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祁律說:“既然容相已經甘心歸順,那么是不是應該為天子講一講這淮夷人了,畢竟宋公還在淮夷手上,時不我待,歲不我與啊?!?/br> 容居的態度和之前有很大的改變,變得畢恭畢敬起來,拱手說:“正是,容居正想向天子稟報此事?!?/br> 姬林一看,還是來對了,眾人便坐下來準備談論一下淮夷的事情。 容居展開一張小羊皮,放在案幾上,說:“這是容居這一日所畫的地形圖,淮夷與徐國接壤的地形圖,還有淮夷總是侵擾活動的范圍,請天子與太傅過目?!?/br> 姬林瞇著眼睛瀏覽了一下這地形圖,不由對容居另眼相看起來,他還以為容居只是一個jian相,沒曾想容居是有些本事的,這地形圖畫的十分精細,也能彌補一下他們對淮夷一帶地形的不了解。 容居說:“淮夷一帶地形復雜,但是也有弱點,便是草木太多,倘或天子使用火攻,便可將淮夷軍隊一舉殲滅?!?/br> 姬林皺了皺眉,說:“就算寡人想用火攻,總不能直接一把火燒了叢林,需得有一個目的,不知淮夷人藏在何處,如何火攻?” 祁律也有一個擔憂,說:“淮夷多草木,的確利于火攻,但天子即位不久,倘或真的如此大肆火攻,必然死傷無數,或許會被有心人挑撥輿論,引起天下百姓的恐慌?!?/br> 容居笑了笑,說:“天子與太傅心善,那這火攻,也可以不燒人,而是燒淮夷的糧草?!?/br> 姬林說:“容相可知淮夷的糧草在何處?” 容居很坦然的說:“不知?!?/br> 容居又說:“但容居可以為天子查探?!?/br> 容居顯然有后話,拱手說:“容居身為徐國國相之時,與幾位淮夷首領多有來往,也算是有些交情,容居愿為天子前往淮夷,佯裝詐降,查探淮夷人的糧草位置?!?/br> 按照容居的說法,淮夷雖然被稱作淮夷,但并非只有一撥人馬,就像是狄人一樣,周天子把北面的人統稱為狄人,但狄人自己也分長狄、白狄、赤狄等等,而且狄人也會打仗。 淮夷同樣,淮夷有很多不同的隊伍,這些隊伍平日里互相不服,如今因為利益的驅使,擰成一股,劫持了宋公與夷,想要占一些便宜。 容居說:“這些淮夷的軍隊,是面和心不和,只要將他們的糧草燒毀,幾股勢力必然分崩離析,到時候天子直接各個擊破,何愁難以平定淮夷?” 容居說的極是,但如何才能燒毀淮夷的糧草,以除后患,這是個大問題。容居愿意作為誘餌,前往淮夷詐降,等他取得了淮夷的信任之后,便可以知道糧草的位置,燒毀糧草,以火焰為號,作為虎賁軍前進的路標。 祁律說:“這的確是個好法子,只不過……雖容相與淮夷的首領都有來往,但當時是有利益做前提,因此才能攀上交情,如今徐國與淮夷已經談崩,容相此番十足涉險,而且并不一定能成功?!?/br> 容居笑了一聲,臉上掛上了jian佞的笑容,說:“太傅所言甚是,想要和淮夷人打交道,必須先給他們一些甜頭才是,淮夷吃到了甜頭,才會放松對容居的警惕?!?/br> 姬林“哦?”了一聲,說:“說說罷,容相口中的甜頭,到底是甚么?” 容居說:“自然是糧草?!?/br> 姬林瞇了瞇看眼睛,說:“按照容相所言,寡人要燒淮夷的糧草,便要先給他們糧草?” 容居點點頭,說:“容居想要取得淮夷的信任,必然需要帶一些甜頭過去,還要請天子配合,如今天子已經控制了徐國,必然要將駐扎在薛國的隊伍轉移到徐國,這其中運送糧草是個關鍵……” 容居逃竄到淮夷詐降,必然要拿出誠意來,便會告訴淮夷人,天子轉移糧草的路線,帶著淮夷人殺過去搶奪糧草,等淮夷人真的搶到了天子的糧草,那時候才會對容居放松警惕。 姬林陷入了沉思,的確是這個道理,但這個方法十足冒險,不但容居冒險,運送糧草也十分冒險。 容居拱手說:“天子,擊破淮夷,迫在眉睫,如今火已經燒到了眉毛尖上,再也管不得太多了,只要天子能夠大破淮夷,便能堵住天下諸侯悠悠眾口,立信揚威!” 姬林的眼眸微微發沉,終于點頭說:“好,那便有賴容相了?!?/br> 眾人商量好了,仔細的謀劃了一番,容居佯裝打傷祁太傅逃竄,天子便會放出風聲,遍城的捉拿容居,讓淮夷人也聽說容居是個在逃的反臣,如此容居到了淮夷,便可事半功倍。 第二天一大早,宮中便傳出了消息,徐國罪臣容居,竟然打傷了祁太傅,祁太傅重傷在身,危在旦夕,天子憤怒,發布了榜文緝拿容居,如果能緝拿容居者,便封洛師太宰! 因著這獎賞太過豐厚,很多人便蠢蠢欲動起來,別說是薛國了,臨近的幾個國家也全都躁動起來,準備捉拿容居。 祁律被“打傷”了,一身是血,醫官沖進來搶救,把祁律差點捆成了一個“木乃伊”,祁律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哪里受傷了,反正醫官們上來一頓亂捆,自己不是木乃伊便是粽子,手掌給捆成了一個大豬蹄,動都不能動,更別提下廚了。 祁律舉著自己的手反復地看,這時候天子便來“探病”了,他黑著臉走進來,把寺人宮女都遣走,關上門,這才笑了出聲,說:“太傅你這是……?” 祁律無奈的說:“天子,這些醫官做戲也太假了,您看看這包扎的?!?/br> 祁律晃動著自己的手,傷布有些松了,被祁律晃動的散落下來,姬林一看,立刻坐過去,將祁律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的給祁律重新包好傷布,而且還系了一個蝴蝶結。 祁律:“……” 天子和祁太傅琢磨著傷布的蝴蝶結,這時候的容居已經成功的逃竄出薛國,一路往淮夷逃奔,他身邊沒有什么人,只帶著一個“小臣”,這小臣自然便是薛魏無疑了。 淮夷和薛國的確有些來往,但是薛魏在國中不受寵,所以淮夷的人從來沒見過薛魏,薛魏是個完全安全的生面孔,薛魏的功夫不錯,有薛魏保護容居,確保容居能夠順利的到達淮夷。 兩個人一路逃命,到了天黑的時候,四周已經黑壓壓一片,在叢林中迷失了方向。 “簌簌簌!”的聲音突然響起,從四面八方而來,薛魏立刻警覺起來,拔出自己的匕首?!皣W啦!”一聲巨響,容居和薛魏只覺得腳下一兜,竟然踩到了陷阱,想要反應已經沒有法子,猛地被網兜給沖上了天。 容居被兜的翻滾起來,薛魏趕緊抱住容居,網兜一收,快速順著樹干兜上天去,隨即有人哈哈大笑說:“抓到了!抓到了!” “不是獵物?” “他娘的是人!” “咦?這倒是個熟人呢!快去通報主公,抓到了一頭頂肥的獵物!” 薛魏剛想要刮破網兜,容居一看,立刻按住他的手,說:“魚上鉤了?!?/br> 原那些人并不是叢林里的獵人,也不是什么劫匪,就是淮夷人無疑了。 淮夷人布下陷阱準備打獵,哪知道竟然抓到了容居,容居叛變的事情已經傳開了,淮夷一直注意著天子的動向,自然也聽說了。 容居和薛魏被推推搡搡的來到一處營地,容居左右看了看,這營地太小了,絕對不是淮夷兵馬的糧草屯基地,怕只是一個輜重點而已。 “看看是誰?!”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來,帶著笑意。 大漢被簇擁著走過來,薛魏不認識那人,但看他的派頭便知道,絕對是個頭領。 容居微微一笑,與對方是老相識了,大漢說:“怎么,我聽說容相在徐國混不下去了,到了天子面前,又被天子追捕?” 容居說:“讓大王見笑了?!?/br> 淮夷之人不服管教,自己也會稱王,只不過外人一般不會稱他們為王,容居一開口十分客氣。 容居又說:“容居如今被徐國追殺,又背叛了天子,到了大王這里,才覺得心安一些?!?/br> 淮夷的頭領笑著說:“容相心安?我可不心安??!誰不知道容相善于算計,功于心計?容相來到咱們這里,指不定也是你們那毛頭天子的計策,是嗎?” 容居一點子也沒有緊張,更沒有慌張,說:“原在大王心里,容居竟然是這么一個壞人?” 那淮夷頭領上前走了兩步,突然一把拽住容居,將人往懷里一摟,說:“我雖不信你,不過……你若是愿意伺候我,我便留你在營中,如何?” 薛魏眼看著那大漢一把摟住容居,立刻眼睛一瞇,快速上前,匕首“嗤!”抵在大漢的脖子上,冷喝說:“放手!” 他一動,身邊的士兵立刻全都暴起,快速將容居和薛魏圍攏在中間,大漢冷聲說:“怎么?你們狡猾的周人,狐貍尾巴這么快便露出來了?” 容居連忙壓住薛魏的手,呵斥說:“做甚么?快把兵器收起來。如何能對大王這般無禮?” 薛魏咬著后牙,冷冷的盯著那大漢,因為大漢還沒有放開容居,薛魏有些遲疑。就在他遲疑的關頭,“啪!”一聲,哪想到容居竟然劈手打來,直接賞了薛魏一個嘴巴。 薛魏當時有些懵,隨即氣的渾身發抖,他一心保護容居,哪想到容居不識好人,還打了自己一巴掌。 薛魏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將匕首扔在地上。 容居對那大漢笑著說:“大王您別在意?!?/br> 大漢打量著薛魏,說:“這是甚么人?對你倒是忠心耿耿呢?” 容居說:“是容居的嬖寵罷了?!?/br> 薛魏堂堂薛國公子,如今馬上便要成為薛侯,被說成是容居的男寵,氣得他差點吐血,但他也知道這是權宜之計,薛魏是個能忍之人,因此沒有說話。 大漢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容居便要進帳子,薛魏雙手攥拳,手背上青筋暴怒,感覺自己的忍耐力突然變得很低,幾乎便要按捺不住。 就在這時候,容居突然說:“大王,容居此來,是帶來誠意的,大王行軍,要不要糧草?” 那大漢的動作一頓,瞇了瞇眼睛,突然又將容居放下,說:“誠意?” 容居笑的勝券在握,說:“正是,如今天子已經收服徐國,為了與大王一戰,想要將兵馬和糧草從薛國轉移到徐國邊境,這自古打仗,都是糧草先行的,容居這里有一則消息,十足可靠,便是天子戰役糧草的路線,只要大王按照容居所說,便能直接截獲這批糧草,以充軍備。不知和這消息比起來,是容居更令大王心動呢,還是糧草更令大王心動?” 大漢瞇著眼睛冷笑,說:“我如何能信你?” 容居說:“大王不必信我,這支糧草隊伍因為行路偏僻,所以人馬不多,唯恐驚動了大王,大王只需要派一百兵馬便可大獲全勝,倘或容居耍詐,一百人馬對于大王來說,又有甚么損失呢,對么?” 淮夷的頭領說要考慮考慮,容居也沒催促,大漢給他們安排了一間營帳,讓他們不要隨便走動,關押在營帳里面。 兩個人走進營帳,容居倒是清閑,往簡陋的榻上一躺,似乎是趕路累了,翻了個身,側臥在榻上,對薛魏招手說:“你這個嬖寵過來,給我捏捏肩膀?!?/br> 薛魏剛才挨了一嘴巴,又被容居說成是男寵,心里早就窩著火兒,他不知道的是,其實他最窩火的是看到那淮夷的頭領抱著容居的時候。 薛魏冷著臉站在營帳門口沒動,容居輕笑說:“怎么,吃味兒了?你這嬖寵的眼神,看起來好怕人吶?” 薛魏眼看容居那得意的笑容,只覺得十分扎眼,便一步步走過去,露出一個陰沉的笑容,說:“容相不是說,小臣是一頭吃rou的白眼狼么?小臣只吃rou,怎么會吃味兒呢?如今……該是食rou的時候了么?” 姬林與祁律那面,按照計劃,第二日便準備開始運送糧草了,這些糧草是必須丟掉的,讓容居可以獲得淮夷的信任。 因著糧草必須丟掉,所以兵馬也要慘敗才行,由誰領兵是個問題,慘敗也是需要技術的,搞不好的話還會引火燒身。 公子馮主動請命,說:“天子營救宋國,只因天子寬宥仁和,而宋公落入淮夷之手,說到底是我宋國之事,如今涉險,馮如何能讓旁人帶領,馮身為宋國子民,責無旁貸,還請天子首肯,馮愿前往!” 公子馮愿意領兵護送糧草,他平日里話很少,看起來像是個貴公子一般,但其實公子馮武藝出眾,和宋國戰神孔父嘉是師兄弟,性子又沉穩持重,的確是運送糧草的最佳人選。 姬林答應了公子馮的請求,讓公子馮點齊了人馬,帶上糧草輜重出城,臨走的時候姬林還在囑咐,說:“千萬不要和淮夷人硬拼,做出退敗的模樣便好,不要涉險?!?/br> 公子馮一身黑甲,身披猩紅披風,腰夸佩劍,無論是黑色的介胄,還是猩紅的披風,都和他慘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公子馮一雙無欲無求的眼眸,平日里興不起一點子的波瀾,如今卻瞇著,黑眸翻滾著海浪,對天子拱手說:“請天子放心,馮幸不辱命!” 姬林和祁律送公子馮到城門,很快便看著公子馮帶了一隊人馬開出城去,颯沓著塵土,而這一對人馬只有五十人,還帶了不少的輜重糧草…… 公子馮的隊伍快速上路,沖出薛國的城門,按照計劃的路線順著山路一路蜿蜒向前,因著輜車中裝滿了糧草,車轍印跡深深的印在泥土之中。 一行人速度不慢,經過一段山路,很快進入薛國和徐國交接的叢林,天色慢慢暗淡下來,叢林昏暗,遮天蔽日的樹木肆意的生長著,“嘭!”一聲巨響,輜車的車輪因為被石頭卡住,竟然一下側翻了出去,“轟隆——”灑出一地的糧食。 “怎么回事兒?!” “快,把糧草收拾起來!” “動作快!動作快!” 車隊暫時停了下來,快速收拾糧草,就在這個時候,突聽“簌簌……簌簌……”的聲音,仿佛是風吹動叢林的聲音,在這片巨大的叢林中著實不怎么起眼。 草叢波動著,就在隊伍即將啟程的時候,突聽“殺??!”的聲音,從那些波動的草叢里快速涌出伏兵,那些伏兵的衣著和他們不一樣,一看便知道是淮夷人。 公子馮身邊只帶了五十兵馬,淮夷出動的那是他們的兩倍,快速驅趕著糧草兵,公子馮這次的目的就是將糧草送給淮夷兵馬,因此根本沒有怎么抵抗,裝模作樣了一番,立刻說:“快!撤退??!” “撤退——” “撤退!撤退!” 一時間隊伍亂七八糟,士兵們紛紛放棄沉重的糧草車,丟盔卸甲的調頭便跑,淮夷的士兵看到這場面,立刻哈哈大笑。 “容居果然沒有騙咱們!” “糧草!真的是糧草!” “哈哈哈,料定他也不敢騙咱們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