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三)
假期阮厭不去打零工,一來作業多,她也得學習,二來國慶節其他學校也得放假,阮厭還是老規矩,先做一定要交或者檢查的作業,再做可能的……反正她物理沒半點長進就對了。 因為國慶,阮厭允許自己睡懶覺,但昨夜淅淅瀝瀝下了一整晚的雨沒有停,雨打芭蕉,濕冷的潮氣沿著墻體鉆進來,鬧得阮厭也睡不安穩,她又怕冷,還是早上七點多爬起來老老實實加了層衣服。 阮清清那邊,阮厭說的是沒把錢要回來——阮釗釗當然沒給她錢,搞得阮清清這樣的性子都把阮釗釗拒之門外,那么這段時間可以清靜了。 她出去串門,因此早起把飯做好:“厭厭,我今天中午可能不回來,廚房還有點菜,你隨便做做,晚上mama買點rou回來?!?/br> 阮厭悶悶地嗯了聲:“下雨你還出門???” “還行,應該快停了,這雨比昨晚下的小?!比钋迩宕┩馓?,歲月對她還是善待,叁十多歲的女人看起來比同齡人稍顯年輕,“我把窗戶關緊,你要是覺得冷就加床被子……唉?這下面怎么還有人淋著雨?” 阮厭趴在書桌上寫作業,她書桌正貼著窗戶下,因為寬敞而且光線明亮,呼吸著吹來的風也輕快,隔著桌子她看不到樓底的情況,隨口答:“忘帶傘了吧?!?/br> 阮清清低頭看了一會兒,猶豫著:“……嗯,厭厭,這是不是你的同學啊,我看著有點眼熟?!?/br> “???”阮厭能有什么同學?她第一反應居然是韓冰潔過來算計她mama了,趕緊狐疑地跑到阮清清房間往下瞧,這一眼讓她心驚膽戰,“紀炅洙?” 女孩子也不管什么作業不作業的了,她馬上就覺得他犯病了,立刻穿了衣服攏了把頭發,拿起傘就噔噔噔往下跑,剩下阮清清喊她:“你這孩子,你先吃飯??!” 阮厭一路小跑,差點絆倒,她心里莫名慌張,但她顧不得處理自己這點情緒變化了,小姑娘從一堆披著雨衣的車子里擠過去給他打傘:“你干什么跑這里來淋雨???” 紀炅洙靠著自行車后座上,垂著頭,天殺的,大冷天他居然穿得這么單薄,外套里面就一層內搭,而且他全身上下從頭到腳淋了個濕透,頭發黏糊糊地貼在額頭上,阮厭越看越心驚,抓他冒著寒氣的手:“你待在這里多久了?” 紀炅洙掙開她,開口咳嗽了好幾聲,嗓音含著雨水似的低潮發霉:“別碰我,太涼了,會感冒?!?/br> “你還知道會感冒!” 阮厭氣他:“你怎么了,大白天的發什么瘋?!?/br> 紀炅洙聽見這話居然笑了,一邊笑一邊嗆著,他睫毛上全是水,看不清眼前的風景:“我可不是個瘋子嘛,人見人棄的,真奇怪,每天都有人死,怎么也輪不到我?” 阮厭摸他額頭,紀炅洙不讓她摸,他四肢已經凍麻木了,雨水像鉛一樣貼在他衣服上,拽著他往地獄墜,稍稍挪動都是酸麻的疼痛。 還冷,可也熱,紀炅洙不知道哪種觸感才是真實的。 阮厭又惱怒又心疼,拽著他的校服,一捏全是水,冷冷地往地上淌:“我不是答應你要陪在你身邊了嗎,你要去死,那你要我怎樣,也陪你一起去死嗎?” 他肯定沒帶手機出來,不然丁叔早就能找到他了,阮厭也不能放著他不管,抬頭遠遠叫阮清清下樓:“媽!” 紀炅洙終于有些反應,但依舊不碰她,好像自己是個感染源似的,他晃了晃沒知覺的腦子:“厭厭?” 阮厭不知道他叫的是“厭厭”還是“晏晏”,他要是看見后者那不就完蛋了,擦了擦他眼睛上的水:“你看清楚,我是阮厭,你還想把我當貓養來著?!?/br> “厭厭不是貓啊?!彼p聲細語的,整個人有種完全不符合氣質的天真呆稚,“厭厭是春天,紅滿枝,綠滿枝?!?/br> 紅滿枝,綠滿枝,厭厭是他的長相思。 阮清清很快就下來了,看見紀炅洙的樣子嚇了一跳,紀炅洙神思恍惚,顧不上什么教養,阮厭也顧不上了,借了mama的手機給丁叔打電話:“丁叔,你現在快來接紀炅洙,他在我這一直淋雨……失蹤了一晚上?” 見鬼,他淋了一晚上的雨?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打在傘沿上,稍有刮進來都像是冰雹往臉上,阮厭根本無法想象紀炅洙在這里呆一晚上是什么感覺,昨天的雨比現在還大,她只想罵他神經病,又忍不住想到底是誰把他刺激成這樣? 但還好,還好他記得她,沒一桿子直接尋死。 阮清清忍不住小聲問她:“厭厭,你們關系還挺好?” “算好吧,我欠了他很多東西?!比顓捵约憾歼€糊涂著,避重就輕,“要不是他,我就被阮釗釗打死了,我的新衣服也是他給我買的,也是他把我從賭場揪出來的?!?/br> 阮清清心里直犯疑,紀炅洙的消費檔次跟她們完全不是一級的,為什么會突然幫阮厭,世上絕沒有無緣無故的示好,而且阮厭這小丫頭可別是想著撈人家的錢。 她一會兒擔心阮厭一會兒又懷疑阮厭,但沒有開口問,過了會兒,聽得阮厭又平靜地補充了一句:“哦,對,我殺死了他的貓?!?/br> 丁叔飆到阮厭家門口,紀炅洙體力不支,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態,阮厭偷偷摸他額頭,燙得跟火山噴發一樣,指定發了高燒。 阮清清見阮厭一起上車,心里擔心:“你也跟著一起去?” 她怎么放心自家女兒跟一群來路不明的人走? “沒事,就去趟醫院就回來了?!?/br> 也的確,對方是個高中生。但還是不放心,阮清清把自己手機塞她手里,囑咐道:“一有事情就給你張姨打電話,聽見沒?” 阮厭點點頭:“別擔心,用不了多久?!?/br> 她說著馬上,是覺得紀炅洙發了高燒,她等到退燒就行,但真的把濕漉漉的人帶到醫院,一量體溫39.2℃,醫生給他做了個檢查:“患者重感冒引發了肺炎,肺炎直接導致高燒,還好送來得及時,我先打針,輸抗生素,這幾天是要天天往醫院里跑了?!?/br> 丁叔去辦手續,阮厭陪在紀炅洙身邊,少年打著吊瓶,但體溫下得很慢,他明明已經出汗了,手腳卻冰涼,阮厭不知道紀炅洙夢到了什么,但又挨高燒又挨抑郁癥肯定會很難受,一想到這,阮厭覺得自己也渾身不自在了。 一瓶見底,體溫依舊38℃以上,醫生換了瓶消炎,看阮厭一臉擔憂:“退燒沒那么快的,打完低燒是正?,F象?!?/br> “……”阮厭心里反復糾結,“醫生,他有抑郁癥病史,高燒的時候正好犯病,這個情況能同時服抑郁藥嗎?” “他什么藥?” “帕羅西汀和米氮平?!?/br> 一般來說,抑郁藥物和消炎藥物并不沖突,但抑郁藥物屬于精神科,保險起見,醫生沒有直接點頭:“最好還是分開服用,另外精神類的藥物不是我擅長領域,你可以去精神科問問?!?/br> 阮厭說了謝謝,等丁叔回來,低著頭開口:“伯伯,他是遇到了什么事,非要跑出去淋雨?” 窗外雨停了,但天色依舊昏暗,丁叔心里衡量阮厭在紀炅洙心里的地位,他了解紀炅洙的性格:“他爸來了一趟,要他以后學醫?!?/br> 就這樣? 丁叔看懂阮厭的表情:“他是沒告訴你吧,他家里挺大的,他爸入贅,他是代孕出來的孩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