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節
“怎么,君兄想為長安城中之事賠罪?” 洛繼傷接過酒杯,輕輕轉動著,并沒急著飲下。 “哈哈哈,成王敗寇,你謀算我不成反被我殺,還好意思興師問罪?” 周繼君冷笑著,開口說道。 “也罷,輪回一世,過往皆為云煙,昔日之便就此作罷?!?/br> 說完,洛繼傷舉杯,周繼君上下打量著他,半晌,亦舉起酒杯,共飲而下。 周繼君和洛繼傷固然是敵非友,可國戰當前,前仇宿怨暫擱一邊。敵人之間的了解往往連知己都比不上,在場三人都清楚這點,若欲結盟中之盟,獲利于日后的國戰,周繼君、千十七、洛繼傷三人當為最合適不過的盟友。 紫龍國都相共飲,三人雖沒多說什么,卻都心知肚明,從今日起,在天地穹宇的國戰同盟中,又多了一方小盟,卻為曾經不共戴天的周、千、洛三人。 “你如何得知此處?!?/br> 一杯飲罷,千十七看向洛繼傷,冷聲問道。 天地強者都忙著建國立都,尚沒開始繪制王朝地圖,國于國之間隔著逾越時間、空間的漫漫輪回,除非千十七這等百世輪回大成者,否則便如海底撈針,甚難尋得彼國。 “我從幽冥地府來,輪轉盤中可觀我方輪回通道之形勢?!?/br> 洛繼傷放下酒杯,幽幽說道。 聞言,周繼君挑了挑眉頭,方才記起那日攜左游生前往秦廣國的情形。輪轉盤可入輪回通道,在兩方輪回的通道間,卻還有無數生靈,聚成世界,卻是圣人為了阻止山海來人,置于輪回通道間的屏障,至少那日秦廣王是如此說的。 “據說在輪回通道中還有生魂聚成的世界,不知可有此事,若真有,為何我等所在的輪回通道不現人影?!?/br> 沉思著,周繼君開口問向洛繼傷。 “君兄所言屬實,不見人影,是因為那生靈世界位于兩方輪回正中央。不過,過不了多久,那方世界便會灰飛煙滅了?!?/br> 嘴角滑過冷冽之意,洛繼傷開口道。 周繼君微微一愣,隨即了然。 兩方創建王朝,天地山河可以用精氣筑造,可子民卻需是真的,若從山?;蛘咛斓伛酚钸w徙來,則徒傷元氣,因此國戰之前要做的,便是從生靈世界遷徙百姓到兩方王朝,補充人口。光是周繼君所創的君子國便能容納數千萬子民,兩方王朝不知會坐落多少國度,等生靈世界的百姓被瓜分完畢,那方本就被遺棄的土地又怎會繼續存在。 不由自主的,周繼君想起了前往生靈世界已近半個甲子,尋妻未歸的左游生,眸中浮起幾絲復雜。 第八百二十三章 方蘭兒 周繼君微微一愣,隨即了然。 兩方創建王朝,天地山河可以用精氣筑造,可子民卻需是真的,若從山?;蛘咛斓伛酚钸w徙來,則徒傷元氣,因此國戰之前要做的,便是從生靈世界遷徙百姓到兩方王朝,補充人口。光是周繼君所創的君子國便能容納數千萬子民,兩方王朝不知會坐落多少國度,等生靈世界的百姓被瓜分完畢,那方本就被遺棄的土地又怎會繼續存在。 不由自主的,周繼君想起了前往生靈世界已近半個甲子,尋妻未歸的左游生,眸中浮起幾絲復雜。 ...... 長街上人頭攢動,形形色色,富貴貧賤不等。 一身灰布衣的男子靠著馬欄,嘴角含笑,靜靜地看著花店里那個左顧右盼的女子。 輪回界中歲月無度,左游生卻有他自己的紀年方法,粗粗一數,來到這方由地府生靈堆砌成的世界足有三十多載,三十多載,輪回界中卻已過去了百多年。左游生靜靜守候著她,流轉百多年,沒有半絲不耐煩,就仿佛昔日七州時等著梳妝完畢的娘子,看著那道嬌柔的倩影,總會讓他的心沉淀再沉淀。 尋找的歲月總讓人迫不及待亦難以忍受,當左游生歷經千辛萬苦,找到轉世于生靈世界的左氏時,她已是一老嫗,坐在村口的羊圈旁,曬著太陽,而她的老伴則用木篩幫她梳理頭發,兩人彼此相依,從早到晚,夕陽西落,再趕著牛羊回圈。 左游生看著皺紋橫生的老嫗,心頭一片空白,可他卻沒有告知實情,亦沒轉身離去。他在村外草原上搭起了一座草屋,日升而出,靜靜的看著那對安詳的老人,日落回屋,輾轉反側。終于等到老人雙雙逝去,左游生將兩人的骨灰葬于草原上,隨后又開始了他的追尋之途。 一世過后,當左游生再度尋找到左氏時,是在府城的一處豪邸。洞房花燭,雙宿雙飛,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蒙著紅蓋頭,穿著鴛鴦繡花鞋,和她此生相戀的男子三拜合卮,左游生只覺心頭一陣刺痛,全身上下再無半點力氣,可他卻什么也沒有做,因為在紅蓋頭下,左游生清楚的捕捉到那抹濃郁著喜悅的笑靨。 有時候左游生也會想,歲月不停,輪回一世接一世,哪一世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對于她來說,七州和自己相伴的那一世或許只是過眼云煙。想歸想,可左游生還是默默的等待著。新婚燕爾,夫妻和睦,可到后來,她的夫君另尋新歡,左氏終日以淚洗面,左游生忍無可忍,拔劍殺了那負心人,可卻被左氏知道。生靈世界,也就是圣人建立的偽輪回界中有修煉者,雖無穹天境界的強者,可也有玄天高手,或許因為身在輪回界中,總會經歷生生世世的波折,因此這方世界中人心意都很是純粹,修煉速度也稍快,只可惜困于偽輪回界中,至多兩三百歲就得經歷轉世,無法積累道力,強者甚少。 當左氏家族中的強者將左游生的模樣告知左氏后,左氏便將此當作畢生大仇,卻讓左游生無奈之極。 歲月荏苒,第二世轉瞬即逝,左游生這一次不敢再大意,全力以赴,終于在左氏十歲那年尋著了她。第三世的左氏是一個富戶千金,左游生為保證不出岔子,化作府城貴胄之后,家資頗豐,和左氏也算門當戶對。以左游生如今的神通,想做到這些并不難,難的是如何贏取左氏的芳心。七州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左氏嫁入左府后自然而然的依戀上了左游生,可來到偽輪回界的左游生卻不知如何入手,他只懂劍心,不懂女人心,若是懂,也不會在洛滌塵對他產生了幾分好感的情形下還錯過。 于是乎,左游生用起了最狗血最俗套的方法——死纏爛打,要么上門給左氏此生的父母送禮,要么終日跟在左氏身后,卻木木訥訥,縱有千言萬語滿腹情思也只是憋在肚中,說不出半句情話來。 “咦,你怎么還在這?” 年近二十的女子從花店里走出,看到左游生微微一怔,隨后撇了撇嘴道。 她是榮陽府方家女,方家在府中也算名門望族,今年十九,容貌不算美艷可也是清秀可人,從她十六歲那年起,前來求親的人便幾乎踏破了門檻,而王家人也從中選出一青俊子弟,定下親事。對于那個男人,方蘭兒既不喜歡也不討厭,見了兩三次,倒也沒拒絕。隨著十八歲之齡將到,方蘭兒不由開始想象成婚那日的情形,想的多了,好奇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對她的未婚夫生出了幾分莫名的好感。 然而,這一切卻因為他的到來蕩然無存。 方蘭兒至今仍清楚的記得他來到榮陽時的情景,因為那天明明能見著太陽,可偏偏又下起了小雨。府里的年輕男女紛紛舉著油紙傘,跑到街頭來看新鮮。蒙蒙細雨中,塵煙輕蕩,一個穿著華袍的年輕公子從街角盡頭走來,他也舉著一把油紙傘,氣度雍容,神情孤傲,引得那些未出嫁定親的少女芳心悸動。方蘭兒站在她未婚夫身旁,也看向那個陌生的公子,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識,卻不知曾經在哪見過。冷峻的面龐,對向方蘭兒時,眸里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讓人不禁有些心亂神迷??赊D眼后,方蘭兒心頭一寒,卻是那公子的目光飄到自己未婚夫身上時,陡然變得冰冷無比,方蘭兒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產生幻覺了,只覺天頭的的那輪明日陡然間冰凍了起來,發出絲絲寒意。 再后來,方蘭兒知道了他是京城左家的遠親,榮陽左氏之后。左氏是何方神圣,方蘭兒并不知道,連她爹娘也不知道,可既然府城中年長的官宦們都這么說,而那左公子也是一副世家子弟的氣質,那自然無人去質疑。半月后,她的未婚夫所在的王家因觸犯律法,全家被流放到北方。別人只當王家罪有應得,可方蘭兒得知這件事,第一個想到的卻是那左家公子??赡亲蠹夜觼淼綐s陽后便足不出戶,也不和府城里的貴胄子弟來往,形單影只,時日久了方蘭兒也不再去想。 可奇怪的事,從那之后,來方府提親的人越來越少,有的第一天請媒人來,第二天卻慌慌忙忙的前來賠罪毀諾。到了去年,方家門可羅雀,竟再無一人上門求親。方蘭兒不急,方家人卻心中焦急,連附近幾個府城都派人打探過,可那些大戶一聽到方府之名,如聞洪水野獸,皆閉門不見,直到那個氣度華貴的左家公子上門提親,方家人這才長舒了口氣。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你搗的鬼。 這是方蘭兒見到左游生時說的第一句話,左游生默然,未置可否。 打那以后,左游生便形影不離方蘭兒,方家人樂見其成,可方蘭兒卻不待見左游生,終日愛理不理。 左游生能用他的劍傾倒世間眾生,卻無法打動他曾經的妻子,不過此生能這樣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左游生卻也滿足了。 ...... “你買的可是滁水蘭?!?/br> 看了眼背著手的方蘭兒,左游生淡淡一笑,柔聲問道。 聞言,方蘭兒微微一愣,從背后拿出滁水蘭,詫異的看向左游生,鼻尖皺了皺。 七州時候,左氏最喜歡的便是種在豫州山腳的蘭菊,卻和榮陽府中的滁水蘭一般模樣。 第八百二十四章 國戰元年第一劍(一) 看向微微詫異的方蘭兒,左游生只是笑著,沒有多說,可就在這時,他心中忽地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 抬頭望向天穹,許久未曾施展過的天目神通運轉開來,在那方云團上,左游生清楚的看見上百的修煉者騎著坐騎,從虛空裂縫中鉆出,飛向榮陽府。他們的修為都在通天境界之上,也有三兩法天、玄天,只這上百人,就足以抵得上榮陽府方圓數萬里的輪回界修煉者 “蘭兒,隨我回府?!?/br> 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可左游生卻知道那些修士定非偽輪回界中的存在。 “你放手?!?/br> 眼見素來規規矩矩的左公子突然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腕,方蘭兒心慌意亂,手中那束滁水蘭也摔落在地。 “你弄疼我了?!?/br> 目光所及,就見方蘭兒緊繃著臉蛋,眸子通紅,恨恨地盯著他,左游生心頭一痛,怔怔地松開手。 左游生并不知道,他的魯莽之舉讓方蘭兒心灰意冷,這一年來或許曾有過的淺淺依戀也蕩然無存。 “此地不宜久留......” 面紅耳赤,左游生心急之下,不知說什么好,想了老半天方才憋出一句話來。 “我就算死也不會跟你走!” 回應他的卻是方蘭兒冷冰冰的話語,或許和左游生相處久了,從前的委屈已然淡了許多,可今日他不知怎么變得如此蠻橫無理,卻將方蘭兒埋藏在心底深處的怨氣一股腦的引了出來。 花瓣殘破的滁水蘭靜靜的躺在地上,方蘭兒看著看著,淚珠子串串滴落。早在一年前她便有機會去做那蒙上大紅蓋頭的美艷新娘,可隨著眼前男人的到來,詭異的事第一件連一件的發生,先是王家活罪,婚事取締,上門提親的人也漸漸少了下去,到最后卻變成聞方家女兒之名變色。方蘭兒表面上絲毫不在乎,可每每看到為自己cao心擔憂的爹娘,以及別人或是指指點點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在她心底總會覺得無比委屈,再如何,她也只是個尚不滿二十的少女,又怎能做到寵辱不驚。 “我恨你!” 抬起頭,方蘭兒抹干淚水,深吸口氣朝向左游生地吼道。 也沒再管那束殘破的雛菊,方蘭兒擋開左游生朝她伸來的手,頭也不回的向方府跑去。 不知所措的望向方蘭兒的背影,左游生死死捏著雙拳,滿心失落,相伴了一年多,他卻始終搞不懂方蘭兒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有時也恍惚過,這個開朗卻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少女究竟是不是七州時那個讓自己發誓不再拔劍的女子,有的時候她們真的很像,可有些時候,卻好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呆呆的站在長街花店前,直到那些從天而降的修士開始驅逐城內百姓,榮陽府混亂一片,左游生方才回過神來。那些修士面目兇殘,相貌各異,有的和尋常人無二,有的卻口出獠牙,頰邊生毛,殊為古怪。見著年輕男女,他們便取出一只乾坤袋,將他們擄掠其中,遇到年長者,他們則毫不留情的拔刀斬殺,血水順著長街流淌到左游生腳邊的滁水蘭,猩紅猙獰,左游生心頭一顫,邁開腳步向方府飛奔而去。 方府大堂上,一男一女兩名中年人倒在血泊之中,正是方蘭兒的爹娘,再往里面看,依稀能看見數個橫死府中的老人,除此之外再無半個人影。心頭撲通撲通直跳,左游生射出心神散向四面八方,不多時便在城主府邸前發現了方蘭兒,和其余的年輕人一樣,她被那些修士從乾坤袋中放出,雙手間捆綁著繩索,滿臉恐慌。 nongnong的怒火摻雜著幾絲悔意從心底騰起,左游生冷下眸眼,雙指捏成劍狀,猛地向前揮出。黑白流轉的劍氣越過十里長街,橫掃向那十來個個負責押解看管的通天修士。仿佛收割稻穗般,那些通天修士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強絕的劍氣撕裂成rou末。劍勢不止,橫蕩向方圓千里之地,冰冷的話音亦隨之傳開。 “主事者何在?” 在方蘭兒以及榮陽府年輕男女驚詫的目光中,左清塵走過遍地殘尸,來到方蘭兒身前,手指輕彈,捆綁著少女的繩索寸寸斷裂。 揉著發痛的手腕,方蘭兒抬起頭,仿佛全然不認識般上下打量著左游生,神情復雜,可漸漸的,她的臉上只剩下恨意。 這一年多來,方蘭兒只當左游生是尋常的貴胄子弟,雖不像榮陽府中聲色犬馬的紈绔子弟們般不學無術,可看起來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樣,手無縛雞之力。誰曾想,危急時候,他一掃往日的平庸,當著自己面將那些能騰云駕霧的“神人”殺了個精光......他究竟是誰?為何要向自己隱瞞身份?他定早知道那些“神人”會來,若真喜歡我,為何要對爹娘見死不救...... 關切的看向方蘭兒,目光落向她的手腕處,那兩道青紫的印痕刺痛了左游生的眼睛,下意識的,他抓起方蘭兒的雙手輕輕揉著,可轉眼就被方蘭兒掙脫開。少女的目光冰冷,眸里的恨意非但沒減弱半分,反而愈發濃烈。 左游生默然,胸口好似埋著股氣,不斷的向下沉,沉沉的壓在心頭。 “你是何人?” 從遠處飛來一名身披金甲的將領,手執兩顆金瓜,滿臉怒意的望向左游生。轉瞬后,他的面色一僵,卻是陡然發現,自己竟無法看透那個冷顏男子的修為。 就算不是穹天境界的強者,定也是玄天巔峰。 那個只有玄天中品修為的將領心中暗想,剛想回轉去找幫手,下一刻,他的身體已無法動彈。 “你們又是何人,為何要禍亂榮陽府?” 左游生射出道力直飛天頭,卷住那將領,冷聲問道。 未等那將領作答,左游生瞳孔陡縮,卻是直到此時方才發現,被禍亂的何止榮陽一府。神游而出,彈指游遍方圓數萬里,數萬里地中成百上千的府城皆被修士侵襲,整個國度乃至周遭的諸侯國亦陷入水生火熱,到處是燒殺劫掠的修士。這方圓數萬里地,前一刻還是安詳平和的生靈世界,下一刻已然成為幽冥地府的磷火河,血流遍野將大地染成鮮紅。