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祁律先弄了一塊面,然后開始將魚處理了,這魚刺兒太多了,吃起來費勁,祁律并不打算清蒸紅燒,或者做成酸菜魚,而是將魚rou全都碾下來,碾碎成為細細的魚糜,如此一來刺兒也被碾了出來。 然后祁律又開始捶打魚糜,讓魚糜更加筋道,放了一些蝦仁、蘑菇進去,又撒了鹽和佐料,無錯,開始拌餡兒。 祁律打算做個魚rou餃子吃。 魚是死的,沒有那么新鮮,所以清蒸不好吃。而魚刺太多,姬林特別討厭刺兒多的魚,到時候肯定要嫌棄魚刺費勁,祁律干脆就想著,做個魚rou餃子罷,正好貪吃的天子必然沒吃過餃子這種吃食。 祁律忙活起來,管夷吾拉著小包包鮑叔牙進來,小包子說:“太傅傅!我萌也來幫忙!” 祁律笑著說:“包包真乖,那你幫太傅包餃子罷?!?/br> “餃紙!”小包子眨巴著大眼睛,雖然不知道餃子是什么,但是覺得肯定很好吃,差點直接流口水。 祁律帶著兩只小包子,雖然小包子們都不會包餃子,但是管夷吾做慣了粗活,什么都會,心靈手巧,祁律一教就會,比姬林打下手的能力強太多了。而鮑叔牙雖然不會,又有點笨笨的,但是站在一邊也不搗亂,看到祁律和管夷吾出汗,還會舉著小手帕,給他們擦汗,簡直便是貼心的小棉襖。 祁律動作麻利,包了一大堆的鮮魚餡餃子,然后下鍋去煮,一個個餃子皮薄餡大,在沸水中翻騰,那兩個小家伙餓的肚子咕咕叫,眼巴巴的看著餃子一點點漂浮起來。 祁律將煮熟的餃子撈出來,放在承槃里,足足十個承槃,全都堆得滿滿的,管夷吾帶著鮑叔牙,端著餃子便走了。 祁律隨后又盛了一些餃子湯出來,也端著往屋舍大堂而去,還沒走進大堂,便聽到里面傳來山匪們的喊聲:“這是甚么香味兒?娘嘞!我從未聞過這么香的味道!” “這白皮兒好生漂亮,是甚么東西?” “喝!冒著熱氣,好生的燙!” 土匪們圍在大堂的案幾邊上,全都探著頭,仔仔細細的研究餃子,他們從沒見過這等吃食,大家都是死士,跟著公子馮從宋國出逃在外,是來逃命的,怎么會帶上廚子?平日里大家煮飯,都是一三五二四六輪著來,煮熟就可以,吃了不拉肚子便沒問題。 因此這些山匪聞到了炸雞的香味,才會那般經受不住誘惑,把炸雞全都吃了,還把“廚子”給綁上山來,相對比要財幣,他們更想要美味的吃食。 因著祁律還沒來,天子也沒有開餐,所以其他人都忍著,山匪們圍在一起,恨不能流哈喇子,極力忍耐著蠢蠢欲動的食欲,感覺已經快要抵擋不住最原始的欲望,祁律終于走了進來。 姬林見到祁律,說:“太傅辛苦了?!闭f著還拍了拍自己的席位,讓祁律坐在旁邊。 這一路上,祁律與天子同席很多次,所以也沒什么負擔,走過去謝過天子,便坐了下來。 不過公子馮倒是多看了一眼,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祁律,他曾經聽說過,說天子跟前有一個紅人,那便是祁太傅了,祁太傅出身很低微,是一個上不得臺面兒的亨人,也就是小吏,卻受到了天子前所未有的寵信。 以往公子馮不怎么相信,覺得可能是以訛傳訛,畢竟天子再寵愛一個人,也是有限度的,但如今一見,可以與天子同席,說明絕對不是一般的寵愛。 要知道古代是分餐制,用膳不僅僅是吃飯,而且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天子祭祀就是用一些食物和食器。天子可以和太傅坐在一起用膳,足見對太傅有多么信任。 祁律一坐下來,姬林便忍不住了,他雖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沒有那些山匪看起來沒起子,但如今已然忍耐不住,趕緊夾起一只餃子來,一口咬下去。 “嘶——燙!”姬林被燙的一個激靈,祁律剛想提醒,終究還是晚了,說:“天子,餃子里面裹了餡兒,當然燙口,慢慢咬開,涼一涼再食?!?/br> 姬林滿口答應,不過吃下一只餃子的時候還是燙到了,又是“嘶……”一聲,但決計死不悔改,第三只餃子還是狼吞虎咽,一看便是餓得極了,這餃子又是頭一次吃,實在太過美味,美味的過分! 餃子這吃食,雖然平常普通,家家戶戶都會吃餃子,但是在美食之中是不可替代的。一來像包子一樣,餡料變化莫測,什么味道的餃子都可以包,滿足各種各樣的口味,二來這個餃子吃下去有飽腹感,主食的面皮裹在外面,里面是菜和rou餡,一口咬下囊括萬千,吃起來異常滿足。 尤其是餓的時候,吃上幾只餃子,只覺得神清氣爽! 天子已經開吃,山匪們立刻一擁而上,有頭有臉的人都是分餐制,山匪們并不是,大家全都搶著吃,狼吞虎咽。 “這……” “好香!香!香??!” “這面皮太滑了!直往嗓子里鉆,看來我得多食幾個!” 山匪們吃的大快朵頤,兩只小包子也悶頭苦吃,公子馮以前都沒有試過祁律的手藝,所以并不知道祁律理膳有多高超,而且這餃子并不是香味太霸道的食物,所以公子馮很難以理解他們為何這般夸張。 公子馮的動作很文雅,夾了一只餃子之后,輕輕咬開,還吹了吹,一看便十分講究,果然是貴族。 餃子的面皮咬開之后,立刻露出里面噴香的rou味兒,內里的rou丸子緊致彈牙,但是又與普通的rou丸子不同,透露著一股子的鮮味兒,其中還有蘑菇提鮮,口味層層疊疊,一時間竟然分辨不出是什么食材。 公子馮吃了一口之后,動作也變得稍微急促了一些,看得出來,食髓才會知味,之前是公子馮“沒有見識”,如今見識到了祁律的手藝,果然不得不服。 公子馮一連也吃了好幾只餃子,姬林一口一個,吃的特別香,吃了差不多十幾只之后,肚子里終于稍微有點底兒,便說:“太傅,這餃子的餡料是甚么?為何吃起來如此鮮美?” 祁律笑著說:“天子不妨猜一猜?!?/br> 姬林想了想,祁律做飯,一貫是猜不著的,不過猜猜倒是有趣兒的很,便說:“好像是rou,特別緊實,但是又比rou鮮美的多,帶著一股子鮮味兒,寡人只知道其中必然有蝦子,蝦子是能吃出來的?!?/br> 的確,餡料里面有蝦rou,蝦rou比較整,咬的時候就能感覺到,但是其他的,姬林便感覺不出了。 山匪們也來了興趣,說:“太傅,這到底是甚么做的??!” “對啊對啊,怎么如此美味?” “太傅你莫不是仙人?這等美味,怕是只有天上才能食到罷!” “我猜肯定是雞rou,畢竟太傅做炸雞太好食了!香!” 祁律見他們吃得香,看著也很歡心,便說:“并非雞rou,也不是豬rou,而是魚rou?!?/br> 這餃子是魚rou餡的,他話音一落,一瞬間,不知怎么的,整個屋舍大堂都安靜了下來,山匪們目瞪口呆,有的嘴里含著餃子,有的夾著餃子,有的還用手去抓餃子,卻全都統一的呆在原地,呆呆的看著祁律。 祁律有些古怪,就算沒嘗出來是魚rou做的,也不至于這么驚訝罷,那含著餃子的山匪,差點把餃子從嘴里漏出來。 吧嗒—— 不負眾望,果然,餃子從那山匪口中滑了出來,直接掉回了承槃里,還濺起了一些掛在盤子上的餃子湯。 “壞了!”山匪突然大喊一聲。 祁律不明所以,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嘭??!”一聲巨響,原是身邊的公子馮突然將案幾直接掀翻在地。 他的案子上擺著承槃,里面還裝著沒吃完的餃子,因為公子馮家教極好,吃相很文雅,所以吃的并不快。一瞬,餃子七零八落,全都滾在地上,屋舍的地面也不干凈,所有白白胖胖的餃子全都變成了“灰煤球”,湯水飛濺,皮rou分離,直飛到了姬林的案子上來。 姬林吃了一驚,公子馮不知發什么風,突然“掀桌”,毀了這一堆的餃子,祁律包餃子也不容易,氣的姬林剛要怒喝,便見到公子馮掀了桌子之后,突然“咕咚!”一聲跪倒在地上。 公子馮的臉色本就蒼白,瞬間更加蒼白,幾乎透明,臉上的青色血管異常明顯,額頭青筋凸起,“嘔——”張嘴便吐,還用手指壓住自己的舌根,吐得撕心裂肺。 公子馮像是瘋了一樣,一改之前平靜冷漠的模樣,跪在地上又吐又嘔,旁人也不敢近前,沒一會子突然“嘭——”一歪,直接倒在地上,竟然昏厥了過去。 祁律看到這突然起來的場面,呆在原地沒動,自己應該沒有在餃子里投毒罷?可公子馮這反應…… 祁律腦中一閃,趕忙對那些山匪說:“公子馮可是水產不服?” 水產不服就是水產過敏,公子馮這個反應,如此反常,就跟要尸變了一樣,祁律覺得,可能是因為水產不服。 山匪慌張的跑過去,說:“沒、沒沒沒……公子沒有水產不服!” 祁律皺眉說:“那為何如此?” 山匪戰戰兢兢的說:“這……公子他,他不能食魚!” 山匪說著,又對其他人說:“都是你!是不是你又偷偷釣了魚,放在膳房里?!” “這……這……小人也沒想到太傅會把那魚rou做成了餃子,小人只是想偷偷自己吃掉的?!?/br> 祁律眼看著公子馮臉色蒼白的倒在地上,有些著急,說:“寨子里有空沒有醫官,快去叫醫官來!” 山匪們則說:“沒事沒事,天子、太傅不必著急,這是……這是公子的頑疾,一會子便醒來?!?/br> 姬林皺了皺眉,雖公子馮浪費糧食很過分,但似乎有什么疾病,早前應該互相通氣才好,也不至于現在鬧成這個樣子。 山匪們趕緊把公子馮抬到屋舍去,又有幾個山匪清理大堂,還有人給姬林和祁律回話。 祁律說:“宋公子既不是不服,為何會出現如此異狀?” 山匪回話說:“這……其實小人也不知為何,只是知道,這是公子的老頑疾了,公子不能食魚,一食魚便這樣兒,每次都會暈倒,不過天子和太傅也不必太過憂心,一會子便醒過來?!?/br> 宋國公子馮有個怪病,那就是不能吃魚,并不是對水產過敏,公子馮吃其他的水產也沒事兒,什么蝦子都可以食用。跟隨公子馮出逃的死士們都知道他有這個怪病,因此山寨里從來不見魚rou,但是偏偏山頭上沒多少獵物,山匪們天天都是吃干糧,想要吃口rou,最方便的便是釣魚來食。 因此便有山匪饞的不行,釣了魚放在膳房里,沒成想這么巧,祁律眼看著那些魚死了,天氣又熱,如果不處理很可能壞掉,便做了魚rou餃子。 祁律覺得,公子馮其實吃魚rou應該沒問題,并不是過敏,畢竟沒告訴他是魚rou的時候,公子馮吃的也挺歡心的,但是一說起來是魚rou,公子馮立刻發作,好像電視里的喪尸。 或許是心病。 山匪嘆氣說:“唉,其實我們公子也是個可憐兒人,被趕出鄭國的時候,別說是魚rou了,公子吃甚么都會吐,直接餓垮了身子,醫官說是惡食,小人就奇怪了,這天底下哪有人不喜歡吃的,還能惡食呢?” 祁律一聽便明白了,怪不得公子馮臉色這么蒼白,原來公子馮……有厭食癥! 古代并沒有厭食癥這個說法,最多的說法就是惡食。 按照山匪的說辭,公子馮以前并不病弱,看得出來,他身材高大,是個練家子出身,也曾為宋國上過不少次戰場,可謂是鼎鼎有名的少年將軍。后來遭遇變故,被迫背井離鄉。 山匪嘆氣說:“公子便害了這種病,惡食的厲害,起初甚么也吃不下,吐得撕心裂肺的,后來漸漸好一些,但唯獨還是不食魚的?!?/br> 果然應該是心理疾病了,其實很多厭食癥也是心理疾病導致的,公子馮這個很明顯,估摸著是離開鄭國對他這個公子的打擊太大,但為什么不吃魚rou,祁律就猜不透了。 好端端圍在一起吃餃子,結果全都被公子馮給“掀桌”了,姬林吃了一個半飽,但是祁律這一天已然累了,姬林又不想讓他再去理膳,便裝作自己飽了,準備去燕歇,明日一早離開山寨,繼續往惡曹趕路。 山匪帶他們去了房舍下榻,條件有一些簡陋,反正只是住一天,明日便走。祁律讓獳羊肩去睡了,自己也不需要守夜,和衣倒在榻上,因著這一天經歷的太多,祁律身子骨本就沒那么硬朗,很快眼皮沉重,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他睡得正香,突聽“唰唰唰——唰唰唰——”的聲音,好像總是有一股兒聲音在耳邊響著,害得祁律開始做噩夢,他夢到自己在割麥子,碩大的麥子地,一茬兒一茬兒,割完一茬兒又一茬兒,割了前面后面立刻長出來,怎么也割不完,機械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唰唰唰”割麥子。 祁律愣是被噩夢給嚇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一看,其實自己沒睡太久,天色還黑洞洞的,睡了比方才不睡更累,因為夢里一直割麥子,覺得自己做了很多體力活,累的滿頭大汗。 “唰唰唰——” “唰唰唰……” 祁律仔細一聽,這聲音并非是夢中割麥子的幻覺,原來是有人在“割麥子”,大半夜的,一直在外面擾民。 祁律下了榻,推開窗戶一看,外面果然有人,大黑天的,一身素色的衣衫,在空中快速一躍,手中一把長劍,寒光凜凜,原是有人在舞劍! 祁律趴在室戶上,托著腮幫子,心說原來古人,尤其是長得好看的古人,都有乘月舞劍的癖好,之前天子就喜歡大黑天的耍劍,如今又見到公子馮在耍劍。 公子馮一身素衣,再加上他臉色慘白,大夜里還以為是鬧鬼,祁律被吵醒了也睡不著,便看了一會子舞劍,等公子馮舞完之后,還“啪啪啪”的鼓掌起來。 姬林回了房舍,起初肚子里只是半飽,后來都消化了,更是餓得不行,幸好很快便沉沉睡去,等姬林醒過來的時候,“嗷嗚”了一聲,低頭一看,原是小土狗的模樣,這說明還沒天亮。 “啪啪啪!”姬林豎起小耳朵,聽到有人撫掌的聲音,定眼一看,這大半夜的,祁律竟然沒睡覺,反而趴在室戶上正在撫掌,室戶敞開,外面有人,正在收劍,不正是太傅夸贊長得好看的公子馮么? “嗷嗚!”小土狗立刻警惕的跳上室戶,他用兩條后腿站著,前腿抬起來,似乎要用自己的小身板兒將室戶堵住一般,企圖阻擋祁律的視線。 祁律見到小土狗醒了,笑著說“兒子,小心掉下去,太調皮了?!闭f著,把小土狗抱在懷里,繞出房舍,走了出來。 公子馮收了劍,“嗤——”一聲還劍入鞘,走過去拱手說:“馮驚擾了太傅安歇,還請太傅見諒?!?/br> 小土狗趴在祁律懷里,叫他抱著,“嗷嗚!”了一聲,心說大半夜的舞劍,不知道安得什么心。 因著舞劍,公子馮出了一身的熱汗,夏日穿得又少,素色的衣袍有些濕了,緊緊貼合著他精壯有力的身材,相對比蒼白的面相,公子馮的身材非常具有攻擊性。 祁律咂咂嘴,心里默默的感嘆了一下,身材真好啊,自己如果有這么好的身材就好了,不求像天子那樣的身材,只是公子馮這樣就足夠了。 但是轉念一想,無論是天子還是公子馮,好像都挺喜歡鍛煉的,倘或讓祁律早上或者晚上鍛煉,祁律絕對沒有那個耐性。 姬林不知道祁律在羨慕公子馮的身材,還以為他看公子馮的身子看得呆了,雖不知一個男人的身子有甚么好看的,但小土狗還是立刻豎直起來,用小爪子捂住祁律的眼睛,嘴里“嗷嗷嗷”的叫著。 祁律這才回了神,把狗子抱著,笑著說:“宋公子這么好的雅興,大半夜的練劍,不去安歇么?公子面色蒼白,晚間食的又少,還是快去歇息罷?!?/br> 公子馮則是說:“太傅有所不知,馮有個毛病,便是惡食,讓很多醫者看過,說是四肢健脾,因此讓馮多多鍛煉身子,亦能緩解惡食一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