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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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已經中午了,王棟梁端著一個托盤進來,清粥小菜而已,看來馮部并未因為打進了北京而得意忘形,大吃大喝。 陳子錕發現王棟梁神色焦慮,便問道:“怎么了?” 王棟梁低聲道:“老板,他們要殺你?!?/br> “誰!”陳子錕心中一凜。 王棟梁左顧右盼,確認無人偷聽才道:“上午檢閱使和胡景翼、孫岳、王承斌、鹿鐘麟他們開會,會上有人提議說要殺掉你,因為你是吳佩孚的大將,留不得?!?/br> 陳子錕道:“檢閱使怎么說?” 王棟梁道:“檢閱使不忍心殺你,但是架不住他們人多,只好說再勸勸你,如果不能合作的話就只好……” 陳子錕點點頭:“我明白了?!?/br> 王棟梁眼圈紅了:“老板,我讀書少懂得也少,但我知道你是好人,檢閱使也是好人,你們都是愛護老百姓的大帥,和那些軍閥不一樣?!?/br> 陳子錕拍拍王棟梁的肩膀:“好了,你去吧?!?/br> 王棟梁走了,等陳子錕吃完了午飯,馮玉祥滿面春風來了,進門便道:“大喜事,中華民國國民軍今天正式成立了,我馮玉祥不才,被大家推舉為總司令?!?/br> 陳子錕道:“可喜可賀啊?!?/br> 馮玉祥一陣爽朗的大笑,指著桌上的小冊子道:“孫先生的東西,老弟是第一次看吧,怎么樣,受益匪淺還是覺得一派胡言?” 陳子錕淡淡一笑道:“民國八年,我在上海加入國民黨的時候,曾在孫先生身邊做過衛士,多次陪伴先生秉燭夜讀,先生的東西,我不是第一次讀了?!?/br> 馮玉祥大驚:“你……你是國民黨員?” 陳子錕點點頭:“如假包換,我的入黨介紹人是尹維峻和孫夫人,可惜尹女俠已經仙逝?!?/br> 馮玉祥道:“怎么沒聽你提過,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陳子錕道:“我肩負秘密使命,還請煥章兄理解?!?/br> 馮玉祥大笑:“理解,理解,這么說咱們是殊途同歸了,你我攜手,定能蕩平天下軍閥?!?/br> 陳子錕道:“我倒想請問,煥章兄如何收場?!?/br> 馮玉祥道:“通電主和,立即停戰,曹錕賄選禍國,吳佩孚窮兵黷武,我自會勸說曹老帥辭職下野,吳佩孚嘛,撤銷他的本兼各職,讓他一邊涼快去,然后改組軍隊,迎中山先生北上主政!” 陳子錕道:“關外十幾萬奉軍虎狼之師怎么辦?” 馮玉祥道:“我和張雨亭有約在先,我回師北京,他絕不入關?!?/br> “那他要是非入關不可呢?”陳子錕反問道。 馮玉祥沉思片刻道:“打,我們國民軍上下一心,眾志成城,還怕打不過奉軍么?” 陳子錕道:“吳玉帥對付奉軍尚且吃力,何況煥章兄,這話有些難聽,但煥章兄不要動怒,十一師雖然驍勇善戰,但畢竟武器落后,糧彈不足,奉軍整軍經武兩年之久,飛機大炮裝甲車一應俱全,乃是不折不扣的虎狼之師啊,張作霖又是胡子出身,素無信義,他真要入關,煥章兄的國民軍還真就攔不住他,到時候又是一場混戰,生靈涂炭,國家遭殃,建國大綱還不是一紙空文?!?/br> 馮玉祥忽然笑道:“未必就打不過,不是還有昆吾老弟你么,好了,既然你是孫先生的人,我就不留你了,來人!” “有!”王棟梁走了進來。 “你帶一連人,保護陳大帥的安全,出了岔子,我槍斃你,去吧?!?/br> “是!” 陳子錕苦笑一聲,馮玉祥粗中有細,還是沒打算放過自己,派王棟梁來軟禁自己也是狠招,萬一逃走的話,還會連累他的性命,讓自己左右為難。 不過能從兵營放出來就算是萬幸了,陳子錕在王棟梁的陪伴下回了城區,思前想后沒去東文昌胡同的家里,也沒去姚公館,而是回了紫光車廠。 寶慶預備的裝滿磚石的大缸沒派上用場,國民軍和一般軍閥部隊不一樣,真的不擾民,大街小巷秩序井然,茶館里小道消息滿天飛,連最底層的洋車夫都知道大總統被陸軍檢閱使馮玉祥給抓了,現在國家已經沒總統了。 杏兒正在門口摘菜,忽見陳子錕帶著一隊兵過來,頓時驚喜道:“大錕子,你咋來了?!?/br> 陳子錕道:“我來看看你們?!闭f著就進了門,那些國民軍士兵就在門口把守著并不進來。 杏兒道:“大錕子,讓你的兵進來歇歇腳,喝口茶吧?!?/br> 陳子錕道:“杏兒,他們不是我的兵,是馮玉祥的兵,我現在是俘虜?!?/br> 嘩啦一聲,菜筐落地,杏兒嚇呆了。 第六十章 后會有期 雖然杏兒是個婦道人家,也明白當了俘虜是什么下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慌得她站不穩,倚在門框邊。 陳子錕扶起杏兒,低聲道:“沒事,帶隊的是王棟梁?!?/br> “是棟梁啊?!毙觾荷晕⒎判牧它c。 “家里電話還能用么?”陳子錕左顧右盼道。 “興許還能,反正不打不交錢,寶慶就打了個盒子把那玩意罩上了,我帶你去?!毙觾捍蚱鹁駧е愖渝K來到倒座房客廳里,桌上擺著一個木匣子,里面裝了一部手搖電話。 陳子錕知道馮玉祥剛占領北京,很多事情來不及做,比如電話監聽之類的,現在打電話應該是安全的,可是他猛搖了一通后,電話里一點聲音都沒有。 想必是昨晚國民軍進京之時把全城的電話線都給割了,還沒恢復,這下糟了,計劃必須修改,陳子錕眼睛一轉,看到院子里的空車,便道:“找個可靠的人幫我送封信?!?/br> 杏兒道:“沒問題,張大牛就行?!?/br> 張大牛正蹲在院子里吃飯,聽到杏兒吆喝趕緊擦擦手過來,看見陳子錕坐在客廳里,頓時驚呆了:“大老板,你啥時候到的?” 陳子錕剛好寫完兩封信,交給張大牛道:“這一封送到東文昌胡同陳府,這一封送到趙家樓附近的姚公館,明白么?” “得了,保證給您辦的妥妥的?!睆埓笈⑿糯г趹牙?,拿起空車出了門,正遇到王棟梁,兩人是老相識了,見面打招呼。 “棟梁,忙著呢?” “是啊,給陳大帥站崗,大牛哪兒去?” “出車,順帶著給大帥捎兩封信?!?/br> “您忙著,回見?!?/br> “回見?!?/br> 張大牛拉著車顛顛的跑了,王棟梁叫過來兩個矯健的年輕士兵:“你倆,跟著那個拉車的,看他去了哪兒?!?/br> 兩個士兵跟著去了。 …… 晚上,張大牛收車回來,將鑒冰英文手書的回信,說姚依蕾來過,但自己不打算拋下丈夫逃走,衛隊已經做好準備,隨時殺出城去。 姚公館卻沒有回信,據說姚家人已經搬到東交民巷去了。 陳子錕已經換好了衣服,中將軍裝太扎眼不方便逃走,他搞了一件藍布短打,腰里還塞了塊白手巾,看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個拉洋車的。 把寶慶和杏兒叫到跟前,陳子錕叮囑道:“京城怕是要亂上一段時間,你們自己小心,我走以后,明天一早你們再給王棟梁說,他不會為難你們的?!?/br> 杏兒眼淚啪啪的:“這一走,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再見?!?/br> 寶慶道:“大錕子,你放心走,不要擔心我們?!?/br> 陳子錕道:“事不宜遲,告辭!” 忽然電話鈴響了,陳子錕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本以為是姚依蕾打來的,可是聽筒里卻傳來馮玉祥的聲音。 “老弟啊,我怕你的衛隊一時沖動做傻事,把他們的槍給繳了,你不會埋怨我吧?!?/br> 陳子錕心一沉,道:“總司令,即便您要和我并肩攜手鏟除軍閥,也得等我回江東再議啊,我孤身一人在京,幫不了你什么忙?!?/br> 馮玉祥道:“曹錕退位了,內閣總辭職,我們大家推舉黃郛暫代總理職位,陸軍部還缺個次長,我覺得老弟你最合適,你別擔心,江東省軍務督辦的職務你依然兼著,我就是想讓你發個通電,告訴天下人你陳昆帥是支持俺老馮的?!?/br> 陳子錕道:“容我考慮考慮?!?/br> 馮玉祥笑道:“革命不等人啊,我給你三天時間好好想想,就這樣吧?!?/br> 陳子錕放下了電話,寶慶兩口子呆呆看著他。 “走不成了?!标愖渝K平靜的說。 忽然電話又響了,再度拿起,這回是鑒冰的聲音:“我找陳子錕?!?/br> “我就是?!?/br> “謝天謝地,電話終于通了,你沒事吧,下午來了一百多個兵,把趙玉峰他們的槍給下了,現在怎么辦?”鑒冰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沒事,你怎么樣,弟兄們都還好吧?!?/br> “我們都好,不過兵還圍在宅子外面,不許進出?!?/br> “不用怕,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們耐心等待,要不了幾天就沒事了?!?/br> 放下電話,陳子錕嘆口氣:“回去睡覺?!?/br> …… 就這樣過了三天,外界信息全部隔絕,就連報紙都看不到,陳子錕如坐針氈,自己被軟禁在北京,江東那邊肯定知道,閻肅等人立足未穩,孫開勤的余部還有很大力量,警察廳長麥子龍也是虎視眈眈,搞不好打下的江山就拱手送給他人了。 可是答應馮玉祥的要求實在違背自己的良心,雖然馮玉祥發動兵變的出發點也是迫不得已,換了自己在他這個位置上,為了自保也會放手一搏,可是這樣一來只會造成更大的惡果和混亂。 三天后,馮玉祥再次打來電話,依然熱情洋溢:“老弟啊,我報告你一個好消息,我部在楊村和吳佩孚激戰,打了一個打勝仗,把吳小鬼兒包圍起來了,滅他是早晚的事情?!?/br> 陳子錕道:“總司令,我有一言相勸,你聽也罷,不聽也罷?!?/br> “你說?!?/br> “不要趕盡殺絕,留吳玉帥一條生路,否則奉軍獨大,將來就不好收場了?!?/br> “我懂……通電的事情你想好沒有?” “恕難從命,請總司令體諒?!?/br> “老弟你真是頑固,好吧,我再給你留一段時間,等孫先生北上主持大局之后,全國將迎來一個新的局面,到時候讓事實說話,不信你不配合?!?/br> …… 從當日起,紫光車廠的電話線被切斷了,不過陳子錕卻和鑒冰、姚依蕾取得了通信聯絡,信件通過每天來打掃茅房糞坑的糞夫送出,經由于德順轉手送到東文昌胡同鑒冰手里,以及六國飯店姚依蕾那里。 雖然消息被國民軍刻意封鎖,但東交民巷的外國人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聽說馮玉祥自覺獨木難支,已經請寓居天津的段祺瑞出山了,而一直承諾不入關的奉軍也將大部隊開進了山海關,最讓陳子錕心焦的是江東省的消息,孫開勤死灰復燃,居然也打算出山了。 再不走就真晚了,陳子錕苦苦籌劃數日,終于想出一個奇謀來。 已經是十一月初了,北京的天氣冷了起來,守在紫光車廠外面的監視部隊還沒換上冬裝,整天蹲在胡同墻根太陽地下瑟瑟發抖,杏兒看不過眼,每天都燒熱水給他們喝,久而久之,和這些大兵也熟絡起來。 胡同里忽然多了這么多人,茅廁整天坑滿谷滿,糞夫來的次數也勤了些,這天中午,糞夫拉著一輛箍著鐵皮的糞車又來打掃,先進了車廠后宅,過了十分鐘出來,又在胡同官茅房里胡亂鏟了幾鐵锨,拉起糞車就走。 “等等?!蓖鯒澚簲r住了糞車,他發現這輛車和以往來的糞車不太一樣。 “老總,啥事?”糞夫笑呵呵的問道,但眼神明顯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