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四)
他跟著上賭桌,老板不做莊,荷官發牌,紀炅洙截住了:“你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就別場內的人洗牌了?!彼麊柸顓?,“你會洗牌嗎?” 阮厭沒一直跟著紀炅洙,因為阮釗釗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這里了,她怕他看出來兩個人的關系,之后不管是在阮清清面前挑事還是打紀炅洙的主意,對阮厭都是不小的麻煩,因此只在一邊站著。 但她心里很慌,她覺得事情在朝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這是第二把,她好像把紀炅洙拉入了一條邪道。 但她又不能阻止:“會一點,很爛?!?/br> “沒事?!奔o炅洙把還沒開封的牌推給她,“免得有人又給我扣帽子?!?/br> 阮厭洗牌真的很爛,除開大小鬼一副牌一副牌地洗,然后又混起來洗了兩叁遍,手法拙劣,圍觀的看不下去催她快點,阮厭也快不起來,場內兩個閑家倒不著急,等著阮厭裝了牌,紀炅洙舉起雙手:“以示清白,我可什么都沒動?!?/br> 阮厭頂著荷官的職位,她不太懂規則,有樣學樣,先給光頭大叔一張暗牌,再給紀炅洙一張明牌,再返回來各給一張明牌:“是這樣吧?” 大叔笑:“小丫頭什么都不懂,你也敢讓她做這事?” “你又沒反對?!奔o炅洙明白大叔其實也想知道是不是他們兩個聯合作案,因此盯阮厭盯得很緊,但阮厭確實是個門外漢,這點手段是半點貓膩干不出來的,“朝我發牌,直到我說停牌?!?/br> 阮厭哦了一聲,他前兩張牌是K和4,第叁張是5,這已經19點了,阮厭覺得紀炅洙會停牌的:“你還要牌?” “嗯?!?/br> 會爆牌吧,老板一張明牌是A。除非下一張是A或是2,賭47/307的概率是在太小,雖然紀炅洙賭注不大,但阮厭覺得他好像專門要輸似的:“那好……吧?!?/br> 她愣一下,下張牌是黑桃A。 死里逃生,周圍唏噓一下:“你小子運氣不錯?!?/br> 紀炅洙不管,語氣很淡,沒甚表情:“發牌就行?!?/br> 看戲的一片嘩然,竊竊私語聲比以前大了好多。 “你還要?”到了20點還要牌的不是瘋子就是傻子,老板都很詫異,“你是怎么,你要輸牌自證清白嗎?” 紀炅洙旁邊的一個阿姨以為他不懂,啐了一口:“新手吧,你贏面已經很大了,聽阿姨一句勸……” 紀炅洙皺了下眉頭,太吵了:“方塊A,是我贏了,您別指指點點的?!?/br> 阮厭知道他這個表情就表明很煩躁了,不敢怠慢,忙把牌給他,翻開一看,果然是張方塊A。 紀炅洙不理那些嘈嘈雜雜的驚呼,他手一直舉著,直到此刻才放下,去翻已經懵了的大叔的暗牌:“所以我一直要牌?!?/br> 是張9,加明牌A是二十點。 阮厭也懵,她怔怔地瞧他,因為知道紀炅洙并不屑歪門邪道,所以慕強的心理狀態讓她眼神很有些崇拜。 不得不說,反轉打臉的劇情真的太爽了,紀炅洙這場就生出了一覽眾山小的成就感,燈光照在一張張驚愕的表情上,讓他一直克制的心里都有些飄飄然。 叫好聲和傾慕聲把他捧出了點傲然的笑容:“這下看的很清楚吧,我沒出千就是沒出千?!?/br> “不可能,你會算牌?”但算牌是需要時間的,六副牌就是為了增加算牌者的計算量,紀炅洙的反應很快,算概率完全來不及,大叔從沒見過這樣的,“你怎么會……你用了什么法子?” 紀炅洙聳了聳肩,他太喜歡別人這樣的神情了。 大叔心態有點崩,即使經營賭場多年此刻心里也只剩下一個念頭,欲望生的旺盛:“再來一把?!?/br> 紀炅洙無所謂:“好啊,反正你……” “啪”一聲輕響,他茫然地看著一把出鞘的匕首被重重拍在他旁邊,阮厭直直看他,她眼神很平靜,平靜下的其他東西被紀炅洙讀懂,但她什么也沒說,放下刀就很乖地出了賭場。 紀炅洙就醒了。 這種感覺就像早上剛醒還做著朦朧夢的時候突然被人臨頭潑水一樣,特別難受特別突如其來,但也能讓人立馬返回人間。 他信誓旦旦地說不會上癮,因為他太明白賭博的危害了,但顯然他忽略了一個因素叫做氛圍,這里燈光昏暗,人聲鼎沸,籌碼、骰子在桌子上嘩啦作響,撲克牌甩在面前的聲音…… 這里全是賭客,賭客賭博理所應當,所以自己好像也該理所應當地從眾,一個群體對個人的影響是無可估量的,紀炅洙被氛圍捧到了很高的位置。 阮厭把他拍下來,她甚至可以不說話,她所有想說的話都針似地扎進去。 紀炅洙深吸一口氣,他急需要氧氣,他仿佛窒息在水底,他現在得醒過來。 少年阻止了老板發牌的動作,笑意沒了,他很冷靜:“我說過我不會賭博,你也說賭一把,到此為止吧?!?/br> 老板試圖說服他:“你剛入賭場,手氣就這么好,你可是天生適合賭場的料子,不開太可惜了?!?/br> “不可惜?!奔o炅洙后悔死了,“毒販不吸毒,開大檔的不沾賭,你這點道理都不知道?” 早知如此,他剛才就應該輸,出什么風頭?其實入賭場的新手一開始贏比一開始輸可怕的多,輸上叁五萬還有可能醒悟,但一上來就贏還贏的很大基本就毀了,家破人亡也出不來,紀炅洙勝負心重,又被捧高,到底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他對自己過于自信了。 現在好了,勝負心碎了個徹底,他滿腦子都是剛剛阮厭的表情,說好只賭一把的,現在已經破戒,小姑娘肯定氣得不行,他要怎么哄?他可能下跪都換不回她的原諒。 一想到這里,什么得意驕傲,什么賭贏的好心情,現在全成了哄不著阮厭的焦灼。 大叔點點頭,他是著急了,如今清醒過來:“我可以不跟你賭,不過你有這能力,不多賺點錢真是暴殄天物?!?/br> 他不愿意跟老板周旋了,也就不掩飾心里想法,收了匕首,繞過賭桌去前臺兌錢,臨走時瞥見盯著他銀行卡眼睛都看直的阮釗釗,心底冷笑,對大叔低聲道:“你覺得一個能找你兌兩萬的未成年,真的稀罕你那萬把塊錢?” 兩萬在2013年什么概念? 紀炅洙身上有種很低調的驕傲,那種一看就是有家底,受過良好教育的家庭才養出來的,掩不住,也裝不了,這種家庭怎么可能要求后代賭博。 只是老板看賭客看的多了,他先入為主,覺得紀炅洙是個墮落的,多少個人跟他說過就賭著玩玩以后不賭了,哪個做到過? 一玩就贏,抽身還抽得干凈利落的,也就紀炅洙一個。 唉,常在河邊走,這次濕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