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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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發話了,不能道歉,所以你就別給自己找退路了?!标愖渝K也抱著膀子譏笑道。 藤田亨覺得臉上有些發燒,他迅速脫下了短上衣,摘下軍刀連鞘握在手里,一指陳子錕:“你可以選擇武器?!?/br> 陳子錕沖舞廳內諸人道:“誰借兄弟一把劍使使?!?/br> “我!”和陳子錕打過招呼的那位北洋上將應聲而起,快步走到衣帽間將自己的佩劍取了來。 眾人認得,這位正是當今炙手可熱的人物,北洋陸軍部次長徐樹諍上將,段督辦的首席智囊兼大將。 徐樹諍取了劍,凌空拋給陳子錕:“接劍!” 陳子錕一把接住,拉出一截劍身,不禁贊道:“好劍!” 上將的佩劍,自然非同凡物,金絲纏繞的劍柄,蝕刻精美花紋的劍身,劍鞘為精鋼打造,外面還罩了一層保暖的黃牛皮。 藤田亨緩緩抽刀出鞘,雖然他的佩刀在外形上看也是西式指揮刀,但本質上截然不同,是日本刀的刀條配上西式刀裝而已,藤田家族雖然算不上什么世家,但也是正兒八經武士出身,這把刀是他的太爺爺傳下來的,甚至還有一個名字,叫菊人丸。 同伴拿了一杯烈酒過來,藤田亨緊繃著一張酷臉,將烈酒澆在刀鋒上,清冽的酒水順著鋒利的刀刃流下,給人一種華麗而殘忍的感覺。 “這把刀準備見血了?!币恍┤烁`竊私語道。 林文靜不由得抓緊了林徽因的手,她很替這位剛認識的叔叔捏了一把汗。 “沒關系的,咱們一定能贏?!绷只找螂m然年紀比林文靜還小上幾歲,但卻沉著多了,反而輕輕拍著jiejie的手心安慰她。 見這幫日本人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姚依蕾也不禁有些害怕了,翹起腳尖對陳子錕咬著耳朵:“打不過咱們就跑吧,我的汽車就在外面?!?/br> 陳子錕沒說話,沖她擠了擠眼睛。 姚依蕾只覺得心口一陣狂跳。 藤田亨已經拉好了架勢,雙手握刀,兩腳前后叉開,標準的日本劍道起勢。 陳子錕也抽出佩劍,很隨意的耍了幾個劍花,現場有些對中華武術略有研究的人士不禁大驚,這不是武當派的太乙玄門劍法么! “進招吧?!标愖渝K沖藤田亨勾勾手。 “啊~~~~~~~~~”藤田亨將日本刀高舉過頭,怪叫著沖了過來,現場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了,瞪大了眼睛盯著場內,而一些意志力比較薄弱的女士、小姐則閉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詞,祈禱不要發生流血事件。 林文靜更是閉上了眼睛不敢看,林徽因卻瞪大了眼睛踮起了腳尖,生怕漏掉任何細節。 小順子躲在角落里手里拿著一串佛珠,脖子上掛著十字架,不停地念叨著,佛祖上帝太上老君觀世音,保佑大錕子千萬別出事。 眼見藤田亨猛沖過來,陳子錕本想一劍封喉劃了他,但轉念一想,因為這狗日的一條賤命影響到小順子的工作就不好了,電光火石之間他就做出了決定,輕輕一閃,腳下一絆,藤田中尉當即摔了個狗吃屎。 這也難怪,現如今的日本軍人,對劍道的學習已經大不如以前了,他們的精力主要放在槍炮射擊和參謀業務上,冷兵器方面最多練些刺殺術而已,藤田亨雖然沒喝醉,但不代表他的頭腦非常清晰,人喝了酒,反應能力肯定要比平時差很多,所以不出意外的中了陳子錕的招。 陳子錕哪會給他爬起來的機會,一腳踢飛了藤田手中的刀,然后狠狠踩在他的后背上。 “八嘎,劍道都荒廢成什么樣子了,就憑你這點本事也想挑戰我,你覺悟吧!” 藤田亨被他罵的說不出話來,真是輸人又輸陣。 舞廳內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雖然沒有出現精彩的斗劍場面,但一招制敵的結局也符合大家的預期,中國人、歐美人都鼓起掌來,幾個日本外交官的臉色卻變得鐵青起來。 “嗨,你真行?!币σ览倥d奮的直跳,看著陳子錕的眼光里就差冒小星星了。 “小意思?!标愖渝K又沖姚依蕾擠擠眼睛,其實是嘲笑她沒認出自己來,但卻讓姚小姐有另外一種曖昧的感覺。 禍闖的不小了,再鬧下去自己的身份就要曝光了,陳子錕拿起外套準備逃離現場,當他瀟灑地展開禮服上衣往身上穿的時候,姚依蕾簡直就要為之瘋狂了,這個風一般的男子,實在是超乎想像的帥氣,他的腰是那么柔韌有力,他的腿是那么長而結實,他的眼神是那么閃亮而玩世不恭。 從來只有迷得別人神魂顛倒的姚大小姐,如今也被別人迷得暈頭轉向了。 陳子錕穿上外套,將佩劍拋還給徐樹諍:“謝了,上將閣下?!?/br> 這就準備離開了,忽然飯店經理在幾個日本外交官和印度警衛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先生,可以看一下您的請柬么?”英國籍的經理彬彬有禮的說道。 第三十六章 二柜出馬 怕什么來什么,陳子錕搭眼一看,就知道日本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他們在懷疑自己的身份,如此出類拔萃,而且敢于出手教訓日本人的青年才俊,肯定不屬于北京的社交圈。 陳子錕猜的沒錯,在場有位叫荒木俊雄的日本使館參贊是個中國通,對北京上流社會的人員調查的相當清楚,基本上沒有他不認識的人,這個橫空出世的青年讓他警覺起來,他必須迅速獲知這人的真實身份,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請六國飯店的外籍經理出面,查看他的請柬。 六國飯店的英籍總經理威廉.約翰遜同樣對這個神秘的中國小伙子頗感興趣,六國飯店是北京上流社會的集散地,作為飯店經理人員,他對每一張面孔都很熟悉,叫得出每個官員的名字和官銜,以及他們晦澀的“字”,但這個人他卻絲毫沒有印象。 “先生,可以看一下您的請柬么?”約翰遜總經理再一次問道。 陳子錕不搭理他,冷冷的從桌子上拿了杯白蘭地一飲而盡,借著這個動作的掩飾,兩只眼睛四下里亂看,尋找著脫身的路徑。 約翰遜從事飯店行業多年,練就的一雙火眼金睛,一搭眼就看到陳子錕褲腰上別著一個不太醒目的小標簽,那是洗衣房的標簽,但是在交付客人之前是會拆下來的,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悄悄做了個手勢,兩個人高馬大的印度警衛手按在了警棍上。 “先生,需要我重復一遍么?”約翰遜再次發問。 荒木俊雄幸災樂禍的看著陳子錕,憑他多年的經驗,這家伙一定是混進來搗亂的反日分子,對這種人絕對不能放過,待會等他被趕出去之后,再找幾個中國的流氓把他干掉才行。 陳子錕依舊不回答,他身上雖然有一張請柬,但那是偷來的,糊弄門衛還行,糊弄經理可沒門,真的林長民就站在不遠處,拿出來當場就得露餡。 此時小順子已經徹底灰心喪氣,開始打算被開除以后的安排了,自己倒霉倒也罷了,連累了洗衣房的石榴姐就過意不去了。 冰雪聰明的姚依蕾也注意到了陳子錕的不自然,她站出來說道:“他是我的朋友,我帶他進來的,約翰遜經理,有問題么?” 約翰遜笑了笑,和顏悅色的說:“當然沒有問題,親愛的姚小姐,我只是想知道,您的朋友身上的衣服是從哪里來的?” 這一手真狠,姚依蕾也瞠目結舌,不可思議的看著陳子錕,怎么也猜不透他的來歷。 正當陳子錕打算破罐子破摔,大鬧一場跑路的時候,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朱利安.所羅門先生穿的當然是他自己的衣服?!?/br> 眾人扭頭望去,只見樓梯上站著一位歐洲紳士,金發碧眼,西裝革履,手里提著文明棍,臉上戴著夾鼻眼鏡,一口流利的法語稍帶點斯拉夫味道。 陳子錕的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這不是二柜他老人家么!他啥時候也流竄到北京來了。 “怎么,約翰遜先生,您對我的同伴有什么懷疑么,好像飯店的客人參加舞會是不需要請柬的吧?!倍耧L度翩翩的走下來,站在了陳子錕旁邊。 大家驚異的發現,這兩人的體形很接近,同樣的身高腿長,同樣的寬肩闊背,英俊瀟灑,只不過一個是亞洲人一個是歐洲人,一個年少一個年長罷了。 “安德烈.所羅門伯爵,請原諒我的冒失,我向您,以及您的朋友道歉?!奔s翰遜經理多老于世故的一個人,既然有人肯為這個中國小子背書,他就沒必要糾纏下去,反正只有日本人才關心這件事,自己何苦跟著湊熱鬧。 “祝您玩得開心?!奔s翰遜經理一鞠躬,帶著警衛走了。 荒木俊雄討了個沒趣,但也無計可施,畢竟這里是六國飯店,又不是日本人的地盤。 姚依蕾松了一口氣,剛想和這位“朱利安”搭訕兩句,卻見他和那洋人勾肩搭背的走了,根本不搭理自己,氣的她一跺腳。 “二柜,怎么在這兒碰碼?您到流水窯是插千還是接財神?”陳子錕低聲問道。 二柜一邊笑吟吟的和相熟的客人打著招呼,一邊答道:“屁,這兒狗子跳子海了去,我就是趴窯,你小子換葉子也不長點招子,要不是我在就漏水了?!?/br> 陳子錕問:“家里咋樣?” “家里支不開局子了,并肩子們不是踏條子就是靠窯?!?/br> 他倆說的是關東黑話,陳子錕問二柜怎么在這兒遇上,你到六國飯店來偵查還是來綁票的。二柜回答他說這里警察士兵那么多,我就是單純來住店的,你換衣服的時候也不留點神,要不是我給你圓場就露餡了。 然后陳子錕又問綹子情況如何,二柜說綹子混不下去了,兄弟們有的躲起來有的投了別的綹子。 聊了一會,陳子錕四下瞄了瞄,沒發現林文靜的身影,心里有些著急,對二柜說:“我得先走,這身葉子還沒還呢?!?/br> 二柜笑道:“不用還了,這身葉子是我的,我看你穿著挺合適的?!?/br> 陳子錕道:“不是一回事,我先走,我住宣武門內紫光車廠,有空來找我?!?/br> 說著急匆匆走了,剛來到儲藏室門口,小順子后腳就到了,淚汪汪的抱怨道:“哥哥,你可折騰完了,下回再玩玄的,千萬提前知會一聲,我經不起你嚇啊?!?/br> 陳子錕飛快將衣服脫下,換上自己的苦力裝扮,又把小胡子撕下來,把頭發弄得亂糟糟的,戴上棉帽子從傭人專門通道出去,機警的看看沒人跟蹤,這才跑到自己藏洋車的地方,把車拉了出來。 …… 林文靜雖然很想留下來繼續看熱鬧,但是墻上掛鐘的時針已經指向了八點鐘,再不回去就要被發現了,她向伯父和meimei說聲再見,又匆匆瞥了一眼場中的焦點人物,那位帶自己進場的神秘叔叔,便走出了舞廳。 焰火放完之后,外面的圍觀群眾已經漸漸散去,林文靜找了一圈也沒看到王月琪,四下里張望,也沒看到拉車的阿叔,清冷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東交民巷的街道上,行人寥寥。 不會吧,要這樣走回家,林文靜暗暗叫苦,用圍巾把鼻子和嘴捂得嚴嚴實實,正要趕路,忽然暗處傳來一聲喊:“小姐?!?/br> 林文靜望過去,只見陳子錕蹲在墻角,不知道已經等了多久,她不由得鼻子一酸:“阿叔……” “呵呵,散場了,洋人的炮仗怪好看的,我也看見了?!标愖渝K憨厚的笑笑,拿脖子上的毛巾撣了撣座位,請林文靜坐上車,又脫下身上的羊皮襖蓋在她膝蓋上,這個細微的舉動讓林文靜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mama,小時候她總是這樣為自己掖被角的。 陳子錕撒開兩腿在空蕩蕩的大街上跑了起來,路邊的水月燈發出黯淡的光芒,這個冬夜清冷無比,但紫光車廠的洋車保暖設施完善,林文靜坐在車里只覺得暖融融的,所有的寒風都被那個寬厚的脊背遮擋住了。 “阿叔,今天可有意思了,我遇到一個人,長的和你好像好像哦?!绷治撵o不安分的擺動著小腿,興奮的的說道。 “哦,啥樣人???”陳子錕明知故問。 “嗯,留了兩撇小胡子,個頭和你一樣高,” “那你和他說話了么,沒告訴他說有個拉洋車的和他很像么?” “沒有……我不敢,和人家又不熟,對了,后來他還和一個日本人打架了呢……”林文靜繪聲繪色的向陳子錕講著舞廳里發生的故事,陳子錕也很配合的問東問西,寒夜里的這段旅途,變得有聲有色起來。 一直到了家門口,林文靜還有些意猶未盡,看到門口沒有汽車,她知道父親和米姨還沒回來,心中稍定,問陳子錕:“阿叔,你以后都在胡同口等活兒么?” 陳子錕說:“對,我就在這一片跑動?!?/br> “哦,太好了,回見?!绷治撵o進家門了,關門前留給陳子錕一個笑臉。 這一笑讓陳子錕精神百倍,哼著小曲拉著空車就回去了。 …… 六國飯店,姚依蕾發了瘋般的尋找著“朱利安”先生,可是這個人卻如同蒸發了一樣再也尋不到了,到飯店前臺查找那位安德烈.所羅門伯爵的登記資料,只知道他是從巴黎來的客人,具體國籍都不甚清楚。 查到了房間號,姚依蕾匆匆上樓,不顧大家閨秀的矜持,竟然去敲所羅門伯爵的房門,敲了半天也沒人應,服務生過來說:“小姐,住在這里的先生剛才出去了?!?/br> “哦,謝謝?!币σ览僦坏秒x去,此時自家汽車已經在門口等了很久了,再不回家肯定要被爹爹一頓痛罵,她戀戀不舍的來到門廳,衣帽間的小廝湯姆將裘皮大衣和帽子遞了過來,姚小姐打開錢包,剛想拿出一張五元鈔票當小費,卻又收了起來,換了一張十元的票子遞過去。 湯姆,也就是小順子,見到這張大鈔,兩只眼睛簡直要噴火了。 “謝謝姚小姐?!薄∷斐鲭p手去接,鈔票卻又縮了回去。 “幫我辦一件事情?!币π〗惴勰樕蠈憹M了嚴肅。 “您只管吩咐?!毙№樧右沧兊靡荒槆烂C。 “朱利安先生出現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打電話你會吧?!?/br> “我會打電話,姚小姐,這事兒包在我身上,絕跑不了他?!毙№樧右慌男馗?,信誓旦旦。 “機靈點,要是耽誤了本小姐的大事,哼,決不輕饒?!币π〗銇G下鈔票,高跟鞋一串響,出門上車,福特轎車一溜煙開走了。 小順子撿起鈔票,嘿嘿笑道:“大錕子,你別怪兄弟我啊,你現在成了我的搖錢樹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