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祁律有些莫名其妙,輜車中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天子,一個是祁律,薛魏突然笑了一下,而且這個角度明顯不是對著天子笑,難道是對著自己? 祁律并不識得薛魏,而且薛魏在薛國,就算是以前的原裝“祁律”,也是生活在鄭國,鄭國和薛國距離遙遠,怎么也不可能是認識。 姬林沒想到,祁太傅招蜂引蝶的功力這么高,剛剛來到薛國,還沒落腳呢,就和薛國的二公子“眉來眼去”起來,當然,是單方面的眉來眼去。 姬林的臉色瞬間落下來,淡淡的說:“虛的便別來了,進城?!?/br> “是是?!毖钌汹s緊答應,親自引路,往都城而去。 姬林把車簾子放下來,心里還酸得很,對祁律試探的說:“太傅可識得那薛國的二公子?” 祁律很自然的說:“回天子,不識得?!?/br> 姬林又說:“那薛公子為何對太傅發笑?” 祁律心說我也行知道,不過還是恭敬的說:“這……律便不得而知了?!?/br> 姬林聽他的回答,還挺滿意的,畢竟是那薛魏單方面熱乎,又試探的問:“太傅覺得那薛公子的容貌如何?” 祁律不解的看向天子,天子為何突然問起薛公子的容貌?難道…… 祁律心中一跳,心想著難不成天子看上了薛魏?薛魏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這一點祁律要承認,只不過薛魏沒有公孫子都長相“正派”,看起來風流多情,是那種招蜂引蝶的典范,用很通俗的話講,這樣的男人適合當男朋友,絕對不適合當老公。 而且祁律覺得,薛魏的面向除了風流多情之外,還有一些精明算計在里面,一看便是個不好惹的主兒。祁律交朋友一向喜歡比較坦白的類型,例如祭牙、祝聃、虢公忌父這種類型,而薛魏恰好不是這種類型。 雖祁律沒有和薛魏看對眼,但是薛魏的長相的確世間少有,那種風流的模樣又十分惹眼,祁律心中狐疑,難不成天子看上了薛魏?之前祁律便懷疑天子看上了美艷的公孫滑,如今祁律更是懷疑起來。 說起來,薛魏和公孫滑倒是有些異曲同工之處,都是那種過分惹眼的類型,不同的是,薛魏的體格高大,而公孫滑纖細溫柔,相同的是,都是那種華美的類型,通俗的說就是俊美的不親和,又華麗又俊美的類型。 祁律瞇著眼睛思索了一陣,難道天子比較喜歡這種華美的外表?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祁律可不是華美的典型,雖祁律長相不差,也是俊美清秀的類型,但是祁律平日里很懶,怕麻煩,所以不怎么捯飭自己,獳羊肩給他選什么衣裳,祁律根本不多看一眼,因著這些,祁律和華麗俊美完全不沾邊,倒是俊美的十分親和。 祁律心中一時間飛出老遠,姬林見他不說話,低頭冥想,還以為祁律真的看上了薛魏,心中暗暗心驚,說:“太傅?” 祁律這才回過神來,搪塞的說:“薛公子的容貌,世間少有,非一般人可比?!?/br> 祁律說的半真半假,姬林一聽,太傅竟然夸贊了薛魏,心里更是酸的不一般,便沒有再開口,之后進入薛國都城的這段時間,祁律和姬林之間的氣氛便有些微妙。 祁律覺得,可能是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所以天子不是很歡心,看著天子的模樣,抱臂而坐,有點像極了自己狗兒子賭氣時候的模樣…… 祁律也不知天子為何要賭氣,他心里也有一些盤算,惦念著天子可能看上薛魏的事兒,那只揣在心里的大鵝又開始撲騰起來,心想著,自己難道應該捯飭捯飭?注意一下行頭? 薛國為了恭迎天子,特意準備了一場接風宴席,雖天子是來打仗的,但是這些客套寒暄一點子也不能少。 今日晚間,便是薛國為天子準備的接風燕飲,會在薛宮中擺宴。 祁律和天子分開,回到了下榻在薛宮的屋舍,臨分開的時候,祁律還能感覺到,天子好像還在賭氣,至于緣故,祁律也摸不著頭腦。 祁律回了屋舍,坐在席上,一改常態。按理來說這一路車馬勞頓,一有功夫的話,祁律篤定會倒在榻上裝死,小歇一會子,哪知道祁律這會子竟然坐在席子上,還對獳羊肩說:“小羊,我帶了什么衣裳沒有?” 平日里很鎮定的獳羊肩嚇了一跳,說:“太傅?您……不舒服么?” 祁律:“……” 祁律發現,這事兒問獳羊肩也是白問,因著他家小羊是那種“天生麗質”的類型,根本不需要捯飭,平日里也不捯飭自己,一直本本分分,規規矩矩的。 祁律便把目光放在了公孫滑身上,笑起來說:“滑甘,你說這參加宴席,我該穿些甚么?” 獳羊肩一聽,太傅真的病了,竟然思考起自己的衣著來了? 這個問題問公孫滑便是對了,雖公孫滑也是天生麗質的類型,但是他對穿衣是有一定品味的,果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公孫滑此時便派上了用場。 薛國的接風燕飲很快便要開始,石厚前來接祁太傅去燕飲,走到屋舍門口便看到了獳羊肩,笑著說:“小羊,快去請太傅出來,別誤了時辰?!?/br> 獳羊肩聽他喚自己小羊,臉色很平靜的盯了一眼石厚,說:“石將軍您莫要與小臣開頑笑?!?/br> 石厚說:“怎么?往日里厚是騎奴,因此不能如此親密的呼喚家宰,如今厚已然是虎賁,還不能如此親密么?” 獳羊肩不理會石厚的調侃,說:“太傅還未更衣妥當?!?/br> 石厚說:“今兒個是奇了怪的,太傅更衣如何這般的慢?” “吱呀——”說話間,屋舍的門便打開了,只見祁律從里面走了出來,還是平日里的一身太傅官袍,但石厚打眼一看,竟覺得異常驚訝,不由睜大了眼睛。 祁律還是平日的祁律,卻又不是平日的祁律。平日的祁律懶得修邊幅,雖不說蓬頭垢面,但是著實樸素了些,而今日的祁律…… 祁律一身太傅的官袍,外面罩著一件透黑的紗衫,紗衫松松散散,正配合著祁律略微慵懶的氣質。紗衫一罩,拖在身后竟然微微有些收腰,襯托著祁律那精瘦的細腰,比楊柳還細,卻柔韌而挺拔。 再看祁律的鬢發,和往日其實沒有什么不同,但是鬢發梳的微微有些松散,又凸顯了祁律那慵懶的氣息,幾縷黑發順著身前垂下,在晚風中輕微浮動,說不出來的謫仙氣息,一股禁欲之感撲面而來。 石厚吃了一驚,隨即說:“太傅您這是……中了甚么邪?” 祁律只是讓公孫滑幫自己改造改造,稍微華麗一點,畢竟祁律覺得,天子可能喜歡長相華美之人,祁律已經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對天子窺伺已久,總不能讓自己喜歡的人被別人拐跑罷。 祁律看了石厚一眼,石厚立刻改口,說:“太傅您聽錯了,厚是說,厚看到太傅這番打扮,驚如天人,怕是厚要中邪!” 石厚調侃了祁律一番,因著時辰不等人,眾人便往宴席而去了。 真是太巧,在宴席門口,還沒進入燕飲殿,祁律便遇到了薛國的二公子薛魏。 薛魏立刻上前作禮,拱手說:“祁太傅?!?/br> 薛魏一身公子華袍,身邊還跟著一個小臣,小臣面容很普通,標準的大眾臉,丟在人堆兒里幾乎是找不出來的哪種,倘或說哪里與眾不同,可能便是身材了,那小臣的身材高挑又纖細,即使只穿著粗衣,身段也十分出眾。 薛魏微笑的與祁律作禮,那笑容和作禮的動作,簡直便像是孔雀開屏一般,差點晃瞎了祁律的眼目。 祁律的態度很平淡,畢竟薛魏可能是天子看上的人。薛魏也不介意祁律的態度冷淡,還笑著說:“祁太傅一表人才,真真兒是秒人。未見祁太傅之時,還以為祁太傅為白發蒼蒼的老叟,沒成想太傅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大作為?!?/br> 薛魏正在和祁律攀談,姬林便從遠處走了過來,一眼看到了那二人,薛魏笑的十分“油滑”,目光打著滾兒的在祁律的身上轉來轉去,天子心中登時警鈴大震。 姬林立刻走過去,直接插在二人中間。天子突然出現,祁律和薛魏立刻作禮,姬林淡淡的說:“薛公子,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也和寡人說道說道?” 薛魏立刻說:“回天子,魏只是與祁太傅一見如故,因此隨便說笑兩句,燕飲已然準備妥當,天子,請?!?/br> 薛魏引路往宴席去,姬林回頭看了一眼祁律,不由心口猛地一跳,不為別的,只因著祁律今日的打扮與平日有些小小的不一樣,衣衫和鬢發襯托著慵懶的氣息,分明是禁欲十足,卻讓姬林莫名想到了那夜纏綿,登時燥熱起來。 姬林咳嗽了一聲,不愿祁律這幅模樣被旁人看到,尤其是那“賊眉鼠眼”的薛魏,便說:“太傅的鬢發散了,重新梳一下?!?/br> 祁律:“……” 祁律心想,看來公孫滑的打扮也不怎么樣,白捯飭了半天,失敗了…… 眾人進入燕飲殿,薛侯尚立刻來恭迎天子,請天子進入上手席位坐下來,轉身對自己的大兒子說了幾句話,聲音很低,祁律根本沒有聽清楚。 薛國太子點點頭,客套了幾句,便離開了主席位,去和薛魏說話去了。 薛魏并非薛國夫人所出,和太子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出身其實并不高,因此別看他是薛國的公子,但是他的席位并不靠前。 薛國太子走過來,站在薛魏的席位前面,薛魏立刻站起身來,笑著說:“兄長?!?/br> 薛國太子的態度十分傲慢,說:“君父交代你的事情,可記清楚了?” 薛魏點點頭,說:“是,魏記清楚了?!?/br> 薛國太子一笑,眼神更是傲慢,說:“我薛國養了你這么一個野種,也是報答我薛國的時候了,今日晚上,務必將太傅祁律拿下,用什么樣兒的法子,就看你的了,你也就是這一張顏面還能看了?!?/br> 薛魏趁著拱手的時候瞇了瞇眼睛,眼神里劃過一些森然,但是面子上卻規規矩矩的說:“兄長說的是,魏感念君父與兄長大恩,一定會忠心耿耿,肝腦涂地,只是迷惑一個太傅而已,魏幸不辱命?!?/br> 薛國太子冷笑一聲,很鄙夷的看了一眼薛魏,轉身便離開了。 薛國太子回到薛侯尚身邊,薛侯尚抽空小聲說:“如何?你可囑咐魏兒了?” 薛國太子說:“君父放心,已經囑咐了,萬無一失!兒子打聽過了,那祁律是天子身邊最得寵的人,咱們只要控制了祁律,便可萬無一失。兒子聽說這個祁律,素來好色的緊,他身邊那個公孫滑,便是祁律從鄭國要來的。兒子還聽說,祁律與鄭國的公孫子都關系也十分密切,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讓二弟去迷惑祁律,萬無一失,請君父放心便是了?!?/br> 薛侯尚點點頭,說:“即使如此,孤便放心了,我薛國大計,在此一舉!” 祁律并不知自己什么時候有了一個“好色”的名頭,他坐在席上,“阿嚏”打了一個噴嚏,只覺得后背發涼,好像有什么人在罵自己似的。 宴席很快開始,薛國的卿大夫們起身敬酒,祁律還沒用兩口吃食,便看到薛魏笑瞇瞇的走了過來,舉著羽觴耳杯,說:“祁太傅,魏敬您!” 薛魏說著,把羽觴耳杯遞給祁律,這里是薛國,祁律雖然是太傅,但是也不好托大,便說:“薛公子謙虛了,律也敬薛公子?!?/br> 他說著,將酒杯擎起來飲盡,這一飲酒,祁律不由瞇了瞇眼睛,多看了一眼手中的酒杯。 薛魏笑著說:“祁太傅當真是爽快人,來,添酒?!?/br> 薛魏身邊那身量纖細的小臣立刻給祁律添上酒水,薛魏又說:“祁太傅大才,魏聽說祁太傅在梅山破獲了長狄人的詭計,實在讓魏欽佩,來,魏再敬祁太傅!” 祁律看了一眼手中的羽觴耳杯,略微有些沉吟,不過很快舉起羽觴耳杯,說:“薛公子折煞律了,不值爾爾,律回敬薛公子?!?/br> 祁律第二次將杯中酒水飲盡,那小臣已經不需要薛魏發話,立刻主動又給祁律添上酒水。 薛魏沒有“善罷甘休”,第三次敬酒說:“祁太傅在鄭國,三言兩句便解了東門之役,威名大震,實乃我輩之楷模,魏還是要敬祁太傅!祁太傅請飲盡!” 祁律簇了一下眉頭,看著手中羽觴耳杯,似乎有些猶豫,因著他酒量本就不行,如今已經飲了兩盞,羽觴耳杯的容量很大,可比白酒杯子的容量大得多,就算這年頭的酒水度數比較低,但祁律也不敢多飲。 這時候薛國太子正好路過,笑著說:“誒,二弟你的面子不行,祁太傅是洛師來的,和咱們這窮鄉僻壤便是不一般的,祁太傅不給二弟面子,二弟還是罷了,別再自討沒趣兒了?!?/br> 祁律一聽,好家伙,這是逼著自己喝酒,非要把自己灌醉不可,如果不喝酒,就是看不起人家薛國。 祁律微微一頓,說:“薛太子言重了,律與薛太子一般,都是天子的臣民,如何有高低貴賤之分?律也敬薛太子?!?/br> 薛國太子說:“來來來,飲盡,飲盡!幸酒,今日無醉不歸!” 薛國太子和薛國二公子兩個人輪番灌酒祁律,祁律飲了得有七八杯,平日里酒量就是再好,七八杯架不住,登時醉得幾乎站不住,膝蓋一軟,險些直接倒在地上,手中的羽觴耳杯打翻出去,潑了自己一身的酒水。 薛魏一把摟住要摔倒的祁律,薛國太子立刻露出一個獰笑,對薛魏說:“行了,人你帶走罷,記得,今晚一定要成事兒,天子那面,我給你拖著?!?/br> “是,”薛魏摟住祁律,說:“兄長放心,那魏這就先告退了?!?/br> 薛魏扶著祁律,祁律身上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根本無法走路,雙眼緊閉,似乎睡了過去,薛魏干脆一把將祁律抱起來,祁律有些掙扎,不過力道很輕,薛魏笑著說:“祁太傅臟了衣衫,魏扶太傅去換一身衣裳?!?/br> 薛魏身材高大,一把抱起祁律,祁律又軟的拿不起個兒來,薛魏很順利的將祁律抱走,從燕飲殿的后門直接離開。 小臣跟在薛魏旁邊,趕緊給薛魏引路,兩個人便帶著祁律進了燕飲殿后面一件偏僻的屋舍,“嘭!”一聲,薛魏直接將門踹開,打橫抱著祁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快速沖進屋舍。 那小臣跟在后面,趕緊給薛魏掩上門。 薛魏抱著祁律走進去,將祁律直接放在屋舍的軟榻上,醉得“神魂顛倒”的祁律堪堪沾到軟榻,一瞬突然睜開眼眸,那眼眸里哪里還有一點子醉意,清明的厲害,頓時與薛魏四目相對。 薛魏一改方才的輕浮,連忙退開兩步,拱手說:“太傅,魏方才多有得罪,還請太傅見諒?!?/br> 祁律一個翻身直接從榻上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衣袍,輕輕撣了撣,挑唇一笑,說:“見不見諒,要聽過薛公子的理由,律才能決定,不是么?” 薛魏也是一笑,說:“無成想太傅聰明絕頂,魏還以為太傅無法看出魏的暗示,太傅竟配合的如此天衣無縫,魏當真敬佩太傅?!?/br> 祁律淡淡的說:“這還有賴薛公子聰明,用白水偷梁換柱替代了酒水,但凡是有味覺的人,怕是都能嘗的出來罷?” 原來方才在宴席上,祁律與薛魏即興發揮,演了一場好戲給薛國太子看。在這之前,祁律和薛魏都沒有通氣。 其實可以說薛魏想要找祁律通氣,但是在祁律眼中,薛魏已然變成了華美屬性的“狐貍精”,所以祁律當時懶得與薛魏多說話,便錯過了薛魏的通氣。 后來薛侯尚與薛國太子以為祁律愛好南風,想讓薛魏來引誘祁律,薛魏前來給祁律敬酒,看似是灌酒,但是那小臣每次給祁律倒酒,倒入的都是白水。 祁律又不是沒有味覺,第一口便嘗了出來,所以當時立刻皺了皺眉,看向羽觴耳杯,再之后一連飲下去的七八杯,其實都是白水而已,自然不會飲醉。 祁律便將計就計,干脆裝作不省人事,還將酒杯給打翻在地上,薛魏便抱著“不省人事”的祁律,進了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