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節
公子稱十分悠閑,從外面走進來,因為天子沒有下令軟禁公子萬,也沒有限制公子萬的行動,所以公子稱從外面進來,寺人并沒有阻攔。 公子稱沒有回答公子萬的話,而是笑著說:“叔父你不會是在等祁太傅回來罷?” 公子萬沒有說話,瞇著眼睛瞪著公子稱,分明是瞪著公子稱,但公子稱卻沒有一點子自覺,還調笑的說:“叔叔瞪人的眼神,越發的華美了,險些瞪進侄兒的心竅里?!?/br> 公子萬干脆撇過頭去不搭理他,公子稱沒有離開,反而往里走了進去,像是在逛地攤一樣,這邊摸摸那邊碰碰,很隨意說:“沒想到那清秀的膳夫竟然是當今的天子太傅,果然,侄兒第一眼見到祁太傅開始,這心里都便心癢的很,叔父也一樣么?” 公子萬立刻轉過頭來,沙啞的說:“別碰祁律?!?/br> 公子稱笑著說:“哦?為何?難不成叔父對祁太傅,還有甚么旁的念想,嘖嘖?!?/br> 公子萬沉聲說:“你今日到底是來做甚么的?” 公子稱走過去,單膝跪在公子萬的面前,公子萬下意識的向后錯了一些,但是因著他這些日子沒有好好飲食,后背又有些傷還沒有大好,整個人都很虛弱,動作不及公子稱快。 公子稱一把捏住公子萬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公子萬使勁扭了一下頭,想要抬手擋開他的動作,手腕也被公子稱死死捏在掌中桎梏著。 公子萬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將公子萬頑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覺,沙啞一笑說:“你不是厲害么?不是和我曲沃作對么?如今你已經被你的國君給踢出了翼城,還怎么和我作對?” 公子萬動作稍微有些猛烈,頭暈目眩出了一些冷汗,虛弱的看著公子稱,但那目光一點子也不溫柔,即使渾身無力,卻依舊十分凌厲,死死盯著公子稱。 公子稱傾身在公子萬的耳邊說:“叔父方才問侄兒,今日到底是來做甚么的?那侄兒回答你……侄兒是來看,喪家之犬的?!?/br> 祁律端著炸豬排飯走出來,這豬排飯涼了便不好吃了,因此還是要快些吃掉才好,反正公子萬又不吃,祁律便端著進了天子營帳。 會盟推遲了,但是姬林的公務還是要忙碌的,此時正坐在天子營帳中批看文書,這些日子他不在營中,那個假天子甚么也不會,文書積攢了一大堆,如今姬林便開始“加班加點”起來。 姬林微微蹙著眉,一臉嚴肅的忙碌著,突然聞到一股子香味兒,也說不清楚是什么香味,反正聞著是rou香,姬林瞬間便餓了,分明方才忙得連餓的感覺也沒有。 伴隨著“嘩啦”帳簾子打起的聲音,祁律端著一個大承槃,從外面走了進來。 祁太傅笑的一臉“溫柔”,說:“天子累了罷,來用點美味?!?/br> 姬林聞到了rou香味,又眼看著祁太傅那溫柔的笑意,天子恨不能整個人都飄飄然的,笑著說:“太傅,這是什么吃食,生的如此美貌?!?/br> 祁律將筷箸遞給天子,又把盛湯的小豆打開蓋子,熱騰騰的蒸汽冒起來,案幾上還有幾碟小菜,加之rou欲十足的炸豬排飯和金燦燦的雞蛋,白生生的米飯,這炸豬排套餐竟然顯得豐盛無比。 炸豬排整齊的排放在承槃之中,足足有姬林的手掌大,大塊的炸豬排切成兩指寬的條狀,外面金燦燦,里面是鮮嫩的rou,還有雪白的rou筋,紋理分明,便是只看著,都覺得幸福。 祁律笑著說:“這叫炸豬排飯,天子快試試,冷了就不好吃了?!?/br> 姬林立刻點頭,拿起筷箸,夾起一塊厚厚的炸豬排,剛要送入口中,突然想起了甚么,瞇著眼睛說:“寡人聽說,太傅方才去了膳房,給公子萬理膳?” 祁律:“……” 姬林狐疑的看著筷箸中夾著的炸豬排,又說:“這炸豬排飯,不會是太傅給公子萬專門準備,公子萬卻不食,才送到寡人這里來的罷?” 祁律:“……”誰說天子是個傻白甜?天子越來越聰明了,愈發的“難搞”! 祁律咳嗽一聲,心中雖然吐槽著,但是臉上正義凜然,一個磕巴都沒打,十分溫柔的說:“天子此言差矣,律便是知道那公子萬是個硬骨頭,一定不會食律的膳食,所以律才故意端過去裝裝樣子,其實這個炸豬排飯,是律特意做給天子的?!?/br> 姬林:“……”太傅的嘴,騙人的鬼。 祁律見“天子男友”一臉哀怨的瞧著自己,仿佛自己是個大豬蹄子似的,連忙咳嗽一聲,岔開話題,介紹著自己的炸豬排飯,說:“天子快嘗嘗,這炸豬排外酥里嫩,一口咬下去直掉渣,豬排rou質鮮美,知道天子不喜歡吃太柴的rou,因此律特意選了一塊帶筋的rou……”其實是旁的膳夫割下來不要的rou。 祁律又說:“稻米飯上蓋著的雞子,也是天子稀罕的嫩口,絕對不老,一點子也不腥氣,入口即化,還滑的很,保證天子吃起來順口?!?/br> 姬林看著祁律“自賣自夸”,無論是炸豬排還是雞子,仿佛都是特意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越發覺得太傅的嘴是騙人的鬼了。 姬林挑起蓋在米飯上的雞蛋外衣,金燦燦的雞蛋攤的很薄,又很順滑,蓋在米飯上,好像一只小被子,看起來便覺得滿足。 姬林挑眉說:“倘或這雞子沒有太傅滑嫩,那寡人吃了炸豬排飯之后,便要繼續享用太傅了?!?/br> 祁律微微一笑,不是祁律不信任天子的威脅,而是祁太傅有恃無恐,因著他知道天子很忙,有很多積壓的公文需要處理。 姬林先吃了一口雞蛋,立刻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吃驚,說:“太傅,寡人從未吃過如此滑嫩的雞子?!?/br> 祁律笑瞇瞇的坐在案幾對面,托著腮幫子看著天子用膳,不得不說,天子用膳當真好看極了,無論是吃相還是顏值,又優雅,又有感染力,如果讓天子做吃播,一定會大紅大紫的。 姬林先是對雞子贊不絕口,然后又吃了一口炸豬排,厚實的炸豬排一點子也不老,也不硬,口感真的絕了,尤其是吃到雪白剔透的rou筋之時,那種彈牙的感覺簡直會令食欲翻倍! 恐怕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炸物和米飯配在一起,或許覺得干巴巴沒有滋味兒,但真吃到口中,才覺如此絕配。 祁律笑瞇瞇的說:“天子不要光干吃豬排,還有醬料,沾上一點醬料嘗嘗?!?/br> 祁律專門為炸豬排做了醬料,里面放上一把芝麻,咸香的醬汁配合著芝麻的醇香,將炸豬排在醬汁里一裹,更是催發了豬排的香氣,而且醬汁的咸香正好可以解去炸物的油膩。 當然,天子是不覺炸物油膩的,別說是一塊大炸豬排了,就算是讓他吃上三塊,也絕對沒有問題。 太子很快解決了一大碗稻米飯,一豆湯羹,一塊大炸豬排,就連承槃之中的小菜兒也都給吃了個精光,將筷箸放下來,嘆息了一口氣,似乎深感滿足。 天子剛剛滿足,突然嚴肅的蹙眉,對祁律說:“如此美味兒,太傅絕對不能給公子萬做,只能做給寡人?!?/br> 祁律忍不住笑出聲,別看天子如此高大俊美,但他的骨子里竟十分孩子氣,占有欲也十分濃烈。 祁律沒有回答,突然前傾一些,在天子的唇邊輕輕一蹭,指尖赫然多了一顆潔白的米粒,天子放才還一本正經,拿出帝王的威嚴來,哪知道瞬間破功,看到祁律指尖的米粒,感覺有些丟人。 方才吃的太美味了,凈是什么都給忘了,天子趕緊拿起帕子來擦嘴,哪知道祁律笑了笑,說:“炸豬排當真如此美味?那律也來嘗一嘗?!?/br> 他說著把那顆米粒送入了口中,輕輕一卷,消失不見了。 姬林的眼眸顏色猛地加深,突然越過案幾,一把抱起祁律,祁律只是空撩一把,不負責任的那種,畢竟他知道天子公務繁忙,因此才格外的肆無忌憚,哪知道天子當真了,不知是不是吃炸豬排吃多了,力氣也大,一把抱起祁律便往營帳里面走。 祁律嚇得立刻臨陣脫逃,連忙說:“天子,天還亮著!” 姬林瞇眼低笑,說:“無妨,營帳里暗得很?!?/br> 祁律又說:“那容律再去飲口酒?!?/br> 姬林險些被他氣壞了,說:“怎么,寡人長相如此不堪?為何太傅每次都要飲酒壯膽?” 祁律干笑了一聲,就在此時,突聽寺人說:“天子,曲沃公子求見?!?/br> 姬林“嘖”了一聲,似乎有些不耐煩,寺人的聲音再次響起,說:“天子,曲沃公子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求見?!?/br> 公子稱等在天子營帳外面,等了一會子,便聽到天子陰沉的嗓音,說:“傳進來?!?/br> 公子稱心中有些奇怪,難不成今日天子心情不好?所以嗓音才會如此陰霾。公子稱走進去,天子何止是嗓音陰霾,天子的面容也十分陰霾,瞇著眼睛坐在席上,好像很忙碌,低頭看著手中的文書,說:“曲沃公子有什么十萬火急的要事稟報?” 公子稱立刻恭敬的說:“回天子,的確十萬火急,是關于晉侯之事?!?/br> “晉侯?”姬林瞇起眼目,將手中的文書撂在了案幾上。 祁律整理好衣袍從營帳內里繞出來,便聽到公子稱說“晉侯”兩個字,公子稱吃了一驚,沒成想祁太傅也在天子的營帳中,而且還從營帳的內里繞出來,不由多看了兩眼祁律。 祁律干咳了一聲,說:“曲沃公子,不知這晉侯又有什么事情?” 公子稱收回了目光,態度很恭敬的說:“天子與祁太傅有所不知,因著晉侯常年針對我曲沃,所以我曲沃也沒有法子,只好在翼城之中安插了幾個探子……” 祁律一聽,好家伙,公子稱都快變成小白花兒了,說的那叫一個可憐,好像翼城是后媽,自己是撿豆子的灰姑娘一般。 公子稱鋪墊了一下,這才說:“據探子來報,晉侯因為忌憚公子萬,已經派選了死士,今日晚間動手,想要將公子萬……殺人滅口?!?/br> 祁律一聽,沒成想晉侯這么著急,之前晉侯就攛掇著殺了公子萬,擺明了是想要殺人滅口,自然是為了不讓公子萬反齒兒,反咬他一口。祁律本以為晉侯怎么也要再等兩天才能動手,畢竟他現在剛剛找到了替罪羔羊“洗脫嫌疑”,竟然一刻也不安生。 公子稱說:“天子明鑒,晉侯居心叵測,已經將公子萬交與天子,卻在會盟營地妄動殺念,豈不是藐視天子的威嚴?” 姬林冷冷一笑,說:“寡人知道了,有勞曲沃公子今日跑一趟,這事情不要打草驚蛇?!?/br> 公子稱拱手說:“能為天子分憂,何談勞累?稱敬諾?!?/br> 姬林說:“倘或沒有旁的是,曲沃公子可以先退下了?!?/br> 公子稱恭敬的離開會盟營地,往晉國的營帳而去,掀開營帳恭敬的作禮,說:“拜見君父?!?/br> 曲沃公說:“如何,天子怎么說?” 公子稱說:“君父安心,天子一心想要招攬公子萬,是決計不會放過晉侯的,晉侯這般不長眼睛的往刀口上狀,這次會盟,必然吃不了兜著走?!?/br> 曲沃公點點頭,說:“只可惜……這公子萬是個人才,他留在翼城,翼城茍延殘喘到如今,可算是個勁敵了,倘或不能殺之,讓他去了洛師,唯恐給往后留下禍患啊?!?/br> 公子稱瞇了瞇眼睛,說:“君父,公子萬之事,押后再議也不遲,如今眼下專心對抗翼城,只要能討好天子,拿下了翼城,旁的都是可以再議?!?/br> 曲沃公說:“無錯,我兒說得對?!?/br> 公子稱離開之后,姬林冷笑說:“這個晉侯,真是一刻也不閑著,盡給寡人找事兒?!?/br> 祁律微笑說:“也不算是找事兒,如今的公子萬對晉國還有一絲絲的念想,正好將計就計,讓晉侯再給公子萬一次打擊,如此一來,公子萬必然心甘情愿的追隨天子了?!?/br> 他們如今已經知道晉侯要暗殺公子萬,只要偷偷將公子萬轉移,然后守株待兔,把死士抓住就可以了。 祁律臉上劃過一抹笑容,說:“咱們給晉侯送點刺激?!?/br> “刺激?”天子狐疑。 黑夜漸漸濃烈起來,今日沒有月光,連星星都如此稀疏,天空蒙著一層厚厚的云層,黑壓壓的一片,格外壓抑。 營地已經陷入寧靜,只剩下篝火跳動的聲音,還有各國軍隊派出的巡邏士兵的腳步聲。 一個黑影突然閃了過去,快速穿梭在營地中間,他似乎非常熟悉會盟營地的布局,躲在營帳后面,讓開幾個巡邏的隊伍,緊跟著向前撲去,動作非常凌厲,直接撲進一個營帳。 那營帳十分昏暗,榻上拱起一個鼓包,似乎躺著什么人,因為寒冷,用被子蒙著。 正是公子萬的營帳! 黑影悄無聲息的逼近黑影,舉起手來,手中竟然握著一把短劍,“嗤!”一聲,直接扎進了被子之中。 短劍扎進去,那黑影一愣,似乎覺得扎進去的感覺太輕松了,不像是扎入皮rou之中,沒有什么阻力。 就在此時,“嘩啦!”一聲輕響,被子突然掀開,原來那短劍果然根本沒有扎在皮rou里,而是扎在了一團毯子上,一個人影突然從被子下面竄出來,但根本不是公子萬。 那黑影吃了一驚,營帳分明是公子萬的營帳,然而公子萬的榻上分明是周公黑肩! 周公黑肩立刻大喊:“有刺客!” “唰!”不等黑影反應過來,頸子已經被涼冰冰的劍刃抵住,營帳里除了周公黑肩,還有其他人,是虢公忌父! 虢公忌父手中握著佩劍,蹙著眉,瞇著眼睛盯著那死士,與此同時,營帳外面好像早有準備,隨著黑肩的一聲大喊,立刻傳來此起彼伏的大喊:“有刺客!抓刺客!” “抓刺客!” “刺客,別讓刺客跑了!” 緊跟著便是“踏踏踏”的腳步聲,洛師虎賁軍快速沖進營帳,昏暗的營帳瞬間點亮起來,燈火通明,那死士想要逃跑,卻已經無處遁形,被虎賁軍團團的包圍住。 虎賁軍將死士團團包圍,虢公忌父才退出包圍,趕緊來到黑肩身邊,關切的說:“周公,你可受傷了?” 周公黑肩并沒有受傷,剛才那一劍沒有扎在他身上,而是扎在了毯子上,不等他說話,虢公忌父突然說:“你的衣裳劃破了,受傷沒有?!” 黑肩側頭一看,還真是,自己都沒有感覺,肩膀的衣裳被劃破了,估計是剛才死士一劍扎下來,正好蹭到了黑肩的衣裳,但是黑肩渾然沒有發現。 黑肩的肩頭破了一個口子,如今天氣轉涼,衣裳自然也厚了一些,連帶著好幾層衣裳全都給劃破了,隱露出黑肩一抹肩頭來,營帳中燈火通明,趁著那火光,虢公忌父一把扳過黑肩,緊張的檢查著他的“傷口”。 只不過根本沒有傷口,黑肩也沒感覺到疼痛,的的確確只是衣裳劃破了,虢公忌父先是狠狠松了一口氣,隨即眼神突然有些“發怔”,低沉的說:“真……真的有一塊胎記?!?/br> 黑肩之所以叫黑肩,人如其名,就是因為他出生的時候肩膀有一塊黑色的胎記,古人起名字都很注重這些,雖然現代人可能會覺得十分古怪,但在古代是屢見不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