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江遙驚愕地橫眉豎眼:“壞孩子壞孩子,我真是養了一只白眼狼!辛辛苦苦的把你拉扯大,居然連住下你家都往外趕!” 錦兒郁悶了,連忙打斷道:“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您應該跟揚少爺好好談談,怎么能就這樣逃避下去呢?” 江遙哼了聲,自顧自地吃著飯,嘀咕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br> 吳天賜看了看他的臉色,輕聲對錦兒道:“你去偏殿吧,乖,朕讓侍女布好菜給你送去?!?/br> 錦兒聽話地哦了聲,擔心地看了眼江遙,乖乖地走出去了。 吳天賜看著錦兒走出去,嘆了口氣道:“你呀你,跟小孩計較什么,再說錦兒說錯什么了,難道你真的就打算一直在這兒住下去?” 江遙沉默了會兒,難得認真道:“皇兄,你知道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揚兒從前對于我隱瞞他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么的不滿,甚至因為這個原因跟我分手??墒乾F在,翰之至今昏迷未醒,這么嚴重的事情,他竟然欺瞞了我這么久!”努力壓抑著情緒,江遙閉上了眼,庭院的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聽著都特別刺耳。 吳天賜不知該如何回答,想勸他原諒江逸揚這一次,卻連自己也說服不了。 江遙看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色,苦笑道:“看吧,皇兄也知道這道理。而且……那天晚上,在我跟艾葉之間,揚兒居然寧愿相信他也不愿相信我……”回想起當夜江逸揚眼中那么明顯的猶豫和懷疑,如今心里依舊是褪不去的痛。 “所以,我不是故意挑刺,也不是故意讓揚兒心里難受,但是翰之現在這個樣子,我沒辦法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繼續跟揚兒在一起……”江遙輕聲說完,仿佛聲音再大一點,心就會痛的無法呼吸。 好像聽出了點什么,吳天賜試探的問道:“你是說,在徐翰之醒來之前,你就一直這樣下去?” 許久,江遙才輕微卻堅定地點了下頭,此刻身在竹里喧的江逸揚,忽然感到從外吹來一陣微風,凍得人骨髓都發冷。 他打了個哆嗦,忙倒了一杯熱好的燒酒,灌下喉嚨后才覺得好了些,抱怨道:“怎么這么冷,是不是爐火熄了?!闭f著又扔了根木柴進去。 紫蘇唉了聲,把桌上的酒壺挪開了些,“都快把房子燒了還嫌冷,你是喝高了吧?” 江逸揚眼神迷蒙地瞅著他,悶聲道:“我該怎么辦呢?” 紫蘇嘆道:“還能怎么辦?蘭陵王不理你,你就繼續纏著他呀,不然你就這么放棄了?等著他來找你?” 江逸揚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義父不是那種凡事磨唧的人,如果他想通的話,是不會為了懲罰我而不理我的。如果他不愿見我,就說明了他真的還未原諒我……而且,明明之前我還因為他對我說謊做出那副樣子,如今卻是我說了這么個彌天大謊,唉?!?/br> 紫蘇別過頭去嘀咕:“這不是安慰你嘛……”他跟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江逸揚的腦袋,“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或許過幾日就沒事了?!?/br> 江逸揚往床上一倒,把自己裹進被子里喃喃道:“希望如此……” 第七十三章 只影向誰去(下) 紫蘇又坐了會兒,見被子里的人毫無動靜,又探過去仔細瞅了眼,發現江逸揚是睡熟了,這才小心翼翼的走出去,悄悄關上了門。 他叩了叩隔壁的門,聽到里面傳來的沒好氣的甜凈嗓音:“進來吧小紫蘇?!?/br> 紫蘇推開門,小鸞扔了個枕頭過去,氣憤道:“你不是拍著胸脯說肯定能勸好逸揚的嘛,現在呢?” 紫蘇手忙腳亂地接住枕頭:“小鸞姑娘你也聽到了,這不是逸揚怎樣的問題,而是在于蘭陵王怎么才能原諒他?!彼亟o自己倒了杯茶,“怪我有什么用,我總不能去勸蘭陵王吧?!?/br> 小鸞不情愿地承認:“我就是太心急了,唉,他們倆怎么會有這么多問題,不就談個戀愛嘛?!?/br> 紫蘇大致是聽懂了她的意思,取笑道:“你說別人?茯苓當年為了娶你費了多大勁兒你知道嗎?” 小鸞白了他一眼,仔細回想了會兒,唉聲嘆氣道:“我越想越覺得不安,少爺是什么樣的人我最清楚了。這么多天了,徐翰之沒醒,他根本沒理過逸揚,雖然他表面上還是那副樣子,但一定是無法釋懷的?!彼话驳厍弥雷?,心里盤算著,“看來得找機會讓他們倆好好聊聊,若是少爺有一點點要原諒逸揚的意思,一次促膝長談應該有幫助吧!” 紫蘇笑了笑:“交給你了,我明日還得帶著艾葉回桃源,想辦法除去他的妖氣?!?/br> “紫軒前輩和道士呢?” “……過他們的神仙眷侶的生活去了,爛攤子就丟給我啊?!弊咸K蹙著眉,很是不滿。 小鸞站起身披上軟袍,聽得此話嗔道:“訴什么苦啊,你男人不是陪著你嗎?說起來,金屋藏嬌干嘛呀?哪天拿出來介紹下呀?!?/br> 紫蘇不可思議道:“藏‘嬌’?再說現在這個情形,我該辦個宴席嗎?還是先解決了逸揚和蘭陵王的問題再說吧?!?/br> 小鸞笑著揶揄道:“開玩笑啦小紫蘇,拜托不要這么敏感~”她語調輕快起來,“我回去想辦法了,祝你好運啊,別再把那禍害艾葉放出來害人了?!?/br> 幾日后的傍晚,在徐府的江遙,和在竹里喧尋歡作樂的江逸揚,都接到江府小廝來報的消息,說是福伯誤食了有毒的蘑菇,性命危在旦夕,把兩人嚇得不輕,急急忙忙地趕回了江府。 江逸揚四處望了望空無一人,只亮著幾盞燈籠的庭院,蹙眉喚道:“福伯?綠蘿?不是說在這兒嗎……”沒人應,他扶著樹干坐下來,試圖緩解下酒醉后,再去尋福伯。 半醉半醒間,聽到一聲吱嘎的推門聲,江逸揚驚醒過來,正對上一雙瞪大的漂亮丹鳳眼,頓時嚇得不輕。 江遙蹲在那,幽幽的吐出一口氣:“八成是小鸞想出的主意,剛進來就把門也鎖了?!?/br> 江逸揚半天才清醒過來,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半天才開口:“你……” 江遙站起來,轉身走過去使勁拉了拉門,“喂,小鸞快開門!”沒有回應,他懊惱地四處尋找,“好像哪有梯子……” 門外偷聽的小鸞嚇了一跳,回頭悄聲問福伯:“爹爹,里面有放扶梯嗎?” 福伯吹胡子瞪眼的粗聲道:“誰記得!臭丫頭,還敢咒你老子!” 小鸞嬉皮笑臉地摟著福伯的胳膊撒嬌:“哎呀爹爹,我錯了嘛,一時沒想清楚,以后再也不敢了?!?/br> 福伯氣也氣不起來,拍了她一下忍不住笑了。 院門的另一邊,江逸揚看著江遙晃來晃去的身影,有些苦澀的開口:“你知道小鸞為什么要這樣做吧?就這么急著離開?” 江遙避開第一個問題,去庫房努力地拿了梯子搭在墻壁上,輕描淡寫道:“不然被困在這兒做什么?” 江逸揚聽著他疏遠的口氣,艱難問道:“你,你就這么不想跟我說話?” 江遙轉過身看著少年絕望悲傷的眼眸,心下一軟,嘆道:“要說什么呢?該說的,我不是已經說清楚了嗎?” 江逸揚慢慢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低著頭認真地看著他,江遙精致的小臉上再沒有這段時日所見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而是流露出真實的憂傷,卻沒讓江逸揚心里高興半點,而是沉到了最深淵。 江遙微仰著頭,一字一頓道:“翰之因為救了我至今未醒,性命危在旦夕,我沒有其他的心思。說實在的,你就算對他有所不滿,卻也不該瞞我!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因為欺瞞警告我,懲罰我,自己卻這樣做,我覺得很可笑?!彼豢跉庹f完,努力平復了下情緒,語氣中卻仍舊流露出一絲黯然,“而且你竟然情愿相信艾葉,也不肯相信我……” 江逸揚百口莫辯:“我不是不相信你,真的,我當時是怕說穿了艾葉會對你不利,所以才……” 江遙搖了搖頭,輕聲道:“無所謂了,若是我看到當時的情景,也會懷疑吧。更別說我曾經還欺騙過你?!彼焓窒癜参啃『⑺频拿嗣輷P的頭,便再不看他一眼,轉身自顧自地攀著扶梯往上爬。 江逸揚手握了拳又放開,絕望的心情更甚當年剛穿越過來就被匪徒追殺的時候,低聲道:“那,就這樣算了?” 江遙坐在院欄頂上,頭也不回聲音輕輕的:“先維持父子的關系其實也還好,也免得朝堂上那些老不修找你的麻煩?!钡脑捳Z飄過江逸揚的耳邊,伴隨著往日的歡聲笑語,一起融入無邊的黑夜里。 幾日后的朝堂上,吳天賜瞅到身著官服的江逸揚,嘖了聲:“江王爺終于上朝了,嗯?這幾日天天不見人影,還以為你要步蘭陵王后塵呢?!?/br> 江逸揚恭謹地行禮道:“前幾日微臣身體微恙,未能按時上朝深感不安,現今定不會如此懶散,望皇上體諒?!?/br> 吳天賜見他毫無異樣,心下暗嘆。他翻開魏公公遞過來的奏折,道:“夷照國與我朝的交界地處極北,冬季漫長寒冷,夷照的軍隊適應是沒問題,但朕看了韓奈將軍快馬回報的戰報,我軍是節節敗退啊?!彼A送?,掃視了眼朝臣,繼續道,“軍糧告罄,士氣不穩,就算有韓將軍那樣的將才,怕也無法抵抗吧。眾愛卿有何良策?” 下面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無非也就是些抱怨,倒是聽得丞相清清嗓子道:“皇上,老臣有個想法,不知該講不該講?!?/br> 吳天賜頷首:“講?!?/br> 丞相道:“我朝今年收獲頗豐,人民安居樂業,頗有結余,因此糧草的補助除了路程遙遠外,應該不是問題。只是持久作戰,戰士們的士氣低下,這個,老臣覺得要不要再增派一位將軍支援韓將軍,同時還能護送數量龐大的糧草?!?/br> 朝堂上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議論紛紛,多數是贊同丞相的提議。 吳天賜思量了下,贊同道:“趙丞相此言不錯,那派哪位將軍去呢?” 下面頓時一片鴉雀無聲,跟夷照國交界的邊境是一片大漠,如今開春,連雪都還沒融化,極為寒冷不說,條件也尤為艱苦。沒有誰會舍棄在京城的錦繡前程前往那個不毛之地。 吳天賜冷笑道:“怎么?紙上談兵大家都會,落實起來就都成縮頭烏龜了嗎?”他彎曲著手指輕輕扣著龍椅扶手,“那是不是要朕御駕親征呢?” 大臣們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只有少數幾人聲如蚊訥:“皇上萬萬不可,保重龍體啊?!?/br> 吳天賜正想發火,忽然聽到一個閑閑的聲音:“皇上,微臣愿意前往護送糧草,并協助韓將軍制敵?!?/br> 江逸揚走出列,行了個禮道:“在朝的多是家有妻兒的大臣,要不就是年事已高的前輩,實在是不方便到如此偏遠的地方去,倒不如給微臣一個歷練的機會?!?/br> 吳天賜打量了下他,少年逆著光的面容看不大清楚,卻看得出是依舊沉穩的樣子,只得道:“你可想好了,當年韓奈將軍請求出征,如今也是好幾年了,若是你此番一去,不知何時才能返京,蘭陵王應是不舍得吧?” 江逸揚面色異常平靜:“微臣為國分憂,義父定是欣慰的,不會有所阻攔。微臣決心已下,請皇上恩準?!鄙ひ衾飵е蝗菥芙^的堅定,在安靜的大殿里回繞著。 吳天賜嘆了口氣,道:“那就這樣吧,朕封你左將軍,位次征北大將軍韓奈,三日后便護送糧草到邊境?!?/br> 江逸揚跟誰也沒有提這件事,這三天還是如往常一樣混在竹里喧,跟小鸞他們出去聚了一次,連心細的紫蘇也沒發現他有什么異常。 最后一日的凌晨,天還沒亮,他收拾好了行裝,在空蕩蕩的蘭陵居門口站了許久。 再見了,義父……去邊疆的事,皇上已經告訴你了吧,你果真還是不肯原諒我。江逸揚扯起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明明知道的,為什么到現在還抱著一絲希望,以為你會原諒我呢…… 他輕輕掩上門,到前院的堂屋放下了一封書信。在門口頒發了圣旨,等候許久的魏公公看到江逸揚,連忙迎上去,“王爺,時辰到了,出發吧?” 江逸揚收拾了下心情,笑了笑道:“嗯?!弊詈笸搜凵盍耸畮啄甑慕?,翻身上馬,前往了皇宮。 當天福伯起床后就看到了江逸揚留下的書信,驚得心神俱裂,忙派人給紫蘇,小鸞和江遙送了信。 正在徐府的江遙聽得消息,尋了徐府的一匹馬二話不說地追著大軍離去的方向飛奔而去,可終究還是沒有追上,追上了又怎么樣呢?江遙勒住馬,望著遠方,眼中情緒莫名,揚兒走得這么決絕,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況且圣旨難違,此事是不可挽回了。 江遙低下頭,輕輕閉上眼。這么多天了,都一門心思的惱著江逸揚,心焦著徐翰之,卻沒想過若有一天,揚兒離開自己的話,自己該怎么辦……其實我沒有恨你,揚兒,我只是覺得,這樣太對不起翰之而已。 他牽著馬慢慢的往回走,眼淚無休止的滑落下來,翰之,我都失去揚兒了,你若是再不醒來,就太對不起我了。 第七十四章 結局 又過了一年的冬天,氣溫有所回暖,至少不是沒日沒夜地下著雪了??蓮脑绲酵?,大漠的天空都是一片昏黃。連續抵抗了夷照國幾輪的進攻,將士們均已疲憊不堪,但夷照國的士氣低落,行軍散亂,倒是讓大家都士氣高漲,期盼著早日趕走蠻夷好歸鄉。 韓奈指揮著安頓好了傷員,隨口問道:“王爺呢?” 一個小兵回道:“王爺方才出了營帳,讓我們先吃?!?/br> 韓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辛苦了,如今糧草充足,跟伙房兵說,今晚涮羊rou犒勞將士們?!?/br> 小兵興奮地連連鞠躬,“謝謝將軍!”被韓奈一巴掌拍遠了。 韓奈脫掉衣甲,換上干凈的素色衣袍,隨手抓了壺燒酒踱出帳營。 離營帳不遠處,他看到依舊身著戰袍的少年坐在地上,靜靜地望著大漠血色的夕陽,背影看上去有些孤獨。 韓奈搖了搖頭,不知道走了以后的這幾年江逸揚發生了什么事,本是錦繡前程,備受圣恩的小王爺,竟會自動請纓到這不毛之地,連性命都不能護得周全。 他走過去坐在江逸揚身邊,側過頭看著他。在這待了一年多,江逸揚雖然瘦了,但是更加強壯,皮膚被曬得偏黑,整個人更有了男人的氣概,已經不是孩子了啊,韓奈想道。 他將手中的酒壺扔過去,差點砸到江逸揚的腦袋,道:“天氣還冷,來點?” 江逸揚手忙腳亂的接住酒壺,打開壺蓋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辣的眼淚差點出來了,“這是什么酒???怎么這么烈?!?/br> 韓奈大笑道:“還敢喝這么猛,這可是燒刀子,這么冷的地方不喝烈點的酒,身體抗不住的?!?/br> 江逸揚感慨道:“其實這里過著還是別有一番滋味,以前過得太安逸了?!?/br> 韓奈瞪了他一眼,道:“死小子這是找揍吧,被弟兄們聽到你就完了?!痹就ν赖难凵?,偏偏是沒人做出來,竟有了嗔怒的味道。 不過江逸揚也不敢說,誰都知道美人將軍的表面是很具有欺騙性的,他只是笑。 韓奈好奇問道:“你在笑什么?”江逸揚笑著不說話,韓奈悻悻地又瞪一眼,站起身道:“今晚涮羊rou,我去拿個小鍋過來,你小子跟大哥好好說說,怎么這么一副衰樣?!?/br> 江逸揚出神的望著遠方,都一年了,義父連封信都沒寫…… 一年又是一年,福伯看著一天天地,江遙越來越安靜,每天就是處理綢緞坊的事務,下午去徐府探望徐翰之,嘰嘰咕咕的不知說些什么,也經常碰著前去診治的紫蘇,甚至連紫軒和道士也經常遇到,道士如今在紫軒面前乖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