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那侍衛顧不上身旁走過的少年人是否眼熟,臉色鐵青著一路小跑,跑到客棧院后的小門外。 虞煥之同樣換了身青灰色布衣等在原地,見人來了,壓低了聲音問:“如何?” 年輕侍衛聲音低啞,卻難掩心驚:“不是人販子,是匪寇!” 虞煥之猛然瞪大眼。 侍衛便將這一夜探查的結果如數匯報。 他們是郡主精挑細選出來的武將,要順著失蹤者平常路過的地方,追蹤幾個形跡可疑的人,簡直易如反掌。 特別是劉管事隨口知會過,這許是一樁持續了多年的人口販賣,故而他們更確定此處有目標。 果不其然,盯上目標后,再暗中打探其往日行徑,眾多侍衛兵分多路,連夜分派去各個地點,終于讓他們窺見了這等駭人聽聞之事! “豈有此理?”虞煥之赫然瞪大眼。 哪怕他們不是在刑部或是大理寺當差,但如此有悖倫常之事,也足以引起不忿。 “我立即上報郡主?!庇轃ㄖ致暣謿?。 侍衛立刻拉住他,臉色又無端泛起了蒼白:“……統領,我們的人還探聽到了旁的?!?/br> 虞煥之皺起眉。 遠在千里之外的鄭家,鄭閣老坐在桌后面色難辨地詢問鄭雪澄: “郡主的去向,是你在混淆視聽?” 鄭雪澄垂下眼眸。 來之前便猜到,鄭家的嫡系在各處探聽消息,既然關系到他與郡主,自然會一并匯報給鄭閣老。 本就瞞不了多久。 他站在桌前沉默片刻,點點頭:“是?!?/br> 鄭閣老眉頭擰緊,讓鄭雪澄依稀記起了半年多前,也是在此處,父親隨后就發落家法處置,為他自不量力唐突郡主。 可實則眾人都知曉,他挨打的原因,是鄭家不輕易下注,要做出不與宗室結親的姿態,罔提洛嘉一個聲名狼藉的郡主,更好被借題發揮。 如今趁著鄭閣老還未開口,鄭雪澄提前打破了這樁:“父親不必誤會,兒子所作所為,并無私情?!?/br> 他將早早準備好的折子拿出遞上,鄭閣老打開看過,臉色微變。 “官民勾結?” “落草為寇???” 鄭雪澄微微垂首:“近年來賦稅年年增高,又不斷征兵,損耗青壯,往北一去數千里,皆受波及,民不聊生。為不至于鬧出太大動靜,當地官府便對百姓落草為寇之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人口失蹤為由,還可請求上面降低丁賦?!?/br> 鄭閣老快速翻動折子:“但戰事不息,征兵不止……” “當過匪寇的人再當兵入伍,也比尋常農人更能活下來?!?/br> 自然也更容易在兵馬隊伍中出頭,官府此舉,難說沒有更深的謀劃與交易在其中。 鄭閣老略微回憶了下北邊那幾座州府的人員任職,面色微沉:“還都是晉王的人?!?/br> 如此一套規程給晉王輸送兵力,北邊豈不從里到外都被晉王握在手中? 待戰事結束,晉王回朝,這群人亦有把柄在晉王手中,必然對他馬首是瞻,屆時京中還有多少人能繼續與之為敵呢? 而且晉王若是靠著這種手段崛起,嚴酷殘暴不說,對于先前沒有支持他的世家大族來說,并不算好事。 這與世家大族所求的平緩長存,完全相悖。 鄭閣老抬眼:“所以你才放任……甚至掩護洛嘉一路向北?” 鄭雪澄頓了頓,輕輕搖頭:“兒子做的,并不僅僅是放任掩護?!?/br> 他垂下眼眸:“打從一開始,便是兒子將消息放給的郡主?!?/br> 既知道她讓劉召幫那小馬奴尋找母親,又知道對方是從北方來的,他索性,順水推舟。 比起松泉山莊的舊案,這樁涉及兵權的隱秘,顯然更嚴峻! “只要此事起頭,不必拉攏安排,御史臺自會聯合上奏圣人?!?/br> 便也不必與晉王直直對上,就足以斬斷這支手足,讓天平回歸一些平衡。 鄭閣老很快想通其中關竅,略微沉吟:“可你如何斷定,永嘉郡主一定會挑開這樁隱秘呢?” 她性子乖戾卻極能忍耐,更不必說晉王是她名義上的兄長,這些年她再荒唐,都得靠秦恒作靠山,既敬又畏,從不曾忤逆過。 她若能窺出端倪,也一定能很快明白,此事涉及秦恒,從而聰明避讓。 鄭雪澄佇立在屋中,一身月牙白的長袍勾勒得他身影頎長,俊秀挺立。 他面色不變,將洛嘉在端午船舫上跳江之事重新敘述一遭,不加掩藏地承認,他起初曾想用那小馬奴作替死鬼,卻被洛嘉搶先否決,跳江明志了。 “所以兒子覺得,為了那小馬奴,她一定會出頭。而且就算事情不鬧大,只要有一丁點兒端倪,都好讓其他人繼續起頭,終歸于我們百利無害,不妨一試?!?/br> 他好像一點兒都不在意自己似乎已成為過去,如同講述旁人之事一般,慢聲細語。 鄭閣老聆聽許久,望著這個看起來越發沉穩理智的兒子,終是沉默地點點頭,揮手讓他下去了。 走出家主的屋子,繞過連廊花園,午后的陽光熾烈灼目,鄭雪澄走到檐外,才恍惚感覺身上的寒意被盡數消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