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
第132章 有緣無分 “祁……律?!” 膳夫上士震驚的說:“你怎么……” 他的話還沒說完,祁律負著手,幾乎是邁著方步,閑庭信步走過來,笑瞇瞇的說:“律怎么?上士可是想問,律怎么沒有死在偏膳房?” 膳夫上士的確想這么問,只不過他還沒問出口,恍然明白了什么,轉頭瞪著茀兒,手指顫抖的說:“是你?!是你這個叛賊?!” 茀兒面對膳夫上士的質問,只是眼神涼涼的回視著膳夫上士,眼中沒有一點子的恭敬與怯懦,如今膳夫上士被虎賁軍團團圍住,幾乎是插翅難飛,茀兒的確不需要有任何的怯懦。 茀兒淡淡的說:“是我,又如何?” 今天一大早,齊國的寺人孟陽便來請祁律幫忙,祁律跑了一趟圄犴,按理來說,旁人只覺得是公孫無知不靠譜,驕縱慣了,吃醉了酒調戲了寺人,而祁律卻抓住了重點。 公孫無知子時之后調戲的寺人,這個寺人卻是自己身邊兒的茀兒,大半夜的茀兒不歇息,跑到外面兒做甚么去?再仔細一想,祁律隱約記得獳羊肩說過,茀兒日前也是半夜跑出去過一趟,但當時茀兒沒有承認,給糊弄了過去。 祁律當即便留了一個心眼兒。 說來也很巧了,雖茀兒是齊國太子諸兒派來的眼線,但其實茀兒并非多忠心,他早就看透了,太子諸兒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只狗,用完了早晚會丟掉,因此茀兒來到洛師之后,其實一直都在找“下家”。 無論是主動和黑背搭話,還是去給虢公、周公送吃食,茀兒都在給自己找下家留機會。 因此在祁律找到茀兒的時候,茀兒很干脆就承認了,毫無保留的將太子諸兒的全盤計劃全都告訴了祁律。 “好??!”膳夫上士說:“你這個叛賊??!你竟出賣與我……不、不對,那你們還……” 膳夫上士轉頭看向滾滾的濃煙,火蛇還在半空作祟,如果祁律早就拆穿了自己的詭計,那為何還要制造這場火勢? 祁律笑了笑,似乎已經明白膳夫上士的迷惑,微微一笑,說:“當然是為了讓你親口承認,你主上的大名了,現在大家都聽見了,百口莫辯?!?/br> 祁律這么一說,膳夫上士突然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定眼一看,參加燕飲的卿大夫竟然都在,不只是祁律本人,卿大夫們也“受邀”參觀了一場好戲。 天子一身黑色的王袍,身后跟著卿大夫們,還有齊國使團,這其中最尷尬的便要屬齊國使團了,他們來洛師,就是為了給太子諸兒“擦屁股”的,哪知道屁股還沒擦完,就碰上這種晦氣的事兒,太子諸兒在作死的道路上從未停歇。 公孫無知乃是使團的使者,他和太子諸兒一向不和,互相看不順眼,如今幫助太子諸兒擦屁股已經很不樂意了,哪知道又蹦出這樣的事情來。 天子冷冷的說:“齊國使者,這就是你們齊國賠禮的誠意?寡人當真是長見識了?!?/br> “這……這……”公孫無知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已經不知如何開口,他平日里最會討人歡心,齊侯祿甫被他哄得團團轉,就是有這么一張靈牙利齒,配合著他乖巧的臉蛋兒,那簡直就是天衣無縫,可是天子不吃這一套??! 公孫無知連連說:“天子恕罪,天子恕罪,這怕是……怕是有甚么誤會?!?/br> 膳夫上士已經完全傻眼了,沒想到跑出這么多人圍觀,怪不得方才茀兒一反常態,非要直呼太子諸兒的大名,連名帶姓全都喊出來,而膳夫上士還以為茀兒不甘服毒,因此咒怨兩句,便冷喝了一聲“大膽”,這豈不是承認了? 身邊這么多卿大夫,還有齊國使團圍觀,這簡直無異于公開處刑,不出三天,不,恐怕明日的太陽一升起來,遍地的諸侯國都要聽說太子諸兒的丑聞了。 膳夫上士一臉憤恨,自己今日算是完了,事情敗露,還把主上給拖下了水,別說行刺太傅這等子大事天子不會放過自己,就算自己逃出洛師,太子諸兒也不會放過自己。 膳夫上士眼眸亂轉,一狠心,大聲說:“公孫!你可知道太子為何要令小人行刺祁太傅?!” 公孫無知正在納悶兒呢,太子諸兒是不是有病,只知道睡女人,在凡國便與祁太傅過不去,在凡國那會子,太子諸兒想要把自己的丑聞嫁禍給祁律,公孫無知還能理解一點子,太子諸兒這是想把屎盆子扣在別人頭上,但是如今…… 太子諸兒人在齊國臨淄,祁律生在洛師王室,這兩個人八竿子打不著,難不成是太子諸兒記仇,覺得祁律給他難堪,所以才千里迢迢的派人來殺祁太傅?這……這也說不通??! 不等公孫無知想完,那膳夫上士哈哈大笑說:“怕是公孫還不知道!因著祁律,堂堂王室三公之首的祁太傅,乃是咱們齊國國君的親弟弟!乃系齊國公子!” “甚么?!”公孫無知瞬間懵了,一臉迷茫的看著膳夫上士。 不只是公孫無知,就連在場的卿大夫們都懵了,大家都以為祁律乃是鄭國一個鄙陋的小吏出身,不過一介奴隸,身份低微的很,哪里想到,原祁律的身份如此高貴,竟然是強國齊國的公子,齊侯祿甫的幼弟,按照輩分算起來,祁律乃是公孫無知的小叔叔! “太傅是齊公子?” “原太傅出身如此金貴?” “太子諸兒怕是忌憚祁太傅聲名在外,搶了他的儲君之位罷?!?/br> 膳夫上士在眾人震驚和竊竊私語的聲音中,猙獰的高聲大喊著:“公孫!你不是對齊國的國君之位窺伺已久嗎?!你倘或也想繼承齊國的國君之位,那么祁律就是你的絆腳石??!你不過是個公孫,只不過是國君的侄兒,而祁律乃是國君的親弟弟!他比你有才華!他比你有建樹!他比你有人脈!他比你名正言順!殺了他!齊國才能是你的……” 公孫無知聽得都愣了,定定的盯著眼前的祁律,一臉震驚又迷茫的表情。 姬林聽到這里,臉色相當難看,天子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單純的少年了,他自然知道膳夫上士這樣大吼大叫是在挑撥離間,想要引起公孫無知與祁律的斗爭。 姬林的聲音仿佛含著冰渣子,冷聲說:“堵上他的嘴,帶下去?!?/br> 黑背立刻拱手:“卑將敬諾!” 隨即沖上前去,立刻堵住膳夫上士的嘴巴,讓他根本無法喊出聲,膳夫上士使勁掙扎著,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很快被押解下去,下去的時候還在狠狠的瞪著茀兒,似乎要把茀兒瞪穿一般。 茀兒倒是坦然,眼神明明白白的輕蔑,平靜的注視著膳夫上士,他也沒說話,但此時不需要說話,因為他才是成功的上位者。 膳夫上士被帶了下去,公孫無知一臉怔愣,他身后的齊國使團則是冷汗涔涔,今日明明是齊國使團的接風燕飲,卻突然變了調子,幾乎變成了齊國使團的斷頭酒。 果然,便聽天子嗓音冷酷的說:“寡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給諸位使者機會,如今沒成想,倒是甚么人都可來寡人的頭上撒野了,怕是寡人太過心慈手軟,這倒是寡人的不是了?!?/br> 齊國使團連連給公孫無知打眼色,公孫無知卻還沉浸在自己的震驚中無可自拔,使團趕緊說:“天子,這一切都是太子諸兒的丑事,寡君若是知道祁太傅乃是我齊國流落在外的公子,絕不會如此對待的,還請天子明鑒??!” “是是,還請天子將那賊子交與臣等,臣等將那賊子帶回齊國發落,一定會給天子與太傅,一個滿意的交代?!?/br> 天子輕嗤一聲,說:“交給你們?各位使者便不必cao心了,這件事兒,寡人會親自處理,向齊公問個明白,至于各位使者……” 天子的眼神涼涼的,逐一在眾人身上掃過,說:“接風燕飲,便當送行的燕飲罷,寡人也不款留各位使者,請各位使者回國之后,將太子諸兒的丑行細細稟報齊公?!?/br> 天子連夜下了逐客令,齊國使者們面面相覷,連夜被趕出洛師,他們也是頭一號,臉面上實在難堪,但是天子都發話了,而且太子諸兒做事兒太不厚道,倘或他們不走,也怕夜長夢多。 于是這大黑天的,齊國使團便連夜被卷鋪蓋離開了洛師。 齊國使團坐著輜車駛出洛師,“嘭——”洛師的城門轟然緊閉,直到離開了洛師,公孫無知這才緩過神來,呆呆的抬頭看著高大巍峨的洛師城門,面容隱隱掛著一絲失落。 孟陽見到一貫驕縱的公孫無知臉上無比失落,難得聲音有些許溫柔,寬慰說:“公孫無需多慮,即便祁太傅乃是國君之弟,血統尊貴名正言順,但公孫亦是太公之后,同樣名正言順,公孫想要成就大業,孟陽定會全力相助,即便是摧身碎首也……” 他說到這里,公孫無知終于回神了,“唉——”長長的嘆了口氣說:“祁律竟是我的小叔叔,哎,如何是好,那我與祁律之間,豈非無望了?有緣無分?!?/br> 公孫無知感嘆完,突然想起甚么,對孟陽說:“是了,孟陽,你剛才說甚么,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br> 孟陽:“……” 第133章 天子不得了 天子將齊國使團大半夜驅逐出洛師王城,臉色仍然相當難看。 進入了路寢宮太室,茀兒立刻咕咚一聲雙膝一曲,跪在了地上。之前就說過,這個年代其實不流行行跪拜禮,連卿大夫們上朝都是坐著的,有自己的席位,也就是班位,隨著朝代演變到后來,越來越多的繁文縟節才漸漸出現。 茀兒突然跪下來,一共磕了兩個頭,在這個年代是大罪的禮儀,茀兒跪在地上,以頭搶地,一共拜了兩次沒有站起來,悶聲說:“小臣知罪,請天子與太傅看在茀兒不敢有加害太傅之意的份上,饒小臣一回罷?!?/br> 姬林冷冷的凝視著跪在地上的茀兒,如果不是茀兒早前坦白,的確沒有加害祁律的意思,姬林也不會留茀兒到現在了。即位這么久,姬林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心慈手軟,優柔寡斷的太子了,而如今的姬林,乃是一個殺伐果斷,令諸侯甚至蠻夷聞風喪當的年輕天子。 誰都知道天子心中有一片逆鱗,絕對碰不得,那就是祁太傅。 倘或旁人得罪了天子,或還有的商量,倘或別人構陷了太傅,那便是沒得商量的事兒了。 姬林的聲音仿佛夾雜著料峭的風雪,說:“念在你揭發細作,寡人可以饒你不死,但從今日開始,不可再出現在祁太傅跟前?!?/br> 姬林要把茀兒從祁律身邊調走,茀兒一聽,吃了一驚,抬起頭來,下意識想要求饒,但看到天子的臉色,他這個人偷雞摸狗慣了,最會看人臉色,因此閉了嘴,沒有說話。 反而是祁律,說:“天子,茀兒手腳麻利,還是讓茀兒跟在律身邊兒罷?!?/br> 姬林一聽,險些給氣笑了,雖茀兒迷途知返,但茀兒這個人一看就是那種心機深沉,城府深厚,而且無利不起早兒的類型,這樣的人跟在祁律身邊,姬林如何能放心? 茀兒沒成想祁律會給自己求情,詫異的看向祁律,祁律又說:“天子不必擔心,茀兒是甚么樣的人,起碼知根知底兒,正巧律的太傅府缺人手,正需要這樣的小綠茶,若是真的小白花,律還怕有點吃不消呢?!?/br> 茀兒:“……”小、小綠茶?那是甚么東西? 姬林揉了揉額角,總覺得太傅的詞兒就是多,怎么也說不過。 但說來也是,茀兒已經徹底暴露了,再沒什么能藏著掖著的,這樣的人用起來反而安心的緊。 天子淡淡的說:“太傅歡心便是了?!?/br> 茀兒一聽,天子這是答應自己留在祁太傅身邊了,連連磕頭說:“多謝天子,多謝太傅!” 天子讓茀兒先退下去,天子的臉色還是不怎么好看,有些陰沉,微微蹙著眉心。 祁律說:“天子,齊國太子諸兒的詭計已經揭穿了,為何天子還悶悶不樂?” 姬林嘆了口氣,說:“怕是明日一早,遍天下的諸侯國都要聽說,太傅乃是齊侯的弟親,齊國的公子了,寡人不喜?!?/br> 祁律聽到姬林最后說的四個字,忍不住笑起來,總覺得天子這是在和自己撒嬌一般。 祁律走過去,大馬金刀的坐在案幾上,這年頭沒有凳子椅子,所以天子是坐在席子上的,祁律坐在案幾上,比天子稍微高一些。祁律抬手撩了一下天子的下巴,說:“放心便是,我家林兒如此美貌,律怎么會拋棄林兒,跑到齊國去呢?再者說了,如今律根本沒去齊國,就已經如此混亂,又是暗殺,又是細作的,不得安寧,律最怕麻煩,自不會放棄天子的溫柔鄉,跑到齊國去吃苦的?!?/br> 其實祁律還有一個理由,沒有告訴天子,那就是自己的干兒子,也可以說是自己的親侄子——公子小白。 齊侯祿甫的兒子,祁律的侄子公子小白,那可是未來大名鼎鼎的春秋首霸齊桓公,齊國未來有齊桓公撐場子,自己也就不跑過去搗亂了。 祁律看了一眼天色,隨即臉上浮現出“陰險”的笑容,一把抓住天子的衣扣,“咔嚓”一聲豪爽的解開,仿佛調戲良家婦女一般,搓著掌心笑著說:“天子如此不安,那不如讓太傅安撫一番林兒罷!” 姬林只覺得后背汗毛倒數,也看了一眼天色,他們是大半夜出去抓住膳夫上士的,鬧到現在,馬上便要子時了,月光一點點高懸,仿佛催促著天子變成“可可愛愛”的小土狗。 姬林看著祁律那不安好心的眼神,干笑一聲,連忙按住自己的衣帶,說:“太傅,乖,馬上要子時了,時辰太晚,還是隨寡人快些就寢罷?!?/br> 祁律:“……” 第二日祁律沒甚么事情做,天子倒是忙碌的很,天子要去找齊國的晦氣,一大早上就傳了周公黑肩過來,想讓周公黑肩作為使者,出使齊國,親自向齊太子問責。 周公黑肩為人“刻薄”,而且嘴皮子最利索,城府也深沉,天子將這件事情交給黑肩,是最放心不過的了。 這件事情天子不希望祁律擔心,祁律知道,其實天子是不想讓自己回齊國去,所以齊國的事情都不讓自己cao心,祁律這人最怕麻煩,他完全沒有繼承齊國的想法,也就不瞎cao心,自己往膳房去,準備做點好吃的。 祁律進了膳房,膳夫們都聽說了昨日的事情,膳夫上士乃是齊國的細作,可嚇壞了一幫子膳夫,他們與祁太傅的關系十足親近,連忙過來詢問情況,問問祁太傅有沒有受傷。 祁律笑瞇瞇的說:“無妨無妨,讓各位擔心了?!?/br> 膳夫們七嘴八舌的關心著祁律,一個膳夫說:“是了,險些給忘了!前些日子,太傅讓小臣們做的……做的——那叫甚么來著……” “是了,烤盤!” “對對對,烤盤!烤盤做好了!” 膳夫們連忙將打造的炙子拿過來,這是祁律前些日子托了膳夫去做的“新工具”,祁律畫了一個圖樣,膳夫們按照要求打造出來的。 祁律要做的烤盤,并非一般烤rou的烤盤,而是炙子烤rou的烤盤,打造成一個大圓餅的模樣,烤盤上還一棱一棱的。 如今正是冬日,天氣寒冷的很,說起冬日吃甚么才好,那當然是羊rou了。羊rou溫補,天兒冷的時候吃正好,而且羊rou口感鮮嫩,rou質不柴,肥rou也不如豬rou那么油膩,反而有一種羊油的醇香,那是最好吃不過的了。 說起羊rou,接受度最廣泛的吃法,那自然是火鍋和烤rou了。今日祁律便打算做一種炙子烤rou,還有個獨特的名諱,叫做貝勒爺烤rou。相傳貝勒爺烤rou這種炙子烤rou,是從貝勒府流傳出來的,后來流傳到了民間,因此也叫作貝勒爺烤rou。 說起這個炙子烤rou,那講究可就多了,有文吃和武吃兩種吃法。文吃很雅致,大廚做好炙子烤rou之后端上來,圓餅烤盤滋滋冒油,羊rou切片兒,烤的噴香四溢,外焦里嫩,不管是白嘴兒食,還是夾在芝麻燒餅里面兒,那都是滋味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