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祁律奇怪的歪了歪頭,不知小土狗今天怎么了,看到自己之后就漲紅著臉,而且還別過去抱著頭,用小屁股面對自己,一直扎在墻根,好像要做小鴕鳥? 此時此刻,祁律的房舍門外。 一個黑影貼著房舍的墻根而立,那身影纖細而單薄,在夜風中看起來毫不起眼,猶如一尊雕像,一動不動,似乎在偷聽舍中的動靜。 月光有些黯淡,那黑影又站在昏暗之處,正好掩藏了自己的面容,看不真切。 呼—— 房舍中很快滅了燈,里面的人似乎已然安歇下來,陷入一片寂靜之中,那黑影稍微動了一下,衣擺發出“簌簌”的輕響,就在他要悄悄進入祁律的房舍之時…… “好哥哥!” “唔!我要找好哥哥!” “別……別拉著我,我要……要找好哥哥!好哥哥你快出來!” 舍外的庭院突然喧嘩起來,祭牙醉醺醺的,走路打晃,一面晃一面撒酒瘋,也不嫌害臊,醉了酒之后那酒品便是沒話說,大膽的厲害,平日里礙于面子叫不出來的“好哥哥”,此時叫的比誰都歡實。 祭牙醉醺醺的沖出來,好像一頭小牛犢,公孫子都在后面拉他,說:“好好好,我帶你去找你的好哥哥,跟我走?!?/br> 祭牙則是晃悠悠的“嘿嘿——”一笑,說:“你……你誆騙于我!你這個jian賊!不就是仗著自己長得……長得美!你敢誆騙我!” 公孫子都本以為祭牙醉得分不出東南西北,沒成想他還能認得自己,無奈的笑了一下,說:“已經入夜,不要再喊了?!?/br> 祭牙偏不,公孫子都越是不讓他喊,他越是喊:“我……我不!你不就長得……長得好、好看一點么!不就長得……得高一點兒么……不不就是多兩斤rou么!有甚么了不起!” 說著,還“啪啪!”直接拍了公孫子都臀部兩下。 公孫子都一愣,他雖長相俊美,素有鄭國第一美男子的稱號,但是因著公孫子都是公族出身,又是鄭伯寤生看重的族弟,無論是地位,還是武藝都很出眾,從沒人敢如此調戲公孫子都,祭牙公然拍他臀部,這怕是第一人! 公孫子都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瞇著眼睛盯著祭牙,祭牙瞬間嚇蔫兒了,剛才口口聲聲的膽子,立刻被自己生吞了下去,立刻調頭撲在祁律的門板上,一陣狂拍,大喊著:“好哥哥救命——救命??!” 祁律剛睡下,被拍的頭暈腦脹,趕緊起來查看,吵醒了自己是小事兒,萬一連天子都給吵醒了,宿醉起身是很難的,恐怕要治罪祭牙。 祁律趕緊“吱呀——”一聲打開舍門,哪知道祭牙正醉的厲害,沒停的拍門,直接“砰砰”給了祁律胸口兩巴掌,“咳——”扇的祁律差點坐在地上,趕忙捂著胸口咳嗽。 公孫子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發瘋的祭牙,說:“祁太傅,你無礙罷?” 祁律捂著胸口,勉強說:“沒……沒事,無妨?!?/br> 祭牙這才看清楚了祁律,立刻撇開公孫子都,一頭撞進祁律懷里,祁律第三次被祭牙重傷,感覺肋骨差點斷了,胸口被撞得“咚咚”有聲。 祭牙死死摟著祁律的腰,醉醺醺的說:“我要與好哥哥一榻,我們……一起、一起燕歇……” 姬林此時此刻是一只小土狗,雖個頭小,但看到祭牙這么粘著祁律,心里頭便不歡心了,立刻沖出來,“嗷嗚”奶吠著,用腦袋使勁去頂祭牙。 只可惜他現在沒什么力氣,祭牙又是個醉鬼,因此沒多大威力。 “好好好,”祁律趕忙敷衍著祭牙這個醉鬼,說:“我們一起,一起?!?/br> 他說著,卻給公孫子都打眼色,公孫子都立刻上前來,從祁律懷里接過祭牙,來了一個“移花接木”“偷天換日”。 祁律生怕祭牙醒過來,還說:“乖,咱們一起去睡了,不要再鬧?!?/br> “嗯嗯!”祭牙趴在公孫子都懷里,特別老實,還使勁點了點頭,伸手在公孫子都的胸口摸索,突然迷茫的說:“哇……兄長,你的胸好大啊,還硬邦邦的!” 祁律:“……” 公孫子都:“……” 小土狗則是丟給祭牙一個鄙夷的眼神,搖了搖頭。 公孫子都將祭牙一把扛起來,說:“當真對不住,子都這就把這醉鬼帶回去?!?/br> 祁律松了口氣,說:“有勞大行人了?!?/br> 兩個人客套了一句,公孫子都便扛著醉酒的祭牙走了,回到客房去下榻。 祁律眼看著庭院安靜下來,這才回了房舍,“吱呀——”把門掩上。 昏暗的庭院中,那黑影緊緊貼著墻根,并沒有被人發現,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這才悄無聲息的離開。 身量纖細的黑影走了幾步,一拐彎,只見太傅府邸不起眼的角落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快步迎上去,拱手說:“小臣拜見宗主?!?/br> 那男子立在黑暗中,仿佛一堵巍峨的高墻,他背著身,負著手,慢慢轉過頭來,一臉的陰鷙,鷹鉤鼻,鷹鉤唇,生著兩片鳥嘴,狠戾的面容掛相。 竟是衛國將軍,石厚! 石厚轉過身來,看著拜在自己面前的小臣,聲音很低沉,淡淡的說:“為何不動手?” 小臣聽著石厚沙啞的嗓音,身子微微有些打顫,似乎是懼怕,立刻回話說:“回宗主,方才鄭國祭牙與大行人公孫閼突然出現,小臣恐怕節外生枝,給宗主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未有動手,還請宗主責罰?!?/br> 石厚沒有立刻說話,他的袍子衣擺輕輕而動,一步步的走到跪在地上的小臣面前。他是個虎將,每一步都帶著一股威嚴,仿佛是滔天的海浪不斷逼近,帶著一股說不出口的壓迫感。 小臣跪在地上,把頭伏的更低,幾乎碰觸到地面。 “嗬!”那單薄的小臣突然驚呼一聲,又怕被人發現,連忙收斂自己的嗓音,只覺下巴一痛,已經被石厚一把鉗住。 石厚走過來,單膝點地,一只寬大的手掌捏住那小臣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看向自己,唇角挑起猙獰的笑意,那雙鷹唇薄而鋒利,笑起來反而比壓著唇角更加可怖。 石厚挨近小臣,guntang的氣息吐在他的耳邊,輕聲說:“勿忘了自己的身份,安分的做一條走狗?!?/br> 小臣身子一抖,聲音微微打顫,說:“小臣敬諾?!?/br> 第二日一大早。 祁律感覺陽光曬在自己的眼睛上,不止如此,身邊還傳來“簌簌簌”的聲音,似乎是穿衣裳的聲音,祁律起初還以為是獳羊肩進來伺候了,不過轉念一想也不對,小羊平日里手腳都很輕,應該不會如此“笨手笨腳”罷? 祁律用盡全力睜開眼睛,睜著一雙困頓的雙眼,便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榻邊上,他背著身,一身素色長袍,襯托得男子身材高大挺拔,正在往腰上系腰帶,動作很匆忙。 正是天子! 祁律猛地醒了過來,是了,昨夜里頭天子喝了許多大補的酒水,醉的不省人事,便在自己舍中歇了。 祁律趕忙翻身起來,說:“律拜見天子?!?/br> 他這么一說話,姬林匆忙系腰帶的手頓了一下,回頭看了祁律一眼,臉上十足的尷尬,說:“今日不必早朝,太傅……再歇一會子罷,寡人還有事,先走了……” 他說著,腰帶也沒系好,趕緊抓著腰帶,竟是逃也似的,從祁律舍中大步沖出去。 “嘭!”推開舍門,恨不能展開輕身功夫,直接掠出去。 “天子?” 姬林一回想起昨夜的事情,便覺得尷尬上頭,倘或不是變成了小土狗,必然便會酒后失德,這罪過可就大了。他本想趕緊離開,哪知道一出門,竟然碰到了祭牙。 祭牙眼看著天子從祁律的房舍中沖出來,衣衫不整,還拽著自己的腰帶,吃了一驚,睜大眼睛,一臉納罕的瞪著這駭人聽聞的一幕。 他日前已經誤會了祁律,眼看到祁律脖頸上的蚊子包,還以為是吻痕,如今又見到天子衣冠不整的從祁律房舍中跑出來,這誤會更是坐實,震驚不已。 祭牙又是震驚,又是失落,一副被人拋棄的小可憐兒模樣,姬林來不及說話,趕緊大步離開,獨留下祭牙一個人震驚。 姬林前腳走了,祁律才從房舍中出來,一眼便看到了發呆的祭牙,他哪里知道祭牙腦補了許多,還笑著說:“弟親,酒醒了么?” 祭牙“???”了一聲,這才回過神來,看向祁律的眼神更加可憐兒,祁律一瞬間有些懵,被他盯的渾身發毛,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始亂終棄”的渣男一般,也不知為何有這種錯覺。 祭牙喃喃的說:“兄長,昨……昨夜,天子燕歇在你舍中?” 祁律坦然的點點頭,說:“是啊?!?/br> 一說起昨天,祁律頭就疼,隨后說:“喝酒當真誤事,昨日里天子也飲醉了,差點沒把為兄給壓死,實在……” 祁律說的是再正經不過的話了,事實陳述而已,姬林太沉了,突然睡死過去,差點把祁律給壓出內傷來。但是祭牙剛看到天子衣冠不整的匆匆離開,又腦補了許多,乍一聽祁律這話,登時腦補了更多天子與好哥哥歡愉享樂的畫面,當真不、堪、入、目! “停!”祭牙突然大喊一聲,恨不能上去捂住祁律喋喋不休的嘴巴,更是失魂落魄小可憐兒一樣,說:“別、別說了!” 祁律:“……”奇怪,看來弟親的酒勁兒還沒醒過來。 兩個人正說話,公孫子都也走了過來,因著昨夜在太傅府邸下榻,所以還是那身紫色的衣裳,他昨日沒有飲多,今日里衣冠楚楚,俊美出塵,走出來拱手說:“祁太傅?!?/br> 祁律對公孫子都拱手說:“鄭國大行人,昨夜歇的可好?” 公孫子都一笑,似有若無的瞥了一眼祭牙,說:“那要問祭小君子了?!?/br> “問我?”祭牙奇怪的說:“問我做什么?昨夜我又沒與你歇在一處,怎知你歇的好不好?” 公孫子都那溫柔的笑顏突然中斷,瞇著眼睛說:“昨夜的事兒,你全然不記得了?” “什么事兒?”祭牙撓了撓后腦勺,越發的奇怪了,突然“??!”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說:“說起來,昨夜我倒是夢到了一位可心的姑娘?!?/br> 祭牙這個人,沒心沒肺的,修復力極強,剛剛被“好哥哥”拋棄了,立刻又歡心起來,仔細回味著說:“那可心的姑娘……嘖嘖,又溫柔,又漂亮,我們在夢中還癡纏了一夜呢!哎……嘶——我、我的腰怎么這般疼?” 祭牙說到興高采烈之處,動作稍微有點大,一個不留神閃了腰,只覺得腰酸的厲害,也不知為何。 公孫子都的臉色更加難看,黑沉沉的,從未這般陰霾過,好像要下雨,還是那種狂風驟雨。 祭牙炫耀似的講述著那位昨夜的“夢姑”,抬頭看到公孫子都的黑臉,一臉不解的說:“誒?你脖子怎么了?” 公孫子都抬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脖頸,他膚色很白,天生讓人羨慕的天鵝頸,脖頸很長,紫色的衣領子不是很高,正好露出一片紅色,看起來有些曖昧,還帶著齒痕。 公孫子都瞇了瞇眼睛,語氣不善的說:“被狗咬的?!?/br> 說完,一甩紫色的袖袍,轉身走人,也不搭理祭牙,直接走了。 “誒?”祭牙連忙喊著:“回館驛么?咱們同行??!等等我,我沒帶輜車來,咱們共乘???嘶……我的腰……” 祁律眨了眨眼睛,看著公孫子都和祭牙風風火火的離開,揉了揉額角,總覺得這一大早上的,好像還挺混亂似的。 “太傅?!币粋€聲音從旁邊傳來,很低,很輕,祁律回頭一看,原是獳羊肩。 獳羊肩身材很單薄,端著一盆水,很本分的說:“太傅,可要洗漱更衣?” 祁律伸了個懶腰,不雅的打了個哈欠,說:“小羊啊,不行,本太傅要回去再睡個回籠覺?!?/br> 獳羊肩十分無奈,說:“太傅,今日雖不用朝議,但太傅還要進宮去政事堂?!?/br> 祁律一聽,頭疼欲裂,沒錯,今日雖然不需要早朝,但是太傅是需要“坐班”的,還有大量的文件需要處理,根本睡不了回籠覺。 祁律深深嘆了口氣,走過去掛在獳羊肩的肩上,獳羊肩這個高度,正好給祁律做了“拐棍兒”,祁律懶洋洋的說:“小羊你說怎么辦,太傅不想上班?!?/br> 面對祁律的“撒嬌”和“耍無賴”,獳羊肩似乎已經免疫了,說:“太傅還是快些洗漱罷?!?/br> 祁律嫌棄的看了一眼獳羊肩,說:“小羊好無情?!?/br> 祁律洗漱更衣,便準備進宮去,輜車停在府邸門口,祁律在前,獳羊肩在后,兩個人穿過府邸來到大門,祁律驚訝的說:“昨日宴席那么亂,你都收拾好了?” 獳羊肩低垂著頭,本份的說:“是,都收拾好了?!?/br> 祁律更是驚訝,他府邸里沒什么仆役,昨日那么多賓客都來宴飲,殘羹冷炙杯盤狼藉的,沒成想獳羊肩手腳如此麻利,竟然一晚上就收拾妥當。 祁律說:“當真辛苦你了,今兒便別跟著我進宮了,若是累了,在舍中休息便是?!?/br> 獳羊肩卻說:“小臣蒙受太傅大恩,不敢言累,太傅請上輜車罷?!?/br> 他說著,幫祁律擺好腳踏子,請祁律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