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虢公忌父握著佩劍的手心微微出汗,公子馮卻說:“虢公安心,有人比您還要迫不及待?!?/br> 那個比虢公更加迫不及待之人,自然是宋公與夷。公子馮在宋公與夷心里就是一根刺,如今宋公得知了這根刺的去向,怎么可能不急躁?因此宋公與夷才是最迫不及待之人。 隊伍又往前開進一點,便聽到“沙沙”的響聲,茂密的草叢突然一動,瞬間火光沖天,從草叢里鉆出無數的兵馬,大喊著“殺——??!”,一時間殺聲震天,快速圍攏過來。 是宋國的偷軍! 虢公忌父一看,果然來了,立刻“嗤——”拔出佩劍,高聲大喊:“保護宋公子!” 宋國的兵馬突然從草叢里殺出來,人數眾多,怎么也有二百來人,而虢公忌父帶來的兵馬只有五十,雖然都是精銳,但是也沒辦法抵擋這么多敵軍。 加之公子馮的衣衫太過顯眼,那些宋國士兵像是黃蜂一樣,全都撲向公子馮,怎么甩也甩不掉。 四周兵器相接,還有宋國士兵的吼聲:“殺??!殺了公子馮,君上重重有賞!” “君上有令,拿到公子馮首級者,晉上大夫!” “殺!” 面對不斷涌出的敵軍,公子馮卻異常的鎮定,唇角還揚起一抹笑意,虢公忌父組織士兵們抵抗,但是很顯然,五十個人怎么抵抗二百人,立刻便敗下陣來。 宋國的士兵越來越多,孔父嘉騎在一匹黑色駿馬之上,在后方指揮精銳,公子馮看到孔父嘉出現了,便說:“虢公,事不宜遲,撤退罷?!?/br> 虢公忌父立刻說:“撤兵??!快,撤兵!” 士兵們早有準備,這五十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經過了祁律的“培訓”,一方面裝作驚慌不敵,一方面也是真的不敵,因此大家立刻調頭便跑,一邊跑還一邊將沉重的武器盔甲丟了滿地都是。 孔父嘉眼看著洛師的虎賁軍不敵,保護公子馮想要退回老鄭城,立刻下令說:“全軍追擊!阻斷公子馮,不能讓他們退回城門!” “追擊??!” “快,追擊!殺——” 宋國的軍隊乘勝追擊,追趕著丟盔卸甲的五十虎賁軍,一路窮追猛打,因為小路距離南門并不是太遠,很快公子馮的隊伍竟然折返了回來,朝著老鄭城的南門撲過去,士兵們一路還驚慌的喊著:“快開城門——打開城門!宋國的軍隊來了??!” 祁律正在和周公黑肩“扯皮”,便聽到兵敗大喊的聲音,還有沖天的火光,好像一條火蛇,突然劃開黑夜,仿佛要將老鄭城的城郭撕裂一般,洶洶氣質,不用說了,自然是宋國追擊的兵馬。 祁律眼睛一亮,說:“來了!” 不枉費他們大半夜的守在城門樓上,宋國果然上鉤了,看這火光,怎么也有幾百人,追趕著前面的洛師虎賁,公子馮一身素衣相當顯眼,策馬狂奔,在黑夜之中仿佛一抹雪白的云朵,他的身后引來一串的火光,緊追不舍。 祁律看到這場面忍不住笑起來,說:“宋公子的魅力還挺大?!?/br> 黑肩瞇了瞇眼睛,說:“是時候了?!?/br> 宋國的襲軍一路追趕著公子馮,地上都是洛師虎賁軍的兵器和盔甲,被宋國的軍隊踐踏在馬蹄之下,眼看著公子馮便要撲入老鄭城的南城門,后面的宋國軍隊更是急迫,誰都想要爭搶著立功,畢竟宋公拋出的條件實在太過優厚,都希望自己能一步登天。 宋國的軍隊十分急迫,不停催馬狂奔,就在這時候,孔父嘉一皺眉,似乎感覺到一些不對勁,立刻大喊著:“不要再追了??!停下!” 孔父嘉的聲音幾乎埋沒在轟隆隆的馬蹄聲中,前面的宋國隊伍已經追出老遠,誰都想要摘下公子馮的首級,唯恐落了下風,孔父嘉在后方大喊,前面的士兵愣是沒有聽見,仍舊急追猛趕。 “停下??!”孔父嘉策馬向前沖去,一路大喊:“駐軍??!停下,不要再往前追趕??!” 祁律靠在城門樓上,往下看著,突聽孔父嘉的大喊聲,笑瞇瞇的說:“宋國的大司馬還挺敏銳的,不過……為時已晚?!?/br> 祁律話音一落,但聽“啊——”“噗通——”的聲音,公子馮并著虢公忌父的五十精銳提前受過訓練,因此巧妙的躲避了腳下的大坑,然而后面追趕上來的宋國軍隊根本不知道老鄭城的城門下埋伏著大坑,因著天色昏暗,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再加之他們誰都想要立功,唯恐落在后面被旁人搶去了功勞,自然爭相恐后。 這就成了爭先恐后的掉下大坑。 “啊——” “怎么回事兒!” “噗通!” 宋國士兵登時亂作一團,大喊起來,前面的士兵沒有防備,全都扎在坑里,沒有一個例外,后面的士兵看到埋伏,想要反應,但是他們的馬匹反應不過來,根本來不及停下,“咕咚!噗通!”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個跟一個落在坑里。 孔父嘉反應過來,連忙死死拉住馬韁,馬匹也頗為靈性,好不容易停下來駐足在土坑邊沿,簡直便是萬分驚險,結果后面的兵馬還在前仆后繼,一時間因為大喊的聲音亂了方寸,那些馬匹可沒有孔父嘉的坐騎有靈性,撂著蹶子,“咕咚!”一聲,直接將孔父嘉踢進了土坑里。 祁律“嘶”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忍心看,說:“真疼?!?/br> 周公黑肩則是說:“太傅,獵物落網了,是時候收網了罷?” 祁律點點頭,說:“收網!” 老鄭城的南城門下,宋國的軍隊一個不慎,紛紛落入土坑,一時間七零八落,狼狽不堪,他們想要從土坑里爬出來,卻聽到“殺——??!”的聲音,這回不是自己人的喊聲,而是洛師的虎賁軍,五十虎賁軍立刻調頭殺了回來,將土坑團團圍住。 宋國的兵馬還在土坑里人仰馬翻,根本爬不出來,更別說廝殺了,一個個全都是翻了個兒的螃蟹,任人宰割,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祁律和黑肩在城門上看了熱鬧,這才慢條斯理兒的從城頭上走下來,祁律理了理子的衣衫,笑瞇瞇的晃過去,那幾步走,活脫脫的紈绔一枚,他首先來到孔父嘉面前??赘讣芜€在坑中沒能爬出來,他身邊圍六七個虎賁軍,長戟指著土坑,不讓孔父嘉造次。 祁律站在坑上,因著孔父嘉身材高大,祁律是頭一次這般居高臨下的俯視孔父嘉,笑著說:“大司馬?這不是宋國的大司馬么?您怎么在這里?” 孔父嘉一聽,險些給氣背過去,他就不相信,這些土坑不是祁律的杰作,結果祁律還如此驚訝,一臉浮夸,分明是寒磣人。 祁律笑著說:“鄭國的大司馬乃是天下名士,你們怎么能這樣對待大司馬呢?快,還不把大司馬扶上來?天子仰慕大司馬的威名已經很久了,特令律來恭請大司馬進城,好好兒的敘敘舊?!?/br> 孔父嘉摔在土坑里,臉上都給蹭破了,頭盔也掉了,灰頭土臉的十分狼狽,和祁律那笑瞇瞇坦然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雖然很想殺出重圍,但是祁律不給他這個機會,特意讓虢公忌父來請孔父嘉從坑中上來。 有虢公忌父親自掠陣,而且身邊還有這么多虎賁軍,孔父嘉就算是想要魚死網破也無可能,只好乖乖的被請了上來。 其他掉在坑里的宋國士兵也全都被請了上來,沒有掉在坑里的士兵是少數,也成不了氣候,全都被虎賁軍抓住,一個也沒能逃跑,扣起來拴成一串,準備俘虜進城中。 祁律拍拍手,笑著說:“宋公子可有受傷?” 公子馮微微一笑,拱手說:“祁太傅神機妙算,馮不過驅馬跑了兩圈,如何可能受傷?” 祁律說:“不錯不錯,大半夜跑幾圈,還能促進食欲?!?/br> 眾人將宋國的軍隊全部俘虜,便準備回去復命了,祁律招手說:“把這些俘虜押解進城,暫時關押于圄犴?!?/br> 虢公忌父拱手說:“是!” 他說著,揮了揮手,讓士兵將俘虜帶走。 “且慢?!本驮诖藭r,祁律卻突然抬起手來,押解俘虜的虎賁軍立刻停下來,說:“太傅,可是有甚么吩咐?” 如此出奇制勝,俘虜了宋國的戰神大司馬,虎賁軍們可都是佩服祁律的,因此祁律一說話,他們立刻停下來,恭敬的詢問。 祁律沒說話,唇角突然挑起來,笑容擴大,擴大,又擴大,差點把嘴唇咧到耳朵根去。 祁律生得頗為清秀,面容斯文俊氣,平日里衣冠楚楚,儼然便是個翩翩太傅,一眼看上去絕對是斯文人,然而這“鬼畜”的笑容和太傅的斯文簡直格格不入,頗有幾分猙獰和不懷好意。 眾人順著祁律的目光看過去,只見祁律正盯著一個宋國士兵。 那士兵身量有些單薄,套著介胄,偏大的頭盔壓在頭上,壓得很低很低,臉上也蹭了很多土,方才肯定掉進了土坑中,面上還掛著一道血痕。 士兵注意到祁律正在看自己,立刻壓低了面頰,使勁往下低頭,似乎不想讓祁律注意自己。 很可惜,祁太傅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這個小兵吸引了過去…… 祁律走過去,笑瞇瞇的伸出手去,竟然捏住了那宋國小兵的下巴,一副要當眾調戲人的模樣。 宋國小兵被綁住了雙手,根本沒有辦法掙扎,雖然極力壓低面頰,還是被祁律強硬的抬起了下巴,將他的面容暴露在眾人面前。 宋國小兵一抬頭,眾人立刻露出一絲驚訝的目光,就連一向鎮定冷靜,運籌帷幄的周公黑肩都露出了吃驚的目光。 公子馮蒼白的面頰突然染上一絲血色,一雙平靜冷淡的眸子顏色略深,唇角挑起一絲笑容,嗓子里也發出沙啞的笑聲,似乎十分愉悅。 公子馮走到那小兵面前,微微垂頭,在那小兵耳邊輕聲說:“大哥,你如何這般模樣?” 大哥! 公子馮的大哥,那不正是宋國的國君與夷么?! 果不其然,那扮作小兵模樣,臉上涂得黑漆漆,故意壓低頭盔的人,可不正是宋國的國君么? 祁律起初也沒想到,本只是想要抓獲孔父嘉一個人的,哪知道買一送一? 祁律笑瞇瞇的說:“啊呀,宋國這是放血大甩賣么?買司馬送國君?宋公您怎么還穿成這幅模樣?堂堂國君,難不成還被壓榨成了小兵?這么看起來,宋公您也不容易啊?!?/br> 宋公與夷為何在這里?那還不是因著不放心公子馮的事情,因此想要親自出馬,便扮做了小兵,哪成想祁律在城門口挖了這么多大坑,宋公直接掉進了坑里,落成了這幅模樣。 今日祁律可是發財了,沒成想一抓還抓住了兩個,簡直是意外之喜,笑瞇瞇的說:“本只想釣一條大魚,哪成想又釣上來一條美貌的大魚,來啊,還不快把宋公請進城去?” 公子馮輕笑一聲,眼眸中盡是笑意,沙啞的說:“太傅,不必勞煩旁人,馮親自請大哥進城便是?!?/br> 孔父嘉一看,立刻說:“放開君上!” 祁律笑著說:“大司馬,你都自身難保了,便別忠心你們家君上了,帶走?!?/br> 虢公忌父親自押解孔父嘉,很快推搡著進入老鄭城的城門。 宋公與夷氣的牙齒“得得得”作響,渾身發抖,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公子馮切斷了宋公的繩索,將他從其他宋國俘虜中分出來,拽了拽綁著宋公的繩子,嗓音異常溫柔,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么回事兒,說:“大哥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落在馮兒的手中?” 宋公與夷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憤恨,尾音卻微微打顫,惡狠狠的說:“子馮!你敢動孤一個試試看!孤……乃是宋國名正言順的國君!你若敢動孤一根汗毛,必遭唾棄!” 祁律一口氣抓了兩條大肥魚,很快登上輜車,便往鄭宮趕過去,他急匆匆來到天子下榻的寢殿回稟,哪知道到了門口,寢殿沒有開門,寺人站在外面守著。 寺人見到祁律,恭敬的作禮說:“祁太傅,天子吩咐過,燕歇之時不得有人打擾?!?/br> 因著天子子時便會變成小土狗,唯恐這件事情被有心人知道,所以便吩咐過了,他入睡的時候不得有人打擾,祁律匆匆從城門趕來,天色還沒有亮起來,因此姬林還沒從小土狗變回天子。 祁律被攔在門外,心中更加疑惑,瞇了瞇眼眸,狐疑的看了一眼寢殿的方向,隨即試探的對寺人說:“殿內除了天子,可有什么旁的人么?” 寺人不知祁律的意思,老實回答,說:“回太傅,沒人在殿中,只天子一個人?!?/br> 沒人在殿里?那天子為何鬼鬼祟祟,好像藏了什么人在寢殿里,不讓旁人發現似的。 “阿嚏!”姬林躺在榻上,狠狠打了一個噴嚏,猛地醒了過來。 天色已經微微發亮,姬林活動了一下手臂,低頭看了看自己,終于從小土狗變回了本身的模樣。 姬林連忙起身,立刻從榻上下來,朗聲說:“太傅可來了?進來罷?!?/br> 祁律在殿外聽到傳召的聲音,立刻走進去,走進去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看左右,似乎想要看看天子到底在殿里藏沒藏人。 姬林不知祁律在看什么,笑著說:“太傅辛苦了?!?/br> 方才姬林還是小土狗的時候,已經聽到了捷報,因著抓住了宋公與夷和孔父嘉,這等大事兒宮中已經傳遍了,小土狗也聽到了一耳朵。 祁律向姬林恭敬的回稟了南門之事,姬林笑著說:“這次能夠成功,有賴太傅的妙計,寡人必須好好兒獎賞太傅,不知太傅想要甚么賞賜?” 賞賜? 祁律下意識的微微抬頭,瞄了一眼天子微翹的笑唇,上薄下厚,滋味兒甜美又饞人。 祁律抿了抿嘴唇,心說,倘或說賞賜,那自個兒當然想要親天子的嘴,如果能撲倒俊美的天子做馬賽克的事情便更好了。 祁律腦海中無限發散,臉上卻一本正經,又斯文又恭敬,用清冷正直的嗓音說:“律為天子分憂,乃是分內之事,因此不求賞賜?!?/br> 第55章 半推半就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