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雖方才宋公馮已經食了魚rou,但此時公子與夷還是捏了一把汗,唯恐宋公馮突然反胃,又問:“如何?千萬勿要勉強自己?!?/br> 宋公馮微微蹙眉,就在公子與夷擔心的時候,終于開口說:“好辣,又麻又辣,十足開胃?!?/br> 原宋公馮并不是因著反胃才蹙眉,而是覺得太辣了,祁律在湯底里放了很多藙子和花椒,祁律是個花椒狂熱愛好者,特別喜歡吃完麻辣滋味兒之后嘴唇麻嗖嗖的感覺,所以放了很多很多花椒,宋公馮的吃食一直很清淡,突然吃到這么麻辣的滋味兒,自然覺得十足刺激了。 天子一聽,立刻又如法炮制,多夾了一塊紅湯魚rou放在自己的承槃中,兩只承槃瞬間都摞成了小山。 公子與夷見宋公馮無事,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自己也嘗了嘗,公子與夷顯然喜歡麻辣味道的湯底煮出來的魚rou。而宋公馮的口味一向比較清淡,因此喜歡白湯湯底煮出來的魚rou。 祁律便笑瞇瞇的說:“敢問宋公,您是覺得紅湯更美味,還是白湯更美味?!?/br> 宋公馮明明覺得白湯更美味,但若是讓他舍棄紅湯,只吃白湯,又覺得一成不變少了一些滋味兒,實在太單調了一些,便說:“各有滋味兒,各不相同?!?/br> 祁律點了點頭,話里有話的說:“吃一道魚rou,尚且有不同的滋味兒,更別說是治理國家了,宋公愛見白湯的純正,公子愛見紅湯的辛辣,古來的飲食素有南北之爭,雖地域不同,美食不同,咸甜不同,口味不同,但缺一不可,何必非要清除異己呢,滋味兒萬千,不是更好么?” 祁律雖然在說魚rou,但是宋公馮和公子與夷都聽出來了,顯然祁律說的是他們兄弟二人。宋公馮喜歡清淡,公子與夷喜歡辛辣,這就和他們的派系一樣,身在不同的派系,一直以來,他們都在互相爭斗。 公子與夷聽了有些感嘆,這么多年來,自己做了多少事情,就是為了宋國國君的寶座,但是到頭來呢,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今瘸了腿,公子與夷才幡然悔悟。 宋公馮拱起手來,說:“謝祁太傅教誨,馮銘記于心?!?/br> 祁律笑著說:“宋公嚴重了,請用膳罷?!?/br> 祁律心中默默的吐槽著,咱們要是再多說兩句,天子都吃飽了,食材什么都不剩下,就只能喝湯底了! 的確,最后連湯底都給喝了,紅湯實在太辛辣,因此沒人敢喝,白湯便不一樣了,又是魚rou,又是水產又是海鮮的,各種各樣的滋味兒混合在一起,熬出了一鍋nongnong的湯頭,最后祁律往里面加了一點散鹽,大家真的連湯底都給喝了,天子一口氣喝了兩大碗,這才覺得心滿意足。 宋公馮和公子羽與“重歸于好”,祁律也就放心了,如此一來,天子對宋公馮有恩,扶持宋公馮上位,宋國這個地大爵尊的國家,便會忠心歸順于天子,起碼是這些年內,會忠心歸順天子,也算是鞏固了天子的權利和威嚴。 眾人在宋國逗留的時日也不少,吃過了魚膳之后,第二日便準備啟程了。 天子啟程,宋公率領卿大夫們送行,一直送到宋國的堵城門口。 祁律笑瞇瞇的調侃著華督,說:“如今好了,華相也不必和大司馬掙得頭破血流了?!?/br> 華督一聽,知道祁律是在調侃自己,但他說的也是事實,以前華督和孔父嘉的派系不同,一個跟隨公子馮,一個而跟隨公子與夷,現在好了,與夷甘心退位,孔父嘉也歸順了宋公馮,果然是不需要再掙了。 姬林一身黑色天子朝袍,款款登上輜車,宋公馮率領眾卿跪地恭送,揮了揮手,身后便有幾個虎賁軍合力抬出一個重器大鼎,那大鼎“轟!”一聲落在地上,恨不能激起巨大的塵土。 宋公馮恭敬的說:“我王啟程,馮不能遠送,心中實在不安,因此特送上一份禮物,還請天子笑納?!?/br> 姬林打眼一看,這只大鼎可不是一般的鼎。古代人用“鐘鳴鼎食”來代表貴重,周天子的明堂中供奉著九鼎,可見鼎在這個年代的重要性,不只是一種食器,更代表著權利和威嚴。 這只鼎鑄造的威嚴大氣,工藝精湛,而且體積巨大,十分沉重,可見是國之重器,之所以說它并非是一般的鼎,因著這只鼎,是郜國的國鼎! 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鼎,天子供奉九鼎,其他國家也擁有自己的大鼎,代表著國家的權利,而這只就是代表著郜國權利的大鼎。 郜國公子下獄,郜伯非常害怕,因此特意奉上自己國家的大鼎送給宋公馮,表示歸順,宋公馮又將這只大鼎送給了天子,意義很明顯,宋公馮在對天子表達自己的忠心。 姬林看到這只大鼎,幽幽一笑,說:“宋公厚禮,甚和寡人心意,那寡人便收下了?!?/br> 祝聃立刻指揮著虎賁軍將大鼎搬起來,架上輜車,一并子運送回洛師。 姬林看著跪拜在地上的宋公馮,又說:“望宋公可要好生治理宋國,尊王從一而終?!?/br> 宋公馮立刻拜下,說:“請我王安心,馮誓死效忠我王?!?/br> 姬林點點頭,不再多說,便說:“啟程罷?!?/br> “天子有令——” “啟程!” “啟程——” 傳令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傳下去,長龍一般的隊伍很快開拔,粼粼的行駛出宋國的都城,準備往洛師而去。 祁律騎在馬上,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宋國都城城門,宋公馮從地上站起來,還伸手扶起身邊腿腳不利索的公子與夷,這讓祁律不得不有些感嘆,前不久見面,兩個兄弟還打的你死我活,如今已經這般和睦了。 祁律“嘖嘖”一聲,正好從前面小跑來一個寺人,說:“祁太傅,天子請您前去參乘?!?/br> 祁律就等著天子找他去參乘呢,畢竟從宋國到洛師那么遠的距離,祁律如果全程騎馬,必然會被顛散的,還是坐輜車舒服一些。 祁律立刻下了馬,快步來到天子的車駕旁邊,車駕已經停下來了,祁律像模像樣的拱手說:“天子,律拜見?!?/br> 姬林的嗓音很平靜,隔著輜車的帳簾子,微微有些發悶,說:“進來罷?!?/br> 寺人幫祁律打起車簾子,祁律登上腳蹬子,踏上輜車,矮身鉆進輜車之中。 天子正坐在輜車之中,不過并不是正襟危坐,而是斜靠在輜車的軟席之上,旁邊還放了個頭枕,天子的手肘支在頭枕之上,腦袋靠在手背上,整個人半倚半靠,黑色的長袍包裹著天子性感的身材,從祁律這方向看過去,那雙大長腿簡直更加逆天了。 祁律恭恭敬敬的走進去,差點被天子這坐姿勾走了魂兒,便見天子沖自己招了招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祁律過去。 祁律本想“矜持”一下,畢竟君臣有別,奈何心中實在麻癢難耐,立刻走過去,迫不及待的便在天子的腿上躺下來,枕著天子的腿,當真是舒坦。 祁律躺在天子的腿上,軟榻舒服,輜車平穩,一晃一晃的十分催眠,這只金大腿不只是抱起來舒服,躺著更舒服。 祁律享受著神仙級別的待遇,順口感嘆了一聲:“這就離開宋國了,還當真有些舍不得宋公和公子呢?!?/br> 姬林一聽,心中警鈴大震,立刻瞇了瞇眼睛,沉聲說:“舍不得?” 祁律順口一說而已,畢竟公子馮一直跟隨著隊伍,與夷又是他們的老朋友了,突然全都留在了宋國,回去洛師的人數減少了,祁律才有所感慨。 哪知道天子突然吃味兒,天子危險的瞇著眼睛,說:“太傅難不成是給宋公煮清湯面上癮?” 祁律:“……”清湯面? 祁律腦袋里一時暈乎乎的,天子怎么知道自己給宋公煮過清湯面?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是剛遇到公子馮時候的事情,當時天子明明還在睡著。 天子的眼神更加危險了,說:“是了,在惡曹會盟之時,公子與夷還主動對太傅投懷送抱過,可有此事?” 祁律瞬間頭皮發麻,不為別的,因為正有此事!當時祁律覺得有意思,還對天子“圖文并茂”的講解過調戲與夷的全過程,雖當時祁律還沒有和天子發展成如今的關系,但是這么一想起來,祁律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作死…… “太傅如此不乖,該罰?!碧熳拥穆曇羰闵硢?,突然低下頭來,祁律躺在天子的腿上,根本沒地方跑,立刻被天子捉住,兩個人的吐息交纏在一起。 因著是在輜車中,外面正在行軍,他們卻“偷偷摸摸”的激吻,祁律立刻滿臉通紅,并不是羞恥的,而是興奮的。 姬林輕笑一聲,在祁律的耳邊說:“太傅很精神么?需要寡人幫忙么?” 祁律這回是羞恥的,感覺自己的臉皮燙的可以攤雞蛋,使勁搖頭,一臉“道貌岸然”的正義,說:“不、不用了,天子關懷,律誠惶誠恐……” 況且這可是在輜車里,若是讓旁人聽到了,豈不是以后再也沒臉見人? 姬林瞇眼笑著說:“太傅,當真不需要林兒幫忙?” “咕咚!”祁律吞咽了一口,盯著姬林那雙眼目,突然覺得天子不是什么小奶狗,也不是什么大野狼,而是活脫脫的狐貍精! 祁律立刻改變了口風,一點子也不堅決,說:“要……” 姬林幽幽一笑,沙啞的說:“如太傅所愿?!?/br> 祝聃催馬行進在隊伍中,因著要檢查隊伍的情況,便不停的在隊伍中催馬穿梭,他距離天子的輜車稍微近一點,隱約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也不是很真切,祝聃一時間有些迷茫,不知是什么聲音。 公孫滑正好從身邊路過,祝聃便說:“鄭公孫,你聽到甚么聲音沒有?” 公孫滑一臉無奈,說:“滑未聽到,想必是祝將軍車馬勞頓,因此聽錯了罷?!?/br> 輜車并不隔音,何止是祝聃聽到了奇怪的聲音,祁律在輜車內也聽到了祝聃的聲音,嚇得祁律不輕。 第二天行進的時候,天子傳祁太傅去參乘,太傅竟然斗膽拒絕了天子,非要堅持騎馬沒有去坐輜車。 祁律騎在馬上,恨不能數馬鬃毛,寧死不去參乘,因為他一坐進天子的輜車中,便會想到昨日和天子互幫互助的羞恥場面,實在太丟人了…… 一行人從宋國到達洛師,王室卿士虢公忌父,還有周公黑肩率領王室卿大夫們在洛師城門口跪迎,百姓夾道,場面十分壯觀。 姬林堪堪即位還沒有滿一年,但是新天子的所作所為,連百姓都聽說了,天子平定淮夷,大獲全勝,這一仗打得何其揚眉吐氣,震懾朝野。 因為天子的這一仗打得太漂亮,而且沒有什么損兵折將的事情,周公一族被天子的威嚴震懾,因此暫時不敢搞小動作,全都收斂了不少,回了洛師之后,那日子是無比的清閑。 回到洛師之后,沒什么太大的日程,祁律正是閑的發慌,最近的一個日程便是參加洛師之內的一個壽宴。 這壽宴異常宏大,連天子都要賞臉,便是王族大夫尹氏的壽宴。 說起洛師王族,除了周公黑肩,虢公忌父這樣的扛鼎之臣之外,洛師之中的貴族也是盤根錯節,一點子不比鄭國宋國這樣的國家差。 王室卿大夫們之中,還有兩個宗氏舉足輕重,其中之一便是尹氏。尹氏的宗主官居大司空,司空這個官職,之前也有提及,司馬掌管兵馬,司農掌管農業,司理掌管刑罰,司徒掌管人民,而司空掌管的則是土地和土木建設。 這大司空尹氏乃是姬林的祖父也就是周平王那會子分封的大臣,如今算下來年紀已經很大了,白發蒼蒼,資歷深厚。當時周平王剛剛遷都到洛師,各種各樣的土木建設需要著手,大司空必須是天子的心腹大臣,可見尹氏當年有多么得寵。 尹氏雖然不是虢公這樣的貴族,但身為周平王的心腹,榮寵一時,一直身居大司空高位,他的子孫也因此得到了蔭蔽。 如今尹氏雖然年邁,但是頭等和臉子還是在的,所以尹氏過壽辰,天子也是需要賞臉的。 這壽辰非比尋常,天子都需要賞臉,更別說祁律了,祁律身為天子太傅,也需要一同參加壽辰。 因為是長輩過壽,祁律包了一些壽桃,又準備了禮物,上次去參加虢公忌父的宴席,因為大家互相很熟悉,所以送個“蛋糕”也就是了,但這次是大司空過壽辰,祁律和大司空完全沒太多的交集,總不能湊合著送人家一個壽桃便完事,祁律只好忍痛把自己買花椒的錢割下來一部分,去買了一些看起來像樣兒的禮物。 祁律自從上任以來,從未見過大司空,原因很簡單,因著大司空年紀太大,所以天子允許大司空不入朝,在家將養身子,一般情況下,都是尹氏的子弟前來入朝。 祁律是蹭著天子的輜車到大司空府邸的,不過到了門口,為了避嫌,祁律讓天子多等一會子,自己先進去,讓天子在后面錯開一段時間再進去。 姬林有些哭笑不得,說:“太傅,你這搞得寡人與太傅真的好似偷情一般?!?/br> 雖姬林這么說,不過還是乖乖的坐在輜車里等著,眼看著祁律下了輜車。 祁律讓獳羊肩捧著禮物,便往大司空的府邸而去,一到門口傻了眼,這么多人?人山人海的,排成了一條長龍,都是等著送禮上門的。 祁律不經常參加這樣的宴席,一時有些摸不著門道,就在這個時候,肩膀被人拍了一記,回頭一看,原來是虢公忌父。 忌父笑著說:“祁老弟,怎么不進去?” 祁律說:“不知從哪里排隊才好?!?/br> 虢公忌父豪爽的一笑,拉起祁律的手來,說:“來來老弟,我帶你進去?!?/br> 祁律也沒有在意,畢竟虢公忌父可是個男人,碰一下手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虢公忌父也不知道祁律和天子正在交往的事情,他一向不拘小節。 祁律被虢公忌父拉著,還沒進門,卻有人從他們身邊走了過來,幽幽的說:“虢公和祁太傅是一起來的?” 祁律一看,原來是周公黑肩來了,因著是壽宴,又不是官宴,所以周公黑肩穿了一身常服,沒有穿官袍,一身紫色的袍子,外面罩著紗衫,襯托著黑肩白皙的皮膚,有一種高冷而高貴的感覺。 黑肩的眼神幽幽的,不著痕跡的盯了一眼虢公忌父拉著祁律的手。 虢公忌父沒聽出黑肩話里有話,老實的說:“周公也來了?忌父是與太傅在門口碰見的?!?/br> 黑肩“哼”了一聲,不知是什么意思。 祁律左邊是黑肩,右邊是忌父,站在兩個人中間,那兩個人隔著自己說話,祁律莫名其妙有一種當了電燈泡的錯覺,為了緩解尷尬,便說:“虢公無需排隊么?” 虢公忌父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剛要說什么,哪知道黑肩先開口了,語氣又是怪怪的,讓人摸不著頭腦,說:“太傅您可不知,虢公與尹子的關系那當真是非同一般,指不定過些日子,虢公就能做了尹家的女婿呢?!?/br> 祁律一聽,恍然大悟,原是虢公和尹家有些淵源,忌父和尹家的關系一向很好,大司空尹老爺子和虢公忌父是忘年之交,還曾經想把自己的孫女兒嫁給虢公忌父。 只不過虢公忌父沒有成家的意思,所以才婉拒了尹老爺子,虢公和尹氏兩家來往十分密切,所以虢公來參加宴席,是無需排隊的,直接進去便好了。 尹氏的家宰看到他們,立刻迎上來,對虢公忌父的態度果然十足熱情,說:“虢公!您來了?快請進!快情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