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一副做了壞事心思的融嫣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趕緊打了一盆水,給自己擦臉,又飛快的脫下這一身的臟裙子。塞到帳篷的一個角落,簡直就是臭氣熏天,抬起手來聞了聞自己的胳膊,總也是覺得臭氣難聞。 沙漠里的水源來的特別的珍貴,李玖現在這個時候還能拿出一壺水來讓她洗練,這簡直就是天大的恩寵了。 不知道為什么,融嫣第一個想到的詞兒竟然是……恩寵。 呸呸,融嫣自己啐了自己一口,你個沒有出息的人,滿腦子里想到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抓緊時間擦洗好自己的臉和手臂上的污穢之后,融嫣才一屁股坐在墊子上,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現在想起來,剛剛那一個瞬間,自己還真是差點就被人發現了呢! 如果是被什么別的人發現是自己曾經在大祁國的王宮當中當過小丫鬟的話,倒也是沒什么所謂,不過,如果要是被那個人看出來自己的真實身份的話。那可是真正的大大的不妙了。 尤其是哪個剛剛和李玖把臂言談的人,融嫣想到這里就不由得眉頭深鎖了起來,她雖然在那個千鈞一發的時刻將自己藏在了馬肚子的底下的,但是……他仍然很確定的看到了那個人的一個側臉,然而,只是這樣的一個側臉,他就已經知道……這個人其實是……哪個曾經在燈市上有過一面之緣的李肆。 是那個從邊疆而來的浪子! 然而,讓融嫣更加緊張的不只是這個。跟重要的是,這個從邊疆來的王子,是見過自己的真實面目的! 融嫣想到這里,眉頭不由得皺的更深。 忍不住托著腮幫,蹲坐在地上,仔仔細細的思考了起來。 門簾忽然一動,融嫣剛想到如果是那個人進來的話!她大驚失色的表情正好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來人的眼中,也同時更加佐證了那個人自己心中的猜想。 這個小女人只怕真的是和自己的四哥是曾經相識的。 融嫣定了定神,看見是他,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一只手還停留在自己的胸口,一邊飛著白眼看他,“李玖公子,你怎么也不打聲招呼就闖進來了,我好歹也算是個女孩子吧?!?/br> 言下之意,就是在嫌棄他硬闖人家女孩子的“閨房”實在是不怎么樣。 李玖被人叫破也不生氣,只是淡淡一笑,融嫣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有著好看的儒雅的笑容,“你……你有什么事么?” “唐突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在下,這就給姑娘賠禮了?!崩罹帘Я巳^,向她賠罪,“融嫣姑娘,對于今天晚上的事情,你有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 融嫣的臉上一丁點的愧疚都沒有,更別說有什么惶恐不安的表情了,有的,只是無限的坦然和穩妥,“是啊,我今天晚上興致來襲,很想去斗馬,結果,那匹馬就很給我面子的自己拉了一泡屎,把自己弄了個臭氣熏天,就是這樣啊?!彼龥]心沒肺的說著,一只手托著腮,一只眼睛偷偷的瞄著他。 李玖搖動著手里萬年不變的扇子,笑得清淡如水,“就只有這些么?融嫣公主?” 融嫣臉上的笑容徹底僵硬住了,宛如一尊泥像石雕,她愣了一時片刻,忽然用手拍了下額頭,“對了,我都忘記了,李玖公子的手中有著幾乎可以遍布整個中原的人際關系脈絡,想要查到我這樣一個小女子的底細,實在是容易的很吶?!彼约合茸聊ッ靼琢?。 融嫣笑了下,“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底細,你打算怎么做呢?” 李玖這一次倒是坦然,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對面,“我?并不打算怎么辦。融嫣姑娘,你既然不想讓別人知道你的過去,就必然有你的道理,所以,我又為什么要去將你的秘密揭破,讓你將我痛恨到底呢?” 融嫣燦然一笑,站起身來,“既然如此,那么,我先謝過李玖公子的大人大量?!?/br> “這倒不必言謝?!崩罹磷谠?,將扇子往手心里一放,“那么,姑娘自己有什么打算么?” “等到出了這一片忙忙沒有人煙的大沙漠,就是西涼國的邊界了,我打算在那里隨便做點什么營生,能逍遙快活的過日子就是了?!?/br> 李玖沉吟片刻才說,“這主意倒是不賴。只可惜,西涼邊陲之地,雖然過往的商旅很多,人多眼雜,魚龍混雜,你隱跡在那里看起來是萬全之策,但是,你可知道,西涼近期將不日便于大祁國開戰,這一仗已經拖了幾十年,已經拖了太久,不會在被糊弄過去了?!?/br> 融嫣嘆了口氣,想到又是一個國家要遭受到戰火的犀利,百姓又要流離失所,所有的建國的業績也都將被那些火炮刀槍毀于一旦,心里忽然勇氣了無限的痛楚和心酸,但是萬語千言,此時的融嫣也只得化為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 “你說的很對,可是,我目前也沒有什么好的想法了,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吧?!睂τ谶@一點,她倒是想得很開,人生本來就像是一簇蘋藻,漂浮到了哪里,也就在哪里安營扎寨,在哪里安頓下來,也就是了。 李玖凝神靜思看著她一副放.蕩不羈的側臉,心里頭不然有什么東西好像在一瞬間忽然綻放開來,讓他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那么新鮮,那么不同。 “那么,既然姑娘自己也沒有一個萬全之策的話,那么不如……就暫時在我這里安生下來,等出了沙漠的邊緣,在西涼我倒是還有一些朋友,找到一處沒有戰火的寧靜地的本事還是有的?!?/br> 融嫣驚訝的看著他,心里暗想,他已經揭穿了自己的嫡系,可是她卻是不想揭穿他的底細,他管那個西涼的王子李肆叫做四哥,那么他的身份難道不也是昭然若揭么? 更何況,這兄弟二人的名字是那么的相似,讓人不往一起聯想都不行。 李肆,李玖。 呵呵,這兩個人的爹看起來,果真都是同一個人,不然還能有什么人能夠想到給自己的兒子起一個這樣有意境的名字呢? 融嫣看著他沒有一丁點歹意的臉,以及那一副真誠的神情,終于還是點了點頭,“好,但是,也還是想請李玖公子,暫時為我保守這個秘密?!?/br> “哦?這么說,你是和我四哥相識的了?”李玖眼睛里閃爍著一點不自然的光。 融嫣再一次嘆了口氣,“算是吧,不過我們兩個現在是真的不方便相見呢?!?/br> 李玖沒有再追問,也就離開。 融嫣就這樣留在了李玖的隊列之中,一直到走出沙漠的那天,融嫣收拾下自己的小包袱,來到李玖的帳篷跟前,她抬頭看天,這天上有幾塊大朵的云彩,籠罩了整個夜空,這樣的一個夜晚,最適合告別和永不再見。 她打定了主意,將包袱往背上一放,站在他的帳外說,“李玖公子,你睡了么?” 話音剛落,李玖便撩開了簾帳,他身上的衣服還是完好無損,顯然還是沒有睡覺,因為他自己也知道,明天她們就能出了這塊沙漠了,也就是在之前,他和她約定的分手之日。 “還沒有,融嫣姑娘睡不著么?” 融嫣看著他月下的清俊容顏,心里微微一動,想到這樣的俊品人物老天爺卻不忍心讓他過逍遙快活的神仙日子,只讓他陷入這朝廷的漩渦之中,真是可憐的很! 她搖了搖頭,“我不是睡不著覺,而是……想來和你道別?!?/br> 李玖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微微一怔,似乎還是苦笑了下,“不錯,明日就是走出沙漠之日了。理應道別?!?/br> 融嫣點了一回頭,“對的,人生哪里能夠沒有不散的宴席?今日別,明日別,早早晚晚,也不過是一個別字。山高水闊,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李玖公子,咱們后會有期,明日天不亮,我便離開,請你保重?!彼约阂豢跉獾恼f完,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說的這么的快,這么的利索,好像不能多看他一眼似的。說完了,盯著自己的腳尖兒看了一會兒,一扭身,朝李玖抱了抱拳頭,就走了。 走的速度竟然比來的時候更要快上幾分。 來的時候她還在猶豫,自己今天晚上的道別是不是真的夠好。但是明天的分別已經迫在眉睫,她承蒙他照料多日,如果這樣一走了之的話,也實在是…… 說不過去。 對,說不過去。 嗯,就是這個道理。融嫣終于給自己找到了一個足夠冠冕堂皇的理由,心里頭十分的舒暢?;厝ブ?,好好地睡了一個回籠覺。 翌日清晨,當天邊的紅日還掛在云層里的時候,融嫣就已經跨上提前準備的小馬,這里的地勢已經可以能夠騎馬而行了。走了幾十米之外,她回過頭,看見身后那幾座淺綠色的帳篷還沉睡在曙光之中,心里一陣溫暖。 側身跨上小馬的后背,向西方繼續行進。 曙光之中,她一人獨行于煌煌的沙漠之上,看天邊日色漸濃,心中猛然冒出一個人的影子。她望著天邊,喃喃自語。 “這樣好的景色也會被刀柄利器染上血色么?”她低低嘆了口氣。朝北方的位置看了一眼。 再一次在心里問了自己。 “衛颯,難道連你這樣的人在登上大寶的時候也變得嗜殺成性了么?”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初到黃石鎮 來到黃石鎮的第一天,融嫣就喜歡起來這個地方。周圍的空氣里滲透著珍貴的樹木的清香,此處雖然地處沙漠的邊界,但是誰能想到這里竟然是一片的綠洲蔚然,甚至于還能聽得見蟲鳴鳥叫之聲,融嫣選了一個安靜的客棧落腳,不過等她進了這家客棧之后,融嫣才發現,原來這個黃石小鎮上,只有這么一處客棧。 所以也就無有什么可比較的了。 不過,對于任何環境都可以適應的了的融嫣來說,能有這樣的一處安靜的所在,也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她當晚就在這里住下,鑒于之前的李肆的事件,她臨時在集市上買了一塊帕子,薄薄的絲綢質地,黑色的沙綢罩在自己的臉上,讓人不能一眼就的一看見那難得一見的驚人的美貌??偹氵€算是安全。融嫣還在集市上的一家刀鋪里買了一把當地的人們常用的小銀刀,彎彎的,頗有一些西域的風情,小銀刀上海嵌著三顆紅色的寶石,看起來甚是華麗非常,只有融嫣知道這把刀子的鋒刃已經被自己打磨的十分的鋒利! 武裝整齊之后,融嫣心滿意足的要了幾個小菜,還有一壺小酒,叫小二端到了房間里,自己獨飲起來,喝著美味的波斯瓊釀,嘗著地道的西域菜肴,她漸漸放松下來自己的神經。喝光了一壺酒,菜卻沒有動上幾口。就已經覺得有幾分的熏熏然的醉意涌了上來,融嫣尷尬的笑了下,可能自己最近真的是沒有喝過酒了,這么點酒就開始頭暈腳輕,索性也沒脫衣服,就直接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了起來。 夜班子時之際,窗棱之上忽然發出一丁點的輕微的響動,隨即一道黑影籠罩在了紗窗紙上,黑漆漆的,看不真切。似乎有那么一丁點的懷疑和憂郁,但是,很快的,窗棱就被人吱呀一聲推開,卻不太大,好像是在查看房間里的人的動靜。 房間里有殘留的酒香,菜香,還有女人的幽然香味,更多的,則是她低微的鼾聲,那人愣了一下,似乎笑了笑,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邊,輕輕的探出兩根手指,在半空之中停留片刻,然后輕而又輕的挑開了她面上的面紗…… 雖然是因為害怕京東那個熟睡之人所以才將動作放緩,但是……這個舉動在他坐起來竟然是有著那么多的柔情滲透其中。 紗巾被撩起一點,仿佛是冰山之中的一角被裸露出來,帶著一點的讓人不能移開目光的美麗和魅惑。她的下巴比上次相見的時候,還要尖了許多,來人皺了皺眉頭,怎么,難道自從分手之后,她過的并不順心么? 手指停在距離她的臉頰不到一分的地方,卻驀地停了下來,不可以。他在不斷地提醒著自己,映入眼簾的,是她微微翹起的嘴角,尖俏的下巴,玲瓏如同懸膽似的鼻子,櫻桃般紅潤的唇瓣…… 這樣的一個她,沉浸在睡夢之中的甜美和眉心之處微微蹙起的疙瘩,總是讓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慌和心動。這一點不能言說的心動,就如同是在當初那花燈夜市之下,她那一頭純黑色的瀑布般的黑發傾瀉而下的哪一個瞬間,那一個讓他心動不已的瞬間。 或許只是這一個瞬間,就足以改變他的一生。 難道只是他一個人的瞬間心動么? 不會的。 來人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完全不能認同剛剛的那個想法,他不能讓那么美好的一個回憶只是成為自己的一個人的。想到這里,他的眼睛微微瞇起,閃動著人們都不熟悉的笑容,笑中還帶著一丁點的得意和狡猾。 “我還會再來的?!毖垡姷么巴庥腥擞盎蝿佣^,驚覺自己已經在此處停留了太久。來人終于下定了決心,將手指微微一松,那黑色的薄紗就從指間滑落,重寫覆蓋在了她的臉頰上。 身子一動,身影三晃,再看時,那一道黑影便已經不見了人影。 融嫣在床上仍舊昏沉沉的睡著。對于剛才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三日之前。 融嫣那個時候還沒有和李玖分手。 黑衣人那個時候還被人稱作是四殿下。 當然,那個時候,黑衣人還沒有這樣一個機會得以看清融嫣的面目,這一夜的相見還只是一個存在于腹胎之中的雛形。 三天前,在汗王廷的大殿之中,李肆殿下在和老汗王議事之后,回到自己的府邸,書房之中,四處雕梁,處處刻畫,金色的鎏金涂滿了墻壁,奢華至極,四扇屏之上描畫的是四時風景,春夏秋冬,春來時,暖風和煦,徐徐東來,吹紅了桃花,拂綠了柳絲。夏到時,滿池荷花層層漫漫鋪展開來,蜻蜓才利于荷尖之上,秋臨時,滿山的楓葉一夜便紅,蕭瑟秋風吹得人頓生哀怨之情。直到冷冽西風帶來冬日,雪白風高,朱門之中高官個個舒適,野路邊,不知又要凍死多少窮苦人。 李肆的房間里就擺著這樣一扇四季扇屏,時時刻刻用來提醒自己,每一季的風景都有它的來歷,它的意圖,它的寓意。 然而,此時的他,卻沒有哪個心思去研究這個。 麗莎站在他的身邊,捧著的馬奶酒已經涼了又涼。他也沒有移動過自己的身體,更沒有移動過自己的視線。 她碧綠色的眼珠里閃動著不可思議的光芒,她沒有想到,從李玖殿下的帳篷回來以后,他就時??床幌率掷锏墓啪?,也看不下去各種的兵書卷法。只是每日愣愣整整的看著自己在一年之前就每日每夜描繪的那一張美人圖。 之所以是叫做美人圖,是因為那圖上畫的沒有別的,只有這一個女人。 畫的是一個背影,她身材修長,還有些瘦削,后背一捧黑發如瀑布般散落而下,鋪滿了她的整個后背,齊腰深的頭發隨風款動,似乎有了生命般的搖曳,更讓美人填了一點動態的美感。 眉如遠山,眸似清泉。 黑白分明之間,儼然是一汪白水銀里養了一汪黑水銀的珠子。顧盼之間,靈秀生動,其中魅惑,不可言傳。 她的神態有些羞澀,還有些憤憤,但恰恰就是這種春風半露的神態讓她看起來是如此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沒來由的增添了幾分的圣潔和高華。 麗莎垂下了眼簾,這幾日回來之后,王子就如同是被什么附體一樣,更加的喜歡站在這墻壁之前看著這幅人像。 他的眼中,心中,儼然已經只有那墻壁上的佳人一個。 “麗莎,你說這世界上會不會有兩個人長得完完全全一樣?!彼煊X到身后有人站立,故而一問。 麗莎愣了一下,回答道,“也許是可以的,我聽說中原之中管這種人,叫做雙生子?!?/br> “是啊,還有雙生子?!崩钏粱腥淮笪虻狞c頭。但心里同時又想,不可能是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所以,她就只能是她。即便是有著一樣的臉孔,也不能…… 也不能替代她的位置。 “是與不是,看起來也只有親自去查探一番才能確定了?!崩钏撂鹧?,重新將實現定在那畫上之人。聲音復又溫柔似水了起來,“到底是不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