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節
如果天子變成了小土狗,肯定會自己回到營帳,但是現在小土狗卻不翼而飛了。 祁律臉色陰沉的厲害,厲聲說:“找!立刻讓虎賁軍去找!” 子時之后的營地,本該沉浸在寂靜之中,此時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洛師的虎賁軍全部出動了。 “哎,聽說了么?齊公上任三把火啊,竟然第一天就讓虎賁軍去找狗子?!?/br> “我聽說那是齊公一直很是寵愛的小狗子,不知怎么突然丟了!” “怕是被人抓走做成了狗rou罷?” 祁律坐在營帳中,臉色十足陰沉,所有人都以為祁律丟的是一只狗子,但祁律知道,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小土狗一直沒有回來,說明情況并不樂觀。 天子還在“熟睡”,一點子反應也沒有,祁律坐在榻邊,輕輕撫摸著天子的面頰,低聲說:“林兒,你在哪里?” 祁律這么說著,便聽到有人在門外朗聲說:“齊公!” 祁律一聽,乃是虢公忌父的嗓音,立刻站起身來,嘩啦一聲掀開帳簾子,果然是虢公忌父。 同來的還有周公黑肩,黑肩臉色陰鷙,一看就是有事商量。 周公黑肩說:“齊公,不知天子可醒著?” 營地這么大動靜,天子卻沒有醒過來,當然,天子也不可能醒過來,因著此時他應該是一只小土狗才是。 祁律很是鎮定的說:“天子飲了酒,還在熟睡,不知有甚么事么?” 周公黑肩蹙著眉說:“不瞞齊公,此事也與齊公有干系?!?/br> 虢公忌父本是去找小土狗的,點了兵馬搜查營地,結果…… 虢公忌父說:“忌父沒有找到小狗子,但是卻發現,齊國公公子諸兒的營帳已經空了!公子諸兒怕是連夜逃走了!” 公子諸兒已經落敗,輸了一個底兒掉,昔日里他對自己的兄弟手足,還有祁律都斬草除根,如今公子諸兒便感覺到了危機,想要逃回臨淄城。 祁律瞇了瞇眼睛,腦海中突然一閃,說:“公子諸兒逃走了?” 虢公忌父點頭說:“許是趁著夜色,趁亂逃走的。此去臨淄城,不過一日之路,齊公,事不宜遲,若是叫公子諸兒返回臨淄,恐怕……” 祁律陰沉著臉,說:“除了公子諸兒,今日可還有人外出營地?” 虢公忌父搖頭說:“今日連仆役都未曾外出?!?/br> 祁律的臉色更加陰鷙,冷聲說:“公子諸兒……” “嗷嗷嗷?。?!” 昏暗的輜車顛簸在泥濘的土路上,輜車里傳來小土狗的叫聲,十足瘋狂。 公子諸兒沒想到小狗子如此瘋狂,嚇得直往后縮。 輜車很快停了下來,便聽到外面有人說:“太子,到了!” 臨淄城,到了! 公子諸兒也管不得小土狗,立刻跳下輜車,臨淄城外昏沉沉的,一片荒蕪,有人站在城門口接應公子諸兒。 那人聽到緇車中的狗叫聲,嚇得一驚,說:“太子……您這是做甚么?如今太子大勢已去,臨淄城里反齒兒的人多不勝數,老敝人放您入內,已經是冒著莫大的危險,您竟然還弄出這么大的動靜,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太子您回來了么?” 公子諸兒跳下輜車,立刻對那人身后的仆役說:“快,把這只瘋狗綁起來!” 幾個仆役雖然懼怕小土狗,但仗著人多,還是沖上子車,將小土狗快速綁了起來,五花大綁,把嘴巴也給綁了起來,不叫他喊叫。 公子諸兒見到小土狗無法動彈,這才狠狠一笑,說:“不必懼怕,祁律在臨淄城里沒有人脈,只要我們死守臨淄城,便不是問題……” “嗷……”小土狗被五花大綁,無法動彈,想要吼叫也叫不出來,瞪著一雙奶兇的大眼睛,死死盯著公子諸兒。 公子諸兒猙獰的說:“我現在動不了祁律那個野種,還弄不死你這個小畜生么?” 他說著抄起仆役手中的木棍,狠狠朝著小土狗的腦袋,“咚——”一聲,打了下去…… 第185章 名正言順 姬林感覺昏昏沉沉的,眩暈惡心的感覺席卷而來。腦袋十足沉重,慢慢抬起頭來,費盡力氣這才睜開眼目,四周黑漆漆的,太陽沒有升起,天色也沒有大亮,竟然還是黑夜…… 姬林一動,后腦便疼的厲害,麻木和鉆骨的疼痛交替而來,他連忙伸手扶住腦袋,這才赫然發現,自己還是小土狗的模樣。 “太子您不要著急……”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小土狗登時屏住呼吸,小腦袋貼在地上,裝作昏迷的模樣。 姬林還記得,自己子夜變成小土狗,莫名其妙的就到了公子諸兒手中,不止如此,公子諸兒竟然還逃跑了,從會盟營地逃跑,有人接應,竟然跑回了臨淄城去。 而接應公子諸兒的,就是一個面色很蒼老的男子,聽聲音,應該就是說話之人。 小土狗貼在地上一動不動,然即使不動,疼痛也會席卷而來,仿佛溺水一樣,不停的淹沒著小土狗。他能感覺到濕乎乎的液體順著自己的腦后勺流下來,不是汗水,而是血水,稍微帶著一絲絲粘稠,滴答滴答的淌在地上。 剛才小土狗可是挨了一記悶棍的,昏厥了過去,此時頭疼難耐,但只好忍著,咬緊自己的小狗牙,支棱著耳朵,聽著公子諸兒和那年邁之人談話。 年邁之人一開口,公子諸兒立刻說:“不著急?到了如今,還不要著急,大司徒,你竟是哪一派之人?!” 公子諸兒一開口,姬林便了解了對方的身份。那年邁之人是齊國的大司徒! 周天子管轄的中原國家,官職管理都差不多,但是也有“少數國家”的官職管理制度不一樣,例如晉國,因為晉國偏北,晉國的管理制度就與一些中原國家不同。當然,莒國也不一樣,因為莒國其實就是“少數民族”,莒國乃是東夷國家,而且不像是齊國和魯國接受了中原的教誨,單聽莒國的國姓就知道,他們的制度和中原人不一樣,莒國的國姓乃是復姓,復姓茲丕。 大司徒乃是標準的春秋時期官職,官居上大夫,在齊國之中,可以說除了國相之外,大司徒的地位最高。 齊國之中的上大夫分別為大司徒、大司理、大司農、大司行、大司馬、還有大諫之臣。 從名字上便能區分出來,大司理掌管齊國禮法,生殺予奪;大司農掌管齊國農業,當然賦稅也是司農的管轄范圍;大司馬最好理解,很多朝代都有大司馬的官銜,掌管齊國兵馬;大司行就是當時的外交官,掌管國家外交,還有每年進貢天子;大諫之臣其實就相當于提建議和彈劾的官員。 而大司徒,聽起來似乎不好理解。齊國的官職都被其他幾個部門全部囊括了,大司徒聽起來并不如大司理那般威嚴,大司馬那般英偉,也不如大司農這般實用。其實不然,大司徒的徒字,是人民的意思,大司徒掌管人民,也就是天下民生,但凡是和人民沾邊的事情,大司徒都會出手,那范圍就廣博了,不管是司理司農司行司馬,還是大諫之臣,都會和大司徒有牽連,而且大司徒還會管轄土地,乃是齊國國君的左膀右臂。 如今的大司徒還是老一輩兒留下來的,乃是齊侯祿甫當年身邊的大司徒,可謂是勞苦功高,也是名門之后。 小土狗瞇了眼睛,看來這個大司徒,是站在諸兒這邊的。也是因著大司徒,如今的諸兒落敗,竟還能回到臨淄城中,可見大司徒在臨淄城中手眼通天,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兒。 “太子!太子,稍安勿躁!” 大司徒捋著胡子說:“太子,正因您如此急躁,才輸給祁律這一局??!” 小土狗聽大司徒對諸兒的稱謂,仍然是太子,這說明大司徒的確是諸兒的擁護者,不然誰都知道,會盟達成一致,祁律才是齊國的新國君。 大司徒說:“太子您想一想,自始至終,都是因著您的急躁,才錯失了良機!您乃是齊國正統,不管如何,那都是先公的長子,親封太子,名正言順,若是一早便聽老敝人的言詞,死守臨淄城,不去理會祁律,不搞甚么會盟,也不會落得現在這樣難堪的境地?!?/br> 公子諸兒被大司徒數落的臉色難堪,的確如此,如果不是他急功近利,想要斬草除根,只需死守臨淄城,公子諸兒還是名正言順的齊國太子,齊國儲君,即位是早晚的。 想想看,齊國雖然還有兩個公子,但不管公子糾多么少年老成,他始終年紀太小了,更別提日后的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了,如今的公子小白還是個小可愛,怎么可能和年長的諸兒爭位? 唯一和諸兒勢均力敵的,怕只有公孫無知了??晒珜O無知此人,雖得到了齊侯祿甫的喜愛,但說白了,其實他名不正言不順,不是太子,不是儲君,倘或真的硬鋼起來,公孫無知的處境還不如諸兒強。 這么一手好牌,竟然被諸兒打得稀巴爛,怪不得大司徒要感慨呢。 諸兒不服氣,說:“難道都是我的不是?大司徒便沒有想過,若是我不下手,就算即位成為齊國的國君,天子會冊封我么???” 諸兒說的也有道理,他并非沒有大腦,真的想把自己的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諸兒想要成為國君,沒道理自己毀了自己,其實諸兒這么做,也是有顧慮的。 那個顧慮就是——冊封。 春秋這個年代,不像之后的戰國。在春秋時期,周天子的權威的確削弱了不少,但是周天子的威嚴尚在,諸侯國都是周天子的臣子,每年進貢,每年朝拜,各個國家最新的領袖,也需要讓周天子來冊封,只有得到周天子認可的國君,才是名正言順的國君。 說句很簡單的話,如果這個國君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上位,但是沒有得到周天子的認可,那么他的境地也會岌岌可危。 日后赫赫有名的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就十足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他的旗號是尊王攘夷,將天子哄得團團轉,這才得到了天子“親封”的霸主旗號,不知多少次代替天子的身份組織諸侯會盟。 不只是齊桓公,在春秋時期,晉國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如今的晉國分為兩派,之前祁律也見識過了,一派是晉國首都翼城為首的黨派,另外一派則是以曲沃為首的黨派,翼城雖然是正統,但是敵不過曲沃的進攻,兩派打得你死我活。 在未來的幾年之間,翼城更是一敗涂地,最后曲沃公占領翼城,成為了晉國的主人。 然而曲沃公就算打入了晉國的首都,但在晉國的人民眼里,他還是曲沃“那個村子”的“村長”,根本不入流,翼城的百姓和卿大夫都看不起曲沃公,曲沃公還是不能名正言順。 于是這個時候,曲沃公的兒子公子稱便登場了,公子稱給曲沃公想了個辦法,讓他用畢生的財富,去賄賂周天子。 曲沃公把自己搜刮、打仗來的所有財富,全都聚集起來,讓人送到天子的洛師去,用這些財富討好天子,請求天子為自己正式冊封。 按理來說,曲沃公乃是篡位而上,并不是名正言順,卿大夫們看不起,百姓都嗤之以鼻,然而曲沃公選擇了討好天子,不得不說這條路是正確的。 天子正式冊封曲沃公為晉公,曲沃公一瞬間成為了晉國正統,正式掌握晉國,終于統一了分裂的晉國。 因此在這個時期,天子的冊封至關重要。諸兒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子,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在臨淄城內即位,不得到天子的冊封也不能高枕無憂,所以才想要聚集這么多諸侯會盟,給天子施壓。 但萬沒想到,諸兒最后把自己給算計了進去,差點子死在會盟營地。 幸而會盟營地距離臨淄城不遠,如此一來,大司徒的手還伸的過去,救了諸兒一命,這才把諸兒接了回來。 公子諸兒臉色十足陰沉,說:“你只會叫我不要著急!你倒是說說看!如今會盟一致同意祁律成為齊國國君,再過不久,祁律便要入臨淄城了!到那時候,我可真便完了!大司徒,你乃是我太子一派,沒有了我的支持,你以為自己還站得住腳嗎?!” 大司徒臉色也相當難堪,一方面是因著諸兒的威脅,另外一方面,諸兒說的是事實。 大司徒沉聲說:“太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其實……老敝人倒是有一計……” 會盟營地燈火通明一個晚上,人聲嘈雜,洛師的軍隊全都出動了,四處去尋找,仔細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洛師虎賁軍去尋找的,乃是新任齊公寵愛的小狗子! 但也有人認為,甚么小狗子,齊公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震一震軍威,加之公子諸兒逃跑了,這洛師虎賁軍四處搜捕的,恐怕是公子諸兒才是。 祁律在營帳中來回來去的踱步,一刻也閑不住,眼看著天色馬上就要大亮,他反復看了好幾次,小土狗還是沒有回來,姬林靜靜的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嘩啦——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天子營帳厚重的帳簾子,映照了進來,與此同時,伴隨著輕微的響動,是從榻上傳來的,原本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天子,突然睜開了眼目。 祁律登時回身,大步走到榻邊,驚喜的說:“林兒!” 第186章 告密 迎著清晨第一縷陽光,榻上的天子慢慢睜開了眼目。 “林兒!” 祁律立刻大步跨過去,驚喜的說:“林兒,你醒了?” 姬林慢慢睜開眼睛,稍微動了一下,忍不住“嘶……”了一聲,被公子諸兒用棍棒砸的疼痛似乎還殘留著,讓姬林的后腦一陣陣鈍疼。 祁律見他不舒服,立刻伸手去扶,說:“你怎么了?” 姬林定眼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恢復了天子的模樣,翻身坐起來,說:“太傅?” 祁律連忙說:“是律,天子,你到底怎么了?昨日一夜,小土狗都不知道跑去了何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