福順安康！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洛嘉一把攥住段玨的手腕，而比她更快的則是段玨迅速用另一只手接過紅紙，轉而負到了身后。

    “郡主這般等不及？”段玨仿若無事般順手握住她，甚至眨眼笑了笑。

    洛嘉坐在凳上定定看著他，忽而慢慢站起來：“段玨，把紅封給我?！?/br>
    屋外守著的宮人侍衛們立刻朝屋內望來，劉召還未反應，怎么了就？！

    段玨身旁常跟的宮人低聲笑了笑，叫劉召不必擔憂。

    段玨挑起眉：“郡主怎么還沒習慣入鄉隨俗，哪怕日后我二人即將成婚，你也不該再直呼我名諱的……而且什么哪有什么紅封？”

    洛嘉鳳目厲色乍現！

    然而段玨不為所動，反而露出饒有趣味的笑容，屋外的宮人與侍衛亦是明晃晃擋住了去路，打壓著洛嘉的氣勢。

    半晌，洛嘉的肩膀似乎微微垂落，任由段玨攥著她的手腕，輕聲念道：

    “陛下?！?/br>
    “福順安康，我認得這幾個字?！?/br>
    段玨眼中的笑意卻未加深，只輕輕反問：“這么肯定？”

    洛嘉看著他。

    段玨笑著點點頭，外頭的侍衛們也仿佛松了口氣，看著段玨將身后的紅紙拿出來后便重新站了回去。

    然而那的確不是紅封，僅僅只是一張紅色印紙。

    “郡主還是記錯了，根本沒有什么紅封?！倍潍k松開了洛嘉的手，將紅紙輕輕放在桌上。

    他望著洛嘉緊盯著紅紙的眼睛，輕聲道，“這只是我隨手練習的大鄴祝詞，大婚當日可以附在喜帕上?！?/br>
    洛嘉沒有說話，只死死盯著那紙張，眼底寸寸染上血絲。

    段玨眼中的笑意一點一點褪去，唇角卻依舊給與洛嘉最溫柔的弧度：“郡主，我心悅你?！?/br>
    很多年前，從他作為質子初到大鄴那年，從她給了他一個中原名字那時起，他就心悅她。

    “你做我的皇后，大理國我愿與你一同治守，你要什么我都會替你去爭取?！?/br>
    “往后數十載只有你我，我愿與郡主，舉案齊眉?！?/br>
    他的聲音低醇動聽，比大理常年盛放的鮮花簇簇更攝人心魂。

    他想吸引一條斑斕漂亮的蛇來擷取。

    可他心悅的那條毒蛇放開了到嘴的餌食。

    洛嘉眼底的紅漫上了眼梢，卻也勾起了她的微笑，引燃了她沉悶多日的焰火：

    “可陛下此刻就已經在騙我了，”

    她揭過桌上那張紙，“這是我的字跡，我親筆寫下來，放在我臥房窗前一整年才送出，哪怕它不是印在原處，這字跡，我不可能認錯?！?/br>
    段玨嘴角的弧度終于緩緩壓平。

    洛嘉的手指卻有些微發顫：“為什么你會見過這個字？”

    這是她給賀云錚最后的禮物，為什么，會出現在段玨手中？她片刻前剛聽劉召提及，賀云錚實則分外重視它們……

    本不甚在意，此刻卻異常清晰。

    時間無比緩慢地流淌過去，兩人對峙卻仿佛只過去了一眨眼。

    外頭的宮人突然急了起來，對著段玨恰好能看到的方向，不住地佐著口型：

    回答郡主，賀將軍死了呀！

    近在咫尺的劉召大驚，甚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險些栽倒下去，外頭頓時引起一番小波瀾！

    段玨看見卻又像沒看見，垂下眼眸專注地看向洛嘉：

    “很多事情如果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會改變它該有的結局，郡主是個聰明人，你該有怎樣的結局完全可以掌控在自己手里?！?/br>
    洛嘉眼瞳猛顫，最為熟練的笑容竟都沒維持住，瞬息僵立在了原地。

    段玨溫和憐憫：“如果郡主非要個交代，我可以再給你兩個原因，你自己選擇相信哪個——”

    “一，那個人自己將您送的禮物全都丟了，”

    “二，他……”

    話音未落，洛嘉前所未有地行動快于思緒，迫切轉身，提裙便往外走。

    侍衛與宮人們當即要攔住她，然而段玨卻放聲下令：“給郡主讓行！”

    洛嘉腳步一頓，戰栗感從脊背一路躥入腦髓。

    眼前的所有人為她讓開一條寬闊的路，他們的恭敬順從，來源于身后那個男人的一句話，他將一切擺在了她的面前，讓她認清她即將面臨的選擇。

    她若是此刻踏了出去，她費盡心機給自己選的最后一條退路便是沒了。

    不知廉恥如她，也不能當著段玨的面與他人藕斷絲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