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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國士無雙在線閱讀 - 第155節

第155節

    陳子錕急忙把鑒冰扶起來掐人中,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看清楚抱著自己的是陳子錕,頓時嚎啕大哭:“阿拉不要住在閣里廂!”

    姚依蕾聽見動靜跑出來,看到血腳印再度出現,也嚇傻了,顫抖著說:“這兒真的不干凈,咱們還是搬走算了?!?/br>
    陳子錕一回頭,看見她脖子上掛著十字架,懷里抱著菩薩像,啞然失笑:“你這是請的哪路神仙?”

    姚依蕾才沒心思和他開玩笑,道:“這地方不能住了,我討厭這里?!?/br>
    閻肅蹲在地上,用手指摩挲著地磚上的血腳印,放在鼻尖嗅了嗅,皺起了眉頭,道:“不是血,真正的血跡應該有腥味,帶點粘稠,這個應該是一種染料?!?/br>
    陳子錕冷笑一聲,這個判斷和他的預料相差不大,鑒冰和姚依蕾恍然大悟,似信非信,不過仔細看過血腳印之后終于相信,這真的不是血。

    “你去過什么地方?”陳子錕問道。

    鑒冰回憶了一下,道:“去了好多地方,臥室、廚房、衛生間?!?/br>
    忽然陳清鋒跑進來道:“大帥,保安團丘團長拜見?!?/br>
    陳子錕道:“參謀長,后宅的事兒交給你辦了,我去辦點公事?!彪S即帶著勤務兵來到二堂,柳縣長已經很識趣的從這兒搬了出去,到管驛辦公去了,縣衙二堂現在是江北護軍使公署。

    保安團長丘富兆畢恭畢敬站在院子里,看到陳子錕駕到,啪的一個立正,道:“報告!”雖然敬禮不大標準,但好歹有點軍人味道了。

    陳子錕道:“丘團長找我什么事?”

    丘富兆道:“卑職是來提人的?!?/br>
    “哦,提什么人?”陳子錕很納悶。

    “提土匪,大人不是活捉了十幾個土匪關在縣衙監牢里么?!?/br>
    “是啊,你提他們做什么?”陳子錕更納悶了,土匪是自己抓的,怎么保安團反倒來提人。

    丘富兆諂媚的笑道:“提去砍頭的?!闭f著還做了一個切菜的手勢。

    陳子錕大怒:“荒唐,處決要經過審判你懂不懂,再說這些土匪是老子抓的,與你們保安團何干?”

    見陳子錕發飆,丘富兆頓時慌了,忙道:“護軍使息怒,是夏老爺派遣卑職來提人的,昨天土匪陳壽前來sao擾,夏老爺想借幾顆人頭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可沒有和護軍使爭功的意思?!?/br>
    陳子錕道:“你回去告訴夏老爺,我陳子錕辦事有自己的規矩,不能亂來,尤其人命關天的事情,更不能說殺就殺,我要親自審問這些土匪,再做定奪,你走吧?!?/br>
    “是!”丘富兆敬了個禮回去了。

    陳子錕讓勤務兵去把陳調元派來的護兵連長叫了來,直截了當的告訴他:“弟兄們辛苦了,每人發三塊錢喝酒,另有一百大洋是賞你的?!?/br>
    連長喜滋滋道:“多謝護軍使?!?/br>
    這個連長不是傻子,陳調元并非直系嫡系,徐海鎮守使麾下的部隊油水不是很足,普通大頭兵每個月關六塊錢的餉,其中三塊錢是伙食費,到手只有三塊錢,連長的軍餉也不高,五十塊錢而已,陳子錕出手闊綽,賞了大兵們一個月的軍餉,又單獨賞連長一百塊錢,自然是有求于他。

    “護軍使,有什么差遣您盡管吩咐,水里火里一句話?!边B長拍著胸脯道。

    陳子錕道:“南泰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本帥手底下有錢有槍,就是沒兵,所以還得仰仗兄弟們一段時日?!?/br>
    剛才還信誓旦旦的連長頓時遲疑起來:“別的事還好說,這個事兒……俺們到底是江蘇陸軍第五混成旅的兵,要是改換門庭,陳大帥絕饒不了小的,小的一條命倒不打緊,可是一家老小都在徐州啊?!?/br>
    陳子錕哈哈大笑:“我和你們陳大帥是結義兄弟,怎么可能訛他的兵馬,我的意思是,你們在這兒多呆幾天,給我架架勢,用不了多久的,回頭我給陳大帥寫封信解釋一下,不就行了?!?/br>
    連長一想,反正臨來的時候陳調元也沒交代啥時候回去,在這多留兩天也無妨,便一跺腳道:“護軍使您老這么仗義,我也不能不講究,那就這么著吧?!?/br>
    陳子錕笑吟吟的打發他回去了,心中卻在盤算,陳調元的這一連兵馬中看不中用,只能拿來嚇唬人,這些人也不可能為自己真心賣命的,想要在南泰縣立足,還得招募自己的嫡系人馬才行。

    第四十一章 放人立威

    說到嫡系人馬,陳子錕不由的想到關在縣衙監獄里那十二個土匪來,他本人就是馬賊出身,對土匪的感覺并不像普通百姓那樣深惡痛絕,反而有種莫名其妙的同情,若是能收服一兩股土匪武裝為我所用,豈不是又能解決匪患又能擴充部隊,兩全其美。

    “來人!”陳子錕一拍桌子。

    “有!”趙副官蹦了進來。

    “升堂,本使要提審土匪?!?/br>
    “是!”

    不大工夫,南泰縣衙正堂就收拾停當,四十個大頭兵從堂上排到堂下,挺著胸叉著腰,一手扶著大槍,八面威風氣勢凜然,十二個灰頭土臉的土匪雙手被縛,像一串拴在繩子上的螞蚱一般被簽到了堂上,勒令跪下,誰也不敢抬頭。

    “威武~~~~”大兵們有節奏的用槍托敲擊著地面,嘴里還念著詞兒,王德貴和李長勝兩人抬著一口鍘刀從后堂上來,往地上一擺,叉腰站在左右,頗有王朝馬漢的意思。

    這口鍘刀是鄉下農民切豬草用的,刀刃極寬,寒光閃閃,如果拿來切人的話,絕對一刀兩段,比什么鬼頭刀好使多了,土匪們大多是莊戶人出身,知道鍘刀的厲害,頓時嚇得瑟瑟發抖,有幾個膽小的當場就尿了,公堂上水跡斑斑,彌漫著尿臊味,但沒有笑話他們,誰都知道,今天公堂上要見血了。

    “升堂!”王德貴李長勝扯著嗓子嚎了一聲,陳子錕披著黑斗篷帶著參謀長,從二堂大搖大擺的過來了,赤日炎炎的夏天,外面大樹上蟬鳴不斷,這個節氣穿呢子斗篷,是有點裝,不過為了護軍使頭次升堂的氣勢,陳子錕豁出去了。

    縣令的公座上鋪了一塊嶄新的黃布,上面擺著筆架、簽筒、驚堂木,還有朱砂筆等專業性很強的物件,陳子錕來到公座旁,一抖肩膀,斗篷落下,趙副官收了起來,他這才走山去,端坐在椅子上,卻又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頭頂上。

    頭上正是“明鏡高懸”四個大字,多年沒有打掃,積了一層灰塵,角落里還有蜘蛛網,略微有些煞風景。

    “啪”陳子錕一拍驚堂木,下面當場就有一個土匪背過氣去,口吐白沫躺在地上直抽搐,趙玉峰趕緊讓人把他拖了下去。

    陳子錕暗暗搖頭,這可不是自己想招安的那種土匪,自己想要的是桀驁不馴,戰斗力強的悍匪,這種一拍驚堂木都能昏厥過去的人,即便拿了槍也是送死的料。

    還沒審問,興致就敗了一半,陳子錕沒興趣端著架子了,懶洋洋問道:“你們都是哪里人士???”

    沒人敢搭話,今天公堂上的殺氣太強了,把他們都嚇壞了。

    “媽了個巴子的,都給老子把頭抬起來?!标愖渝K又一拍驚堂木,下面頓時仰起一排面孔,麻木彷徨,恐懼無助,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

    “你來回話?!标愖渝K點了一個年齡最大,臉上皺紋最深的老土匪。

    “是,回大人的話,俺們都是南泰縣下馬坡的鄉民?!?/br>
    “胡說,你們是土匪!”

    “是是是,俺們是土匪……大人,小民冤枉??!”老土匪開始還唯唯諾諾,看到雪亮的鍘刀,突然又喊起冤來。

    “冤從何來?”陳子錕把語氣放的緩和了一些。

    老土匪娓娓道來,原來都是這幫人都是下馬坡一帶的鄉民,本來生活還算過得去,可是自從民國七年開始,連續干旱了三年,去年淮江又發了洪水,莊稼顆粒無收,老百姓還要交兩份租,土匪的一份,官府的一份,交不出就要關大牢,戴枷游街,鄉民們連來年的種子糧都被搶了去,實在活不下去才當了土匪。

    一番話講完,公堂上沉寂了,連站堂的大頭兵都低下了頭,陳子錕黯然道:“你今年多大歲數了,家里還有什么人?”

    “回大人,我今年四十五,本來有三個兒子,老大交不出租子,讓保安團抓去活活打死了,老二當兵,死在外省,老三得了暴病,沒錢請郎中,也沒了?!?/br>
    陳子錕擺擺手:“你先一邊歇著去吧,下一個?!?/br>
    接著提審的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他的遭遇和前者有所不同,只因家里婆娘略有姿色,被土匪搶去,待他湊夠了錢把人贖來,人已經精神恍惚了,沒兩天就上吊自殺了,人財兩空,還拉了一屁股債,無奈之下只好也當了土匪。

    又審了幾個,陳子錕的心情越來越壞,已經沒心思問他們當土匪的初衷了,這些所謂的土匪和關東馬賊有本質上的不同,那就是他們都是實在活不下去才走上這條道路。

    “你們大當家是誰?”陳子錕提出另一個問題。

    “俺們領頭的是陳家店的陳壽?!币粋€土匪答道。

    陳壽,這個名字很熟,昨天前來攻打縣城,被保安團用炮轟走的不就是他么。

    “這個陳壽,什么來頭?”

    老土匪答道:“回大人,陳壽排行老三,自幼勇武,十六歲上打死了地主家的牛,跑到少林寺學拳,一年前回鄉,為父母報仇雪恨,拉起了桿子劫富濟貧,方圓幾十里的窮苦人,只要活不下去了,都投陳壽?!?/br>
    陳子錕點點頭,自言自語道:“這么說,這個陳壽還是個義匪?!?/br>
    他想了想,下定了決心,道:“來人,把這些土匪全都拉出去!”

    頓時一陣哭號,按照通常的理解,拉出去的意思通常就是“拉出去斃了”。

    陳子錕又補充了一句:“拉到城外去?!?/br>
    土匪們更確定死期臨近了,這位護軍使大人剛上任,定然要殺他們來發一發利市。

    大隊人馬押著土匪們出了城,那個傷勢還未痊愈的小土匪雙喜也用門板抬了過去,另外兩個受傷的土匪也跟著一并抬了出來,不過已經變成尸體了。

    ……

    縣城東,夏家大宅,丘富兆顛顛的進來,還沒進客廳,夏老爺炸雷一般的嗓子就響了起來:“慌里慌張的干什么?”

    “老爺,護軍使今天升堂問案,剛才把俘虜的土匪都押出南門,怕是要槍斃哩?!鼻饒F長擦了把汗水道,他也是剛在城頭上看見的,就趕緊來報告東家。

    夏老爺不慌不忙轉著兩枚鐵膽,道:“你咋知道是要槍斃?”

    丘富兆眨眨眼道:“殺人立威啊,誰都知道?!?/br>
    夏老爺哼了一聲:“我看這位陳大人,可沒那么簡單,你趕緊去,看看他到底唱的什么戲,有事情派人來稟報就行了,不要親自跑來,好歹也是個團長了,也得有點體統?!?/br>
    “是是是,老爺見教的是,小的這就去看?!鼻鸶徽邹D身出去,迎面看到一個白衣黑裙的女學生進來,頓時站在一旁,點頭哈腰:“大小姐好?!?/br>
    女學生根本沒拿正眼看他,快樂的飛進了院子:“爹,聽說縣里來了兩個漂亮太太,我想去看?!?/br>
    夏大龍慈祥的笑道:“乖女兒,那是陳護軍使的兩位夫人,改天爹在府里擺宴請他們,到時候你就能見到了?!?/br>
    女學生很高興:“爹,哪天???”

    夏大龍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乖,你說哪天就哪天?!?/br>
    “好啊好啊,就今天吧?!?/br>
    “今天不行,太急了點,爹要請客,排場可大,沒有三五天的準備可來不及?!?/br>
    女學生撅起了嘴,撒嬌道:“爹爹就會騙人,過幾天也行,我要請同學來赴宴?!?/br>
    “好!隨便你請多少人都行,除了那個姓龔的小子?!?/br>
    女學生頓時變了臉色:“爹,他是我的同學,怎么就不能來做客呢?”

    夏大龍道:“姓龔的這家人不地道,一直和爹爹做對,我瞅見他們就反胃?!?/br>
    女學生道:“人家看見你還惡心呢,土豪劣紳!”

    夏大龍臉上依然掛著笑:“乖女兒,你剛才說爹是什么?”

    “土豪劣紳,難道不是么?”女學生一梗脖子,斜著眼看她爹爹,空氣變得緊張起來。

    夏大龍忽然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鼻涕都出來了:“乖女兒,你膽子真大,好!隨我,要是旁人說這話,我一準把他裝麻袋里丟進淮江喂王八,也就是你敢這么放肆?!?/br>
    女學生哼了一聲,一擰身子撒腿跑了,夏大龍望著她纖細的背影,不禁想起死去多年的五姨太來,那是他最喜歡的女人,也是唯一給他生了女兒的女人,他曾經有過好幾個孩子,但只有這個女兒活了下來,其他的不是夭折就是暴死,算命黃瞎子說,這是報應。

    是夏大龍辛亥年間逼死縣令滿門的報應。

    ……

    縣城南門外,土匪們在一個土坡前停下,陳子錕騎在馬上,四下看了看,道:“就在這兒吧?!?/br>
    士兵解開了土匪身上的綁繩,讓他們站成一排,土匪們知道死期到了,但是卻沒人哭泣,沒人求饒,就這樣麻木的站著。

    趙玉峰走過來,從兜里摸出一把銀洋來,在他們每人手里塞了一塊,躺在門板上的雙喜也不例外,發完錢道:“護軍使大人說了,念你們走投無路才當的土匪,就既往不咎了,都回家去吧?!?/br>
    土匪們面面相覷,拿著沉甸甸的銀洋不知所措,不是說要槍斃么,怎么忽然釋放了,落差太大,反而讓他們不敢相信。

    “不走,還打算讓我留你們吃飯么?”陳子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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