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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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家人好不容易攀上高枝,還是那種可遇不可求的超級高枝,這個把月天天興奮的像過年,文龍的話不亞于一記悶棍敲在他們心頭,把他們從高枝上敲了下來。 如果林文靜被韓老師騙走的話,米家可就雞飛蛋打了,短暫的沉默后,屋里炸開了鍋,舅舅氣勢洶洶道:“阿拉知道姓韓的小赤佬,荷包里拿不出多少銅鈿,就憑他那副樣子,也敢勾引我們家文靜,看阿拉不打斷他的狗腿?!?/br> 舅媽也跟著大呼小叫,仿佛韓老師已經把林文靜怎么著了一般。 米姨把女兒拉到一旁,苦口婆心勸道:“文靜,儂可別灌了伊拉的迷魂湯,陳大帥雖然是有老婆的人,但樣樣不比姓韓的強百倍,聽姆媽的話,以后不要再理他?!?/br> 林文靜說:“只是他一廂情愿罷了,那些信我看都沒看過?!?/br> 米姨拍拍胸口,如釋重負:“謝天謝地,這些小白臉最壞了,就會用甜言蜜語騙人,儂不搭理他是最好的了,明朝讓老白到振華小學去教訓伊一頓就太平了?!?/br> “我也沒打算嫁給陳子錕做小?!绷治撵o接著說。 “什么!”米姨眼睛瞪得銅鈴大,“儂腦子昏特了,陳子錕可是督軍啊,儂擺什么架子啊,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br> 林文靜堅定的搖搖頭。 舅媽按捺不住,又開始冷嘲熱諷:“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斤兩,就開始擺譜了,人家看得上儂是儂的福分,哼?!?/br> 米姨道:“文靜儂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家里著想,阿拉養育你和文龍,不就圖你們有出息么,現在這么好的機會擺在面前,儂就算幫文龍謀條出路,也要答應人家陳大帥了?!?/br> 家里人的苦苦哀求并未讓林文靜回心轉意,她明白和米家人說不到一起去,自己并不是不愛陳子錕,只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正如舅媽說的那樣,自己有多少斤兩,能得到督軍大人的垂青,陳子錕愛的是五年前的自己,不是現在先施百貨當售貨員的自己。 耳畔響徹米家人嗡嗡的抱怨聲、哀求聲,林文靜突然站起來,拎起小包轉身就走。 “儂去哪里?”米姨急忙問道。 “我想靜一靜?!绷治撵o頭也不回。 米姨不敢攔她,推了一把兒子:“去看著阿姐?!?/br> 文龍緊跟著去了,外面鞭炮聲此起彼伏,年的味道越來越濃了。 “哼,怕是人家陳大帥喜新厭舊,玩膩了吧?!本藡屢粡堊煲琅f尖酸無比。 舅舅道:“不會吧,陳大帥對文靜還是一往情深的,就算厭,也得一年半載,怎么這么快就玩膩了?” 舅媽翹起二郎腿:“儂這些個男人,都一樣?!?/br> …… 林文靜不愿意留在充滿銅臭味的米家,徑直回到自己的住所,傭人已經回家了,屋里冷冷清清,連熱水都沒有,文龍知道阿姐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 有人敲門,這個時間居然有人造訪,文龍前去開門,打開一條縫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禁驚呼道:“陳大帥!” 屋里林文靜聽見了,不禁起身奔了出去,到了門口卻又停下,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來的正是陳子錕,今天過年,家里高朋滿座,盡是牌局,他想到林文靜一個人孤苦伶仃,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居然還真被他猜著了,家里一點過年的感覺都沒有。 林文龍見到心中偶像,傳說中的民族英雄,興奮的亂蹦亂跳,林文靜欲言又止,她心情矛盾的很,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 陳子錕微笑道:“你什么也不用說,我都明白,給你三天時間準備,咱們去北京?!?/br> 林文靜眼睛一亮,北京是她朝思暮想的地方,夢幻般的古城,一切浪漫的美好的刻骨銘心的回憶都凝結在那座城市,陳子錕真是太了解自己了。 “但愿你的學習沒有拉下,因為我已經幫你報考了北大預科班?!标愖渝K臉上的笑容更濃了,因為他看到林文靜眸子中的欣喜。 “我也要去?!绷治凝堄脟Z嚷道。 陳子錕一手撫摸著他的腦袋,道:“沒問題,不過要你mama同意才行?!?/br> 林文龍興奮極了,拉著jiejie的手說:“阿姐,快答應啊?!?/br> 林文靜期期艾艾:“你也去么?” “當然,剛才我不說了么,咱們一起去?!标愖渝K抬起手腕看看表,“時間不早了,你怎么沒回米家?” 林文靜咬著嘴唇不說話。 陳子錕心里明鏡似的,林文靜和米家沒有任何感情,不過這種爛親戚終歸是親戚,一刀兩斷是不可能的,而且林文靜以前受盡他們欺凌,不找點利息來說不過去。 “走,我送你去?!标愖渝K不由分說,拉起林文靜就往外走,林文靜抵抗了一下還是順從的跟著他走了,出門上車,帶著姐弟倆再次前往南市。 陳大帥光臨米家,全家上下興奮到眩暈,正巧白先生也跑來過年,更是激動的語無倫次,陳子錕笑瞇瞇道:“來的匆忙,沒帶什么禮物,大家不要見怪?!?/br> 眾人都站著聽他訓話,服服帖帖的不敢造次,就連伶牙俐齒的舅媽都消停了。 “以后誰敢欺負文靜,我決饒不了他?!?/br> “是是是?!?/br> “文靜是我的好朋友,都把嘴管嚴點,在外面胡扯八道,小心舌頭?!?/br> “是是是?!?/br> 一身戎裝的副官遞過來支票簿,陳子錕在上面簽了個名字,撕下來一張遞給米姨:“這個是給文龍買課本的錢,你拿著吧?!?/br> 米姨欣喜若狂,雙手接過支票,瞟了一眼,是花旗銀行的現金支票,數額一千元!大帥就是大帥,隨隨便便打賞就是一千塊??! “好了,時候不早了,大家過個好年?!标愖渝K抬抬帽子致禮,轉身離去,米家人在外婆帶領下一直送到門口,望著陳子錕汽車遠去才罷休,南市窮人多,突然有汽車造訪,鄰居們都探頭探腦,舅舅得意的宣稱:“是陳大帥來看我們家文靜,他是我們家文靜的朋友?!?/br> 鄰居們都伸伸舌頭,總聽米家老二吹噓說認識陳大帥,原來還是真的。 回屋以后,舅媽干咳一聲道:“這一千塊怎么分?” 米姨傲然道:“什么怎么分,陳大帥說了,是給文龍買課本的錢,憑什么分!” 舅媽叉起腰開始巴拉巴拉,唾沫星子亂飛,林文靜聽的煩躁,起身便走,這下大家都怕了,慌忙偃旗息鼓,不敢再吵,小心伺候著這位姑奶奶。 …… 春節過后,陳子錕真的帶著林文靜姐弟坐上了去天津的客輪,出發的時候,天空竟然飄起了小雪,看碼頭上稀疏的送別人群,林文靜的眼淚忍不住又下來了。 “別了,上海?!彼钪?。 同船前往的還有奉軍少帥張學良,他對陳子錕突然冒出一個紅顏知己的事情很感興趣,時不時露出自以為心照不宣的表情。 “昆吾兄,想不到你也是我輩中人啊,哈哈?!?/br> “漢卿,你這話什么意思,林小姐是我的朋友?!标愖渝K欲蓋彌彰。 “別解釋,我懂,我會守口如瓶的?!?/br> 一路之上,陳子錕對林文靜姐弟照顧有加,從未越雷池一步,這到讓張學良有些納悶了:“昆吾兄,你是柳下惠轉世啊?!?/br> 陳子錕道:“漢卿,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初戀,這是一種感覺,破壞掉就沒感覺了?!?/br> 張學良托著腮幫子想了老半天也沒明白。 輪船的頭等艙被他們包了,旅程舒適,時間就過得快,不日抵達天津港,駐津奉軍前往迎接,隊伍在天津張園暫休一日,次日乘京津快車抵京。 專列緩緩駛入正陽門東車站,蒸汽彌漫在站內,長長的月臺上站滿了身穿黃軍裝頭戴狗皮帽子,手持奉天造遼十三年式步槍的奉軍士兵,一個個腰桿筆直,身材魁梧,沒有低于一米八的,看樣子是張作霖的衛隊來接站。 列車停穩后,車門打開,一個奉軍尉官大聲喊道:“敬禮,奏樂?!避姌仿曧懫?,士兵們齊刷刷舉起步槍,向驍武上將軍行持槍禮。 陳子錕重溫舊夢的心情被這幫高粱茬子破壞的干干凈凈,正陽門車站是他初次見到林文靜的地方,如今故地重游,正想找點當年的感覺呢,哪知道奉軍整這么大的歡迎儀式,還找個屁的感覺啊。 林文靜姐弟倆也被嚇到了,他倆哪見過這么氣派的場面,怯生生的跟在陳子錕后面連頭也不敢抬。 這種正規場合,陳子錕自然要穿軍裝,自從上回見到奉軍腰扎武裝帶之后,他也下令江東省陸軍換裝武裝帶,統一使用英式森姆布朗皮帶,褐色雙針扣寬皮帶,斜跨和劍掛齊全,整個人更顯英姿勃發,戴著白手套的右手放在帽檐邊,大步向前,檢閱了奉軍儀仗隊。 “昆吾兄,你家沒收拾好,帶著林小姐也不方便住在岳父家,不如住我那里?”張學良發出邀約,張家在北京的居所是以前徐樹錚的府邸,順承群王府,算得上北京頂級的豪華宅子了。 陳子錕道:“我在北京可不止一處宅子啊,宣武門內紫光車廠,那是我的產業,我就住那兒?!?/br> 出了車站,外面冰天雪地,銀裝素裹,站前空地上停著一溜小汽車,十幾輛洋車橫七豎八,車夫都躲在屋檐下袖著手縮著脖,遠處風雪中的正陽門城樓依舊巍峨高聳。 陳子錕抬起頭,望著灰蒙蒙的天和灰色的城墻,喃喃道:“北京,我又來了?!?/br> 第八十八章 咱爺倆是一路人 陳子錕和張學良在正陽門火車站分道揚鑣,各回各家,京畿衛戍司令部派車將陳上將軍極其家眷衛隊送回了宣武門內頭發胡同紫光車廠。 看到大隊軍車開到門口,胡同內的鄰居們紛紛關門閉戶,躲之不及,寶慶也慌著關大門,就在關上門的一瞬間,看見了從車里鉆出來的陳子錕,一身藍呢子將軍服和奉軍的黃呢子軍裝截然不同。 “大……陳大帥,您來了!”寶慶急忙打開大門,沖后面喊了一嗓子:“是陳大帥來了?!毙∨苌锨?,接過勤務兵手里的行李,車后門鉆出了林文靜和一個小男孩,寶慶都看傻了:“這不是……林小姐么,乖乖,孩子都這么大了……不對啊,這是林少爺?!?/br> 寶慶是見過林文靜的,那時候陳子錕把林小姐帶回了車廠,大家都為他高興,以為林小姐和大錕子是天生一對,哪知道造化弄人,最終大錕子娶得還是姚次長家那個刁蠻潑辣的千金小姐。 林文靜微微頷首:“薛大哥,您好?!?/br> 寶慶直搓手:“哎喲,林小姐您還記得我啊,趕緊里邊請,外頭冷?!?/br> 聞訊而來的杏兒風風火火的趕來,接過林文靜手中的小皮箱:“喲,這不林小姐么,稀客,都五年了,您一點沒變樣子,我都成老太婆了?!?/br> 林文靜道:“是杏兒姐吧,您也沒怎么變?!?/br> 杏兒指著肚子道:“肚皮老高了,還沒變,你呢,趕緊要一個,大錕子也不小了?!?/br> 林文靜羞得滿臉緋紅,低下了頭。 杏兒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岔開話題:“快進去烤火,今年冬天可真冷?!?/br> 大伙兒進了車廠,在客廳坐下寒暄一番,陳子錕問寶慶最近北京太平么,寶慶嘆口氣說還行,就是奉軍紀律太差,坐車不給錢還喜歡打人,別的都好。 “李俊卿干嘛呢?”陳子錕惦記著這位老友。 “他啊,風光著呢,李六子被槍斃以后,國民軍倒是抓他來著,李俊卿東躲西藏的,在我這兒還避過幾天風頭,后來奉軍進城,段祺瑞進京,馮玉祥不行了,他就又得瑟起來了,現在跟奉軍一個大官打得火熱?!睂殤c言語里毫不回避對李俊卿的鄙視。 “那趙家勇呢?” “車站的差使丟了,整天跟著李俊卿混,倒也不賴?!?/br> 聊了一陣,飯菜端上來了,熱騰騰的餃子,蘸著醋和香油,那叫一個香,吃飽喝足,安排林文靜姐弟歇下,陳子錕才出外應酬。 已經是傍晚時分,汽車在長安街疾馳,馬路上厚厚的積雪已經被壓得實在了,一輪彎月,路燈昏黃,古都已經入睡,但六國飯店、順承郡王府等處卻是徹夜無眠。 陳子錕先去了姚公館拜見岳父岳母,結果卻撲了個空,因為他事先沒拍電報來,姚啟楨夫婦不知道女婿要來,兩口子都去六國飯店跳舞了。 又來到六國飯店,終于找到岳父岳母,見女婿突然駕到,姚啟辰很高興,現在他這個女婿可是風云人物,堂堂的封疆大吏,陸軍上將,風頭比自己還要強勁一些。 和岳父交流了一下北京的政治形勢,,馮玉祥和國民軍和張作霖的奉軍形成對峙,段祺瑞沒有兵,但聲望足以壓制兩方,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子錕啊,現在各方都要拉攏你,你可要審時度勢啊?!币E語重心長。 “以岳父的意思,我已經幫誰?”雖然心中已有定論,陳子錕還是想聽聽姚啟楨這個政壇老手的意見。 “誰贏你幫誰?!币⒊浇器锏恼f道。 陳子錕呵呵一笑,不謀而合。 在六國飯店沒有逗留太久,他又驅車去了順承郡王府,拜見赫赫有名的奉軍總司令張作霖。 已經晚上八點鐘了,順承郡王府依然是高朋滿座,大門外停滿了汽車,顯赫榮華比當年的徐樹錚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