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亂局(3)
夏摯抵達曲園樂勝的時候,跟他約好的高晉還沒‘忙’完。 據貴賓區的當班經理說,那家伙還是老樣子,點了兩個最新的小姐,換了最新的房間主題,然后嗨了一天一夜都沒出來。 “真TM狗改不了吃屎!”夏摯嗤笑一聲。 對比高晉依舊每天醉生夢死,夏摯是真的‘洗心革面’很久了:煙酒能不碰就不碰,女人更是在那次‘事件’之后就再沒沾過 身,為此狐朋狗友們沒少笑話他。但那又怎樣呢?他夏大少就是玩膩了、不想再玩了!誰搭理那起子人在背地里說三道四? 夏摯打發掉想給他塞美女的經理,獨自走到他在會所長期包下的套房——聶皓希去年在這里大鬧了一場,之后他就再沒來 過。倒不是因為被打斷兩顆門牙丟了面子,而是這個地方的每一張面孔、每一個角落,都像是一份份赤裸裸的記錄,提醒著曾 經的他有多么的丑陋和墮落…… 夏摯沒有勇氣走進臥室,他不想在這種地方追憶往昔,然后褻瀆他藏在心底的女孩。 故地重游,夏摯突然很想抽支煙。 摸了摸口袋,由于他戒了煙,里面早就空空如也。 夏摯失笑地搖搖頭,恍惚記起櫥柜里好像還扔著一些別人送的禮。于是他找了找,翻出一盒古巴產的COHIBA雪茄。 用雙刃剪剪開茄帽然后點火,夏摯將雪茄夾在指間。他沒真正用嘴去吸,只是靜靜地,由著它燃燒。 一股復雜濃郁的香氣開始在房間里繚繞,有木香還有淡淡的皮革味道。 夏摯盯著那蒸騰的煙霧,心情逐漸歸于平靜。 …… 頂級雪茄就這樣被燒掉了小半盒,終于,高晉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姍姍來遲。 “怎么著,舍得出來了?” 夏摯撩起眼皮,懶懶地白了他一眼。 高晉腆著臉賠不是:“對不住、對不??!小sao貨們纏得緊,實在走不開!下回一準兒不會了!” 夏摯冷哼一聲,用拿雪茄的手指了指沙發,示意他坐下,準備談正事。 可高晉就是一混不吝的,一眼掃到夏摯手里的雪茄,又瞥見煙灰缸里七零八落地躺著一堆剩下老長的茄尾,當場就跳了 腳:“我cao,大哥!這么好的東西,您就這么糟蹋?” 他心疼到不行:那可是‘高希霸’啊,古巴前總統老卡的最愛!而且看那型號,還是最豪的BHK56,亞洲PCC專賣店現在都 買不到好不好!這么光燒不抽不怕遭雷劈嗎? 高晉一把‘救’下夏摯新點燃的那支雪茄,等不及它自然熄滅就迅速把燒著的部分切掉,末了又在吸的地方反向仔細地吹,直 到將茄芯內部的異味全吹出去,才小心翼翼地用專用套筒把它封了起來。 “……”見他一副叫花子撿到雞腿的窮酸樣,夏摯嘴角微搐。 高晉渾然不覺,還在滿口叨念著夏摯暴殄天物。 “哥,不是我說您啊,您這抽法實在忒浪費了!要是不喜歡它的味兒,您大可以送給我嘛!” 他一邊說,一邊把魔爪伸向了剩下的雪茄。 “干什么?”夏摯用手一按黑木盒,“給我滾回去坐好!” 高晉不肯撒手,厚著臉皮打哈哈:“這不看大哥您不要,小弟我就自覺替您回收一下嘛!” 夏摯啐他一口,一腳踹他小腿上:“上禮拜才跟我討了一堆特供煙,前天又拿了我兩瓶紫金茅臺,今兒你丫還敢來?滾滾 滾!” 最近也不知道高晉抽什么風,到處搜羅煙、酒、名表之類的奢侈品。他手頭上諸如大九重、利群富春山居之類單價上萬的好 煙,都被他每種要去了好幾條。更別提那需要花費百萬入會費、才能從某名酒俱樂部里領到的頂級會員專享酒——代表革命 血液的紫紅茅臺、象征至尊權貴的金色茅臺——這兩瓶酒加起來都可以在四五環買套房了!結果這廝還不知足? 想著夏摯的臉色就有些不善。 高晉趕忙湊回來賠笑臉:“別介!哥,您可千萬別發火,我真不是貪得無厭!這不是馬上要‘登基’的‘那位’提倡清廉嘛! 接下來幾年難說就要反反腐、抄抄家、端正端正作風什么的,我這不擔心萬一好長時間撈不著這些好東西嘛,您說是吧?所以 我才……呵呵呵!” 夏摯一聽,又踹了他一腳,恨鐵不成鋼道:“既然知道涂遠安不是省油的燈,這么緊關節要的時候,你還有心思給我玩女人和 撈好處?” “我……”高晉自知理虧,臉上不由訕訕的,‘我’了半天,終究沒敢繼續狡辯。 夏摯沒耐心再訓他:“行了行了,想要就拿去!瞧你這副熊樣兒!”說著,隨手就把那盒名貴的雪茄往高晉身上一拋,“滾過 來跟我說正事!” “欸!”高晉把東西往懷里一接,變臉似的,神色立馬一肅。 …… 說起來,夏摯和高晉談的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自從夏摯甩手不管夏家軍售的一干事務,夏尚琨不愿向兒子低頭,就從家族里另選了一個后輩來接手。這人平時能說會道看著 挺不錯的,可實際上就是個草包,成天只會媚上瞞下、耍嘴皮子,壓根沒什么真本事。所以沒多久,夏家就被謝明宇抓到了把 柄,告他們公器私用、走私犯罪。夏尚琨當然不肯認賬,就跟謝家打起了擂臺。一時間雙方對峙,事情一度鬧得很僵。后來, 井派大佬們見雙方實在鬧得不像話,正好井祝星移植手術十分成功、身體康復出院,就請他老人家出面召集夏越和謝子德這兩 位當家人面對面協調,這才終于平息了兩家的糾紛。 夏老上將回到家后大手一拍:夏家停擺所有軍火業務! 夏尚琨不敢不聽老父親的命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生意暫避風頭。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謝家根本就言而無信!夏家生意一停,謝家就立刻安排自己的人馬偷偷補了位。等夏尚琨反應過來,謝家 幾乎把夏家在中東和北非的客戶搶了個精光…… 該! 對此夏摯覺得他爸實在蠢透了!除此之外他半點也不心疼家族由此失掉了一條重要的財路。 他聊笑話似的問高晉:“聽說,謝明宇擔心被我反咬一口,現在運貨用的都是‘正經’的商船?” 高晉:“可不是嘛!為了避嫌,那家伙每次出船都不敢讓護航的艦隊挨得太近?!?/br> 夏摯輕嗤:“他膽子夠大、心也大,可惜腦子蠢!我倒要看看,亞丁灣那么多海盜,他謝明宇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一次不漏 地從人家眼皮子底下平安穿過去!” 亞丁灣海域常年聚集著一群索瑪利亞的暴徒,除了軍艦,其余什么船只他們都搶。為此夏摯剛入行的時候吃了不少虧,好幾次 被那幫海盜扣船敲詐,以至于不得不出動軍艦。然而長期挪用軍艦也不是辦法,所以去年年初他下了血本,成功搭上了當地餋 養海盜最多的軍閥頭子,又是塞錢又是給武器送女人,這才憑著巨額‘保護費’一勞永逸,基本免除了海盜的sao擾。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夏尚琨和謝明宇小鼻子小眼睛的,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夏摯冷笑。 他爺爺不久前還告誡眾人:非常時期,倪派正想方設法各個擊破他們這幾家井派的支柱,越是這樣,他們內部就越是應該以和 為貴、一致對外…… 可瞧瞧謝家的行徑,那是想和解的態度嗎?什么狗屁‘精誠團結’! 夏摯算是看透了。 以往井派只手遮天的時期,不管夏家、謝家或是龔家等等,所有井派的從屬每時每刻都有分不完的好處。吃rou都吃撐了,誰還 會在乎有沒有湯喝?因此雖然過去夏家和謝家彼此不和,但只要沒切到對方的蛋糕,雙方也就給井老大一個面子,各忍一口 氣,和氣生財。 可自從以聶家、葉家為首的中間派倒戈倪派,三方相對平衡的局面被打破,幾輪惡斗下來,井派漸漸顯出疲勢,勢力范圍開始 大幅縮減,到處人心惶惶、軍心渙散,高層已經隱隱有些鎮不住底下的人了! “眼看要變天,謝家難說不是想趁亂多撈點資本傍身。我聽說,他們最近派了不少‘螞蟻’,將錢搬了很多到港島?!备邥x 說。 夏摯點點頭。 以往國內的政治斗爭,贏的集團留在內地升官,輸的派系退到港島發財,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潛規則。港島沒有相關的引渡條 例,像被保護傘覆蓋的灰色天堂,既不用擔心政敵繼續‘追殺’,又不會發生逃到國外之后寄人籬下、被人控制的窘境。正是 有了這么一條完美的出路,世家們才愿意在斗敗之后將權力下放給倪秀波這樣沒有根基的‘職業經理人’,政局才會在數次派 系更迭后迅速回歸平穩,國家機器才能得以相對高效地運作……謝家未雨綢繆的舉動,確實在情理之中。 夏摯思忖片刻,吩咐高晉:“既然謝家已經在鋪路,那么我們也應該以防萬一。澳門的產業先不用動,內地的資產,能轉移的 就統統先轉去香港?!?/br> 作為在內地完全開放前、以不同的制度與國際接軌的緩沖地區,港島像一座國家與世界金融溝通的橋梁,也是亞洲的離岸 RMB結算中心。要想把國內的資產轉移海外,勢必繞不開香港。 夏家得勢后,花了十多年時間,構建了一張極為隱蔽而發達的金流網絡:從內地經由地下錢莊將‘人仔換港紙’,資金到港 后,再通過國際貿易公司,藉由大豆、黃金之類的大宗商品,根據不同的目的地將金流轉化為貨流‘合法’運走,賺貿易差價 的同時,更賺取洗錢的暴利。 夏摯名下就有好幾家這樣的進出口公司,每年過手的金流都高達數百億人民幣。不過,從前都是為客戶效勞,而如今他也該為 自己服務一二了。 夏摯和高晉詳又詳細地商討了許久。 “不管怎樣,雞蛋不能只放在一個籃子里?!闭劦阶詈?,他對高晉說,“雖然港島現在還算平靜,但畢竟環境太錯綜復雜,未 來可能有變?!?/br> 除卻金融之都的地位,港島還是有名的情報之都。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是擁有外國籍的永久居民,里面不乏各國派駐過去 的‘特勤’人士。一旦國際情勢動蕩、各國勢力角逐、煽起各種民間運動,屆時港島難保不會大亂。再加上按照井派不少人的 設想,一旦斗敗,他們就打算學當年老蔣搬空國庫、藉港島這個平臺潛藏或遠遁。這么一來,內地的繼位者難說不會下決心在 港立法引渡‘逃犯’和追回‘贓款’……種種潛在的威脅令夏摯不得不作更長遠的考量。 高晉想了想:“我聽說,老井的摯友、港島首富吳明實已經派長子去楓葉國增設產業了。要不,我們也向老前輩學習,去北美 摸摸深淺?” 北美? 夏摯心念電轉。 “可以考慮?!彼麤]有反對。 拿出杯子滿上酒,夏摯朝著東北方向忽然有些走神。 北美……美國……綺瞳…… 他的左胸驀地一縮。 苦澀地飲盡杯中的烈酒,夏摯在心中問道:童童,入秋漸涼,遠在異國他鄉的你是否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