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睛，不去看。

    “說到這個?！鼻嗄暧悬c兒邀功的意思，“賽克斯喜歡的是兒童心臟，因為兒童的心臟對凈化土地最有效果。但是我來了以后，他得聽我的，所以我換成了16歲的?！?/br>
    澤卡萊亞瞄準了秋千繩。

    “你別誤會，王都那邊的教團招人，最大的年齡限制是16歲，我把她們全部送到教團去了，太小的我怕路上不安全?！?/br>
    少女不明白撒勒的意思，對方的話語顯然是和事實矛盾的，“…你什么意思？你在培養對付惡魔的人？你想誆騙我么？”

    阿撒茲勒跳下秋千，將書放在木板上，他懶洋洋地叫了聲：“喂，出來吧?！?/br>
    黃木香花下，奶油白的窗柩亮起柔和的燈光，影影綽綽間能夠看到些屋內精美的裝飾。門咔噠一聲開了，原先澤卡見過的三位侍女齊齊地自屋內出現。

    “澤卡小姐，那個，我們……就是這三年間，被當做祭品送過來的女孩?！?/br>
    澤卡仔細打量，三位侍女確實年齡相仿。

    侍女c補充說：“這樣說不太準確，我們是主人的使魔，本身是沒有形態的，也不知道變成什么樣子。但一年送過來一個，正好三個，我們就干脆用了她們的樣子?！?/br>
    侍女b略微譏諷：“我們這樣說，小姐你大概是不相信的。但人就在王都，你日后見到了，一問便知?！?/br>
    話說到這個份上，對方的誠意已經足夠，澤卡雖然懷疑，但開始接受對方的說辭。

    不過她還是堅持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青年便溫柔和善地笑。

    “因為我專吃惡魔的心臟呀?！?/br>
    -

    時間緊迫，澤卡萊亞勉強接受了對方的好意，匆匆與阿撒茲勒一同下山，解決尸體問題。

    關于惡魔，她初入茅廬，仍有許多規則一知半解，但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情去忙。

    “你下午說，這次的事情實屬罕見，百年來都稱得上頭一遭。那你知道如果將尸體繼續放下去，會發生什么嗎？”路上，少女迎著風問道。

    “不知道，”青年答，“我發誓。惡魔之間的交情素來不多。根據你描述的，這次的事情倒像個實驗?！?/br>
    澤卡冷笑：“你們惡魔拿我們人類做實驗？真是有趣?！?/br>
    “哎，不有趣不有趣?！鼻嗄甏蚬?，“人類分好壞，惡魔亦然嘛。我們都叫惡魔了，當然偉光不到哪里去，還請澤卡小姐多加指教啦?！?/br>
    “不敢，我只是一介掛名修女?！睗煽┧谎?，學他的口氣，“噢，您可是光明正大的‘神’啊?！?/br>
    阿撒茲勒只好繼續尷尬地賠著笑。

    -

    一路迎風笑下來，撒勒覺得自己的臉皮有些僵。他取了一束火把湊近烤了烤，這才覺得緩過來些。

    城門口的尸體與黏塊已經清理干凈，澤卡萊亞搬回了救兵，兩人與蕾妮雅匯合，一同查看尸體。

    “你有留兩具么？”

    “只留下一具，”蕾妮雅領著兩人，“本來是要多留的，但那東西鼓動得嚇人，我怕來不及，就捅了。只剩下現在這個了，喏?！?/br>
    眼前的男尸被黏塊包裹了三分之一，上面蠕動的果凍體正在一點點地變大，像個孕囊。里面的東西似乎隨時要蹦出來給人一個驚喜似的。

    阿撒茲勒主動上前，蹲身查驗地上的尸體。他靠近的瞬間，澤卡與蕾妮雅同時舉起武器，防止生出異變。

    青年伸出手心，摸了摸那鼓動的東西，還沒等他說話，他倏地插|進一根手指，在那黏塊里面攪和。

    “你干什么？”蕾妮雅厲聲質問。

    “你們不是讓我查查這東西么，別著急?！鼻嗄暧迫蛔缘玫夭樘街?，仿佛不是在攪弄尸體，而是在攪弄料理。

    他探查的時間些許長了些，長到連蕾妮雅都不是很想看下去，但偏偏不能錯失每一個細節。

    “啊，我知道了?！卑⑷銎澙战K于笑瞇瞇地抽回了手指，“你們誰有布給我擦擦么？感覺怪惡心的?！?/br>
    見無人回應，他唯有撕下一點衣角，勉強擦手。

    “這些東西通過人類尸體的養分，孕育新的惡魔。從這個囊里爬出來的，應該比你們先前對付過的會厲害些?！?/br>
    “就只是……這樣？”澤卡質疑。

    “澤卡小姐，你還希望它變得多厲害呀？”青年打趣，“普通人類對上先前那些，已是毫無勝算了?！?/br>
    “那它們對活人健康有無影響？”蕾妮雅問。

    “尸體會造成瘟疫，保險起見還是一起焚燒吧，至于那些黏塊嘛……有一個很好的處理方法，就是勞神耗力了點?！?/br>
    “你說，能做到的我們都會做?！?/br>
    “山里的無人區，澤卡小姐最近去過?！卑⑷銎澙找槐菊浀卣f，“只要把所有的黏塊運到那里就行了?！?/br>
    第十七章 血本。

    話一出口，自然遭到了澤卡的強烈反對。

    “無人區是你們惡魔的地盤，誰知道你們搗鼓些什么?！鄙倥涑?，“萬一夜里山中也涌出惡魔，你們里應外合，洛斯特領區不就是你們的囊中之物么？”

    “我沒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卑⑷銎澙杖岷陀植皇еS刺地說，“如果真想要洛斯特領區，只需白天的攻擊多來幾波。況且，你們連城門……都沒修好呢?！?/br>
    話已至此，蕾妮雅捉住澤卡的手腕，低聲斥責：“我看你前幾天對貴族夫婦倒是挺有禮貌的?！?/br>
    少女掙開大修女的手，陰鷙地掃青年一眼，退讓一步：“按你說的，運到之后呢？”

    “平均地丟進有毒的泉眼中，里面的水可以把黏塊溶解掉?！?/br>
    “好，我知道了?！?/br>
    待她離開去找推車，蕾妮雅嘆了口氣。

    “澤卡這孩子，從小脾氣倔，給你添麻煩了?！?/br>
    “沒事，”阿撒茲勒擺手，“倒是大修女閣下，準備什么時候送她去王都？”

    火把烈烈，暖光映照著蕾妮雅瘦削的面容，仍顯冷肅。她的氣場是一步步從尸山血海中走出來鑄就的，但銀發青年依舊笑意盈盈，并不懼怕。

    “澤卡萊亞的父親，我知道是誰?！彼鲃訄蟪鲩T牌，附耳過去。

    蕾妮雅的神態泛起波瀾。

    她輕咳一聲：“你既然找上門來，加上今天的事，外面全知道了？”

    “沒有，當年動靜鬧得太大，上任圣女也是下足了血本。更何況……澤卡現在完好無損，連我都不太敢確定?！?/br>
    “是啊，16歲還沒出現任何征兆，在記錄里是前所未有的?！崩倌菅潘菩Ψ切?，“所以你想和她契約么？”

    “契約說到底是看澤卡本人。我想的再多，她不愿意也是不愿意?！?/br>
    女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如若拒絕契約，就是走大修女閣下的那條老路。王都的教團是什么情況您再清楚不過，遍地的契約惡魔。我會跟著她，如果她愿意，條件總不會是心臟?！?/br>
    蕾妮雅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竟有惡魔不要心臟？”

    “嗯，”青年乖巧點頭，“畢竟，我學會了吃惡魔的心臟呀?！?/br>
    在這之后，撒勒與大修女仍交談了一段時間，直到城門那邊傳來急報。

    青年放下火把，跟著士兵一齊前去，不知他在短時間內說了些什么獲取了蕾妮雅的信任。

    另一邊，澤卡萊亞尋找推車時遇見了諾拉等一眾修女。修女們從震驚恍惚到賣力地運著尸體記錄人名，逐漸變得沉穩可靠。

    幾人相對，紛紛無言，年紀較小的修女忍不住說：“只要熬過今天就好了吧……熬過今天一切就結束了?！?/br>
    “可是，我們要怎么對村民交待呢？”諾拉迷茫道，“死了那么多人啊……怎么搬也搬不完?！?/br>
    她攤開手中長長的羊皮紙：“你們看，我寫了那么多的名字，什么時候才能到底呢？”

    火焰跳躍，城門燈火通明，修女們從沒見過這樣燭火璀璨的夜晚。

    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澤卡彎腰幫諾拉卷起羊皮紙，諾拉是整個修道院感情最豐沛的修女。遭遇這樣的劇變，她能振作并擔起重任指揮其他修女，已是不易。

    然而這位臉上長滿小雀斑的修女卻忽而攥緊名單，緊緊地撲過去擁抱住澤卡。

    “嗚嗚，澤卡，我們剛過來的時候都要嚇死了！回去的那些修女有人死了，有人精神失常，而且你又不在，我們嚇得都以為你也……”說著，她慌亂地檢查著少女的身體，“你有沒有受傷??？我給你包扎下吧？你要不休息會兒？”

    “我沒事，都是擦傷，不要緊?！睗煽ㄅ牧伺闹Z拉的背，安慰說，“我還有好多力氣沒用呢?！?/br>
    她說話間，其他修女也圍上來抱住了二人。

    大家便這樣一團亂地抱著，互相撫慰，隨后打起精神投入工作。

    -

    澤卡找來了每年負責送人的車夫，把一車一車的黑色黏塊倒給他，命令他前往指定的方位。

    怪物留下的殘骸太多，一人不夠，澤卡便讓他召集了整個洛斯特領區的車夫，一同上山處理。

    知道內情的車夫又開始渾身哆嗦，看起來隨時會臨陣脫逃。澤卡萊亞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厲聲問道：“白天的事情，你們聽說了嗎？”

    “聽、聽說了?！避嚪騻兞懔闵⑸⒌鼗卮?。

    “那邊堆積的尸體看到了嗎？”

    “看到了?！?/br>
    “那就好。我讓你們運的，是白天那些屠殺大家的怪物殘骸。這些殘骸如果不運到山上的毒泉邊，就會產生異變，再次屠殺我們洛斯特領區。到時候，你們誰也跑不了?！?/br>
    “現在大家都很忙，城門尚未修好，到處迫在眉睫，所以希望你們貢獻一份力量?！彼锨?，鐮刀勾住瑟瑟發抖的車夫的脖子，“如果讓我知道你跑了……或者沒有完成任務，你明白的吧？”

    “我我我我明白！我…真的明白！”

    “好，”澤卡揚聲，“這位車夫知道進去的路，你們跟著他就行。城門那邊傳來了新消息，我去看看，晚點過來，你們拉車慢，先出發吧?！?/br>
    -

    火焰燎燎，城墻亮如白晝，上面站滿了澤卡沒見過的生面孔。

    她擠進層層疊疊的士兵堆，拉住最末位的青年。

    “他們是誰？”

    為首的幾人正在與洛斯特侯爵交談，澤卡踮起腳尖看了看。

    “是副區的人，他們拉來了庫存的鐵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