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節
孟陽倒是點了點頭,說:“正是高傒?!?/br> 公孫無知一聽,遺憾的使勁搖頭,說:“不可行不可行,更不可行!” 他一連說了三次不可行,祁律便更是感興趣了,笑著追問,說:“此是何人?” 說起這個高傒,公孫無知算是找到了話題,立刻侃侃而談,說:“君上您可不知,這個高傒,乃是咱們臨淄城中的一怪!再沒有比他更怪的人了!” 高傒在臨淄城很出名兒,一共有四點。 公孫無知掰著手指頭說:“這第一點,高傒乃是老齊人,齊國公族,家世顯赫,赫赫有名!” 高傒是姜太公后裔,說白了,高傒和祁律師出同門,可以說是親戚,因此是公族之后,就是齊國的貴族之后。 高傒身份顯赫,因此在齊國高人一等,自然十足出名。 “這第二點……”公孫無知說:“就是高氏和國氏的血海深仇了?!?/br> 之前也提到了,大司徒的得意門生國仲,也是公族之后,巧了,國仲也是姜太公的后裔,同樣是齊國貴族。更巧的是,高傒名喚傒,字仲,所以高傒也可以喚成高仲,一個高仲,一個國仲,兩個都是仲,又都是公族,難免被人放在一起比拼。 公孫無知咂舌說:“誰不知國仲才思敏捷,乃我齊國不世出的新起之秀,這個高傒嘛——則是仗著自己家里有些財幣,到處夸贊自己的才華能媲美姜太公,眼高手低,甚么也做不好,只剩下吹噓的虛名?!?/br> 這一時間一長,高氏和國氏也結了梁子,說血汗深仇其實太夸張了,但高氏和國氏是互相不對付的,互相也看不起。 公孫無知豎起三根手指,說:“這第三嘛,就是高傒的秉性了,古怪的厲害,堪稱齊國第一怪人?!?/br> 之前就說過,高傒沒有甚么真本事兒,卻一直在和齊國第一才子國仲叫板,國仲乃大司徒的得意門生,在齊國的朝堂中可謂是建樹頗高,力挺國仲成為下一任大司徒的人大有人在。而這個高傒呢,從未表現出才華的一面,但到處吹噓。 “而且還自視清高的很,”公孫無知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陽xue,說:“這兒可能有點問題,人緣兒極差,說話不招人待見,家門口經常被人丟污穢?!?/br> 高傒是傳說中的話題終結者,走到哪里都會冷場,雖然出身公族,但是沒甚么人緣兒,其他公族都怕和高傒來往,怕被牽連的丟污穢,而卿族大夫也不愿意和高傒來往,覺得高傒沒有真才實學,全都仰仗祖宗留下來的公族身份庇佑。 公孫無知擺手說:“總之是一句,人嫌狗不待見!” 祁律越聽越覺得有趣兒,雖這個高傒聽起來人緣兒差、沒才華,甚至人品也差,但聽公孫無知這么一說,倒是讓祁律想起了一個齊桓公時期的偉人。 白兔先生——高傒! 在未來的齊桓公時期,齊國有一個偉人,自稱白兔先生,可謂是齊桓公即位的大恩人,此人便是高傒。 許多人都聽說過齊桓公和他的哥哥公子糾“賽跑”爭位的故事。相傳太子諸兒即位之后,公子糾和公子小白十分害怕,便逃離了齊國,公子糾逃到了魯國,而公子小白沒人待見,輾轉之下逃到了莒國。 后來諸兒被殺,公孫無知上位,上位之后沒多久也被刺殺,一時間齊國沒有君主,直系繼承人公子糾和公子小白聽到了風聲,立刻開始趕回臨淄城,那便是著名的“龜兔賽跑”。 相傳公子糾在魯公二百車乘的護送下,浩浩蕩蕩的返回臨淄,因為忌憚公子小白先回到臨淄,還派出了身邊的管仲去刺殺公子小白,管仲一箭射中公子小白的帶扣,公子小白急中生智,咬破了自己的舌頭,跌下軺車流血不止,管仲以為殺死了公子小白,便回去復命。 公子糾聽聞公子小白已死,非常歡心,放慢了腳步,志得意滿的回到了臨淄城。他哪里知道,公子小白只是詐死,等管仲離開之后,立刻星夜兼程的趕路,趕往臨淄城。 因此公子糾趕到臨淄城之時,大門緊閉,守城告訴公子糾,我們已經有國君了,所以你不能進城,而這個國君就是先跑到臨淄城的公子小白,史稱齊桓公! 許多人都聽說過這個著名的龜兔賽跑,只是祁律當年有些奇怪,國君之爭,難道真的是誰先跑到誰就能做國君么?當然不是,大多數人看到的,只是片面的假象而已,這其中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物,在龜兔賽跑之中都沒有出現真容。 那就是高傒! 齊桓公在年幼之時,已經和高傒打好干系,在公子糾和公子小白離開臨淄的這些日子,高傒已經一躍從默默無聞的公族之后,變成了齊國的上卿大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因此在公子小白首先跑到臨淄城之時,高傒開門迎接了公子小白,讓他成為齊國的國君,還派出了齊國的大司行公孫隰朋去狙擊公子糾,不讓公子糾進城。 祁律瞇了瞇眼睛,他日的上卿大夫白兔先生,倘或自己想的沒錯,可不就是現在人嫌狗不待見的高傒么? 祁律摸著下巴,說:“是了,公孫方才不是說,高傒還有第四個出名之處么?” 公孫無知一拍手,說:“險些忘了!這高傒第四個出名之處嘛——” 公孫無知拉長了聲音,嘿嘿一笑,攏著手低聲說:“那就是……長得特別好看?!?/br> 祁律挑了挑眉,說:“原來還是個美人兒?” 天子:“……” 第188章 成敗在此一舉 公孫無知侃侃而談,說:“這個高傒啊,除了臉面,那真是一無是處,叫人看了生厭!” 祁律笑了笑,說:“看來公孫和高傒有仇?” “沒仇??!”公孫無知一口否定,說:“怎么會有仇兒呢?雖我們都是公族,但公族也不一樣兒的,我乃是堂堂公孫,他不過一個高子,怎么跟我比?我們不可同日而語,怎么可能結仇?” 公孫無知簡直是否認三連,坐實了和高傒有仇這個事實。 其實公孫無知沒有說錯,公孫無知是直系的公族,他乃是齊公祿甫的侄子,齊公祿甫在世的時候,十足寵愛公孫無知,比對他兒子還要好,公孫無知的一切吃穿用度,全都越過了太子,可以說是榮寵無限,公族之中的頂尖兒。 而高傒呢?高傒雖然也是公族,但他乃是姜太公的八世孫,一下子開出八世去,所說說到底沒有公孫無知金貴。而公孫無知口中的“高子”是高傒的爵位稱號。很多人都知道,春秋時期周天子最大,但因著那時候周天子還沒有統一,所以周天子雖然是天子,但是周天子稱王不稱皇,而周天子分封的諸侯,就是諸侯。諸侯也分級別,最高等的諸侯猶如魯公息,乃是一等公爵,之后便是齊國這樣的侯爵,再下一等便是鄭國這樣的伯爵。 伯爵之后的子爵,并非甚么“正統”的爵位,原因無他,諸侯可以分封子爵。高子的子,就是子爵的子,高子的位置是世襲的,傳到高傒這一代,高傒繼承了子爵的爵位。 在公孫無知眼中,高子的地位并不甚好。 公族之間也有差距,公孫無知和高傒隔著“代溝”呢,卻能結仇,這讓祁律很是感興趣。 孟陽平靜的揭穿了公孫無知的老底兒,說:“公孫曾經出言不遜,調戲過高子,被高子奚落羞辱過一番,因此……” “你、你住口!”公孫無知氣氛的梗著脖子說:“甚么時候的事兒,我怎么不知道?” 祁律一聽,恍然大悟,誰不知公孫無知“風流倜儻”,最喜美人兒,到處沾花惹草,但說實在的,公孫無知本就是個“美人兒”,也正因著他生的玉樹臨風,所以才得到了齊侯祿甫的格外偏愛。 公孫無知曾經調戲過高傒,結果被高傒一通奚落,高傒本就不好相與,把公孫無知痛罵一頓,于是這梁子便結下來了,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公孫無知天生心大,若不是祁律提起高傒,他恐怕都不記得高傒這個人了。 公孫無知擺手說:“不是我說,高傒這個人,就是活脫脫一介怪胎,除了臉面一無是處,找他是無用的!” 祁律則是篤定的說:“那可不一定?!?/br> 如今的高傒還是一塊璞玉,沒有發光發熱,沒有綻放光芒,丟在人堆兒里都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然而祁律是個知道歷史的人,齊國的歷史還要由高傒來推動。如今高傒沒甚么地位,正好身價也不高,祁律如果找到高傒來幫忙,絕對又經濟又實惠。 天子聽祁律和公孫無知一直在談論高傒,而且總是圍著高傒的“美貌”展開話題,心里難免酸溜溜兒的,心想高傒美貌?高傒能有寡人美貌? 天子這么想著,突然揉了揉額角,不對不對,如今緊要關頭,寡人不能比美。 祁律說:“我們可以和這個高傒談談,高傒掌管著臨淄城的北城門,雖然距離會盟大營繞了點距離,但是只要能進入臨淄城,便無妨?!?/br> 公孫無知還是覺得不靠譜兒,但轉念一想,南城門的確距離他們比較緊,不用走彎路,但是那城門乃是大司徒的得意門生高仲掌管,如果從南城門進入,簡直是自投羅網,絕對不可取。 這么兩相對比之下,突然又覺得高傒也稍微靠譜起來,可以一試。 公孫無知苦惱的說:“但是……不是我潑冷水,就算咱們要找高傒幫忙,高傒也不一定會幫忙,高傒為人古怪得很,真真兒一個怪胎,咱們與高傒都十足生疏,怎么才好讓他來幫忙呢?” 公孫無知剛剛說到這里,便聽到一個奶聲奶氣,卻十足正義的聲音,說:“不許你這樣誣蔑高傒鍋鍋!” 公孫無知回頭一看,有人鉆進了帳子里,的確,是鉆進來,小豆包一樣的身材,“跐溜”一聲從帳子角擠進來,還扭了扭小屁股。 定眼一看…… 公子小白! 是將來即將稱霸春秋的第一首霸齊桓公,不過此時此刻還是個沒有張開的小豆包。 公子小白擠進來,兩只小rou手叉著腰,豁了一顆牙子,說話漏風,正義凌然的呵斥公孫無知。 公子糾趕緊追進來,拉住公子小白,說:“小白,不要亂跑?!?/br> 公子小白不服氣的指著公孫無知,說:“二鍋鍋,無知在背地里說高傒鍋鍋的壞話!” 公孫無知剛要辯駁,祁律已經笑瞇瞇的走過去,蹲在公子小白面前,笑的像個怪叔叔,說:“小白,這么說來,你認識高傒了?” 祁律其實早就想到了,畢竟日后公子小白即位成為齊桓公,最大的功臣就是高傒,沒有高傒在臨淄城主持朝政,公子小白就算到了臨淄城門口,也會被打出去的,根本無法進城。 史書上說,公子小白早年的時候就和高傒打好了關系,果然史書誠不欺我,公子小白小小年紀,已經認識高傒了,聽這口氣,關系還不錯。 公子小白叉腰說:“高傒鍋鍋才不是怪胎!” 祁律眼眸一轉,似乎早有打算,說:“叔叔需要高傒哥哥幫忙,小白能不能書信一封,請高傒哥哥出城一敘?” 公孫無知震驚的盯著公子小白,就算公子小白和怪胎高傒有交情,可是公子小白說到底是個小豆包,高傒怎么可能因為小豆包的邀約,便出城來呢? 哪知道公子小白拍著小胸脯,很是自豪的說:“無有問題!君叔盡管放心便可!只要是小白邀約,高傒鍋鍋一定會來噠!” 公孫無知眼皮跳了跳,公子小白又說:“小白這就書信一封,寫在錦帛之上,高傒鍋鍋看到,絕對會出城噠?!?/br> 公孫無知揉著鈍疼的額角,一個怪胎,一個小豆包,越來越不靠譜兒了,他們這是在討論殺進臨淄城的問題么?這分明是在陪小娃娃頑過家家! 公孫無知說:“行行,退一萬步,高傒他接到了小白的錦帛,愿意出城共商大事,但是你們可別忘了,怎么把書信送到高傒手上?臨淄城咱們現在進不得,大司徒假意扣押了諸兒,一定會嚴加戒備的,但凡有人拋頭露面,只會讓大司徒起疑心?!?/br> 他說到這里,一直沒說話的天子突然瞇了瞇眼睛,突然說:“人當然不行,但是寡人可以?!?/br> 公孫無知一頭霧水,人不行?天子可行?怎么聽起來,好像天子在罵自己不是人似的?怪怪的…… 其實天子說的是一句很直白的話,他這么一說,祁律立刻便明白了。一般人不行,但是……小土狗可行! 如今小土狗被公子諸兒帶走,已經入了臨淄城,而且小土狗是狗子的模樣,根本沒有人會戒備小土狗,如果讓小土狗穿梭于臨淄城送信,再合適不過了。 祁律微微蹙眉,低聲對天子說:“可是……” 天子知他是擔心自己,立刻說:“無妨,沒有甚么可是?!?/br> 姬林執意留在臨淄城,也是為了這樣的時刻,能和祁律里應外合,否則小土狗早就趁機逃跑了,也不用等到現在。 姬林凝視著祁律,說:“太傅要做的,只是抓住時機,便足夠了?!?/br> 祁律與姬林對視著,回視著姬林堅定的目光,突然閉了閉眼睛,點點頭,說:“好?!?/br> 眾人便敲定主意了,公子小白去寫移書,請高傒出城一敘,祁律順便問了問高傒的喜好,當然,是口味上的喜好。 高傒出城一敘,祁律自然要擺一個宴席,自古以來,雖然歷史變化萬千,但酒桌上談生意這個道理,從來便沒有改變過。 公子小白正好寫完了移書,歪著頭,嘟著嘴巴,揪了揪自己的小頭發,“唔——”了好一陣,苦惱的說:“高傒鍋鍋他……不喜食rou!” 公孫無知震驚的說:“這天底下還有不喜食rou之人?” 難得,天子也有點共鳴,畢竟天子也是rou食動物,無rou不歡,平日里不喜歡吃素菜,也不喜歡吃瓜果。 公子小白說:“高傒鍋鍋口味而比較清淡,而且不喜食rou,素來都喜歡清湯寡水兒的?!?/br> 祁律琢磨了一下,說:“喜歡吃素,那最便宜了?!?/br> 臨淄城,高子宅邸。 夜色已經濃郁,一身材高挑的年輕男子走入宅邸,宅地冷冷清清,雖是高子府邸,但沒有多少仆役,年輕男子推門而入,也沒人迎接,兀自走進屋舍,“吱呀——”關上舍門。 房舍里很是昏暗,男子點上燈火,暗淡的燈火照耀著男子的面容,約莫二十來歲,長相極其清秀,透露著一股子文弱書生的氣質,彬彬有禮,白玉無瑕。 正是高子高傒。 已經是早春,但夜色彌漫著清冷,高傒身材并不健壯,反而有些單薄,他回身將門掩好,感覺室戶有風溜進來,帶著陣陣的寒意,立刻走過去,將室戶掩上。 時辰已經不早,高傒走進內室,似乎準備就寢,然而就在此時,突聽“哐!吱呀——”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