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什么?我新君眼盲?這怎么可能?” “郜公子你休要口出狂言!” “簡直妖言惑眾!” 眾人立刻喧嘩起來,交頭接耳之聲,呵斥謾罵之聲,斥責郜國公子之聲比比皆是,一時間即位大殿變成了菜市場。 祁律則裝作萬分驚訝的模樣,對郜國公子說:“郜公子,你如此開口指證宋國血脈,這是何種居心?” 郜國公子日前親自去試探公子馮的時候,被祁律潑了一身熱茶,因此郜國公子是知道的,祁律十分清楚公子馮的眼睛有眼疾,他確定祁律和公子馮是一伙兒的。 于是郜國公子立刻又手指祁律,說:“祁太傅,你不要在這里裝傻充愣了,你伙同公子馮,掩蓋公子馮眼盲的事實,不只是愚弄宋國,更想愚弄天子,只手遮天!天子,還請天子明鑒啊,天子一定要徹查此事!” 姬林瞇了瞇眼睛,郜國公子態度囂張,不只是指著公子馮,還用手指著祁律,姬林心中十分不快,眼眸藏著一抹狠戾,但是郜國公子卻會錯了意,還以為天子相信了自己的話。 祁律“很著急”的說:“天子明鑒,律對天子忠心耿耿,怎么會伙同宋公子欺騙天子呢?” 郜國公子說:“天子!公子馮的眼眸有沒有問題,一試便知!” 姬林配合的看向祭臺上的公子馮,公子馮一身黑色的朝袍,高大威嚴,唇角壓得很低,看似很不歡心,又開始了他的演技,冷冷的說:“郜國公子妖言惑眾,小小一個郜國,不過是我宋國的附屬,打擾祭祀,不敬神明,藐視我宋國威嚴,孤為何要聽你的指使?” 他這么一說,郜國公子底氣更足了,說:“天子,公子馮分明便是心虛了!他眼睛不能視物,根本不配做宋國的國君,請天子試一試公子馮,一切便迎刃而解了,我郜國忠心耿耿于天子,只是不希望天子被歹人愚弄啊?!?/br> 公子馮立刻拱手說:“天子,萬勿信了郜國的詭計,郜國野心勃勃,妄圖打擾馮的即位典禮,人神憤毒,天地不容?!?/br> 郜國公子高聲說:“倘或宋公子你的眼目正常,為何不敢一試?!只要一試,是不是我郜國的詭計,豈不是一目了然,為何宋公子要三番四次推三阻四???” 郜國公子確信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咄咄逼人的厲害,一定要讓公子馮在眾人面前證明自己的眼目是不是盲的。 公子馮冷冷一笑,臉上盡是嘲諷,因著祭臺高大,所以臺下的人基本看不清楚公子馮的眼神,如果郜國公子此時此刻看清楚了公子馮的眼神,那么他保證不會如此咄咄逼人。 因為…… 公子馮的目光十足凌厲寒冷,一點子也不像是個盲人的眼神。 公子馮冷笑一聲,說:“不敢?孤以為,不敢的是你郜公子,郜公子咄咄逼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于孤,孤如今剛剛即位,若是受得郜國大辱,以后如何治國?如何尊王?” 郜國公子見公子馮三次推拒,認定了公子馮是找借口,便對姬林拱手說:“天子,今日我郜國冒此風險,便是為了我大周的天下啊,我郜國實在不忍心看到天子被jian人愚弄,還請天子試一試公子馮的眼目,一試便知!” 祁律幽幽一笑,說:“郜國公子與宋國公子各執一詞,如今天子與各位卿大夫都在場,那不如證明一番,但這證明,也需要一個彩頭,不是么?” “哦?”姬林似乎來了興趣,說:“以太傅之見,需要甚么彩頭?” 祁律笑著說:“今日郜公子指證宋國新君眼盲,不配繼承宋國國君之位,律以為,倘或是郜公子說謊,那便是尋釁挑釁,無端挑起戰火的行為,又在天子面前,其心可誅。但倘或宋公子當真眼盲,那便是欺瞞天子,欺瞞天下的大錯,其心可誅。不如請天子與卿大夫們見證,說謊的一方,當場自決,倒也顯得天子寬宥仁心了?!?/br> 當場自決??? 郜國公子吃了一驚,似乎覺得祁律說的太狠了一些,心里有些沒譜兒,但仔細一想,自己如此小心謹慎,公子馮的眼目絕對不可能是完好的,這一場賭局,自己有的是把握,祁太傅不過嚇唬于人。 郜國公子冷笑說:“祁太傅素來與宋公子走得親近,我親眼所見,祁太傅幾次與宋公子密謀眼盲之事,倘或宋公子的確眼盲,宋公子自決圣前,那祁太傅呢?祁太傅不會什么責罰也沒有罷?這天底下怎么有這樣的好事兒?” 姬林聽到郜國公子針對祁律,眼神越發的陰沉起來,誰都聽的出來,郜國公子的口氣酸溜溜的,怕是嫉妒祁律已久,畢竟祁律年紀輕輕,從一個不入流的亨人小吏,搖身一變成為天子太傅,這是何等的榮耀?這天底下,恐怕沒有幾個人不嫉妒祁律的罷。 祁律倒是不生氣,一點子也不生氣,因著祁律才是賭局的最大贏家,因為整個賭局都是祁律設置的,他并非坐莊,而是“賭莊”的老板。 祁律笑著說:“郜國公子說的也有道理,這樣罷,倘或宋公子真的眼盲欺瞞天子,律愿意……連誅?!?/br> 他這一句話下來,全場轟然,卿大夫們看著郜國公子,只覺得郜國公子是瘋了,或者中了什么魔怔。 郜國公子聽到祁律的話,卻欣喜若狂,不為別的,他覺得自己今天贏定了,不只是推翻了宋國,而且還可以把祁律扳倒。 姬林板著唇角,冷冷的說:“依郜國公子之見,要如何試探宋公子?” 郜國公子臉色猙獰,說:“回天子,不如讓宋公子數一數,這會場之上有幾面大旗?倘或宋公子的眼睛能看得清楚,那么必然也能數清楚在場的大旗,倘或宋公子數不出來……” 他的話音還未落地,便聽公子馮冷冷的說:“一共九面,郜公子可以自決了?!?/br> 郜公子的話還沒說完,登時怔愣在原地,一臉天打五雷轟的模樣,呆若木雞,整個人恨不能泛著焦糊的味道。 “不!不可能!”郜國公子失聲大喊起來,眼眸狂轉,隨即說:“對,是了!這會場就是宋國自己準備的,而且……而且他身邊還跟著兩個寺人,是寺人告訴他的,是寺人告訴他的!這次不算,不能做數!天子明鑒啊,不能作數的!” 姬林淡淡的說:“哦?不能作數,那很好啊,郜公子說說,又要如何試探宋國新君?” 郜國公子有些慌了,支吾的說:“這……這……” 他本以為十拿九穩,哪知道突然出了岔子,眼眸微微一瞇,立刻說:“對,射箭!就用射箭!射箭不會騙人,便是有人告訴宋公子靶子在哪里,眼睛看不到,也射不到靶心,射箭!” 公子馮一點子也沒有推脫,說:“射箭?郜公子說的,好,今日孤奉陪到底?!?/br> 他說著,立刻從祭臺上步下,大步而下,一揮袖袍,根本沒有讓寺人去攙扶,他走下來的很順利,郜國公子看的瞠目結舌,目光狂動,震驚不已,這哪里是一個瞎子的樣子? 公子馮大步而下,手掌平舉,立刻有寺人將一張硬弓恭敬的捧上來,又送上來三支箭矢。 公子馮雙手開弓,黑色的袖袍隨著開弓的動作微微晃動,整個人看起來高大威嚴,一雙銳利的眼眸瞇起,虎賁軍快速抬來一張靶子,戳在前方。 郜國公子大喊著:“遠一些!箭靶戳遠一些!” 虎賁軍立刻又將箭靶戳的更遠一些,公子馮沒有拒絕,他的唇角銜著一絲絲冷酷的笑容,眼睛狠狠一瞇,“錚——”放開弓弦,弓箭飛撲而出。 “哆??!”一聲正中靶心。 “中了??!” “靶心!” 一時間群臣嘩然,還有人開始喝彩,因為這一箭實在果決,幾乎沒什么瞄準的時間,瞬間放箭,干脆利落,在場的文臣看了只覺十分颯爽,而在場的武將看了,便覺十分解渴,對新君的武藝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宋公與夷狠狠的松了一口氣,他不是擔心公子馮的眼睛,而是這個箭靶,距離那么遠,就是眼睛好的人,也不一定能射到靶心,倘或射歪了,郜國公子豈不是又有理由針對公子馮了? 箭矢釘在靶心上,郜國公子登時愣了,更是如遭雷劈,他的面容扭曲猙獰,有一種吃了耗子屎的感覺,雙手不由顫抖起來。 “錚錚——” 又是兩聲,公子馮一口氣將剩下兩根箭矢全都射了出去,這下子好了,三支箭矢全部正中靶心,如果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意外,那么第三次便是真正的實力了。 “不可能!”郜國公子懵了,臉上都是慌張,說:“怎么……怎么會這樣?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不是瞎了么?為什么還能看見?!” 公子馮幽幽的轉過頭來,用一雙冷漠的眸子凝視著郜國公子,說:“郜公子為何篤定孤的眼睛盲了?孤自己都不知道有這等事兒,為何郜公子如此篤定?” “我……我……”郜國公子被公子馮的眼目盯著,突然生出一絲絲后怕的感覺來,只覺得渾身寒顫。 公子馮幽幽的說:“是了,前些日子,馮的確感覺眼目不是很舒坦,難不成郜公子是那個加害于馮之人?” 祁律很是時候的說:“天子,看來孰是孰非,已經一目了然了?!?/br> 姬林冷聲說:“郜國公子,你擾亂即位大典,侮辱宋國新君,還有什么話可說么?” 郜國公子嚇得咕咚一聲跪在地上,這時候才覺得不對勁,大喊著說:“天子!天子,我是被陷害的,是有人想要陷害我,故意陷害我??!” 祁律笑瞇瞇的說:“郜公子,您怎么能惡人先告狀呢?天子與諸位大夫眼睛又不瞎,耳朵又不聾,分明是你陷害宋國新君,怎么這會子反而像是受害人似的?” 郜國公子知道自己中計了,但是現在知道為時已晚,而且郜國公子還迷糊著,他完全不知道到底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自己分明十足篤定公子馮的眼目已經瞎了,如今卻來了一個大反轉。 “我……我……”郜國公子大喊著:“天子饒命啊,我是被jian人挑撥,挑撥的……” 姬林此時有些百無聊賴的說:“郜國公子,方才你在眾卿面前如何言語的?詬病宋國新君,倘或今日你不當場自決,寡人日后如何面對宋國?讓宋國怎么想寡人?” “天……天子……”郜國公子還沒來得及央求,姬林已經擺了擺袖袍,說:“給他一口劍?!?/br> “吧嗒!”話音一落,有人已經扔過來一把長劍,扔在郜國公子的腳邊,示意郜國公子自決。 郜國公子順著那劍抬頭一看,瞠目結舌的說:“你……你……你不是在圄犴?!” 那個扔了一口長劍在郜國公子面前之人,分明就是被關在圄犴之中的宋國大司馬孔父嘉! 孔父嘉冷冷的看著郜國公子,說:“郜公子,請罷!” 郜國公子腦袋里轟隆一聲炸了,顫抖的說:“你不是……你不是殺了華相,被……被關在圄犴之中嗎?!” 他剛喝問完,孔父嘉沒有開口,一個笑瞇瞇的聲音懶洋洋的開口了,說:“郜公子先是無端端詬病我宋國新君眼盲,如今又咒言我華父身死,華父不過是身子微微抱恙,在家中休息兩日,怎么便被郜國公子給說死了呢?” 郜國公子順著那聲音轉過頭去,他方才沒有注意,此時眼珠子恨不能從眼眶中脫出來,那個藏在人群之中的竟然是已經被孔父嘉殺死的華督! 華督身為宋國的太宰,在這種隆重的場合,本應該站在前面的,不過華督此時站在人群之中,隨著說話聲才走出來,顯然便是故意的。 郜國公子震驚的說:“你……你……你們,你們合伙騙我?!” 祁律笑著說:“郜公子,你現在才明白么?不過……已經晚了?!?/br> 祁律踢了踢腳邊的長劍,說:“郜公子,請啊,天子與眾卿都在等您自決,千萬不要浪費了良辰吉時?!?/br> 郜公子顫抖的說:“祁律……你、你好惡毒,是不是你構陷于我?!” 祁律微微一笑,說:“郜公子果然是惡人先告狀的一把好手兒,分明是你下毒在先,用藥散謀害宋公子,不過有一個詞兒特別適合郜公子,便叫做……作繭自縛?!?/br> 郜伯本以為自己的兒子今日能掌控大局,攪翻宋國,郜國便可以從此揚眉吐氣,趁機脫離宋國,哪知道今日來了一個大翻轉,一切全都完了。 郜伯立刻咕咚跪下來,老淚縱橫的說:“天子!老朽教子無方,這孽子竟然如此猖獗!老朽實在慚愧,天子要殺要剮,老朽絕無怨言,今日便大義滅親,以全我忠君之心??!” 郜公子一聽,郜伯竟然要放棄自己,當即惡狠狠的說“讓我給公子馮下散,你也有一份,今日我若是死了,你也別想逃!” 他說著,竟然抓起地上的長劍,狗急跳墻一般沖了起來,刺向郜伯,郜伯年紀已經大了,嚇得連忙抱頭鼠竄。 姬林一看到這場面,立刻長身而起,動作很快,一把抱住祁律,將他攔在身后,以免郜國公子瘋癲的傷到祁律。 宋公與夷腿腳不方便,行走的時候微跛,更別說跑跳了,公子馮連忙護住宋公與夷,呵斥說:“大司馬,將叛逆的郜國賊子拿下!” “是!”孔父嘉立刻應聲,虎賁軍一擁而上,直接將郜國公子扣了下來,公子馮幽幽的說:“既然你不自決,那就別怪孤心狠手辣了……帶下去,先關入圄犴?!?/br> 今日是公子馮的即位大典,解決掉了郜國的事情,公子馮也算是立威,宋國的卿大夫們一看,更加不敢造次,全都恭敬的跪拜新君。 公子馮即位,以后便是宋公馮,而與夷退位,因著與夷也是公子出身,所以退位之后又做回了公子與夷。 即位大典之后還有宴席,宋公馮顯然是全場焦點,但也有第二個焦點,那自然是天子了,一堆人巴結著姬林,祁律都擠不過去。 祁律坐在席上,望著天子被一堆人奉承,支棱著耳朵聽了一句,好多宋國的卿大夫們想要把自家的女眷介紹給天子,畢竟天子還沒娶親。 祁律咂咂嘴,心想著天子還真是挺搶手的。 因著祁律無事可做,自斟自飲,稍微多喝了一點,沒想到這酒水如此上頭,后勁兒太大,祁律暈暈乎乎靠著今日“冷門”的公子與夷。 公子與夷大降級,從國君變成了公子,宴席上自然沒有人恭維與夷,與夷爆冷,兩個人正好一起喝喝酒。 祁律頭暈乎乎的靠著與夷的肩膀,他一醉起來就開始六親不認,酒品是意外的差,而且差到了極點,含糊的吐槽說:“你說……律的男朋友是不是……是不是不行?” 男朋友?公子與夷一陣奇怪。 祁律又暈乎乎的說:“他……他都不和律做……做那種嘿嘿嘿的事情?!?/br> 嘿嘿嘿?宋公與夷更加奇怪。 祁律繼續吐槽說:“褲子都脫了,他讓我、我早點休息,還不如讓我多……多喝熱水呢!大豬豬蹄子!” 公子與夷腦袋里一個問號接著一個問號,真是層出不窮的問號,不等他搞明白是這么回事兒,姬林已經從巴結的人群中擠出不來,不為別的,正因為祁律靠在他的“緋聞對象”肩膀上,好生親密似的,還摟著公子與夷的腰。 姬林立刻過來,將祁律扶起來,讓他靠著自己的懷中,說:“太傅飲醉了,寡人扶你回去休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