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節
祁律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穿透了營帳,差點子讓遍軍營的人都聽到。 祁律一向比較“文靜”,不管是裝的,還是太傅這個人設需要,一直沒有這般大笑過,哪知道今日笑起來竟然如此爽朗。 天子說:“看罷?!?/br> 祁律連忙收住笑意,說:“天子,你誤會了,律沒有嫌棄天子,當真是因著如今變天兒,所以律才想給天子做豬蹄鍋吃,天子不也喜歡食豬蹄么?” 天子狐疑的說:“當真?” 祁律立刻說:“當真,騙你是小狗兒?!?/br> 天子:“……”小狗招誰惹誰了? 祁律又說:“再者說了,天子這盛世美顏,完全不需要駐顏?!?/br> 天子的唇角這才露出一個笑容,說:“既然太傅如此誠懇,那寡人姑且相信太傅好了,不過……” 天子話鋒一轉,說:“太傅還未有回答,到底是寡人俊美,還是公孫子都俊美?!?/br> 祁律干笑一聲,說:“天子,您做甚么總是和公孫子都比美呢?” 天子幽幽的說:“因著在太傅眼中,公孫子都比寡人俊美?!?/br> “冤枉??!”祁律油嘴滑舌的技能開啟,說:“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律眼中,天子便是最俊美的?!?/br> 哪知道天子奇怪的說:“西施?那又是誰?” 祁律:“……”險些忘了,西施還沒出生呢。 兩個人打打鬧鬧,就在這當口兒,虢公忌父的聲音在營帳外面響起,說:“天子,中軍已經整裝,就等天子令下,可以啟程了?!?/br> 天子一聽,立刻收斂了頑笑的表情,瞬間從一個小奶狗,變成了大狼狗,朗聲說:“知道了?!?/br> 天子說完這句,卻沒有下文兒了,虢公忌父還在外面兒等著,就等天子說啟程,但是等了很久,天子一個聲音也沒出。 祁律奇怪的看向天子,天子一瞬間沉默了,好像一個啞巴,當然了,是個俊美的啞巴,微微蹙著眉心,和方才與祁律頑笑的模樣一點子也不一樣。 祁律忍不住說:“天子……啟程了?!?/br> 天子喃喃的說:“啟程……” 祁律一聽,登時明白了,天子到底在苦惱甚么。 天子苦惱的正是啟程,他們的目標是齊國的都城臨淄,而這一趟前往臨淄,天子除了援助齊國,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正是齊國無主,前公去世,因此天子想要扶持祁律上位,成為齊國的主人。 祁律一眼就看明白了,天子的情緒或許已經掩藏的很好,但終究逃不過祁律的眼睛,畢竟在這個天底下,祁律才是那個最了解天子的人。 祁律笑了笑,說:“天子,有心事兒?” 天子卻說:“太傅明知故問?!?/br> 他說著頓了頓,沉默了良久,嘆了口氣說:“太傅,寡人后悔了,不想讓你去齊國,現在毀諾,還來得及么?” 祁律又笑了笑,說:“天子,為何如此孩子氣呢?” 天子倒是大言不慚,抓住祁律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說:“寡人本就比太傅小,寡人便是要孩子氣……祁律,寡人不想讓你走?!?/br> 這或許是天子第一次叫祁律的名字,祁律聽了,心竅一陣酥麻,那聲音微微低沉,異常的好聽磁性。 祁律會握住天子的手,說:“天子,你當真能放得下么?” 天子沒有回答,祁律又說:“放得下這個天下么?如今的天子,已經不是當年即位之時的毛頭小了,天子先后收服了衛國鄭國宋國郜國凡國,如今連東面的夷人,還有北面的山戎人也被天子打敗,天子還缺甚么?當然是如今的強國齊國……齊國之于天子,并非是一個東方強國,齊國乃是東方三大強國之一,一旦齊國歸屬于天子,成為天子的擁護者,東方的另外兩大強國魯國和莒國,也會順應天子,屈服在天子的威嚴之下,這是最后一個節骨眼,天子想要放棄么?” 這個問題,他們之前就討論過,天子要江山,祁太傅要美人兒,而如今真的到了面臨決斷之時,一向果決的天子,竟然猶豫了。 正是因為在乎,因此才會猶豫。 祁律仿佛看透了天子,淡淡的說:“天子,律是天子的師傅,不是天子的拖累,律也想要保護天子,天子的江山,就由律來保駕?!?/br> 天子聽到這里,心竅一陣激蕩,仿佛煮開的沸水,不停的沸騰著。 聽到祁太傅這番話,姬林突然有所領悟,祁律是他最在意的人,然而祁律并非是他的軟肋,祁律也不想成為天子的軟肋。 姬林捂著祁律的手良久,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營帳外面,虢公忌父一直靜靜的等著,他也不催促,也不說話。 虢公忌父雖然天生少根筋似的,又是個老好人,平日里笑呵呵,但虢公忌父生而便是公族,從小見慣了爾虞我詐,早就知道世態炎涼,此去齊國,或許就是離別之時,因此虢公忌父沒有出聲,只是這般靜靜的等著,這或許就是他能做的。 姬林的眸光起初搖擺不定,但漸漸地,在聽到祁律的話之后,慢慢的堅定起來,堅毅的仿佛一塊磐石,堅定果決,沉聲說:“太傅,你又教給寡人一課,寡人……受教了?!?/br> 祁律突然笑了一聲,探身在天子的耳邊,輕聲說:“天子,有沒有人告訴天子,你這副模樣兒,當真令律心動?!?/br> 天子一愣,祁太傅這是在撩自己? 就在天子下定決心,準備啟程之時,大司馬武曼突然從遠處跑過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天子營帳外面的虢公忌父。武曼行色匆匆,額頭上都是汗水。 虢公忌父看到武曼,奇怪的說:“大司馬,為何行色匆匆?” “師傅!” 武曼乃是天子的師弟,也就是虢公忌父的徒弟,武曼見到虢公忌父,立刻著急的說:“今兒個可能走不了了?!?/br> 虢公忌父奇怪的說:“為何?” 武曼說:“齊國來人了,派了使者過來,已經快到大營門口了!” 虢公忌父一聽,皺了皺眉,剛要朗聲說話,嘩啦一聲,營帳簾子被打了起來,天子與祁太傅從里面兒走出來。 天子一身黑袍,襯托著王者之氣,他挺拔而立,面容堅毅,這樣的表情,是虢公忌父以前根本不曾見過的堅毅,天子……終是長大了。 天子淡淡的說:“寡人聽見了?!?/br> 齊國使者突然到訪,中軍今日便不能啟程了。 天子瞇了瞇眼睛,說:“不知道齊國使者這時候過來,要做甚么?!?/br> 祁律微微一笑,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br> 天子回頭看了一眼祁律,唇角一挑,說:“是了,太傅說的正是……大司馬?!?/br> 武曼立刻拱手說:“卑將在!” 天子便說:“去傳話,就說……寡人在中軍幕府,特意迎接齊國使者?!?/br> “敬諾!” 天子和祁律很快就入了幕府坐鎮,沒一會子,齊國使者便到了。 祁律不認識齊國的來人,這使者看起來并不年輕,一身介胄,看得出來是個武將。 說實在的,齊國這個時代的武將少之又少,沒甚么太多作為的,但是等到了齊桓公即位之時,舉火燒天,廣招人才,那人才真是大把大把的撈,光是齊桓公五杰,那就要說上三天三夜。 那使者走進來,躬身跪拜,似乎十足恭敬,朗聲說:“齊國使者連進,拜見天子,見過祁太傅?!?/br> 祁律一聽,恍然大悟,原是連進! 這連進是何許人也?據說是連姓的鼻祖,連姓從他開始發展。 而連進此人,乃是如今齊國赫赫有名的將軍,他的功績叱咤一時,算是出盡了風頭,不過相對比齊桓公時期的五杰,連進便是不足一提了。 祁律之所以知道連進此人,是因著連進這個人,對齊國的歷史推進有很大的幫助。 說起來,連進這個人雖然不是公族,但在齊國混的風生水起,如何風生水起?齊國的先公,也就是剛剛去世不久的齊侯祿甫,正經給連進的堂妹指婚,指婚的對象便是如今的太子諸兒。 因著堂妹年紀還小,所以至今沒有嫁給諸兒,但如此一來,連進和太子諸兒的關系便十足的密切。 在歷史上,后來太子諸兒順利即位,連進成了大舅哥,連進也是膨脹了,身為齊侯的諸兒因為忌憚連進,所以想了一個辦法,把連進調配出齊國的都城,也就是臨淄城。 連進起初不同意,但是諸兒能說會道,諸兒告訴連進,這是權宜之策,把連進外調,等到一年,瓜熟蒂落之時,就會把連進召回臨淄,絕對不會食言。 因著連進是諸兒的大舅哥,連進也沒想到諸兒會坑自己,所以便同意了與諸兒的約定,帶兵離開了臨淄城。 如此說來,祁律覺得,連進也不是甚么太聰明的人。 連進離開了臨淄城,可想而知,后果顯而易見,一年之約已滿,瓜熟蒂落,但是身為齊侯的諸兒遲遲不下詔召回連進,連進等的不耐煩,好幾次上書,請求諸兒把自己叫回去。 諸兒反悔了,公然毀諾,其實打一開始,諸兒就是想要把連進踢出局,如今時機已經到了,諸兒又是個狠毒之人,才不會念甚么舊情,于是這般,連進才知道自己中計了。 因著諸兒擺了連進一道,那時候的連進不可一世,鋒芒畢露,自覺受辱,十足的不甘心,又聽到從臨淄傳來的消息,自己的堂妹嫁給諸兒,根本沒有受寵,受盡了白眼。 大家都知道,諸兒和他的meimei文姜不清不楚,還因著這事兒殺掉了文姜的丈夫,也就是魯國的國君,連進的meimei又如何可能受寵呢? 連進一家三番兩次被諸兒羞辱,終于暴怒,于是身為諸兒黨派的連進,找到了公孫無知。 齊侯祿甫還活著的時候,不喜歡自己的三個兒子,偏愛公孫無知,連進覺得,公孫無知有能力上位,便找到了公孫無知,力保公孫無知,聯合了幾個大夫,開始造反。 趁著諸兒去狩獵,造反的軍隊沖進營地,直接一刀宰了諸兒。 因此祁律才說,連進這個人,是推動歷史之人,他更替了一任齊國的暴君。 不過后來好景不長,公孫無知也不是主持大局的主兒,上位后沒有作為,再加上公孫無知是公孫,簡單來說,就是公侯的孫子,又不是公侯的兒子,血脈不是很純正,因此卿大夫們多方反對。 最后公孫無知也在狩獵的途中,被大夫雍稟一劍刺殺,連進隨同護衛,也死在雍稟劍下。 祁律看到連進,便想到了這件事兒,不得不說,有了連進和雍稟,才會有后世的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 祁律瞇了瞇眼睛,連進正在拜見,一抬頭,便看到祁太傅一直盯著自己,那眼神……很是古怪。 天子也發現了,天子一側頭,便看到了祁律“直勾勾”的眼神,無錯,直勾勾,天子登時打翻了心里的五味,心里想著,這連進一把年紀了,滿臉大胡子,威嚴是威嚴,但如何能與寡人相比? 其實天子多慮了,連進自然不能和天子相比,祁律看他,也是因著想到了歷史的發展。 如今的連進,還是諸兒身邊的左膀右臂,因此這一趟,諸兒派連進來當使者,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兒。 姬林笑了笑,沒有讓連進立刻起身,側耳傾聽,隨即說:“連將軍,好大的架子,你們齊國的使者出使,自來都派這么多兵馬么?” 原著方才天子側耳傾聽,是在聽外面的兵馬聲,跫音連成一片,那可不是中軍的聲音,而是齊國軍隊的聲音。 連進一臉鎮定,臉不紅心不跳的扯謊,說:“天子有所不知,我齊國并無不恭敬之意,只是……如今兵荒馬亂,山戎人狡詐,誰知他們會不會卷土重來,因此卑將也是迫不得已,這才派兵馬跟隨,天子英明,還請不要怪罪卑將?!?/br> 天子笑了笑,但笑容有些冷,這才慢悠悠的說:“看看連將軍說的,寡人哪個字兒,是怪罪連將軍的意思?” 說罷,又說:“起罷?!?/br> 連進這才站起來,走進幕府的班位坐下來。 天子坐在最上首,幽幽的說:“連將軍,齊國派遣你來做使者,這……寡人倒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一問連將軍?!?/br> 連進拱手說:“天子但問,卑將自然知無不言!” 天子點點頭,很是親和的說:“請問連將軍,如今齊侯過世,你們齊國沒有君主,是誰下的詔板,封的使者。據寡人所致,只有一國之君,才有這個資格罷?” 連進的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鐵青鐵青,即使蓋滿了大胡子,也能看得出來,天子這個問題問的連進不是那么愉快。 祁律連忙抬起手來,做了一個咳嗽的動作,其實是掩藏自己的笑意,沒成想天子也學會了笑面虎這一套,越來越有自己的風范了。 連進尷尬的說:“這……我齊國雖然還未有正式的國君,但太子諸兒,名正言順,血統純正,乃是國君的不二人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