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夜色溫柔。 小妖穿了條深紅色的背帶裙,仿佛一團燃燒的火,配上她特意讓美發設計師設計的波浪卷發,益發顯得青春張揚。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換了幾個姿勢,感覺良好。 在得知沈嘉月被害死的第一時間,她就從寢室里搬了出來,搬回自己家里。身為南江人,暑期卻住在學校寢室里,本來就讓別人難以理解。 其實,原因很簡單,她不喜歡自己的家。 上初中時,父母就離婚了。父親在外面有了外遇,經常夜不歸宿。母親和父親的戰爭持續了兩年,最終還是沒有堅持住,收拾行李,黯然去了南方。臨走前,她對正在發育的女兒說,千萬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世界上沒一個男人是真正值得信任的。 母親說話時神情很痛苦,情緒失控,聲淚俱下。至今,回想起來,她還能感覺到母親的淚水滑過自己臉頰的熱度。從那以后,她就懂得,凡事要靠自己。 母親的出走,并沒有讓父親有一丁點的悔意。相反,他更加囂張、更加輕狂。在社會上,父親并不成功,說得好聽是個小經理,其實不過是一個稍微高級點的打工仔,卻整天喜歡做出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樣,西裝、領帶、皮鞋穿得一絲不茍,頭發抹了油,閃閃發亮,一天到晚耍嘴皮子工夫,無論是國際政治、經濟還是幽默笑話、黃色小故事他都能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事實上卻只是個繡花枕頭,光會說不會做,哄哄那些寂寞的女人罷了。 出了門,外面飄灑著若有若無的雨絲,仿佛精靈般愜意飛舞,帶著幾許清涼。南江市的夜景里充斥著太多媚俗的霓虹,乍看上去五彩繽紛、流光溢彩,卻掩飾不住骨子里的浮華。路上的行人,不過是一個個灰黑色的影子,來來往往,擦肩而過,在小妖的眼中只是剎那間的一張張陌生警惕的臉。同樣,小妖的臉在他們眼中一樣是充滿陌生和警惕。 小妖來到滾石迪吧,新結識的男孩黃建斌已經在門口等候她多時。 "怎么這么晚才來?我都等你半天了。"黃建斌匆匆迎了過來。 "不喜歡等就別等。"小妖冷若冰霜地回答。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你在路上發生什么意外,打你手機又打不通。"黃建斌連忙解釋。 "是嗎?"小妖斜睨了黃建斌一眼,"手機關機了。" "別說那么多了,我們進去吧。" 進了迪吧,小妖開始放松,盡情展現自我。舞池中的小妖,仿佛一只性感的小雌貓,誘人的紅唇、蠱惑的眼神、嫵媚的臉蛋、柔韌的身體,在音樂的節奏中跳躍,彌漫著曖昧的挑逗氣息。 越來越多的男人將目光注視在小妖身上。年輕、漂亮、嫵媚、野性,這樣的尤物,沒幾個男人能不動心。 黃建斌就遜色多了,身體沒放開,顯得有些僵硬,動作老套簡單,很快就湮沒在人潮中。好幾次,他艱難地跳到小妖面前,卻被其他的男人擠了出去。 一曲終了,小妖出了一身汗,來到吧臺。還沒等她開口,一瓶可樂放到了她的面前。 "嗨,你好,我叫強子。"一個剽悍的年輕人站在小妖面前,手臂上有龍形的刺青。 "我不認識你。"小妖轉過身沒理他。對于這種人,她一向沒什么好感。 "現在不就認識了?"強子死皮賴臉地湊到了小妖面前。 黃建斌滿頭大汗地擠出人群,站到了小妖身邊,說:"我們到那邊去吧。" 小妖反問:"這邊不好嗎?" 黃建斌說:"不是不好,只是......" 強子挑釁似的站到了黃建斌和小妖中間,問:"這是你男朋友?" 小妖饒有興致地看著強子,說:"你認為呢?" "我想,你的品味還不至于差到這種地步,會找這種傻瓜。" 黃建斌臉上掛不住了:"你說什么?" 強子的聲音更大了:"我說,她不會要你這種傻瓜,怎么,我說錯了嗎?" "沒錯!"幾個年輕人在旁邊起哄,顯然,他們是和強子一伙的。 黃建斌總算意識到了這點,臉漲紅了,終究不敢造次。 小妖拿起可樂,冷笑道:"你平常就喝這種東西?" "哪能呢!不喝酒,那還是男人?"強子撇下黃建斌,要了一杯威士忌,當著小妖的面,一口喝光。 小妖輕輕鼓掌:"不錯,威士忌,我陪你喝,可以嗎?" 強子眼睛發亮:"當然可以,正求之不得。服務員,再來兩杯威士忌。" 小妖狡黠地笑了笑:"不是兩杯,是兩瓶。" "兩瓶?" "是啊,一人一瓶,怎么了,不敢?" 強子重新打量小妖,沒有多想,叫道:"好,來兩瓶威士忌。" 黃建斌偷偷地拉了拉小妖,連打眼色,示意她不要喝。小妖懶得理他,拿了一瓶威士忌,滿上一杯,一仰脖,也是一口喝光,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 "好,有你的,我喜歡!"強子豪情滿懷,依葫蘆畫瓢,又喝了一杯。 小妖再次倒滿酒杯,輕佻地笑,吐氣若蘭:"如果我輸了,我就陪你到賓館去。你說,好不好?" 強子大笑:"大家都聽到了,我可沒強迫她,她自愿和我到賓館去。" 小妖依然笑得風sao:"我還沒說完呢,如果你輸了怎么辦?" "我輸?"強子豪邁地說,"我如果連個女人都喝不過,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 "如果你輸了,你買單,以后別再來煩我。" "沒問題。" 閑人們大聲鼓噪,兩人開始斗酒,一人一杯,喝了個天昏地暗。 結果,強子喝完第二瓶威士忌時,嘴一張,嘔出一道噴泉,轟然倒下。即使這樣,他還不服,想再喝,被身邊的朋友強行阻止了。 反觀小妖,除了紅紅的臉蛋益發嬌艷欲滴,什么事也沒有,吐字清晰,動作敏捷,一點醉意都沒有。 迪吧的客人們都看呆了。酒量好的人雖然不少,但酒量好到如此地步并且還是一個年輕女孩的實屬罕見。 只有小妖自己清楚,她是那種天生酒量大的人,從小就對烈酒不敏感,幾乎是當水來喝的。醫生說,她肝臟解酒的能力超強,像她這樣的,一萬個人里也挑不出一個。 出了迪吧,在黃建斌的護送下,小妖回到家。黃建斌還想進去,被小妖擋住了。 "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你剛才喝了那么多酒,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 "沒事,再見!" 小妖重重地關上門,根本就沒理會黃建斌的感受。反正,在她的心中,黃建斌已經被打了個大大的叉。 父親又沒回家,也不知到哪風流快活去了。一陣倦意涌上心頭,小妖淋浴后,換了睡衣,喝了瓶冰箱里的酸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來時,天色大亮,陽光燦爛,頭卻有點疼。打開手機,看到許多黃建斌發給她的短消息。最后一條短消息是這樣寫的:小妖,我已經找了你一整天,有急事,十萬火急,看到后請立刻聯系我。 找了我一整天?昨晚還陪著他在滾石迪吧,他還真夸張。 還沒決定是否要打電話,黃建斌的電話打過來了:"小妖,你昨天到哪去了,我找你一整天了,都沒找到你。" "開什么玩笑,我昨晚不是和你一起去了滾石迪吧嗎?" "沒啊,小妖,你記錯了吧,你說的是前晚,星期二16號。今天是星期四18號。" "今天是星期四,18號?"小妖看了看手機,手機里顯示的是星期三17號。打開電視看,卻真的是星期四,18號。 也就是說,她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天。 55 手機里繼續傳來黃建斌焦急的聲音:"小妖,你還在嗎?你寢室是不是有個叫星星的女孩?她失蹤了!" 小妖大吃一驚:"你說什么?星星失蹤了?" "是啊,聽說,她失蹤得很蹊蹺,她男朋友發了瘋似的到處找她......" 小妖中斷了黃建斌的對話,撥打星星的手機,果然關了機。 星星是外地人,在南江市無親無故,她怎么會失蹤呢?不會是出了什么事吧? 先是蘇舒跳樓,然后沈嘉月被殺,現在星星又蹊蹺地失蹤,到底,這一切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倒霉?僅僅是巧合那么簡單? 不知是不是空調開得太低的緣故,小妖驀然感覺到一股寒風,吹得她心里直打顫。 她想到了死亡。 一個人死了后,究竟會怎么樣?世界上,是否真的有天堂和地獄,是否真的有仙界和冥府?抑或是,什么都沒有,全是虛無。沒有冷暖、沒有顏色、沒有實體、沒有聲音、沒有氣味、沒有酸甜......什么都沒有的虛無? 徹骨的寒意籠罩著小妖。她關了空調,拉開窗簾,打開窗戶,站立在熾熱的陽光里,任guntang的空氣溫暖她。盡管如此,她依然感覺到那種未知的虛無覆蓋了她的心靈。 真寂寞??! 想找朋友聊聊,可想了半天,腦海里沒有一個中意的人選,沒一個她能信賴的。 看看時間,九點多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小妖匆匆洗漱完,換了衣服,到樓下的小攤點吃早點。 小妖的胃口倒不錯,一碗炒粉,一杯鮮奶,兩個包子,一下子就塞進了肚子里。 驕陽似火,百無聊賴的小妖沿著街道的陰影漫無目的地瞎逛。 在這里居住了十幾年,這條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蛋糕店、早點店、超市、服裝店、書店,一個個穿過她的眼簾。同樣的場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有時候,她認為自己和沒有生命的機器沒什么兩樣,每天重復著機械般的生活,極度枯燥無味。 她不斷地認識新男孩,想從他們身上找到激情,找到值得自己去愛的人,讓自己陷進瘋狂的愛河中??上?,沒有。她所看到的,只有性,沒有愛。只有一雙雙盯著rou體的欲望之眼,沒有一雙窺視她心靈的愛情之眼。 小妖毫無目的地散步,走了半個多小時,走到了她以前讀書的南江十四中。 校門上方十四中的招牌,依然布滿了灰塵,黯淡無光。小妖抬頭看著,心里卻升起一絲親切的感覺。 從十二歲到十八歲,從懵懵懂懂的小女孩成長為大女孩,她在這里度過了她的黃金年華。突然間,她想起了那兩個最好的朋友。她們是同班同學,家又靠得近,每天結伴而行,朝夕相處,仿佛三姐妹般??上?,其中一個因為一件偶然的事情而離開了十四中,另一個也與她產生了隔閡,再也恢復不到以前那種親密無間的地步。 十四中還是那種老樣子,一點都沒有改變。就連教學樓墻體的那道裂縫,也還是那樣地醒目?,F在是暑假,校園里看不到學生的影子。 小妖沿著樹陰漫無目的地行走,迎面走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老師,一手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小孩,一手提著一袋菜。 小妖怔住了:"張老師?" 張老師是小妖原來的歷史老師,曾經是那么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博學儒雅、談古論今,指點江山、意氣風發。那時,班上很多女同學都對張老師有好感,十六歲的小妖也不例外,甚至一度發展到暗戀著他。 當然,那僅僅是女生青春期心理發育所經歷的一個普通的過程,隨著高考后離開十四中,這份情愫就漸漸淡去了。 可小妖萬萬沒想到,才兩年的時間,張老師竟然會變得如此模樣。難看得要命的發型,估計懶得保養和修飾。胡子也好幾天沒刮了,亂糟糟的,仿佛刺猬般。上半身穿了一件白襯衫,上面卻留有好幾道污穢,黃的灰的黑的,異常難看。下半身穿著一條西裝短褲,款式陳舊,顯得俗氣。腳上的皮鞋灰不灰黑不黑,其中一只還掉了標牌。 張老師沒記起小妖:"你是......" 小妖說了自己的名字和所在的班級,張老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你,我想起來了,聽說你考到了南江醫學院,不錯嘛。" 小妖微微一笑:"那要謝謝張老師教導有方。" 張老師說:"哪里,這是你們努力學習的結果。對了,聽說,當年你們班上一個考到南江大學的女學生,不知為什么發瘋了,送到精神病院后不吃不喝,死了,真可惜。" 小妖臉色一變,問:"是誰?" 張老師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想了一會兒,始終沒想起來:"不記得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