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節
倘或祁律所料不差,虢公忌父已經不是第一次蹲在半路,他以前也有過這樣的前科。 祁律叫了虢公一聲,忌父卻嚇了一個激靈。按理來說,虢公乃是天子的師傅,天子的武藝都是跟虢公習學的,虢公耳聰目明,祁律都走得這般近了,虢公竟然還未發現,反而被嚇了一跳,實乃反常。 祁律不又說:“虢公在看甚么?” 他順著虢公忌父的目光看過去,隔著冬日里灰敗的樹木和草叢,一眼便看了虢公忌父“偷窺”的對象,那可不正是周公黑肩么? 周公黑肩站在一棵枯樹下,但他并非一個人,身邊兒還有人,祁律一看,眼熟啊,這不正是那日里自己沒帶符傳出宮,下令把自己扣押進圄犴的小鮮rou么? 祁律對這個小鮮rou有印象,身材高大,一雙虎目,整個人感覺威風凜凜,充斥著一股野性,又有一些線條細膩的俊美。 祁律知道這個小鮮rou乃是看守皋門,也就是最外側宮門的虎賁軍,是新來的虎賁軍,最新挑選的一批精銳,但不知這個小鮮rou的姓名。 虢公忌父蹲在地上,盯著周公黑肩與那小鮮rou,祁律見虢公忌父的眼神十足“復雜”,盯著小鮮rou的表情,好像債主一般,又氣怒,還偏生討不上來債那種。 周公黑肩和小鮮rou站在一起,比小鮮rou幾乎矮了一個頭,兩個人的身高差簡直完美,如果此時不是枯樹,而是春意盎然的場面,恐怕會像是幽會一般。 不止如此,周公黑肩仰著頭,一臉笑盈盈的表情,隔著大老遠,祁律就算眼神不好,也能看到黑肩的眼神里都是寵溺之情,還抬起手來,給小鮮rou仔仔細細的擦了擦汗。 “咯吱……” 祁律好像聽到了甚么聲音,不太真切,左右看了看,沒看出甚么端倪。 遠處周公黑肩給小鮮rou擦了擦汗,小鮮rou笑著說了一句什么,把黑肩逗得簡直是“花枝亂顫”,隨即小鮮rou也抬起手來,給黑肩整理了一下鬢發,將他散亂的鬢發別在耳后。 “咯吱!” 祁律又聽到了怪聲兒,這次聽清楚了,低頭一看,可不是虢公忌父的手關節發出的聲音么?一攥拳手臂肌rou暴凸,青筋纏繞,骨頭關節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祁律好奇的說:“虢公,與周公相談甚歡之人是誰?看起來面生的很?!?/br> 虢公忌父的眼神更加深沉了,口氣有些微妙,說:“忌父如何得知,這只能問周公自個兒了?!?/br> 說完,竟然直接走人了。 祁律撓了撓后腦勺,難道自己剛才說了甚么,惹得虢公忌父不快了? 虢公忌父離開的聲音有些大,周公黑肩和小鮮rou立刻發現了祁律,祁律并沒有要躲躲藏藏的意思,便大大方方的走過去。 黑肩一看到祁律,立刻拉著小鮮rou迎上來,祁律挑了挑眉,那二人的動作好生親密,竟然還拉著手,好似沒什么芥蒂一般。 周公黑肩沒有看到負氣而去的虢公,笑盈盈的對祁律說:“祁太傅,日前家弟不識得祁太傅,對祁太傅多有無禮,還請祁太傅多多擔待、海涵?!?/br> 祁律一聽,恍然大悟,說:“這是……周公您的弟親?”怪不得如此親密,從不見黑肩和旁人如此親密過。 周公黑肩連忙引薦,說:“讓祁太傅笑話了,這正是家弟,名喚黑背?!?/br> 祁律:“……”黑背……那不是德牧的別名么? 祁律不由打量起來黑肩的弟弟,黑背身材挺拔而高大,而和他兄長黑肩長相完全不是一個調調,一點子也不相似,不怪祁律沒有看出來。 黑肩和他的弟弟黑背是同父同母,兩個人年歲相差很大,因此黑肩長兄如父,對待自己的弟弟更像是當兒子養。 黑肩連忙轉身對黑背說:“日前你不管不顧,莽撞了祁太傅,還不快快賠罪?” 黑背為人一板一眼,好似沒有黑肩那股子通透精明的氣質,立刻拱手對祁律說:“卑將給祁太傅賠罪?!?/br> 祁律擺擺手,說:“無妨無妨,你也是秉公處理,沒有過錯?!?/br> 黑肩還有事情要忙碌,黑背只是休息,一會子還要去守宮門,都是大忙人,很快便散了,祁律晃晃悠悠,繼續邁著方步往膳房而去。 祁律休息了幾日,姬林便給他派了一個任務,也是因著祁律實在太閑散了,姬林怕他總是去沾花惹草,便給他派了一個任務,讓他跟著虢公忌父去檢閱虎賁軍。 虎賁軍乃是天子的親衛隊,能入選虎賁軍的,自然全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每隔一段時日,天子都會派人來檢閱虎賁軍,以免軍中懈怠自滿,而虢公忌父身在司馬部門,每次都是由虢公忌父檢閱虎賁軍。 檢閱的事情,有虢公忌父來負責,祁律就是走個過場,畢竟他是太傅,三公之首,總是不拋頭露面,便沒有威信,天子也是為了祁律cao碎了心。 祁律來到政事堂,和虢公忌父匯合,兩個人便一道往虎賁軍營而去了。 虎賁郎將石厚和祝聃為了迎接檢閱,早就做好了準備,軍營一片肅殺,虎賁軍鏗鏘而立,不愧是石厚和祝聃親自訓練出來的軍隊。 祁律笑瞇瞇站在軺車上,跟隨閱覽,沒成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最亮眼的“小鮮rou”,可不就是周公黑肩的弟弟,黑背么? 黑背一身戎裝,站在隊列中間,雖不靠前,但身材挺拔高大,加之樣貌不俗,還有一股子勇猛又正直的氣質,自然脫穎而出,讓人想要忽略都難。 虢公忌父也看到了那黑背,皺了皺眉。 黑背進宮充當守門的侍衛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其實不多,只有天子和一些人知道,因為黑背不想靠哥哥的勢力向上爬,所以非常低調,這件事情就連虢公忌父也不知道。 虢公忌父那日看到周公黑肩和一個“小鮮rou”拉拉扯扯,瞬間便想歪了,誤會了去,一直誤會到了今日…… 虢公忌父雖看那“小鮮rou”的眼神很陰沉,但沒有發作,畢竟眼下正在公務,很快便隨著隊伍繼續往前走了。 檢閱十足順利,中午祁律和虢公忌父在軍隊用過午膳,便會離開軍營,回到宮中去回稟天子。 祁律剛用了午膳,突聽一陣sao動的聲音從幕府外面傳來,不知什么情況,眾人出了幕府一看,竟是有人打架! 今日乃是天子派使者來檢閱的日子,使者代表的是天子的顏面,而這種時候竟然有士兵打架,兩邊人大打出手,祁律定眼一看,好嘛,打架鬧事的其中之一,竟然還是周公黑肩的弟弟黑背。 確切的來說,不是斗毆打架,而是單方面的挨打,黑背身材大,武藝也驚人,加之力氣大,把對方已經打得鼻青臉腫,而對方只有單方面挨打的份兒。 “別打了別打了!” “快拉開他們!” “成何體統???” 祁律和虢公忌父從營帳走出來,虢公的臉色黑的透徹,冷喝一聲:“都住手!” 黑背這才停下手來,但是面容帶著一股子狠勁兒,瞬間從小鮮rou切換成了大狼狗的模樣,狠狠的盯著那被打的士兵。 虢公忌父立刻說:“把斗事之人扣起來!” “是!將軍!” 士兵立刻將黑背和挨打的士兵全都扣起來,讓他們跪在幕府營帳的牙旗門口。虢公忌父冷冷的看了一眼黑背和那挨打的士兵,說:“你們可知錯?” 挨打的士兵連聲說:“知錯知錯!卑將知錯了,還請將軍輕罰!” 然而黑背則抬起頭來,聲音低沉的很,說:“回虢公,卑將無錯,錯在對方,是他……” 黑背的話還沒說完,虢公忌父已經冷聲說:“住口!” 黑背被喝斷了話頭,似乎有些不服,虢公忌父負手而立,站在幕府之前,沉聲說:“我問你,這是何處?” 黑背答:“虎賁軍營?!?/br> 虢公忌父又說:“我再問你,眼前營帳是何營帳?” 黑背又答:“幕府營帳?!?/br> 虢公忌父第三次開口,說:“我復要問你,你眼前之旗,是甚么旗?” 黑背復答:“虎賁牙旗?!?/br> 幕府營帳是軍中威嚴所在,商討軍中大事,定奪軍機之處,而牙旗乃是軍中坐纛兒大旗,軍旗代表的是軍隊的尊嚴。 虢公冷聲說:“在幕府面前,牙旗之下,我不管錯在誰身,身為虎賁之軍,對自己人動手便是軍中大忌!天子培養你們,不是培養了隨時對自己人動手的叛軍,你們可明白了?” 黑背方才腰板還挺的筆直,覺得自己無錯,不過此時聽到虢公忌父的話,聲音變得悶聲悶氣,說:“是,卑將知錯?!?/br> 虢公忌父抬手一揮,說:“拉下去,各鞭笞三十?!?/br> 祁律眼皮一跳,黑背乃是周公黑肩的弟弟,這虢公治軍嚴明是沒錯兒的,但…… 祁律連忙說:“要不然……” 祁律的話沒說完,虢公忌父已經果決不容置疑的說:“祁太傅不必心慈?!?/br> 他說著,似乎想起了什么,對黑背說:“主將之前僭詞,不服管教,再加十五?!?/br> 黑背拱手說:“是,卑將領罰!” 祁律:“……” 第121章 弟控、顏控 祁律欲言又止的盯著虢公忌父,到底要不要告訴虢公忌父,黑背乃是周公黑肩的親弟弟呢? 俗話說的好啊,打狗還要看主人。更別說打得是周公黑肩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而且在祁律看來,周公好像還有點弟控。 軍營中的三十鞭笞可不是逗著頑兒的,如果是一般人打三十鞭子,不死也要半殘,更別說是四十五鞭子了。 祁律看黑背倒是身強力壯,應該能抗住這四十五鞭子,不過這倘或真得打下來,周公黑肩必然要和虢公忌父“結仇”,這梁子算是結大了。 但轉念一想,虢公忌父說的有道理,無論是什么頂天的事情,在軍營中都不能滋事,否則壞了規矩,還要怎么治軍?歷史中有多少含淚斬猛將的典故,不管這個將才有多驍勇多厲害,不服管教就是不能留,虢公忌父也沒有做錯甚么。 而且虢公忌父已經下令,如果祁律反駁,很可能影響到虢公的威信。 祁律這么一通糾結下來,虎賁軍毫不猶豫,已經開始行刑,“啪啪啪”的一鞭子一鞭子抽下來,祁律心想著,算了算了,還是不告訴虢公黑背的身份了,打都打了,免得虢公再有甚么心理負擔。 黑背倒是個講理的人,任打任挨,一聲也沒吭的領罰,活脫脫一個硬骨頭。 黑肩的親弟弟被虢公忌父給打了,四十五鞭子,簡直是皮開rou綻,恐怕這些日子都要休養度過了,有幾日不能去皋門執勤。 這事兒天子也聽說了,黑背的身份鮮少有人知曉,天子聽到這事兒有些哭笑不得。 祁律若有所思的說:“天子,你和這個周公之弟,相熟么?” 姬林說:“也不是很熟,黑背常年不在洛師,往日里倒是見過幾面兒?!?/br> 祁律說:“天子可知道,這個黑背喜好什么口味兒?” 姬林一聽,心中警鈴大震,瞇著眼睛說:“太傅又要去沾花惹草?” 祁律正色的說:“甚么摘花惹草?天子您把律想成甚么人了?律何時如此不堪了?天子想想看,這周公之弟剛剛被責罰,滿身是傷,倘或律能送去一些滋養的吃食,豈不是正好和黑背拉近了關系?和黑背拉近了關系,不就是和周公拉近了干系?律身為天子太傅,自然要和群臣打成一片才是?!?/br> 祁律說的頭頭是道,但是姬林心中便是吃味兒。姬林看出來了,祁太傅就是個……那話怎么說來著?是了,顏控! 祁太傅記憶混亂之時,便因著天子俊美無儔,因此饞天子的身子,所以天子越發的看清了祁太傅的本質,就是個顏控。 這黑背身材高大,俊美雄氣,英偉之中夾雜著一股細膩的線條,大老遠打眼看過去,在人群中簡直是鶴立雞群,因此這會子祁太傅想要拉攏黑背,天子心里一陣陣發慌。 天子面色不動,眸子微微一晃。是了,他記得周公黑肩這個弟弟,好像不能食辣。天子本人就不是太能食辣,古代的“辣椒”是藙子,比現代引進的舶來品辣椒辣度低很多,但天子有時候還吃不消。而這個黑背更不能吃辣,幾乎是一點點都不能吃。 天子登時露出一個俊美無儔的笑容,笑得一臉溫柔體貼,說:“寡人記得……這周公之弟,素來喜食辣,越辣越好?!?/br> “辣?”祁律笑著說:“這好辦?!?/br> 祁律還當天子是當年那個正直的小奶狗,一點子也不會騙人,哪知道這會子竟然被小奶狗給誆騙了去。 祁律還以為黑背真的喜歡吃辣,這就好辦了,雖說受傷的人不宜吃辣,不過祁太傅的腦海中還是冒出很多可以讓黑背吃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