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
姬林看他那個可憐兒的模樣,和平日里運籌帷幄的祁太傅一點子也不一樣,十足的弱小可憐無助,姬林只好嘆了口氣,任勞任怨的說:“太傅等一下?!?/br> 他說著,立刻走出天子營帳,讓人去弄一些蜂蜜水來,又弄了一些醒酒養胃的吃食,風風火火的忙前忙后,將溫熱的蜂蜜水親自端過來。 祁律倒在榻上,捂著自己的胃部呻吟,一定是昨日喝了太多的酒,還吃了很多的炸牛筋丸,當時大塊朵頤,囫圇吞棗的也沒注意,何其豪爽,結果現在好了,飲多了酒胃部不適,加之消化不了,便有罪受了。 祁律在榻上呻吟了一會子,姬林就回來了,親自端著蜂蜜水,將祁律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里,雖然嘴上說:“看看太傅以后還會不會如此飲酒,如今胃疼了罷?” 但行動上卻十分溫柔,小心翼翼的將蜂蜜水喂給祁律,祁律喝了一些,胃里終于暖了一些,這才稍微好一點。蜂蜜水也有中和胃酸的功效,胃部才不是那么疼痛了。 姬林讓祁律躺下來,又忙前忙后的給他用熱布巾擦了擦臉,給祁律蓋好被子,又輕輕給祁律揉著額角,說:“閉眼,再睡一會子?!?/br> 祁律折騰了一晚上,根本沒怎么睡,如今的確有些困了,歪著頭躺在榻上,余光瞥著姬林,姬林就守在他的榻邊上,忙前忙后的照顧自己,有的時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畢竟沒有照顧人的經驗,反正很是忙碌的模樣。 祁律這么看著,突然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錯覺,畢竟天子如此關心自己,一直親力親為的照顧,怎么會是膩歪了呢?或許有一些隱私不愿意分享,也是人之常情罷? 姬林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便親了一下祁律的眼眸,說:“快睡,寡人如此好看么?” 祁律干脆翻了個身,將天子當成了一個天然的頭枕,枕在天子身上,享受著天子的服務,讓他給自己按揉著額角…… 會盟雖然還沒開始,但是各國已經開始聯絡感情了。潞國想要在會盟之前,邀請天子用一次燕飲,提前聯絡聯絡感情,畢竟潞國是戰敗國,這次會盟肯定是要割地求和的,如果能和周天子提前聯絡一下感情,說不定割兩塊貧瘠一些的土地便好了,不用太出血。 潞國盛情邀請,姬林也不好不賣這個面子,便答允了潞國,參加這次的燕飲。 燕飲是潞國籌備的,就在會盟的營地內,擺在了空場上,燕飲的格調非常高,各種各樣的山珍海味全都用上。 姬林和祁律一走過來,潞國的國君親自前來,笑著對姬林拱手,他也說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話,一個磕巴都不打,根本不需要旁人翻譯。 這個年頭周天子的管轄周邊有很多不服管教的外人,但是像南北朝一樣,這些外族人都瘋狂的迷戀中原文化,他們雖然攻打中原,但是骨子里卻十分向往中原,不停的向中原文化看齊。 潞國的國君和潞子儀一樣,對中原文化知之甚詳。 燕飲很快開始,潞國國君要給姬林敬酒,祁律自從那日飲酒之后胃疼了好一陣,根本不敢碰酒水,便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來,準備用點膳食,這么多山珍海味,不吃白不吃。 祁律正在用膳,便看到了公子萬,想起那日醉酒,給公子萬添了麻煩,走過去說:“晉公子?!?/br> 公子萬看到祁律,十分關心地說:“祁太傅,身子可大好了?我聽說那日醉酒之后,祁太傅身子一直不適?!?/br> 祁律尷尬的笑笑,說:“已經無事了,還有勞晉公子照顧?!?/br> 公子萬也想起了那日的事情,笑容同樣有些尷尬。 祁律客套了一句,說:“那日給晉公子添麻煩了?!?/br> 公子萬眼皮狂跳,說:“稍微……稍微一點子,小麻煩……” 顯然,公子萬這個人不是太會說謊話,所以說一點子小麻煩的時候,表情特別僵硬,祁律也是眼皮狂跳,總覺得自己丟人丟大發了。 “嗬……太美貌了!” “世上竟有如此美艷女子?” “這女子是甚么人?” 祁律和公子萬正在尷尬著,就聽到一陣陣的嘆息之聲,順著聲音轉頭去看,就見到潞國國君身邊跟著一位美貌的女子。 那女子身穿華麗的衣裙,在營地燈火的照耀下,仿佛是一個仙子,眸光顰顰,眼眸中夾雜著星星點點的水色,帶著一股子憂郁的氣息,巴掌大的臉面,櫻桃小口,整個人看起來猶如楊柳一般萬千不勝。 潞國國君帶著那美貌的女子來到姬林身邊,笑容滿面的說:“天子,這是我的侄女兒?!?/br> 祁律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便覺得眼熟,眼熟得緊,這女子簡直和潞子儀長得一模一樣,簡直就是一個男版,一個女版,女子比之潞子儀更加萬千不勝,而且身量是真的嬌小,活脫脫一個真正的小白兔。 祁律本就覺得這女子和潞子儀長得很像,如今又聽那潞國國君這么說,當即恍然大悟,這女子很可能就是潞子儀的meimei。 潞國國君是潞子儀的叔叔,因為篡位而上臺,潞子儀這個太子流落在外,潞子儀從不說自己的家里事,因此祁律也不知道潞子儀還有個meimei。 果不其然,潞國國君說:“不瞞周王,我這侄女兒生來命苦的很,他的父親早亡,親哥哥也染病去世,侄女兒孤苦伶仃的,做叔父的怎么能不幫襯一把,給我這侄女兒尋求一個好人家呢?” 姬林見到那女子,也吃了一驚,畢竟這女子和黎子儀的面容太像了,倘或不是潞國國君介紹,姬林還以為是潞子儀穿著女裝跑出來了。 姬林因為詫異,多看了一眼那女子,潞國國君登時還以為周天子對他的侄女兒有興趣,便順水推舟的說:“日前我潞氏與周王多有誤會,如今咱們會盟于此,為了表達我潞氏求和的態度,我愿意將侄女兒交與周王,與大周共修萬年之好!” 祁律一聽,立刻皺起眉來,潞國國君想要用侄女兒和親? 如今天子即位雖然不久,天子也十足年輕,但是天子還沒有立夫人,別說是立夫人了,連個妾夫人也沒有,因此很多國家都賊著天子的后宮,想要塞進人來。 潞國國君顯然也打著這個主意,祁律心中登時有些醋起來,好不容易消化掉的胃酸涌了上來,堵住自己的胃部。 姬林只是看了一眼那潞氏女子,很快收回眼目,他只是好奇而已,并不是真的對著潞氏女子有興趣,而且姬林深知潞國什么意思,潞國顯然是想用美色來腐蝕自己。 姬林有些不屑,這潞國的國君把寡人當成了甚么人?見色起意的昏君么? 姬林淡淡一笑,說:“如今會盟還沒有開始,兩邊是和還是打,還要看會盟之上潞氏的態度,因此這些旁的事情,還是會盟之后再說不遲?!?/br> 姬林想要利用這次會盟,扶持潞子儀上位,自然不會答應潞國國君的親事,再者,姬林一顆心似都撲在祁律的身上,他自覺自己不是個花心之人,怎么可能答應親事呢? 潞國國君本以為能用美色腐蝕周天子,畢竟潞氏女子美貌動人,只是一走出來,便有那么多男子注目贊嘆,無論她走到哪里,都仿佛一輪皎月,旁的美女在她身邊只有襯托的份兒。 但周人的天子竟然連看都不多看一眼,直接回絕了潞國國君和親的請求,潞國國君碰了一鼻子灰,只能訕訕的笑著說:“是是是,周王說的是?!?/br> 潞國國君在姬林這邊行不通,立刻便換了一條路,正好看到了周公黑肩。這周公素來“名聲”不是很好,畢竟周公曾經是犯上作亂之人,因此如果有人想要巴結jian佞之人,必然看上的都是周公,周公對此一點子反省也沒有。 潞國國君便讓臣子去巴結黑肩,又帶著潞氏女子到黑肩面前,似乎因著天子那邊行不通,便想要將潞氏女子獻給黑肩。 祁律眼看著姬林拒絕了潞國的親事,心里松了口氣,心想也是,本太傅如此高大英俊威猛,那魅力不是一般的小姑娘能比擬的。 祁律把心臟放回肚子里,便聽到公子萬的聲音說:“祁太傅?太傅?” “嗯?”祁律回過神來,這才想起來,剛才在“sao動”之前,自己正在和公子萬說話,都是因為潞國國君提出和親的請求,把祁律的思緒都打亂了。 祁律連忙說:“是了,實在對不住,律方才走神了?!?/br> 公子萬已經成為洛師王室的一員,不過還沒怎么熟悉洛師隊伍,祁律便準備幫助公子萬引薦一下王室的士大夫們,這第一個要引薦的,自然是最親和的虢公忌父了。 虢公忌父平日里沒有任何官架子,那可是祁律的好兄弟,祁律便帶著公子萬引薦給忌父。 忌父看到祁律和公子萬來了,笑著說:“甚么引薦不引薦?以后同朝為臣,自然需要互相扶持?!?/br> 虢公忌父果然是最親和的一個,沒有幾句話,眾人已經相談甚歡,公子萬給虢公忌父敬了一杯酒,虢公端起羽觴耳杯,剛要飲酒,突然便被打斷了,似乎被什么吸引了目光,順著人群看過去。 燕飲上人頭攢動,大家互相敬酒,虢公忌父的目光被什么吸引了過去,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周公黑肩。 潞國的使者正帶著剛才的潞氏女子在巴結黑肩,不停地給黑肩敬酒,隱約還聽能到潞國使者夸贊黑肩的聲音,什么一表人才、樣貌堂堂之類的,而且黑肩“一把年紀”了,還沒有娶親,潞國使者便想將潞氏女子引薦給黑肩。 虢公忌父端著酒杯有些走神,呆呆的看著黑肩那虛偽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突然升起一股酸澀澀的滋味兒來,不是很舒服。 “虢公?”祁律奇怪的順著虢公忌父的目光看過去,他的眼神可沒有那么好,并沒有看到人群之中的黑肩,也不知道虢公正在看什么。 虢公回過神來,說:“不好意思,你們幸酒,我去那邊一下?!?/br> 二人都沒當回事,點點頭,虢公忌父急匆匆的,也不知要去做什么,快速的便離開了。 黑肩周旋在一群潞國使者之中,面上帶著虛偽的笑容,但是心里實則十足不耐煩,畢竟他知道天子的意思,也知道潞子儀就在隊伍里,潞國國君隨時都會被擼下來,因此自己沒有必要和潞國交好。 潞國的使者們一個勁兒的給黑肩敬酒,就在黑肩有些不耐煩之時,突然一只大手伸過來,擋住了黑肩的羽觴耳杯,說:“周公,你飲的太多了,不能再飲了?!?/br> 黑肩抬頭一看,驚訝不已,竟然是虢公忌父,忌父站在他面前,微微蹙眉低頭看著他,似乎覺得黑肩飲酒太多了。 不等黑肩反應過來,虢公忌父已經將黑肩的羽觴耳杯拿了下來,對那幾個潞國使者說:“各位使者,這杯忌父代為飲了?!?/br> 他說著,豪爽的抬起頭來,直接將一滿杯酒水飲盡,隨即還調轉了酒杯,杯中一滴酒水也沒有,喝了個一干二凈。 那幾個人正在巴結黑肩,哪知道虢公突然殺出來,說白了,黑肩和忌父雖然都在洛師王室供職,都是公爵,也有自己的封地,但他們是王室卿士最大的競爭對手,潞國對王室的事情不是很熟悉,所以不好在虢公面前巴結周公,很快便知趣兒的離開了。 黑肩詫異的看著給自己擋酒的忌父,忌父撓了撓后腦勺,把杯子重新塞回黑肩手里,說:“飲、飲酒傷身,少飲一些?!?/br> 說完,風一般快速離開了。 黑肩低頭看著手中的羽觴耳杯,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又抬起頭來,看著忌父離開的方向,唇角忍不住劃開一個弧度,眸子微微一動,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 黑肩立刻招手,身邊的士大夫很有眼力見兒,全都是黑肩的門人或者學生,黑肩便低聲說:“你們給我敬酒?!?/br> “敬、敬酒?”門人們吃了一驚,不知周公是什么意思。 黑肩卻說:“多多敬酒,能讓黑肩飲醉,那是最好的了?!?/br> 幾個門人不知周公什么意思,但是也不敢違逆,立刻拱起手來,說:“敬周公!” “是了是了,敬周公?!?/br> 忌父風風火火的又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祁律和公子萬還沒走遠,三個人便又重新攀談上來,虢公忌父聽說祁律做了一種湯河粉,他本就是個“吃貨”,有些躍躍欲試。 祁律笑瞇瞇的說:“這有什么難得?等律寫下食譜之后,交給虢公府上的膳夫,以后虢公日日都能吃到湯河粉?!?/br> 虢公忌父笑起來,說:“這……真是有勞祁太傅了?!?/br> 他剛笑著,笑容突然收斂在了臉上,不為別的,正因著一抬頭,突然又看到好幾個人圍著黑肩敬酒,那些人敬酒的舉動此起彼伏,黑肩竟然也不知道拒絕,一杯一杯的飲酒,這么喝下去,必然是要醉倒的。 忌父皺了皺眉,又風風火火的說:“不好意思,對不住對不住,我再離開一下?!?/br> 忌父說罷,仿佛剛才一樣,急匆匆的便離開了。 周公的門人輪番敬酒,黑肩飲了數杯,臉不紅心不跳的,酒量十足的驚人,門人們差點被黑肩給喝倒了,就在此時,黑肩預料之中的那只大手突然又出現了。 虢公忌父攔在黑肩面前,再一次將他的羽觴耳杯拿過去,說:“周公,你飲酒太多,不能再飲了?!?/br> 黑肩的唇角不著痕跡的化開一絲微笑,看了一眼那幾個門人,門人們似乎看懂了周公的眼神,立刻全都散開,只剩下周公和虢公二人。 周公黑肩身子一個踉蹌,似乎要倒,忌父嚇了一跳,大步沖過去,一把扶住黑肩,黑肩順勢倒在虢公忌父的懷中,鬢發蹭的微微有些散亂,靠在他的肩窩上。 虢公忌父瞬間變成了一個木頭人,好像是假物的傀儡,一動也不敢動,渾身僵硬極了,黑肩面頰微微有些紅暈,一副不勝酒力的模樣,說:“當真對不住,黑肩有些站不住?!?/br> 虢公忌父一聽,說:“周公果然飲醉了罷,著實飲太多了?!?/br> 黑肩順勢說:“不知可否請虢公扶黑肩一把,黑肩想回營帳歇息?!?/br> 虢公忌父十足擔心,蹙著眉說:“自然可以,慢慢走,不要摔了?!?/br> 忌父扶著他,黑肩仿佛沒有骨頭一般,忌父越說不要摔了,黑肩越是膝蓋發軟,便要摔倒,忌父連忙摟住他,剛才是靠著,現在便是抱著,越發的親密起來,而虢公忌父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子。 忌父扶著“醉酒”的黑肩離開了燕飲,往黑肩的營帳而去,營帳黑漆漆的,剛一走進去,黑肩又仿佛沒了膝蓋一樣,根本站不住,直接一帶,兩個人“嘭!”一聲準確無誤的摔在榻上。 虢公忌父一個沒注意,險些壓到了黑肩,趕緊撐起來,說:“對不住對不住,可是磕疼了周公?” 黑肩悶哼了一聲,黑暗中,兩個人的目光對在了一起,黑肩的眸光含著水汽,星星點點,在虢公眼中,竟然比那潞氏女子還要動人無數倍,虢公忌父一瞬間竟看呆了。 黑肩輕笑一聲,說:“好看么?” 虢公忌父喃喃的說:“好、好看?!?/br> 黑肩被他逗笑了,那笑聲仿佛是油水,瞬間澆在了虢公忌父心頭的大火上,他的目光突然陰沉下來,死死盯著黑肩的肩頭,分明那里裹著繁復的衣袍,虢公忌父的目光卻“惡毒”的好似能穿透那衣袍。 虢公忌父的嗓子滾動,聲音沙啞極了,或許是酒氣作祟,說:“忌父……還想看看周公肩上的胎記?!?/br> 黑肩睜大眼睛,吃了一驚,似乎是被忌父的眼神感染了,輕聲說:“好啊,不過……黑肩不勝酒力,如今提不起勁兒來,倘或虢公想看胎記,還要有勞虢公親自來了……” 潞國國君想要把潞氏女子引薦給黑肩,沒承想又失敗了,潞國國君也是不死心,便把目標鎖定在了祁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