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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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警所瞧瞧,誰這么放肆?!标愖渝K從墻上摘了武裝帶和軍帽,戴帽子的時候盯著上面的五色星徽和金色帽箍看了老半天,心說這帽子怎么就耽誤了老子的仕途呢? 此番來京,陳子錕帶了一個排的衛隊,穿藍軍裝的直系軍人在滿是黃軍裝奉軍士兵的北京城里特別扎眼,路人無不為之側目,不大工夫,陳大帥便帶著衛隊趕到了奉軍兵痞鬧事的警所。 本以為這幫丘八看到自己的上將肩章會賣個面子,哪知道狗皮帽子們根本不鳥他,依然用皮帶猛抽綁在椅子上的巡警,為首的竟然是個上校軍官,領子敞著,臉膛通紅,嘴里叼著煙卷,罵不絕口,煙灰竟然紋絲不動。 “住手!”陳子錕大喝一聲。 那上校斜著眼看他,道:“媽了個巴子,你是干嘛的?” 第九十一章 軍法審判陳子錕 上將軍的虎威豈是一個小小上校能冒犯的,陳子錕才不和他廢話,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刮子,抽的他原地轉了三圈,別說嘴里叼著的煙卷了,就是門牙都沒保住,整個人都被抽懵了。 耳光就是命令,奉軍大兵們真不含糊,立刻把槍舉了起來,警所內外一陣陣拉槍栓的聲音,幾十支奉天造遼十三年式步槍瞄準了陳子錕和他的衛隊。 衛隊也端起了美國造湯普森,手提機槍打起來就是潑子彈,一桿槍能對付十桿槍,這優勢可不是鬧著玩的,奉軍大兵們火力上處于下風,氣勢上一點也不輸,一個個滿嘴媽了個巴子,吵吵嚷嚷一點也不怵。 上校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耳朵里依然嗡嗡響,他這個氣啊,大喝道:“弟兄們,今天絕饒不了國民軍這幫孫子!” 陳子錕道:“你他媽誰啊,跟我叫板,老子不是國民軍,老子是江東陳子錕,張漢卿的結拜兄弟,你動我一個試試?” 這一耳光打得太狠,說啥都不好使了,上校腮幫子腫的老高,嘴里還流血,哪管是誰的把兄弟,他抽出手槍喝道:“今天誰也別想出這個門!” 話雖這樣說,奉軍弟兄們誰也不敢先開槍,對方畢竟是幾十支手提機槍,打起來不到三秒鐘,自己這邊就剩不下啥人了,他們虛張聲勢只是在拖延時間而已。 外面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援兵終于到了,不過來的不是奉軍,而是警察,京師警察廳偵緝隊長許國棟帶領一百名武裝巡警趕到了現場,百十條步槍齊刷刷的舉起,巡警們眼都紅了,這段日子他們可沒少受奉軍的氣。 奉軍大兵們的氣焰終于消減了一些,不過依然舉著槍罵罵咧咧,陳子錕不耐煩了,搶過一支湯普森,對天就是一梭子,嚇得所有人都是一激靈,隨后他又做了一個危險動作,朝奉軍大兵們腳下開了槍,子彈掀起一道道煙塵,驚得他們跳了起來,衛隊和警察趁機一擁而上,連威嚇帶槍托毆打,繳了這幫人的械。 憲兵終于趕來了,負責京師治安的是奉軍憲兵司令部,一樣的狗皮帽子,一樣的黃軍裝,只不過纏了個袖章而已,帶隊的是個斯文中校,倒是個明事理的人,將挑釁士兵帶走,給陳子錕敬禮道歉,又溫言安慰了受傷的警察,這才離去。 目送奉軍大隊離去,許國棟長出了一口氣,將手槍插回槍套,笑道:“今兒有驚無險,全虧上將軍照應,要不然咱們巡警又得吃虧,晚上您有空么,咱們小聚一下?!?/br> 雖然現在許國棟的身份和自己極為懸殊,但陳子錕還是一口答應了,許國棟感覺倍兒有面子,腰桿不由得挺得更直了。 當晚,陳子錕如約赴宴,本來以為只是警察廳的朋友們一起坐坐,哪知道來的人還不少,李俊卿、趙家勇是少不了的,還有糞王于德順和齊天武館的閆志勇,以及四九城混黑道的一幫朋友,全來了。 陳子錕地位最為顯赫,自然坐在首席,大伙兒輪番來敬酒,氣氛雖然熱烈,喝酒倒也頗有節制,畢竟大錕子的身份不一樣了,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敬畏,喝酒之余,陳子錕提起奉軍sao擾百姓一事,大伙兒頓時找到了共同話題,你一言我一語的控訴起這幫東北佬的惡行來。 以前別管哪一系上臺,除了打仗期間當兵的禍害百姓,和平時期紀律都算尚可,唯獨奉軍紀律最差,大兵們吃飯喝酒不給錢是家常便飯,欺男霸女之事也經常發生,京師警察廳不敢管,奉軍憲兵又不問,可苦了北京城的老百姓了。 “據說山東江蘇的老百姓被禍害的更厲害,張宗昌手下的老毛子兵,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啊?!遍Z志勇嘆息道,如今他已經是齊天武館的館主了,老館主于占魁隱退多年,四處云游去了。 這話觸動了陳子錕,奉軍的紀律差,根子在源頭上,張作霖本人就是胡子出身,部隊主要構成更是以關東響馬為主,雖然最近用了不少士官學??瓢嗌?,老底子卻不是一時半會能改變的,就憑這樣的隊伍,打得下江山,未必守得住啊。 趙家勇道:“唉,要論軍紀,還是馮玉祥的國民軍最好,我估摸著,要不了多久國民軍還得殺回來?!?/br> 大家紛紛點頭稱是,說馮玉祥這回挺憋屈的,好不容易把吳佩孚扳倒了,花花江山拱手讓給了張作霖和段祺瑞,這口氣能咽下去才怪。 李俊卿沖墻上貼著的紙條努努嘴:“少談這個?!?/br> 紙條上寫著“莫談國事?!彼膫€字。 趙家勇哈哈大笑:“今天到場的有陸軍上將,有偵緝隊長,我就是談了,也沒人敢管,您說是不?許隊長??!?/br> 許國棟打哈哈道:“喝酒喝酒,咱們都是小老百姓,不管那個?!?/br> 在這種場合,陳子錕也不好發表看法,只好岔開話題問趙家勇:“你站警的差使丟了,不打算重新找個工作?” 趙家勇道:“有點積蓄,先這么過著,不急?!?/br> 陳子錕道:“要不到江東省去發展,我那兒正缺人?!?/br> 趙家勇眼睛一亮:“給我個局長當當成不?” 陳子錕道:“那不行,得從下面隊長干起,一上來就是局長,不能服眾啊?!?/br> 趙家勇道:“得嘞,我還是趴在北京吧,在皇城根住久了,哪兒都覺得不好?!?/br> …… 第二天一早,陳子錕接到了張學良的電話,對昨日事件表示了歉意,又半開玩笑的說:“昆吾兄的腿功果然了得,一腳就把那個害群之馬給踢死了?!?/br> 陳子錕奇道:“真的死了?” 張學良語氣很輕快:“軍醫檢查了,脾臟破裂,確實是被踢死的,算是便宜塌了,不然得挨槍子,咱們奉軍最講紀律,這種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的,一旦逮著就地槍決?!?/br> 陳子錕道:“雖然這人死有余辜,但不經軍法處死總歸不好,漢卿幫我給他家里寄上五百大洋聊表心意吧?!?/br> 張學良滿口答應,又問陳子錕啥時候得空,一起打牌看戲。 “今天下午吧,明天還有事情?!标愖渝K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下午兩點,一輛福特車開到紫光車廠門口,下來一個軍服筆挺的少校軍官,說是奉了張學良的手令前來接陳大帥去聽戲的,陳子錕換了一身便服,也沒帶衛士就上了汽車。 福特車駛離不久,又有一輛豪華梅賽德斯轎車來到車廠,也是一個年輕少校來接陳子錕,可把寶慶給搞糊涂了,說不是剛被你們的人接走么? 年輕少校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說不會啊,就我這一輛車來的。 寶慶想了想,也糊涂了:“興許是別家人來請的吧?!?/br> …… 疾馳的汽車里,陳子錕望著窗外的風景,隨口問道:“這是去哪兒啊?!?/br> 少校道:“去順承王府?!?/br> 陳子錕道:“路不對啊?!?/br> 少校道:“去接個人,少帥還請了兩個朋友?!?/br> 陳子錕皺了皺眉,張學良最不喜歡別人稱呼他為少帥,這人應該不是他身邊的侍從官。 “我以前怎么沒見過你?”陳子錕問道。 少校笑了笑,回過頭來,手里已經多了一只槍,黑洞洞的槍口瞄準陳子錕的腦門。 “陳大帥,我知道你身手不錯,不過你再快也快不過槍子兒,不信可以試試?!?/br> 陳子錕不敢試,這么近的距離內,中槍肯定難逃一死,他只是不相信,張作霖父子會對自己下手。 “誰指使你的,你就不怕張學良懲辦你么?”他故意問道。 少校鄙夷的笑笑:“少帥被你的迷魂湯灌暈了,沒看出你的本來面目,等他回過味來,獎勵我們還來不及呢,停車!” 汽車停下,左右后車門打開,兩個彪形大漢鉆了進來,一左一右夾住陳子錕,利索的下了他的手槍,四只手緊緊箍住他的兩條胳膊,綁上了結實的麻繩。 “陳大帥,您不用緊張,咱們一切都按規矩來,不會玩陰的?!鄙傩J栈亓耸謽?,笑的很和善。 陳子錕道:“莫不是因為我踢死一個害群之馬之事?” 少校懶洋洋道:“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您是聰明人,肯定明白我的意思?!?/br> 陳子錕道:“到底是誰想殺我?” “那您就不用知道了?!鄙傩U笪W?,喝令汽車夫:“開車?!?/br> 汽車徑直朝南苑駛去,那里以前是馮玉祥的駐地,現在是奉軍的大營,陳子錕坐在車里心亂如麻,暗暗思忖自己這回是不是真的要完蛋。 “媽的。莫非被胡半仙算準了,我的仕途就此終結,可不是么,連小命都丟了,哪還有什么仕途可言?!标愖渝K心里暗暗嘀咕,一雙眼睛左右亂瞄,夾住自己這兩人身材壯實,太陽xue外凸,手上青筋乍現,應該是外家功夫不錯的好手,腰間更是帶著手槍,打起來自己未必能占到便宜。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殺意,兩個大漢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左邊那人徑直拔出手槍頂著他的腰眼說:“金鐘罩鐵布衫也擋不住子彈,別胡思亂想,咱們兩便?!?/br> 陳子錕放棄了掙扎,不大工夫,汽車駛入兵營,停在小教堂前,這里已經被改成了軍法審判所,警戒士兵都是纏著白袖章的憲兵,看來是打算正兒八經審判自己了。 憲兵將陳子錕押進了審判所,軍法官已經就位,只等開庭了,陳子錕瞥了一眼窗外,一隊士兵正列隊檢查著步槍,他腦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行刑隊! 人犯押到,軍法官一拍驚堂木,準備審案了,陳子錕大喝道:“我抗議!誰給你們的權力,逮捕一位現役陸軍上將?!?/br> 軍法官慌了神,扶了扶眼鏡,仔細打量陳子錕:“你是誰?” 陳子錕道:“我是驍武上將軍,江東省軍務督辦陳子錕,是段執政,張大帥,孫文先生請我到北京來的,你們憑什么秘密抓捕我!” 軍法官手足無措,那個少校疾步上前,附耳說了幾句,陳子錕耳朵尖,隱約聽到“林哥”的字眼。 看來他們并未安排好此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陳子錕一頭撞過去,將左邊士兵解決,右邊的人剛要拔槍,被他一腳踢中面門,趁著大家措手不及之際,陳子錕縱身跳上桌子,從教堂彩繪大玻璃窗一躍而出。 彩色玻璃渣碎了一地,棲息在教堂屋檐下的幾只白鴿被驚飛,撲簌簌的展翅飛起,濺了陳子錕一頭的鳥糞,他哪里顧得上擦,撒腿就跑,背后槍聲響起,憲兵們追了出來。 這兒是南苑兵營,到處都是戴狗皮帽子的大兵,陳子錕就算插翅也飛不出去,他心里這個恨啊,咬牙切齒卻又無處發泄,只好撒開兩條腿往前猛跑。 兵營里人來人往,憲兵們怕誤傷自己人不敢開槍,聲嘶力竭的喊著:“抓住他!”可那些奉軍士兵并不阻攔陳子錕,反而抱著大槍在一旁看起了西洋景。 陳子錕在前面狂奔,憲兵們哼哧哼哧在后面緊追不舍,成百上千的大兵們袖著手抱著膀子蹲在一旁圍觀,還時不時喊上一嗓子叫好,南苑兵營里形成一幕奇景。 忽然前面幾個捧著飯盒的大兵路過,一人瞅見陳子錕,驚呼一聲:“小白龍!” 陳子錕一看,眼淚差點下來,天不亡我啊,居然遇見長山好綹子里的老兄弟了。 第九十二章 死里逃生 這位老兄弟綽號高粱稈,比陳子錕略大兩歲,是綹子里的炮頭,善使一桿金鉤步槍,兩人是過命的交情,時隔六年竟然在南苑兵營里再見,這份驚喜就甭提了,高粱稈看見后面的追兵,冷笑一聲,抱著膀子就攔在了路上。 憲兵們這一路猛跑,肺管子都跑斷了,氣喘吁吁的喝令道:“高粱稈,沒你的事,讓開?!?/br> 高粱稈道:“憑什么抓我兄弟,他是老百姓,你們憲兵管不著?!?/br> 可不是么,陳子錕穿的是便服,幾年下來,身上桀驁跋扈的土匪氣質早就退掉了,和高粱稈心目中那個雙槍快腿小白龍相去甚遠,到了自己地頭,當哥的哪有不保護兄弟的道理。 憲兵們認識高粱稈,這小子盡惹事,打架酗酒斗毆辱罵長官無所不為,本來都當上上尉連長了,就因為不服長官,被撤職當回了大頭兵,是兵營里有名的刺頭,可那些大兵偏偏就佩服他,都聽他招呼。 士兵和憲兵是天生的冤家對頭,高粱稈和憲兵叫板,大兵們都興致更高了,尤其是跟著高粱稈的那幾位老兄,卷起袖子橫眉冷目的,這就準備和憲兵干架了,陳子錕被人推到后面,也不知道誰一刀割斷他手腕上的綁繩,又有人在他頭上卡了頂狗皮帽子,身上披了件破軍大衣,耳畔低聲道:“兄弟,快走?!?/br> 陳子錕回望正在挑釁憲兵的高粱稈,心中一股熱流升起,現在可不是婆婆mama的時刻,他迅速竄入一旁的兵舍,沿著沒人的小路溜了。 高粱稈這回可戳了馬蜂窩,大隊武裝憲兵趕到,鬧事聒噪的士兵們立刻偃旗息鼓,因為這回帶隊的人來頭太大,誰也惹不起。 來的是奉軍兩位高級將領,第四軍團司令官楊宇霆和交通司令常蔭槐,后者曾經做過軍法處長,在軍中威嚴更勝,見有士兵膽敢對抗憲兵,常蔭槐大怒,喝令憲兵將高粱稈拿下。 高粱稈被五花大綁起來,依然昂著頭不屑一顧,常蔭槐沉著臉問他:“是你放跑的陳子錕?” “就是老子,咋的?”高粱稈土匪出身,無所畏懼。 常蔭槐點點頭:“有種,送軍法處審問一下,然后斃了?!?/br> 一行人轉頭就走,憲兵們將又蹦又跳的高粱稈押了下去。 楊宇霆埋怨道:“老常,我早說了,找個沒人的旮旯一槍崩了不就結了,你非得走程序搞什么軍法審判,現在好了,人跑了不說,咱們怎么面對老帥?” 常蔭槐道:“鄰葛,這個程序是必須要走的,徐樹錚殺陸建章,惹下多大麻煩,就是因為少走一個程序,他要是正經審判槍決,誰能說他一個不字,如今咱們按照章程來,不管成沒成,就算老帥怪罪下來,也沒多大責任,畢竟陳子錕踢死一個人,咱們占著道理?!?/br> 楊宇霆道:“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咱們先去找老帥認錯,免得他惡人先告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