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容居被軟禁在宮中,門外有重兵把守,如今正是用午膳的時候,祁律親自端著疙瘩湯過來,薛魏親自守在外面,見到二人立刻作禮,說:“拜見天子,見過太傅?!?/br> 姬林點頭說:“容居的情況如何?” 薛魏說:“回天子,容相的毒已經解了,沒有性命之憂,余下便是養傷便可?!?/br> 姬林又說:“那容居可配合養傷?” 薛魏回答:“回天子,容相并無不配合的舉動,醒來之后也照樣飲食?!?/br> 姬林瞇了瞇眼睛,看來祁太傅說的沒錯,容居這面的仇恨,已經被徐國給拉了去,之前容居在圄犴之中還不怎么飲食,如今已經正常用飯了。 薛魏推開門,姬林和祁律走進屋舍。 容居半躺在榻上,似乎是躺累了,靠坐著歇歇,看到他們走進來,目光有些平靜,只是瞥了一眼,也沒有作禮。 薛魏冷聲說:“罪臣容居,見到天子為何不作禮?” 容居挑唇一笑,說:“要殺要剮隨便,還需要我死之前先作禮么?” 容居的態度十分傲慢,姬林倒是沒有生氣,走進去直接在席上坐了下來,一展黑色的袖袍,還理了理袖袍,動作十分的優雅,又透露著俊逸的貴氣。 姬林淡淡的說:“寡人倘或要殺你,直接讓徐國使者代勞便是了,何必辛苦救你?” 容居眼神一厲,他生氣起來的確比喪著臉要好看的多,五官登時都生動起來,說:“如今我已輸得徹底,連母國都要殺我后快,天子還能從我身上得到甚么?” 姬林語氣平靜,坦然的說:“容相高居徐國太宰多年,將徐國治理的井井有條,倘或問寡人能從你身上得到甚么……” 姬林說到這里笑了笑,那笑容瞬間化開,俊美的讓人挪不開眼睛,說:“寡人細想一番,倒是很多?!?/br> 容居瞇了瞇眼睛,恍然大悟,說:“是了……宋公?!?/br> 不得不說容居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他知道如今的局勢如何,淮夷早就和徐國談崩了,擄走了宋公與夷,如果說誰能和淮夷打這一仗,必然是容居了。 容居笑著說:“容居不才,徐國周邊的地理人土,全都印在容居的心竅之中,這些年也多和淮夷首領走動,的確有一些人脈干系,天子倘或想要營救宋公,容居雖不敢托大,但說一句非容居莫屬,還是有底氣的?!?/br> 姬林點點頭,說:“看來你已經明白寡人的意圖,都是聰明人,說話亦是便宜,寡人只問你一句,你可愿意效力于寡人?” 容居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好像很為難,說:“天子,你已經養了一頭白眼狼,還要再養一頭么?” 祁律實在看不下去了,笑瞇瞇的說:“容相開頑笑了了,薛公子是一頭白眼狼,容相看起來……頂多是一只狡詐的狐貍罷?!?/br> 容居臉色一僵,的確如此,現在的容居虛弱無比,而且他也不會武藝,外形和狼根本不匹配。 容居咳嗽了一聲,說:“天子想要我效力,也無不可,反正容居已經是jian臣,何不jian佞到底?” 姬林聽到他的話,十分明了,淡淡的說:“你大可開條件,寡人聽著?!?/br> 容居輕笑一聲,眼眸微微滾動起來,果然像極了一只狡詐的狐貍,一會子目光狠戾,一會子狡黠,一會子又頑味,終于開口說:“容居有三個條件,倘或天子同意,容居便效力于天子,別說營救宋公,就是平定淮夷也沒有任何問題?!?/br> 姬林簡練的說:“容相請講?!?/br> 容居舉起一根手指,面容透露著一股狠戾,說:“害我之人,我必手刃!請天子將徐國使者交與容居,是殺是剮,都單憑容居喜歡?!?/br> 春秋是禮儀的時代,基本不斬來使,姬林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說:“可以?!?/br> 容居挑唇一笑,并攏第二根手指,說:“這第二個條件……” 他說著,目光狡黠的一掃,直接盯在一旁的薛魏身上,幽幽的說:“薛國二公子背叛容居在先,但也讓容居陰差陽錯的效力于天子,因此容居與薛公子并無死仇,但卻有私怨?!?/br> 姬林挑了挑眉,說:“你總不能讓寡人將薛公子人頭一并子交給你罷?” 薛魏站在旁邊,雖然恭敬,不過聽到容居和姬林如此淡定的談論自己的人頭,后背還是微微有些冷汗的。 容居笑著說:“我不要他的人頭,請天子首肯,讓薛國的二公子給我做三個月的小臣?!?/br> 薛魏抬起頭來,看向容居,容居的面容上全是狡黠和算計。因為薛魏被容居“潛規則”過,所以他深知容居的秉性,向來是有仇必報的類型,容居偽裝在他身邊做過小臣,因此也想讓薛魏給他做小臣,呼來喝去,以泄心頭之憤。 姬林和祁律同時看向薛魏,薛魏再怎么說也是二公子,而且現在薛國無人,只有薛魏是正統血脈,將來必定會繼承薛國,成為薛侯,如今真的給容居做小臣,以后便是抹不掉的黑歷史,容居是故意消遣薛魏的。 姬林時候:“薛公子,你意下如何?” 薛魏瞇著眼睛看向容居,容居一點子也沒有畏懼,揚起下巴來與薛魏對視,將“狐假虎威”四個字凸顯的淋漓盡致。 但是他哪里知道,自己揚起下巴的動作,將那纖細光滑又脆弱的脖頸完全暴露在了薛魏面前,薛魏可是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他最喜歡的,就是咬住獵物脖子的一瞬間。 薛魏淡淡的拱手說:“天子,魏對我王的忠心天地可見,別說是給容相做小臣,便是肝腦涂地,魏也不會眨一下眼睛?!?/br> 說的簡直大義凜然,姬林點點頭,說:“魏公子忠心耿耿,寡人定會記在心中?!?/br> 第二個條件,姬林也答應了,便說:“最后一個條件呢?” 祁律還以為按照容居的這個性子,怎么也要一個高官厚祿罷?他在徐國是國相,到了天子這里,干脆獅子大開口做個太宰也不為過。 黑肩反叛之后,太宰的頭銜便掉了,如今洛師一直沒有太宰,只有卿士,如果容居開口要這個太宰頭銜,又真的能幫助天子平定淮夷,那么說不定天子便應允了。 但是讓天子想不到的是,他并沒有獅子大開口。 容居笑瞇瞇的把目光盯在祁律的身上,祁律奇怪的皺了皺眉,容居看自己干什么?是了,算計容居的時候,也有自己一份,恐怕是容居要報復自己。 便聽容居笑著說:“這第三嘛……要看天子舍不舍得,容居知道太傅的理膳手藝高超,天下無人能出其右,因此容居想要在自己養傷期間,都由太傅親自理膳?!?/br> “不可?!奔Я至⒖汤淅涞恼f:“容居,你的膽子倒是讓寡人刮目相看呢?!?/br> 方才讓薛魏去給容居做小臣,姬林都沒皺一下眉頭,如今讓祁律給容居做飯,天子一口拒絕,這誰親誰后,簡直一目了然。 薛魏知道天子十分寵信祁太傅,但沒有對比便沒有傷害,冷汗差點子流下來。 祁律則是笑瞇瞇的,也沒覺得這是羞辱,說:“天子何必動怒,其實即便容相不提,律也是準備親自照料容相飲食的,畢竟容相身子虛弱,又中了烈毒,若是假以他人之手,容相的性子又是仇敵遍天下的那種,律還當真放不下心來?!?/br> 容居本想消遣祁律的,他頑味的笑容便是算計這個,哪知道反而被祁律吐槽了,祁律一口應承下來,沒有任何不愿意的模樣,倒是叫容居的頑心落空,沒感覺到任何酸爽。 容居開的三個條件,全部都可以達成,容居本以為很困難,哪知道如此簡單便成了。 姬林心里酸得很,太傅要照料容居的飲食,讓天子很是不歡心,便淡淡的說:“容居,如今寡人已經答應了你的三個條件,望你也能遵守諾言,平定淮夷?!?/br> 祁律跟著天子去和容居斗智斗勇,從明天開始便要照料容居的一日三餐,天子心疼祁律,今日便讓祁律好生回去歇息。 祁律回了屋舍,一閑下來便有些“魂不守舍”,抬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開始森然的傻笑。 獳羊肩一進屋就看到太傅森森的笑著,便默默的退了出去,只覺得如果看多了太傅的笑容,恐怕會做噩夢。 公孫滑進屋來問祁律晚膳有沒有特別想吃的,祁律的晚膳一向是公孫滑來負責。 祁律眼睛一亮,拉住公孫滑,說:“滑甘,我有個朋友……” 公孫滑微微一笑,說:“太傅,滑一直聽說太傅有個友人,不知這友人是何方神圣?” 祁律:“……” 祁律擺手說:“不要打岔。我有個朋友,他想知道……怎么辨別一個人對他有沒有私欲,該如何做?” 公孫滑恍然大悟,雖祁律說的很委婉,公孫滑卻是個通透的人,笑著說:“是了,太傅是想問,如何勾引一個人?” 祁律咳嗽了一聲,公孫滑說的實在有些簡單粗暴,但卻是這么回事兒,他還沒有忘記確認天子對自己有沒有私欲這事,如果有便是兩情相悅,如果沒有便是孺慕之情。 公孫滑笑著說:“不知太傅想要引誘的,是男子還是女子?” 祁律順口說:“是男……” 他說到這里,立刻察覺不對滋味兒,強調說:“不是本太傅,是太傅的朋友,我的友人?!?/br> 公孫滑還是笑瞇瞇的,一臉了然,說:“原是男子,那也好辦?!?/br> 祁律想要拉著公孫滑解釋,都是自己那個朋友的鍋,不是自己,但是公孫滑笑的好像一只狐貍精,祁律感覺頭疼不已,解釋也是白搭,只好專心的聽公孫滑這只美艷的狐貍精授課。 公孫滑給“太傅的朋友”出了個注意,這檔子事兒莫過于沐浴最佳。祁律恍然大悟,正好天子因著誤食毒藥的事情,這些日子有些胃寒,薛宮中有一處熱湯池,引了溫泉水,是解乏的圣地,天子每日都要去這熱湯池沐浴一番。 祁律算準了時辰,天黑之后,在天子之前來到熱湯池,熱湯池還沒有人,祁律望著裊裊的熱氣,真到臨門一腳之時,反而有些打退堂鼓。 畢竟祁律可是典型的有賊心沒賊膽兒,他反復踱步了好幾圈,圍著熱湯池走來走去,最后一咬牙,壯士斷腕一般退了衣裳,下了熱湯。 祁律算準了時辰,提前問過了寺人,寺人告訴祁太傅,過不多久天子一準兒會去。 祁律縮在熱湯之中,起初很緊張,畢竟要和天子赤誠相對,自然緊張的不得了,但是后來…… 姬林因為政務的緣故,今日沒能抽開身,一直忙碌著便忘了去泡熱湯,祁律泡在熱湯之中,起初很緊張,后來漸漸放松下來,到后來泡的頭暈腦脹,恨不能在熱湯中打滾兒。 祁律百無聊賴的潑著熱湯,手指都給熱湯泡皺了,感覺自己這不是沐浴,這分明就是小火煲湯,已經足足泡了一個多時辰。 祁律頭暈眼花,感覺這一次又失敗了,連忙腿軟的從熱湯中“爬”出來,恨不能手腳并用。水聲“嘩啦啦”的波動著,祁律又泡的頭暈目眩,根本沒有聽到由遠而近的跫音。 “嘩啦!” 祁律從熱湯中豪爽的邁出來,登時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擺,慢慢抬起頭來,祁律吃驚的目光,準確無誤的對上姬林“陰沉”又深邃的目光。 四下熱氣裊裊,天子一身黑袍,衣冠楚楚,透露著一股子威嚴與禁欲的氣息,而祁律…… 祁律與天子的衣冠楚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頭發打濕了隨便的披散下來,臉上還滾著水珠,喉嚨艱澀的滾動了一下,腦海中蹦出了一個讓一向很聰明,左右逢源的祁太傅都難以取舍的問題…… ——本太傅是應該先遮臉了,還是應該先遮羞呢? 第62章 上頭! 祁律腦中天人交戰,一時也決定不好,是遮臉好呢,還是遮羞好呢。 因著一時沒有決定好,祁律便怔愣在當地,而且動作相當豪爽,保持著高抬腿踩在池子外面的動作…… 就這樣,隔著nongnong的霧氣,祁律與天子對峙著。祁律發現,天子的眼神越來越差,越來越差,差的恨不能冒出火來,好像在狠狠瞪著自己,看起來很……生氣的模樣? 祁律怔愣著,姬林此時此刻的心里,的確能噴火,不只是眼睛,心竅里也都是火焰,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之人,就這么坦誠相對,而且一臉毫無防備的模樣。 姬林瞇著眼睛,眼神越來越可怖,越來越可怖,嗓音也沙啞無比,還是姬林反應快,立刻轉身說:“寡人一會兒再來?!?/br> 他說著便要離開,祁律一聽,也忘記了公孫滑的言傳身教,手忙腳亂的去抓自己的衣裳。他伸手一抓,熱湯池子有些打滑,再加之他泡的時間太久了,旁人泡溫湯全沒有泡一個半時辰的,差點子就煮熟了,祁律腦袋里暈乎乎的,身子一歪,“嘭!”一聲直接栽在了溫湯里。 一聲水響,伴隨著祁律的驚呼,姬林本克制著自己已經要離開,聽到祁太傅的喊聲,立刻回頭去看,便看到祁太傅掉進了溫湯池中,嚇得天子立刻大步沖過去,也不顧自己還穿著衣裳,直接跨進溫湯池中,一把將祁律抱起來。 “嘩啦!”一聲水響,兩個人卻都濕透了,不同的是,祁律還是那么“坦然”,而天子的黑色衣袍緊緊勾勒著野性的肌rou線條,手臂肌rou隆起,直接將祁律一把打橫抱了出來。 祁律渾身軟綿無力,他可是在溫湯中泡了一個多時辰的,將近三個小時,整個人都快成干兒了,又受了“驚嚇”,更是軟綿綿拿不起勁兒來,任由天子抱著自己從溫湯池中走出來。 祁律臉色潮紅,渾身無力,好端端一場旖旎的溫湯邂逅,卻嚇壞了天子。姬林趕忙拽過祁律的衣裳蓋在他身上,又把自己的黑袍脫下來,雖然濕的,但好歹能裹上,抱著祁律快速跑回寢殿。 祁律被天子一路抱著,恨不能昏死過去,因著他渾身濕透,一臉狼狽,從溫湯池到寢殿,一路上那么多寺人宮女還有侍衛,全都參觀了一個遍,祁律感覺明天肯定能傳出各種各樣關于自己的緋聞。 偏偏祁律只是覺得頭暈眼花,卻沒有真的昏死過去,真是叫人后悔不迭。 姬林可顧不得那么多,抱著祁律跑回寢殿,立刻叫來了醫官。祁律癱在榻上,醫官還以為發生了甚么,檢查之后便說:“回天子,太傅并無大礙,只是泡久了溫湯,因此有些虛弱,多飲水,散散熱便好了?!?/br> 天子聽著醫官的話,狠狠松了一口氣,祁律聽著醫官的話,卻覺得臉面兒丟了個干凈,還是暈過去好一些,起碼能掩耳盜鈴。 等醫官退出去之后,姬林立刻端了一只羽觴耳杯來,里面放的是溫度不高的涼水,將祁律扶起,讓他半靠在自己身上,說:“太傅如何這般不小心,泡個溫湯竟也能出事兒,倘或寡人沒有看到,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