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姬林坐起身來,朗聲說:“來人,寡人要晨起?!?/br> 寺人趕緊推門而入,捧上來洗漱的器具,寺人跪在地上,等著天子洗漱,說:“天子,昨日您讓小臣去查的那個膳夫,小臣已然查清楚了?!?/br> 姬林挑了挑眉,說:“哦?回稟罷?!?/br> “是,”寺人趕緊說:“那膳夫名喚滑甘,沒有姓氏,是奴籍出身,進了膳房已然兩年有余,聽膳房的膳夫們都說,滑甘此人手藝非常巧,而且為人肯吃苦,話也不多,再加之滑甘美貌異常,膳夫們和他相處的都不錯,見到滑甘的人,沒有不夸贊他的?!?/br> 姬林瞇了瞇眼睛,說:“還有呢?” 寺人為難的說:“這滑甘,底細清清白白的,完全便是個賤奴出身,也沒什么更多的底細了,恕小臣愚鈍,只查到了這么多?!?/br> 姬林“嗯”了一聲,說:“若有甚么風吹草動,繼續回稟?!?/br> 寺人趕緊點頭,說:“是是,小臣敬諾,請天子放心,小臣一定事無巨細,條條上稟!” 祁律醒過來的時候將近午時,自然醒,睡得非常舒坦,睜眼一看,身邊沒有人,躺著狗兒子,而祭牙不知什么時候滾到地上去了。 祁律坐起來,將狗兒子放在一邊,見狗兒子睡得香甜,還給他仔細的蓋上小被子,這才下了榻,撥了撥祭牙,說:“弟親,弟親?” 祭牙躺在地上,被子蒙著腦袋,悶聲悶氣的,要死不活的說:“兄長……我……要……死……了……” 祁律眼皮一跳,扒下他的被子一看,祭牙兩只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畢竟昨天哭得那般洶涌,不止如此,祭牙還蔫蔫兒的,不用說都知道,昨天喝酒喝的那么兇,肯定是宿醉,不只是頭疼,而且還胃疼。 祭牙捂著自己的胃部,說:“兄長,胃好漲,還不舒坦?!?/br> 祁律無奈的說:“快起來,我給你泡些溫熱的石蜜水,你喝一些或許能好?!?/br> 一看祭牙便知道,他昨日喝酒太多,傷了胃,此時胃酸過多,因此胃里才漲的難受,還會想吐。這個時候如果喝水,肯定會刺激胃酸繼續分泌,喝一些溫熱的蜂蜜水,不要太熱,以免蜂蜜失去了效果,是最好的,可以緩解胃部不適。 祭牙要死不活的癱在地上,祁律讓獳羊肩進來,他快速洗漱了,讓獳羊肩看著祭牙,自己準備去膳房弄些蜂蜜水來。 哪知道祁律剛走出屋舍,便看到了昨日里見到的那個長相十足美艷的膳夫,好像叫滑甘來著。 哪知道這么巧,滑甘手中的承槃里,便端著一耳杯的溫熱石蜜水,正好從祁律的屋舍前面經過。 滑甘見到祁律,過來恭敬的作禮,說:“甘拜見祁太傅?!?/br> 祁律對滑甘的印象還不錯,說:“你手里的是石蜜水?” 滑甘點點頭,恭敬又溫順的說:“回太傅,正是,政事堂的大夫飲醉了酒,胃部不適,讓膳房送些醒酒湯去,甘正好送一盞溫熱的石蜜水過去?!?/br> 滑甘極為有眼力見,說:“太傅可是也要石蜜水?” 祁律說:“不瞞你說,昨日祭小君子在律這里飲醉了酒,胃里不適,律正要去膳房調制一碗石蜜水?!?/br> 滑甘便說:“既然如此,這石蜜水便請太傅轉交祭小君子罷?!?/br> 祁律說:“這不好,你不是急著送到政事堂?別耽誤了你的事兒?!?/br> 滑甘微微一笑,他本就生的極其美艷,日前祁律覺得,鄭姬已經足夠美艷了,加之鄭姬的大家閨秀氣質,簡直便是直男斬,然而如今見到了滑甘,那美艷的容貌不笑的時候已然便是極致,再笑起來,盛夏的繁花登時都失去了顏色。 滑甘說:“這不值甚么,膳房還有,甘再去調制一杯足夠,不過多跑一來回的事兒,請太傅拿去罷?!?/br> 如此祁律就不用去跑膳房了,登時有些“心動”,這會子祭牙聽到外面的說話聲,捂著自己的胃走出來,一眼便看到祁律在和一個美娘子說話,這老鄭城里的美貌姑娘,竟還有祭小君子不認識的? 祭牙仔細一看,并非什么姑娘,怪不得自己不認識,那美艷的可人兒穿著一身膳夫的粗衣,竟是個男子! 祁律見到祭牙走出來,便說:“弟親來的正好,飲了石蜜水罷?!?/br> 祭牙本就口渴,可是胃里塞塞的,從滑甘手中接過石蜜水,勉強飲了一口,甜滋滋的,而且甜味也不齁嗓子,味道剛剛好,溫溫熱熱的,飲進嗓子里,一股暖流順著嗓子往下滑,一直滑進胃里,竟然說不出的舒坦。 祭牙驚訝的說:“當真好喝!味道甚是甘甜!” 滑甘恭敬的說:“小君子飲酒失量,飲一些石蜜水是最好的,十足養胃?!?/br> 祭牙見滑甘與自己說話,便說:“你叫什么名兒?我以前怎么沒見過你?” 滑甘回話說:“小人滑甘,是膳房的奴隸,小君子高貴,自然沒有見過小人?!?/br> 祭牙笑瞇瞇的,油嘴滑舌的說:“你生的這般美貌,調制的石蜜水一定管用,我這剛一喝完,頓時便覺得大好了呢!” 滑甘被祭牙“調戲”了一句,態度仍然十分恭敬,說:“倘或太傅與小君子沒有別的事兒,甘還要送石蜜水去政事堂,便先告退了?!?/br> 祁律點點頭,說:“你且去罷?!?/br> 滑甘動作很利索,托著承槃快速離開了。 他的背影纖細,從后背看起來,無論是一頭黑順的長發,還是楊柳一般的細腰,或者那婀娜玲瓏的體態,完全像是個美女,不過滑甘的正臉也完全不輸給任何一個美女。 祭牙咂咂嘴,還在咂摸剛才的石蜜水味道。雖只是一碗簡簡單單的石蜜水,不過真的救了祭牙的老命,感覺胃里瞬間消停了很多,盯著滑甘的背影感嘆說:“嘖嘖,我從未見過如此美艷的男子,長得真好看!兄長你說,我要是當真愛見男子的話,怎么也不會愛見公孫閼那個丑貨,必然是愛見滑甘這樣又溫柔,又美艷的繞指柔才對??!” “咳!”祁律狠狠咳嗽了一聲,連忙給祭牙打眼色。 祭牙卻看不懂祁律的用心良苦,和祁律壓根兒沒有什么心靈相通,仍然喋喋不休的感嘆,說:“你說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可心的美人兒?長得又好看,說話還動聽,溫溫柔柔的,怎么也不像公孫閼那個丑貨,一張嘴就惹人嫌,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呵!”一聲冷笑,十分短促,雖是笑聲,卻帶著一股風雨欲來的陰沉。 祭牙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被人很狠捶了一記,呆若木雞轉過頭去,便看到他口中的丑貨公孫子都,正站在自己背后! 祭牙昨日沒有歸家,他的叔父祭仲十分擔心,便找到了公孫子都的公孫府上,還以為是公孫子都這個狐貍精把自己的侄子拐走了,沒成想其實“狐貍精”另有其人,不是公孫子都,而是祁律。 祭牙在祁律那處飲酒,一時忘了,便沒有出宮,害得祭仲來回找了一圈,因此公孫子都也知道祭牙昨日沒有出宮。 這一大早上的,宮門打開,公孫子都便從外面急匆匆進宮,準備去看看祭牙,哪知道到了祁律下榻在鄭公的屋舍門口,正好聽到祭牙這一連串的話兒。 公孫子都看著祭牙,說:“虧得子都還擔心祭小君子一夜未歸,原祭小君子沉浸在溫柔鄉中甘之如飴,看來是子都多慮了,既然子都如此礙眼,那便不打擾了?!?/br> 說罷,拱了拱手,轉身大步離開。 祭牙呆在原地,瞠目結舌,他哪想到這么寸,說公孫子都壞話的時候,公孫子都正巧便來了,還聽了個清清楚楚。 祁律無奈的揉著額角,說:“弟親,方才為兄已經很努力的咳嗽了?!?/br> 祭牙可憐兮兮的說:“兄、兄長,你咳嗽,是因著公孫閼么?我還以為你嗓子不舒服?!?/br> 祁律:“……” 祁律說:“弟親,要不然……你追上去說幾句好聽的?” 祭牙十足不屑地說:“我、我和他又沒干系,我追上去做甚么,不追,我才不追!” 說完,面容有點掛不住,一臉刻意的說:“對、對了,兄長,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子正事兒,那個……我先走了啊兄長,改天來找你飲酒!” 說罷,手忙腳亂的沖著公孫子都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祁律無奈的搖頭,自言自語的說:“鄭公孫這是造了什么孽啊,才能惹上我的弟親……” 天子的隊伍要在鄭國小歇幾日,整頓一番,之后再回洛師去。 休整的這些日子,鄭伯寤生安排了一些小節目,例如天子臨行之前,準備為天子踐行的酒宴等等,為了挽回鄭國自己的顏面,鄭伯寤生還特意準備了一個特別的“節目”,那便是演兵。 鄭伯寤生請天子去參觀鄭國的軍營,其實目的很明確,鄭伯已經被年輕的天子連續削了好幾次,鄭國的臉面,還有鄭伯的臉面都很難堪,為了找回一點點臉面,鄭國打算請天子來軍營“視察”,順便彰顯一下鄭國的威嚴。 姬林沒有拒絕,他知道鄭伯耀武揚威的小心思,不過姬林還是沒有拒絕,因著他也想看看,鄭國軍隊最高的實力是什么樣子的,姬林身為天子,總不能固步自封,親眼見到,總比耳朵聽到,從別人嘴里吐出來的要真實的多。 今日便是姬林參觀鄭國軍營的日子,軍營不在老鄭城之內,需要出城,早上走的話,中午到達軍營,視察一番,今日還能趕回來,十分滿打滿算。 這可苦了祁律,他自然也要陪同天子,一道去視察軍營,一大早上爬起來,整個人還昏昏沉沉的。 姬林準備步上輜車的時候,便看到祁律正在上馬,他抓著馬韁,睡眼惺忪的,努力的和馬匹作斗爭。 姬林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隨即正色的說:“太傅,寡人有事與你商談,過來參乘罷?!?/br> 祁律一聽,眼睛登時亮了起來,除了天子的輜車,今日陪同一起去的,就連鄭伯寤生和和鄭國第一權臣祭仲都要騎馬,祁律自然也是騎馬的,但是騎馬是祁律的短板。 祁律連忙拱手說:“謝天子?!?/br> 天子登上輜車之后,祁律也跟著步上輜車,他登上去,姬林在里面伸出手來,將祁律拉了上來。坐進輜車里,祁律這才松了口氣,倘或讓他一路騎馬去郊外,估摸著便要被顛散了。 姬林笑瞇瞇的說:“太傅還是如此不精騎術?!?/br> 祁律十分慚愧的說:“律慚愧?!?/br> 姬林說:“無妨,改日寡人有空的時候,倒是可以教一教太傅騎術?!?/br> 祁律其實還挺想學騎馬的,因為每次看到旁人騎馬,都有一種無比帥氣的感覺,祁律著實羨慕,如果能學騎術的確是一件好事兒。 祁律拱手說:“律拜謝天子?!?/br> 姬林笑了笑,說:“寡人都答應教導太傅騎術了,那太傅該回禮些甚么呢?” 祁律一愣,原來還要收學費的?可是自己有什么可以給天子的,除了……花椒? 姬林笑著說:“是了,寡人聽說,太傅日前做了香甜的rou脯,寡人卻沒有嘗到,好生的失落?!?/br> 祁律眼皮一跳,心想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做了rou脯的?難不成天子還派人監視自己?眼目竟然如此眾多。 祁律哪知道,天子根本不需要派人監視祁律,因著天子就是小土狗,那日祭牙醉酒,小土狗便看到了好多蜜汁rou脯,饞的不得了。 祁律心中狐疑,面上十分恭敬的說:“天子若是想食rou脯,今日回去,律便烤制rou脯,送到天子面前?!?/br> 姬林說:“今日回去晚了,寡人如何忍心勞累太傅,改日再說也不遲?!?/br> 祁律有些奇怪,只覺天子的話有點小rou麻,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有甚么深意,眼眸動了動,只管應承下來,其他也沒多說。 一路十足順利,輜車在軍營門前停下來的時候,堪堪到了正午,眾人在軍營門前下馬,換成了軺車,一路開進軍營之中。 營中的鄭國將士們正在習武,因著是夏日,好些將士們全都打著赤膊,古銅色的皮膚,熱汗涔涔的順著肌rou往下滾,打眼看過去,一個比一個孔武有力。 鄭伯寤生今日是來炫耀的,便引導著天子的軺車,十分恭順的說:“天子請看,這便是我鄭國的軍隊,與天子的周八師自然無法比擬,還請天子不要見笑?!?/br> 這是鄭伯寤生的炫耀,炫耀出來的軍隊自然是鄭國最厲害的水平,還真別說,打眼看過去,簡直雄獅威武,十分壯闊。 姬林站在軺車之上,強烈的陽光下,瞇著眼睛去看那些訓練的軍隊,便聽“好——!”“又中了??!”“又中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眾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全都看過去。 就見角落的一個小隊正在訓練騎射,士兵們整齊排列,圍成一個空場,空場上一人一馬飛騰奔馳。 那馬背上坐著一虬髯大漢,滿臉大胡子,根本看不見樣貌,他也是打著赤膊,古銅色的皮膚在強烈的日光照耀下,蒙著一層淡淡的水光,看上去異常健美,充斥著力度的野性,仿佛是一只獵食的豹子。 那虬髯將士一手拉著馬韁,一夾馬腹,策馬狂奔,另外一只手抬起來,向后一勾,緊跟著兩只手都脫離了馬韁,猛地一分,將一張硬弓直接開滿,弓上長箭“錚——”破空巨響,離弦飛出。 “啪??!”正中靶心! 祁律一看,那箭靶之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箭,而且箭矢的尾部羽毛顏色統一,說明出自一人之手,全都正中靶心,無一偏離,甚至靶心射滿了,之后的箭矢便直接劈開靶心上的箭矢,來了一個穿心,可謂是箭法入神,百步穿楊。 祁律老是在古裝劇里看到射箭,但從未親眼看到這樣的騎射技術,果然是術業有專攻,看的祁律不由也跟著撫掌起來。 天子一看,心里登時酸溜溜的,那虬髯將士沒穿上衣,赤著膀子,祁太傅還一臉“看呆”的模樣,眼神“火辣辣”的,天子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如何能不吃味兒? 其實天子冤枉祁律了,祁律因著頭一次看到如此神奇的射箭技術,所以才看的很盡興,但也不至于看呆,更不是因為那虬髯將士的身材。再者說了,那虬髯將士滿臉的大胡子,根本看不見容貌,除了一雙眼睛,其余的面容都被胡子嚴嚴密密的蓋住,祁律哪知道他長成什么模樣,更別提愛慕了。 姬林心里有些酸,眼看著祁律撫掌,便淡淡的說:“鄭國的將士果然非同一般?!?/br> 鄭伯寤生微笑說:“天子謬贊了,這些不過是我鄭國不入流的一些武士,實在不值天子夸贊?!?/br> 姬林心中冷笑一記,稍微客套一句,鄭伯還蹬鼻子上臉了,一來他是想要搓搓鄭伯寤生的銳氣,這二來也是想要在自己的心上之人面前現弄一番,姬林微微一笑,說:“寡人眼看著將士們如此精湛的功夫,這不免也有些手心發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