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鄭雪澄查出了松泉山莊除卻接待宗室貴人外,私下或還會接待些身份非凡的巨賈行商,人員一雜,當年之事便尤顯可疑。 但京官無調令不得出京,鄭雪澄無法親自督查,只能由她這里出馬。 此處是她一切苦難的開頭,哪怕沒有鄭雪澄提議,她要推翻一切過往,早晚也得對準松泉山莊。 劉召知她堅決,無奈之下嘆了口氣:“可這幾年您都不曾出京,太后那邊更是對您嚴加管教,若知道你想去松泉山莊,恐怕不會松口,甚至虞煥之那邊的人馬但凡出動都會被盯上?!?/br> 誰都不想看見郡主生事,所以這些年連一份明白都不肯賞她。 洛嘉自然也想到了這點,她目光移向地圖,若有所思:“趁著此次生病,倒是與嫂嫂關系融洽了許多,要她松口比親自去求太后容易?!?/br> 想到那老虔婆評判估價她的視線,她便覺得十分惡心。 可開口要提的去處確實是個問題,如果不給個安全明確的目的地,趙琦也無法替她在太后面前說情。 正當此時,外頭突然有人來找劉召。 洛嘉頷首,讓他先去處理事宜,左右這處死結還要想想。 而劉召推門出來,先是瞧了眼面色沉靜守在門口的賀云錚,隨即一個風塵仆仆的匆忙走上前,忙跪拜行禮,說明來意—— “劉管事,先前您托小人去查廣田村的這幾年來人員的流動,小人問了不少周遭親戚,問出些問題了!” 原本還在原地悶悶不樂的賀云錚立刻一震,腦海中那些黏膩撕拽的思緒瞬間被凝結,轉而看向這頭! 廣田村,正是賀云錚的來處! 劉召也十分詫異,想著倒是巧了,不必再把人召來,便叫兩人一齊去到離書房還有一段距離的庭院中,以免打攪了郡主。 “你說?!?/br> 于是那仆役便把打探來的軼聞一五一十告知二人——原來不僅僅是賀云錚的母親失蹤,這幾年外來或是途徑的人丟了不少,不過幾日打探就有十數人之多。 賀云錚的眼底漸漸爬起血絲:“不僅僅是我阿娘一人……” “沒錯,也有人報了官,但是后面也都沒動靜?!蹦瞧鸵壅f來,眼中也不由多了幾分同情。 “倒像是人販子所為?!眲⒄傥⑽櫨o眉頭。 仆役點點頭,小心翼翼看了眼氣息越發粗沉的賀云錚:“小人也是這么猜測的?!?/br> 賀云錚一口白牙幾乎要咬碎! 如今因與遼國關系緊張,北方民生荒亂,落到人販子手中的娘子會落到什么下場幾乎都不用想。 而且已經過去了三年,三年下來,是生是死,是好是歹,更是不敢想! 眼看著神色越發緊繃,劉召倒怕這犟種要鬧出什么事來。 可出乎他的意料,如今的賀云錚再不是幾個月前那個一點就炸的毛頭小子。 他哪怕憤怒得渾身發顫,壓低的眉眼目眥欲裂,像被激怒的惡狼隨時要發瘋行兇,可最終沒有任何不妥的言行舉止。 過了很久,賀云錚才踉蹌兩步,緩緩發出嘶啞的聲音:“多謝劉管事替我打探,我……先回去靜一靜,如有要差遣再來叫我?!?/br> 如果不是他沒等回應掉頭就走,劉召甚至以為他還能維持鎮定。 到底是關乎生母…… 賀云錚每一步都沉得宛如要在地上鑿出深坑,等回到曦照閣,他顧不上外頭驚異的小丫鬟們前來關切,把自己關進了耳房。 滿是冷汗的身子發顫地沉進被褥,他才從喉嚨里發出一聲近似嗚咽的悲鳴。 他不再像以往那樣沖動發怒,因為讀了書,見過各色的人和這世道,他終于明白憤怒是最沒有用、最低劣的發泄。 這種被無能的絕望割破的傷口,他只該一個人藏起來舔舐。 三年前他是蒙昧頑童,找不到母親報官也無門,三年后縱使長大了,母親卻可能已經落到了人販手中過去三年,別說尋找到下落,哪怕是把人販找出來都難于登天。 但哪怕如此,他還是會去找的! 一條條線索去問、去求、去跪、甚至去鬧去打! 或許母親就在等著自己去解救,而他已經浪費了太久,現在只需要讓他再冷靜片刻,不再這樣悲痛地顫抖了,他就會去向郡主請辭,請她允許自己回去! 他只要一會兒就好,賀云錚埋在被褥里,呼吸顫抖地說服自己: 一定能找到的,一定會安然無恙的…… 耳房的門這個時候被從外輕輕推開,炎夏的暑氣沒入、吞噬了耳房中的寒意。 金線刺繡的鞋履一步一步走到塌邊,洛嘉垂眸凝視賀云錚的脊背,少見地彎曲著、小幅度的顫抖著。 她當然不覺得男子必須心如鋼鐵無懈可擊,因為她喜愛的就是活生生的人,是充滿生機與愛恨的少年。 是人就會有破綻,是人就會有恐懼會流淚。 而此刻她定定看著這半大的少年,也仿佛看到了當年蜷縮在雷雨中的自己。 所以洛嘉覺得自己是來寬慰他,是來大發善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